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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微云疏影-第2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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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玄噤若寒蝉,不敢说话,就听秦琬缓缓道:“没了这招,还有别的招数,还不如全了他们的心愿。”
  她一字一句,说得非常慢,陈玄却明白,秦琬这是惦记上鲁王的嫡三子了。
  不是鲁王,而是鲁王的儿子。
  鲁王被圣人压得太久,年纪也慢慢大了,他又要名,又要利,做事难免瞻前顾后,未必能成什么大事。倒是这个小子,年轻气盛,若有足够的本事,俨然宗室之中第一人的话,心大也是正常的。
  再说了,想趁热灶的人那么多,秦琬主政,不可能谁都兼顾,有不甘的,也有落于下乘的,还有不想被女人趋势的。这些人想要出头,自然要找个出挑的宗室为主,日积月累,可不就是一股难以克制的势力了么?
  陈玄也有些庆幸,还好发现得早,若是发现得晚,鲁王嫡三子芝兰玉树,玉露明珠一样的人,姿态又做够了,竟是打不得,骂不得,更奈何不得。为了好名声,不是谁都能轻易对宗室下手的。
  秦琬只觉得鲁王一系还有乔睿秦绮都听让她反胃的,好在冯欢识趣,昨儿见他,在秦琬允诺想办法封冯欢的独子为世子后,冯欢已经心甘情愿地投了诚,答应明年就去北边任上三年郡守。
  秦琬看得出来,他对高句丽没什么感情,毕竟在大夏,他是国公世子,乐平驸马。哪怕绿云罩顶,也不妨碍他身份尊贵的事实。到了高句丽,他只是被解救回来的奴隶,处处受人白眼不说,妻子也看不起他,孰轻孰重,他自然有所决断。
  皇家对不起冯欢,恐那些知晓魏王与乐平公主悖伦丑事,又以为冯家血脉断绝的冯家暗卫们生出怨怼之心。这些人多孔武有力,心思缜密,一旦以募兵的身份进入边境,出头的机会远比别人大。只要有一个出头了,又怀念旧主,大夏就可能万劫不复。
  派冯欢去北边当三年郡守,一是镀金,二是彰显朝廷优容,三便是让这些暗卫亲眼见见,你们的旧主还活着。虽说冯欢没什么本事,做不得一地长官,可秦琬不能给他派有本事的人当副手和幕僚么,他听话,这就够了。
  至于那些不听话的……
  秦琬翻开折子,看看杨家下场如何。
  长安城内暗流涌动,弘农郡中却是血火飞扬,尤其是弘农县,杨家坞堡外,已经成为了修罗场。
  洛州将军派来的都尉姓燕,单名一个舟字,也是二流世家出身,母亲就是杨家庶女。临行前,老母亲再哭再喊,让他饶了自己的兄弟侄儿们一命,他的脸色也没有丝毫变化,只让母亲去念几卷道经静静心。什么时候战争结束,她儿子加官进爵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他明白,将军挑中了他,就是看在他与杨家有亲的份上。换做别人,出身好的,会与岑越争功;出身不好的,必会被岑越打压。只有像他这样,出身比对方略好一些,却在这件事上需要避嫌的,才是互相礼让的最好人选。
  岑越有心戴罪立功,燕舟更是一门心思对付杨家,洗清自己被牵连的可能。两人动了真格,别管杨家怎么裹挟流民,怎么“从逆”,他们兵临城下,就开始让大军喊话。朝廷有旨,要诛首恶,你们这些附逆,若是献城,指不定还有一条活路,若是不献,等我们打进去,你们全家都要没命。
  自古以来,拿下了城池,那都是要先抄城中大户的。一是为了军资,二就是为了不让这些人在此地根深蒂固的乡绅大族出卖自己。杨家不能学那些草根出身的人,不管不顾,直接将大户杀了。但留着他们也不行,只能扣着主要人物,令这些家族没了主事的人。
  这等手段,放在平时是有用的,可岑越和燕舟带兵一围城,那就糟糕了——杨家吃亏就吃亏在,他们手上的兵马是真的少,守城的两百,攻城的两千,一看人数就胆怯了,谁陪你一起死?也不是没人想过裹挟流民,华阴县就是被杨氏带着流民攻下的。但流民穷啊,一进了繁华的县城,就乐得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烧杀抢掠的事情没少干,杨家的统帅也不敢很惹了这群家伙,只是勒令莫伤大户,仍有些殷实人家遭了秧,对杨家恨到了骨子里。
  正因为如此,诸县城的收回很是顺利,待到杨家坞堡,却有些棘手。
  杨家坞堡的城墙比弘农县城的城墙都结实,四周筑着箭塔,外头还引了活水,围了护城河。若不是常青曾经在里头搞过一次破坏,一把火烧了小半粮仓,杨家的底气还要更足。哪怕是现在,杨家也存着足够吃上十年的粮食,上千武器。
  他们经得起这样的消耗,岑越却禁不起,这位都尉将弘农杨氏恨到了骨子里,命人请了常青——他很想知道,这三位是怎么杀了杨延的嫡长子,烧了杨家的粮仓,还能从杨家坞堡里跑出来的。
  常青一听就知道岑越起得是什么心思,也没隐瞒,干脆利落地说了出来:“杨家奢华,花园引得是活水,与护城河同出一源。”
  他第一次进杨家的时候就注意了,事后还特意去弘农郡的大户人家踩过点,大概知道这些人家修园子引引活水是怎么运作的之后,也就有了底。逃跑的时候挑了个离坞堡大门最近的池子,跳下去,往自己认定的方向走。为了逃跑安全,还点火烧了一下附近的粮仓——想也知道,粮仓都是要防火的,他们手上又没油,放火也烧不了许多。只是吓他们一吓,顺带令对方灯下黑,忙着搜寻边角旮旯,忘记池子,好让他们成功跑掉罢了。这一招固然好,岑越想学却不行,常青挑人的时候,特意挑得是两个会水的,还带了一沓换气用的工具。饶是如此,一路先是游,游到一半也没力气了。所幸地方选得好,命大,从高到低,被水流冲了出来,他又勉强撑住,将两个同伴肚子里的水给压了出来,这才捡回一条命。至于游泳潜入?想都别想!岑越也是心急了,若是弘农打个十年八年的,朝廷能直接将他的脑袋摘了。他揣度太子和郡主的意思,这一仗必须打赢,而且要赢得快,赢得漂漂亮亮。若是山陵崩了,弘农郡还在打仗,莫说仕途,他们的性命都未必能保住。
  
  第三百九十三章 何谓蛀虫
  
  燕舟知常青是丽竟门高层,马上要由暗转明,出任高官,对他也很客气。眼见岑越有些蔫,燕舟心中一喜,催马上前,向常青抱了一拳,才问:“常统领,不知杨家粮仓究竟有多少个?”
  “地窖的话,我不是很清楚。”常青回答道,“外头倒是有两三排粮仓,约莫三十多个,大部分是夯土的,只有少数几个,瞧着像新作的,草草用木头搭了。”他一把火烧掉的,就是那些木质的粮仓,里头的粮食应当是杨氏决定起事后,仓促收购的。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众所周知,真正稳妥的粮仓,多是建在地下的。譬如洛阳的含嘉、洛口等粮仓,面积比寻常城镇还大上不少,里头有几百个小粮仓。每个粮仓都是挖好了土坑后,先烧了四壁,使之干燥,又铺了许多防潮的物事,才开始存粮的。
  将粮食存在地下,既隐蔽,又安全,不会被人惦记不说,也很难遭贼,更不用说火灾的威胁了。至于弘农杨氏明明有足够的条件,为什么还要在地上建粮仓,常青想不明白,燕舟却一清二楚,不由笑道:“那就是了,世家多有怪癖,认为存在地下的粮食不够新鲜不说,还有股土腥味,一般是不吃的。”
  常青听了,不由嗤笑:“真是穷讲究。”多少人穷得连饭都吃不上了,为了一口吃的卖身为奴,世家倒好,这个挑那个捡的。
  他已经没有什么同人不同命的感慨了,世家子,他也杀过不少,不管是骨头还是命,也没见几个比百姓硬的。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燕舟的言下之意,不由皱眉:“你是说,弘农杨氏存的粮食,根本不够吃十年?”
  “十年是俘虏的说辞,未必可信,五六年却肯定是有的,若是世家不铺张浪费的话。”燕舟笑眯眯地说,“世家一人一餐所耗费的粮食,足以当得上几十名大汉三日的口粮,只有更多,没有更少。”
  在这一点上,见识过杨家奢靡,一道菜用十几只,甚至上百只鸡鸭来配,光是上点心就上二三十种的他拥有绝对的发言权。毕竟他的母亲是杨家庶女,按辈分算,乃是杨延的堂妹。因这层关系,他也曾被杨家招待过一两次,虽然只是偏院,却也让他大开眼界。当然了,那时的他自惭形秽,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对膏粱之家的富庶和气度向往不已,哪怕被讥讽“三流世家与寒门无异”也不敢反击,反而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这些年来,他从未忘记过杨家的高傲,以及杨家带给他的羞辱,现如今……呵呵,赫赫扬扬的弘农杨氏,也不过是俎上之肉罢了。
  常青听燕舟这么说,更觉可笑:“兵临城下,还讲究这些?”
  “世家么,一向都是这样。”燕舟意味深长地说,“哪怕在战乱时,他们也没放下这份排场,谁让那些粗糙的饭食,贵人们无法下咽呢?”哪怕是短了奴婢和部曲们的伙食,贵人们的排场,也是不会缩减太多的。
  与物质的满足一比,什么气节,风骨,就得远远扔到一边了。草头皇帝不算,前朝末年,群雄逐鹿的时候,略有“帝王气象”的人入主弘农郡,不都是杨家的“明主”么?
  常青只觉匪夷所思,听燕舟这样斩钉截铁,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他走到僻静地方,深吸一口气,忽然明白了秦琬的想法。
  为什么要括户?那些背井离乡的人没有错,如果不是过不下去,谁会离开家乡,去流亡,不知道前程在哪里,甚至要为奴为婢,命不由己?错得是那些压榨他们的大户,譬如这看似光鲜亮丽,实则肮脏非常的世家。偏偏这样的世家、勋贵、乡绅,又是构筑帝国的重要力量,一旦与他们对抗,很大的可能是自己的位置保不住。
  为了保住龙椅,一代又一代的皇帝对世家妥协,就好似前朝。最后的结局呢,民不聊生,百年内,各式各样的起义层出不穷,胡人蛮夷都能欺辱中原。末了,一场燎原大火,将前朝烧得干干净净,可现在……
  这样的故事,的确不能再重复下去,哪怕无可避免,也要为百姓多争取一些安逸的时间。
  只有心念百姓的,才能算真正的明主。若是不惦记着百姓,只顾着皇权,哪怕你朝堂平衡做得再秒,权利抓得再牢,也不过是被蛀虫掏空了的泥塑木胎罢了。
  可惜了,世家这样的蛀虫,暂时还拿他们没办法。
  不,应该说,人往上爬,就是为了活得更好。没有世家,还有大族,富贵了就要享乐,这是人之常情。世世代代,无可避免。
  常青想到秦琬对他说,等他从弘农回去,就能直接进东宫六率做将军,把拱卫东宫,日后甚至拱卫皇城的重责交给他,不由深吸了一口气,明白了秦琬对他的信重。
  这条路,注定有太多敌人,怎能不警惕几分?
  一想到这里,常青跺了跺脚,下了决心,决定给秦琬递一封密信,向秦琬求一道旨意,只诛首犯,从贼可减免罪行。这样一来,杨家内部必定生乱,若是运气好……常青估摸着,圣人这次怕是很难好转,他得快点赶回去,将那些兵卒收服,防止一些人借此事生变。毕竟秦琬手中,没有太多能重用的人才。
  没办法,弘农杨氏叛国谋逆大罪,除了朝廷,没有谁敢说赦免谁,不赦免谁。就连为收回县城时,军士们喊的话,也只是说不追究你们附逆之罪而已。饶是如此,还是曹瑞、岑越、拓跋励等人共同商定的,事实上,也不能十成十打包票,相反,他们还担了不小的干系。
  想也知道,这样大的事情,必定会有急于成名、获利的人插上一手,尤其是那些瞧不起武将的御史,对他们来说,再没有什么比参好不容易平叛的将军“不臣、包庇”等罪名,更容易往上爬了。
  还没等他提笔写信呢,秦琬的密令就已经到了,上头写得很明白,首恶不可饶恕,从贼若是投诚,可以减免刑罚。若能杀了首恶,叛逆,便算将功折罪。
  不管做什么事,都要给人留条活路不是?若全是死路,对方指不定就奋力一搏了,唯有给他们一线生机,他们才会拼命地靠过来啊!
  归根到底,秦琬是要找个借口震慑世家,借此括户,并不是要将世家往绝路逼。弘农杨氏,赫赫大族,一旦举家被灭,必定震动天下,也会令无数世家兔死狐悲,对朝廷生出警惕之心,逆反之意。正因为如此,秦琬只说了“将功折罪”,却只字不提奴婢若是杀了主子,可以免责的事情。
  杨家人为了活命,换个族长,那是他们家族内部的事情。若是朝廷纵容奴婢叛主,无疑动摇了社会秩序,纵是捷径,也不可取。
  收到密令后,常青便去找了曹瑞、拓跋励、岑越、燕舟等人,将密令充作太子钧令,向他们宣读。
  有太子钧令在手,大家立刻振奋起来,曹瑞亲自上阵,写了一封声情并茂的劝降信,将朝廷的宽厚、强大展现得淋漓尽致,特意强调了附逆可以将功折罪。随即找了几十个刀笔吏,连夜抄写,将这封劝降信抄写了数百份,全部绑在弓箭上。令士兵站在搭好的台子上,劝降信伴随着弓矢,雨点般落进了弘农杨氏的坞堡里。
  此时,弘农杨氏内部,也是怨声载道。
  没有谁会不把性命当回事,尤其是世家这等养尊处优惯了的人,更是唯有自己的命才是命。眼见自家对抗上了强大的朝廷,谁不惶恐?纵然怨族长也不敢说,唯恐被接连失去儿子、孙子,近乎疯癫的族长拿来出气,就只能拿下人出气了。
  短短几日,也不知多少娇美的女子被拖了出去,多少奴才被打得吐血,保不住小命。尤其是大小厨房的人,提心吊胆,唯恐朝廷大军攻进来,哪能静下心来烹调?再说了,纵然他们使劲了浑身解数,那又如何?世家臭毛病多,这杯茶要哪儿的泉水,那碗酪要何时的雨水,这道菜要多少年的鸡,那道菜要才出生几个月的羔羊。平日倒是能一一满足,现在么,杨家坞堡被封锁了,库存的东西虽多,也禁不起这样挑挑拣拣啊!
  下人再怎么叫屈,遇上了不讲理的,认为他们“怠慢”的主子,也是没办法的。眼见平日耀武扬威的厨房管事们全家遭殃,大家却没有窃喜,个个战战兢兢,唯恐哪一天轮到自己。杨延倒是想压住劝降书的存在,但那么多封,多少双眼睛看见了,怎么压得住?便有无数人窃窃私语,尤其在厨房这种地方,更是讨论开了。
  “朝廷说了,不追究牵连的……”
  “若真是这样,咱们……也不用被发卖……”
  “可,可……”一想到现状,大家的脸又拉了下去,他们这些当奴才的,自然不愿离开弘农杨氏这颗大树,更不愿像畜生一样被当街发卖,或是流放千里。
  但对杨家族人这些日子肆意拿他们出气,动不动就打骂至死的举动,也是满腹怨气,故有个人管事模样的人狠狠地啐了一口:“管他呢,干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 刀锋森寒
  
  杨延知晓族人是什么德性,哪怕给他们都打上了烙印,还是不放心,派人将这些人看得很紧,甚至将杨家坞堡里头的武器,包括铁匠的工具,乃至铁犁等,全都收集起来了,统一安置。尤其在劝降书后,他更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光是半天的时间,想要“投敌”却被活活打死的人就有十数个,却独独漏了一处。
  厨房。
  也莫怪他陷入盲区,实在是杨家坞堡的厨房,无论昼夜,灯火都是通明的,时时刻刻都有人在烹制食物,更不用说烧水的人,几乎就没休息的时候。这也很好理解——若将厨刀都收走了,大家下一餐吃什么?哪怕只吃炖菜,那也难做啊!至于厨房半夜都没个消停,那就更好说了,且不提第二天早餐需要的高汤应当熬多久才能入味,令杨家子弟们满意,就说晚上,难道就没哪位主子半夜起来,想吃点东西?
  杨家固然很有规矩,一旦院门下了钥,按理说是不能走动的。奈何规矩大不过身份,有资格破这种规矩的主子,你能不仔细伺候着?
  厨房不仅有足够多的刀,也有足够多的油水。正因为如此,每个安安稳稳呆在厨房的人,背景都不可能简单到哪里去。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家中一定有人在杨家有头有脸的人身边,做着十分受主子信重的奴才。甚至有很多管事,体内流得本就是杨家的血脉——婢生子,遇上好点的父亲,还能勉强安排个清白的身份,做个良民。遇上不管事又或是没本事的父亲,也就只能继续做家生子了。
  与他们相比,婢生女倒是人人都能得到承认,为何?因为世家缺钱,也缺折下身段,笼络寒族的机会。多认几个庶女,将之许给末流世家或者寒门,甚至缺钱了,与其说是嫁,还不如说是卖与商户,都是稳赚不赔的。
  在家生奴才中,管事是很重要的一环,重要的主子,他们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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