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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微云疏影-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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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士们知晓韩王说到做到,也不敢再针尖对麦芒,明知同僚们身后的主子不一样,折中意见,还是拿出了个章程出来,很典型的韩王风格——卢乡侯为儿子奔走,必定是要破财的,邱家……不怎么讨人喜欢,韩王殿下你也不能为邱家得罪圣人。这样吧,等卢乡侯大出血后,你只要咬死了,除非卢乡侯拿爵位相抵,否则就要曾宪以命换命,这就行了。
他们家既出了这么多钱财,又要面临爵位失去的危险,别的不说,卢乡侯世子第一个就不会同意父亲昏头的举动。到时候,父子失和,兄弟反目,这可是一辈子的心结和怨恨,岂不比直接杀了他们好?再说了,若是卢乡侯真愿用爵位换曾宪的性命,又是另一种判法了,庶民杀庶民,绝对要比世家勋贵杀庶民,判得要重一些。
鲁王知晓韩王的意思后,也松了一口气。
对他来,不,应当对所有人来说,抛出一个不成器的纨绔子弟,平息一位王爷的怒火,无疑是一桩很划算的买卖。
既然有了决断,便可再见一见卢乡侯了。
还没等鲁王召来卢乡侯,与之分说,心腹急急来报,事情脱离控制了。
为何?
烂船还有三斤钉呢!何况邱家虽被一削到底,仍被韩王庇护?
先前说过,邱家是新崛起的勋贵,套用世家的话来说便是“泥腿子”。虽说大夏的勋贵多有这等出身的,其中许多却倾慕世家作风,努力将自家门风往高雅上凑,渐渐地也成了气候,乍一眼看上去像“诗礼传家”了。当然了,还有些不讲究的,如邱家,父亲是大老粗,儿子也差不了多少。家里蓄着几十个美婢,对发妻也多有轻蔑、折辱,家风甚乱,子弟在这种环境下成长,想要成器,难。
历朝历代都摆脱不了一个既定的事实——打仗的时候需要武人,治国的时候需要文人。
文人呢,往往看不起武人,觉得他们粗鄙,不讲规矩。武人呢,又不甘心,若不是我们抛头颅洒热血,何来江山统一?天下大乱的时候,你们这些光会打嘴仗的家伙在哪里?现在好了,踩着我们祖先、同族的尸骨,好容易得到了太平,就想将我们抛到一边?哪有这样的道理?
大夏三代帝王皆是马背上的皇帝,素来重视功臣,没有过分抬举文臣,更不像前朝那样,武将被挤兑到犄角旮旯去了。若非如此,皇长子妃也不至于从跟随圣人打天下的武将之家里头挑。为不寒功臣之心,连沈曼父母早丧,家中男丁就存了一个侄儿也忍了。
圣人虽对功臣十分重视,没有半丝薄待的意思,也架不住文臣的地位节节拔高,武将们心里自然有点意见,那些家中子弟不成器,没办法做高官,却将责任归咎于文人针对的武将就更不平了。与韩王数落的将领,脾性都粗糙些,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义字倒要排在忠字后头,少不了几分居功自傲,对女人更是轻视非常。见邱家祖上也算有功,因为“区区一件小事”触怒圣人,便被削得如此之惨,本就有点说不出的滋味。又不知听谁说,曾宪要被轻判,说不定只是交些罚金便可了事,登时炸开了锅。
这些人虽没什么文采,甚至胸无点墨,却有幕僚代为捉刀。次日,一封奏疏就传遍了整个朝堂。
奏折大意如下:
听闻最近某某勋贵之子打死了一个庶民,朝臣都说要从轻发落,我却有几点质疑。
那位勋贵的出身虽然显赫,这个庶民的家世也不差。往上推五代,这个勋贵的祖宗还在为前朝效力,家人也分散投靠各方诸侯;庶民的祖先就已经跟着太祖,鞍前马后打天下了。
哪怕不算那么早的事情,单算父祖,某勋贵之家也没见出什么名臣良将,甚至连能吏都无。倒是庶民的父祖,都是统兵一方的将军,虽然他们糊涂,触犯了国家法律,却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看在他几代祖先都是忠诚于陛下,而非左右逢源的臣子身上,也不能真将他当做白丁对待。何况他这么一死,他的几个孩子都年幼,若是因家中失去了顶梁柱而夭折,导致这一家忠臣绝后,天理不容啊陛下!
这封奏疏一出,便引起了轩然大波。
韩王没闹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有些赞同地点头;鲁王脸色铁青,魏王淡定自若,赵王心中窃喜,圣人……强压怒火,瞧几个儿子的眼神,很不对劲。
第三百零二章 鲁王弱点
圣人被气得不轻。
他知道几个儿子为了皇位打得死去活来,却没想到他们已经不讲究到这等程度——文臣武将之争,寒门、勋贵和世家的不对付,一向是圣人处理政务时所关心、看重,明面上尽量一碗水端平的,一个闹得不好,便会是取祸之端。
人人都觉得自己付出得多,应该多得些,本是寻常。小心思么,稍微按一按,圣人处事再公平些,也就没那么多人闹腾了。谁料这封奏疏一出,就如往油锅里浇了一盆水,圣人往底下一看,果然,一拨人眼睛红了,另一拨人眼睛绿了,不管文臣武将,统统开始挽袖子,做好了“揍对”的准备。
孽子,这几个孽子!
鲁王瞧见朝堂一片沸腾,只觉口中含了黄连般,苦涩得难以言喻。
事情牵扯到文武之争,士庶之别,便不能轻易能解决的事情了。尤其是本朝,重文更重武,明面上抬举世家,暗中扶植勋贵、寒门,真要计较起来,鲁王的路子,可以说偏了一小半。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鲁王的生母陈修仪虽是圣人宠妃,还生下了一个皇帝,到底年纪轻,资历浅,上头七八座大山,压得她抬不起头来,穆皇后又生下了怀献太子,瞧着庶子们的眼神便有些不对了。母子俩唯圣人是依靠,自不敢拂逆圣人半分,眼见读书好能得圣人的赞扬,便一门心思往“文”里头钻,久而久之,已分不清是自己喜欢,还是圣人中意了。哪里像李惠妃,早就在后宫站稳了脚跟,平素也无半分错处,又是中年得子,怎会拘着韩王?
从前还不觉得,待到争储的局势明朗,鲁王便显现出几分不足来——他和文臣走得太近了!
武将知道鲁王身边很难凑进去,又恐惧鲁王登位之后,大肆重用文臣,不将他们当回事,嘴上不说,心里却有些排斥鲁王继承那张椅子。
当然了,韩王也是一样,武将们凑在他身边,文官们却觉得不能支持韩王,咱们饱读诗书,岂能让粗鄙武人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与这两个兄弟相比,魏王的路线就比较中庸,他的身边聚集着一批出身寒门,科举晋身的能吏,妹妹乐平公主嫁的鄂国公冯家,魏王妃的曲成郡公苏家,皆是一等一的武将家族,两边都搭得上线,这也是魏王被圣人看中,选做继承人的原因之一。
鲁王不是没想过文武兼备,故他在士林中争取到了好名声后,便一力向勋贵发展,问题是,勋贵也分很多种啊!有夏太祖寒微之时便跟着他,一路厮杀,终赢来满门显贵的寒家子,如穆家、沈家、江家;有夏太祖地盘还很小时,依附他的胥吏、乡绅,如高家、隋家、莫家;还有带着势力投靠的世家,如裴家、姜家;最后便是左右逢源,各方势力都派几个子弟去下注的世家,卢乡侯曾家,曲成侯苏家,都在此列。
以鲁王循序渐进的行事习惯,自然是先挑那些走文官路子的勋贵拉拢,再通过这些勋贵错综复杂的关系,进一步拉拢到武将,谁料这头温水还没煮好青蛙,那头就有人将矛盾激化,能不恨么?他总不能扯着嗓子嚷嚷,说自己虽看重文官,也不会亏待武将吧?
两兄弟争斗多年,对彼此的手段,不说了解十成十,也能明了七八分。鲁王喜欢利用韩王挑事,魏王也喜欢。若不是魏王成了无形的太子,韩王认定对方奸猾,也不至于这些年卯足了劲对付魏王。故此事一出,鲁王就清楚,这事,十有八九是魏王的手笔。就是那封奏疏,未免也太一针见血了吧?魏王手底下何时有这等人才?还是先前一直当做底牌,如今才摆到台面上来?
魏王也觉得有些奇怪,他虽说了个大概的意思,却也没想到手下竟有如此文采和眼界,比他吩咐得不止强了一分,不免动了几分心思,想想自己对常青的吩咐,又暗自摇头。
若早知此人文采斐然,自己也不会……罢了,事已至此,再想这些也无甚益处。他手下有才之辈极多,不独独缺了一两个。
圣人的目光从赵王身上滑开,挪到魏王身上,深深停留片刻,便道:“这封奏疏写得不错,宣他进宫觐见。此案,三司再议。”
天使和金吾卫去得也快,往上书的将军最得用的幕僚家门口一站,正欲将人带走,幕僚见状,目瞪口呆——写这封奏疏的人不是他啊!他前些日子觉得将军家里太乱,正房夫人嫡出的儿子没了,将军竟要发妻将庶子记在名下。
幕僚一见,觉得将军太傻,古往今来的嫡子,哪个不是生出来的?就没有“记出来”的道理!惠帝张皇后没儿子,吕太后将宫人所出的皇子抱到张皇后身边,鸩杀宫人,勒令所有人全都闭嘴,少帝还不是听闻了风声?嫡出庶出,可不单单是一个词的分别,更涉及到了爵位、家产。再说了,人家刚没了儿子,你就要拿个婢妾所出的儿子去扎别人的眼?婚姻可是结两姓之好,不是结仇的!再怎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幕僚也觉得将军实在太蠢,干脆利落地将老板炒了,目前正待业呢!
天使一听,便觉要遭,与金吾卫一合计,直奔将军的家,抓那位捉刀的人才去了。
一行人匆匆赶到将军府,一问,都说这位幕僚一直在将军府窝着,不显山露水的,此番自告奋勇代写奏疏后,便出门游玩去了。妻子?儿女?父母?住哪?竟是一问三不知。
圣人听了回复,脸色一沉,命沈淮查清此事。
沈淮抹了抹虚汗,亲自披挂上阵,大概弄明白此人的长相后,查了一下进出城的记录,查无此人。在尽量不扰民的情况下,满长安仔仔细细地搜寻了一圈,硬是没找到人影。
眼见朝臣正为曾宪怎么判争得脸红脖子粗,沈淮知道自己若无功而返,势必会吃挂落,忙不迭去征求表妹的意见,最好能请动裴熙。
秦琬见表哥焦头烂额,给他指了条明路——出城。
沈淮虽有些不解,觉得城里藏一个大活人可比城外容易多了,可秦琬这么说,他也决定照办,把手下的几个将军喊来,如此如此说了一通,没明说自己受了高人指点。只说,城里找不到,那肯定是城外了。
金吾卫们多出自官宦之家,明白自己稍不留神就会被卷入风暴中去,恨不得把自己的卖力展现给所有人看,也清楚沈淮的打算,实在是长安高门大户多,轻易得罪不得,还不如用一个“拖”字诀,无不觉得沈淮体察大家的心思。
征求圣人的许可后,沈淮便带着金吾卫出了城,沿着几条可能的路线,又详详细细地查了一遍,一一询问,终于问出了一条线索——前几日有一家子前来借宿,做主的男人与沈淮要找的人模样仿佛,车里还有一个极是温婉的妇人,一双儿女,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以及几个仆人随侍。
沈淮问明白路线,再往下追查,脸色就不好看了,为何?驿站里说没见着这一队,被借宿的农户又不敢糊弄他们,沿着两地中间的这一段路,细细搜寻,在崖底下发现了近十具尸体,衣衫、年纪都能对得上,脸么,被石头磨得烂了,眼底一颗痣,依稀能瞧见模样,应是写奏疏的人无疑。
这一回再禀,圣人哼了一声,没下文了。
匡敏知圣人疑上了魏王,心中窃喜,却未多言。沈淮仔细一想,觉得秦琬知道得也太多了些,指不定这里头还有她什么手笔。浑身发冷,不敢细想,越发坚定了心思,一定要跟着表妹混。
“人无信不立,咱们既答应了他,便要好好做到,此人可安顿好了?”秦琬问了一句,玉迟点了点头,说:“他答应与一家人改名换姓,前往西域,我的人会好生照拂他一家老小。”
目不识丁的人身居高位,少不得养几个幕僚,好为自己捉刀。魏王借此机会,往诸将军府中安插了不少暗线,这些人的身份不够高,魏王需血影暗卫与之联络,故常青知道得一清二楚。
猜到魏王会如何做后,常青想办法将魏王的暗线控制住,把暗线写的奏折呈给秦琬。
秦琬和裴熙品度魏王的意思,对奏疏加以润色,少了几分剑拔弩张的火药味,多了一些指向性。确定奏疏没魏王原意那么极端、恶毒,不给人留后路,却又一针见血后,方交给了另一个靠一笔好字混日子的将军幕僚,让他以他的口吻再写一遍,借着暗线的名义呈上去。
死得那个么,自然是魏王的暗线,活下去的那个,帮他们做了事,许一场富贵也是寻常。魏王没在意区区小人物,一不留神,就落入了他们的瓮中。
按玉迟的意思,对这么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自该斩草除根,秦琬却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玉迟也就罢了手。
与此同时,卢乡侯几番打点,终于迈进了刑部大牢,去见自己最疼爱的儿子。
第三百零三章 悔不当初
刑部大牢阴冷潮湿,阳光照不进来,唯有幽暗的烛火在跳跃,将人的影子映得如同鬼魅一般。
曾宪是勋贵之子,又蒙卢乡侯上下打点,所在的牢房还算整洁干净,独门独户的,光线也尚可。但再怎么好,那也是牢房,岂有侯府富贵舒适?卢乡侯一见儿子被关在这种地方,已有些绷不住,待看到儿子满面胡茬,神色倦怠,一双眼却透着锐利清明,更是老泪纵横。
诸子之中,卢乡侯最喜此子,不独独对方是嫡幼子之故,更重要的是,曾宪英气勃勃,像只小豹子似的,充满着不服输的劲。
卢乡侯年幼之时,身体不怎么好,为了让他健壮些,老侯爷特意请了师傅来为他打熬筋骨。故他对武事颇为喜欢,本欲学班超投笔从戎,老侯爷却气得七窍生烟——曾家独此一个嫡子,怎能让他上战场?赶快掰正了!
这也和世家情形有关。
前朝对世家的推崇几乎到了极致,故天下大乱的时候,世家四方下注,想得是这么个姓氏摆在面前,无论哪方诸侯都是要倒履相迎的。即便是落难投奔,也是给你增光添彩,不会感激对方的收留。
夏太祖秦严本就是膏粱之姓出身,对世家的心思路数门儿清,他坏呀,你们来,行,给爵位,给闲职,给“清官”做,真正的实权,只有裴氏那种一心为他谋划的世家,他才会给,至于其他人,你们不是厌恶“浊官”么?我可是按照你们的喜好来了,够尊重了吧?
世家遇上秦严,当真是有苦说不出,待到了太宗,那就更无赖了。他用世家不假,就是专门挑那些投诚了的,放下了身段的用,也不管对方是旁支还是庶支。嫡支的架子摆得再高,名士的谱摆得再足,不投靠,他也不上去找不痛快,你爱当名士就当呗,若是碍着我,我就让你不自在。
平原曾氏,本是世家中颇有名望的一族,嫡支很能拿得出手,姿态未免就高了那么一些。卢乡侯这一支的祖先,乃是当时曾家家主的堂弟,他下注大夏的时候,与家主三服都没出,关系颇为亲近。过了个两三代,血脉便有些远,嫡支觉得自己矜贵些,旁支觉得我们有爵位,谁都不愿让谁,彼此间也有些看不惯。
大夏立朝,百废待兴,嫡支本想将架子端得高一些,朝廷三催四请才出仕,一入仕就做高官,毕竟是“名士”嘛!奈何太宗皇帝惦记上世家了,一统北地后,就是不用这些等着朝廷将高官厚禄送上门,还摆出一副不屑模样的家伙。太宗把勋贵旧部一封,投靠的世家子弟往朝堂一放,朝廷的缺就填得差不多了。想要再往里塞人,哪怕是膏粱之姓,也要得罪大半勋贵,包括旁的世家,还未必能成。
世家见此情景,立刻眼红了。
世家之所以高高在上,是因为他们掌握了绝大部分的资源,家中子弟,只要想出仕,就能做官,才会摆出一副对官职不屑一顾的态度。若没有世卿世禄,算什么世家?偏偏秦氏皇族对早期投诚过去的世家子弟颇为优待,譬如卢乡侯、曲成侯,家族旁支,无甚大功,竟能封侯,给官也给得大方,独独一条没摆到台面上,大家心照不宣的规矩——只有你的嫡系子孙可以受此优待,旁的亲戚就算了,竟是说情也不能够,帮忙更帮不上,谁不紧着自家呢?
世家不能把那些嫡庶、远近摆到台面上说,又无法用“苛待士人”做理由。起了旁的心思,极不安分的世家不是没有,坟头上的草都老高了。见大夏三代皇帝皆是如此强势,无奈之下,只得低头,清高的架子摆不起来,为了实权,自然而然地打上了同族爵位的主意,过继,承爵,再谋官位,可比从小官做起好多了。谁让他们的架子摆得太高,闹得如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了呢?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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