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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微云疏影-第1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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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敏对魏王恨得不行,自己方才又添了一把火,他岂会放过这个机会?诚国公府与魏王暗中勾结,策划此事,魏王转手就将他们给出卖,捞取功劳……苏家与魏王一系连得这么紧密,苏彧初次办差就这么顺当,没有魏王的帮扶,谁信啊!
“诸王不会放过这个攻讦魏王的机会,圣人生了疑心,魏王只会焦头烂额。”裴熙落子,随口问。“你见了常青?给玉迟带信?”
秦琬微微颌首:“这是自然。”
裴熙料到秦琬会走这一步,极为赞同地点了点头:“当时的上党郡守丘羽是魏王的心腹,现已擢升工部尚书,乃是魏王党中少有的高官,素日的形象也非常好。南宫家的产业虽为多为魏王所得,宋家所侵,丘羽也必会分一杯羹。玉迟虽离家多年,心机手段却是不差的,诸王正愁没机会狠狠捅魏王一刀。要是知晓上党郡发生过灭门惨案,这些年京中却未闻只字片语,可有热闹瞧喽!”
魏王之所以有清正廉洁的好名声,大半要归功于他的“秉公执法”,一旦名声受损,他苦心营造的形象便要毁去大半。诸王知他的弱点,这些年一直在找魏王下属的错处,奈何魏王隐藏太深,平素办案又是往严里办,不存在宽容一说,在百姓看来自是公正无比。诸王虽整垮了魏王好些下属,却只给魏王造成了一定的麻烦,并未真正伤筋动骨。
南宫家却不同。
按玉迟的说法,南宫家可是上党郡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上党富庶,地势又极为重要,乃是上中下三郡中的上郡。南宫家既是上党郡排得上号的人家,又是商贾,必定是交游广阔,人尽皆知的。这样煊赫的人家,一夜之间,连同主子到奴仆,几百口人都死绝了,旁人能不嘀咕?虽说水火无情,可富贵人家都是备了水缸,时时刻刻有人值夜的,断不至于一个都逃不出来吧?
若不是上党郡离长安太远,消息飞也该飞了过来,至少也该有些话本子,比如某某大商贾为富不仁,得罪侠客,被侠客放了一把火,烧了全家的传奇故事,何至于现在都无人知晓?
这也可见丘羽的能耐了,如此大事,却能捂得滴水不漏。不枉魏王倚为心腹,百般重用,一看局势鲜明了些,立刻将对方调到京城,赤膊上阵也要为之抢到一个尚书之位,若能将这一位给拉下来……秦琬将几枚白子放到棋盒里,嫣然一笑,眼中却带着说不尽的冷意:“只盼我这位六王叔啊,万万不要再刷什么阴谋诡计,早做取舍才是。若他正道不走,再走邪道,也就莫怪我报当年刺杀之仇了!”
魏王送给身在彭泽的长兄的大礼,秦琬一辈子都忘不掉,多亏了那场刺杀,她才知道活着有多么重要。而拥有权力,自由自在地活着,与低下头颅,任人宰割地活着相比,又是多么的不同。
“人总是在自己不经意间便多出几个敌人。”裴熙装模作样地叹道,“魏王只怕做梦也想不到,他竟将你给得罪了。”
秦琬纠正裴熙的说法:“哪里是将我给得罪了,他不给别人留活路,我却想好好活着。那就只有将他挪开,自己闯出一条路了。倒是你,那日瞧思摩的眼神也太炽热了些,我道你为何关窗,原来已被人逮着了。若非我无意中帮你遮掩了一番,以思摩的警觉,只怕早有所准备,哪等得到现在这样,一步步往你们挖好的坑里跳?”
裴熙挑了挑眉,语气却有些沉重:“这人可不好惹,你莫要掉以轻心,他的隐藏和魏王不一样。魏王是天生自卑,一活到阳光下就要了他的命,草原却是个你敢冒头,别人就能掐死你的地方,你怕是不清楚吧?我先前也不知道,这些日子与江大人、阿润喝了几次茶,才知草原上至可汗,下到普通百姓,全都是一个样。亲兄弟非但会为了可汗之尊,首领之位杀得死去活来,甚至会为几匹马,几头羊,红刀子进白刀子出。”
“这也——”秦琬还未说什么,裴熙便道,“中原也有为了争水争田打死人的,却多是与外人争斗,宗族内部少有明晃晃取人性命的,草原却不同。在他们看来,自己指不定什么时候便要靠马逃命,靠羊活命,人人都以自身性命为先,别人死便死了,一母同胞的兄弟也不例外!”
秦琬听了,不免可惜:“若能将思摩留在这儿……”草原将弱肉强食发挥到了极致,思摩既是其中的佼佼者,将他放回去岂不是纵虎归山?东西突厥可没分裂太久,两边部落中说话极有分量的老年、壮年首领们,彼此还是沾亲带故的。虽说互相砍起来也没见手软,真要叙情分了,好歹有个说法不是?若再出了个冒顿一般的人物,那才是大夏的心腹之患。
裴熙何尝不想这样做,但为国家考虑,这些异国使者可不能在大夏境内出事,否则四夷馆的事情就成了空谈,故他也有些不情愿地说:“留下来不行,找些麻烦却是可以的。”这一点,两人都心知肚明。
第二百六十章 前朝旧事
匡敏将代王府中发生的事情详尽回禀后,便恭恭敬敬地侍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圣人眉头紧缩,极为不悦:“莫怪恪儿这般生气,藏锋一世英雄,怎能生出这样的儿子?”
匡敏知圣人对苏锐还是极看好的,他也曾征战沙场,敬佩苏锐那等绝世名将,便道:“苏世子长于妇人之手,未免有些过于孝顺了。听说早些年,苏都护想将长子接到南方去历练,顾虑到南方多瘴气,到底还是没成。”
短短两句话,就将过错全部推到了莫鸾的身上,丝毫不说苏锐半分错处。
圣人想到苏锐远在边疆,身旁也无人服侍,一心为国尽忠,妻儿却一心一意地跟着魏王的步调走,便觉不是滋味。他沉吟片刻,才道:“诚国公呢?”
“已被丽竟门的人带了回来。”
“走,去看看他。”
诚国公府的地位虽然特殊,可这天下终究是秦氏皇族的天下,一旦查清诚国公府心怀不轨,虽不好明着动手,暗中将这一家控制起来却是不难的,尤其实在早有准备的情况下。
诚国公也有六十余岁了,鉴于圣人要与他私下商谈,丽竟门的侍卫在大统领的默许下,给诚国公灌下了麻药,又将他的身体用绳索牢牢捆绑在椅子上,手脚用锁链铐住。圣人见状,虽然唏嘘,也没说什么。
处境虽如此狼狈,诚国公却异常镇定,从圣人进来的那一刻,他便牢牢地注视着圣人,见圣人步履从容,无一丝疲态,不由怪笑起来:“秦恒啊秦恒,我还是小瞧了你,各国使团都在,你竟敢对容家动手。”
匡敏给圣人拉了一张椅子,圣人坐了下来,平视诚国公,异常心平气和地问:“朕自觉对容家不薄,先帝与太祖亦对容家百般厚待。如今四境升平,百姓和乐,你们为何要做出这等事来?”
造反得若是燕王容襄的儿子,圣人还能理解——当惯了呼风唤雨的诸侯王子,忽然从君主沦为臣子,接受不了这等落差是正常的。可当年废太子闹事,又逢柔然入侵,内忧外患,他们大可反叛,却没丝毫动静。现在却……再说了,这位诚国公,他只是容襄的孙儿啊!容襄死的时候,诚国公还未出生,哪有这样大的仇恨,放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不要,来玩这么一出?
诚国公闭上眼睛,一副“我什么都不想说”的样子,淡淡道:“胜者成王,败者为寇,何必多说呢?”
“朕并不是嗜杀之人。”圣人神色淡淡,话语却蕴含非比寻常的力量,“朕也老了,当了一辈子的明君,不介意晚年被人喊几句昏君。”
“你——”
“朕相信,这样大的事情,你即便会告诉儿子,也不会告诉孙儿。”圣人平静地说,“都是半截身子埋入黄土的人了,哪能不期望下一代好呢?知晓此事的容家人,朕会赐他们一个体面的死法,断不至于损了容家名声。不知情的容家人,心态端正了,朕也不是不能容的。”
诚国公虽一心谋取圣人的江山,却也将圣人的德行看在眼里,他沉默许久,方叹了一声,无奈道:“秦恒啊,你都七老八十了,就不能糊涂些么?”
圣人不以为忤,反有些感慨:“儿孙不肖,只能靠这把老骨头撑着了!”
“你也莫要一而再,再而三提起他们,动我心绪了。”诚国公哼了一声,又沉默了半晌,才道,“秦严他根本不知道,先祖放弃与异族合谋,究竟牺牲了多少。先祖,先祖……”说到此处,竟是老泪纵横,“我们这一脉,不姓容,而姓徐啊!”
圣人心里咯噔一下,随即自嘲一笑——到底老了,虽想到这一层,见无人对得上也就忽视过去,竟未曾往深里想。
也罢,徐然能容得下刘家子弟,他就容得下徐家后裔!
正如诚国公对圣人的品行深信不疑一般,诚国公素日德行如何,圣人也有数,他知诚国公敢说,此事就一定是真的。但出于谨慎的考虑,圣人免不得多问几句:“惠帝只有三子一女,无一人幸存。再往上推,成帝统共五个儿子,也未听说谁的后裔活了下来。”当然了,皇家秘事,谁能说得清呢?在忠臣、死士的护持下,真有漏网之鱼也未可知。
“不是他们!”诚国公不屑道,“成帝窃国之贼,如何配当容家先祖?我容家的祖先,不是别人,恰是成帝的嫡长兄,昭明太子是也!”
此言一出,圣人也为之动容:“昭明太子?”
“正是!”
真要说起来,这也是前朝的一桩憾事了。
前朝最末的三个皇帝,分别为庄帝、成帝和惠帝,庄帝一生平庸,无甚拿得出手的政绩,唯一被人称道得便是生了个好儿子,即昭明太子。
昭明太子才华横溢,深通礼仪,性格纯孝,喜怒不形于色,简直是一个近乎完美的人。庄帝元后重病,他不顾庄帝和群臣的劝阻,从东宫搬去椒房殿,衣不解带地伺候母亲。庄帝生病,他更是每口汤药都要亲自尝了温度,才会喂给父亲。
对待百姓,他宽容体恤;对待群臣,他礼贤下士;对自身,则严格要求,节俭勤奋,也让朝堂内外一扫奢靡之风,大家都学习太子,不涂脂抹粉,不穿锦衣华服。他本就博闻强识,又酷爱读书,身边跟着大批好学之士,一道编纂《文选》,至今仍被士林铭记。满朝文武,宫内宫外,坊间乡村,无人不赞太子仁德宽厚。
或许真应了“情深不寿,慧极必伤”那句话,昭明太子才过弱冠,便生了个一场重病,缠绵病榻一年之久,终是敌不过天命,离开了人世。庄帝哀痛欲绝,没过多久也去了。
由于昭明太子太得人心,诸皇子从未想过自己有登基的可能,太子、庄帝先后去世,妻族手握重权的成帝便成了最后的赢家。奈何成帝却是典型的过河拆桥之辈,没登基的时候,妻族势力自是越大越好,登基之后便瞧发妻百般不顺眼,卯足了劲要立吴贵人所出的皇长子为太子,不肯立皇后所出的二皇子为太子。
若非成帝立嫡立长的这番争执,夏太祖秦严指不定还困在大燕的楚国公府,做着他举步维艰的楚国公世子,与大燕共同覆灭。哪会坎坷飘零,跟着难民一路逃亡,最终留在秦川,又趁势而起,建立了大夏?
提及先祖,诚国公骄傲至极,复又咬牙切齿:“成帝宫婢所出,奸佞成性,觊觎皇位,戕害昭明太子。昭明太子自知时日无多,恰逢太子妃又有身孕,便以‘照顾太子’为名,设法瞒住太子妃孕事。饶是如此,依旧被成帝发现并迫害,不足月便产下一个男婴,即我容家先祖,亦是我的曾祖父。曾祖被送出宫中,流落民间的那些年,成帝依旧派人秘密追查,我容家不得不东躲西藏。”
“后逢天下大乱,祖父趁势而起,出于种种考虑,不敢恢复徐姓,自觉愧对祖先,对天立下誓言——此生若不能仿效光武,光复大燕江山,便不敢以昭明太子后人自居!”
说到此处,无论圣人、匡敏还是诚国公,都是一阵唏嘘。
接下来的事情,没有人不知晓,柔然与燕王容襄谈判,请容襄借道,好劫掠中原,顺带对付秦严。容襄非但言辞拒绝,还将重兵挪到关外,与柔然人对决,从而失去了一统北地的良机。
燕王容襄,不胜即死,绝不会屈居人下。
昭明太子的后人,合该有这样的气魄,但这并不是容家人投诚之后又反叛的理由!
“朕承认,六十年前,先祖受了燕王的恩惠。但你们,仍是败了!”圣人一字一句,说得极慢,却异常清晰,“这片江山,是秦家打下来的,并不是容家让给我们的!”
诚国公惨然一笑,没再说话。
他何尝不知这一点?但他的父亲,那个在秦严兵临城下选择了投诚,事后又嫉妒得眼红的男人,自他极小的时候开始,便反复告诉他,这天下本该是我们的,我们才是大燕正统!若非燕王一世英雄,如何会输给小人秦严?即便后来知道父亲的荒谬可笑,譬如在那一场近乎倾国的祸事中的左摇右摆,举棋不定,早已根植在内心的念头却再也没办法除去。
他想试一次。
即便知道手段不光彩,会带累家人,甚至死无全尸。可他循规蹈矩了一辈子,记了祖先的荣耀一辈子,眼看就要不行了,实在很想试一次!
“即便说我的儿子们都不知道,你定是不会信的。”许久的沉默后,诚国公施施然地说,“我的儿子,我自会处理。我的孙子、曾孙们,年长的那几个,我也会令他们都沦为庶民。年幼的几个,便交给你了。”
圣人沉声道:“只要他们安安分分,我定会护着他们!你也勿要这样狠心,听闻你的嫡长曾孙还是不错的,你寻个机会,让他无法继承家业吧!皇长子敦厚纯善,必会照拂于他。若容家安心为大夏效力,诚国公府,也未必不能成为真正的诚国公府。”
诚国公大笑起来,笑得喘不过气,笑得流出了眼泪。
圣人见了,只觉一颗心沉甸甸的,从偏殿出来后,他在御花园散了极久的步。满园鲜妍,却不能让他好受半分。
许久后,他轻叹一声,喃喃自语:“昭明太子……成帝……”
第二百六十一章 少年将军
匡敏岂不知这是天赐良机?故他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说:“诚国公狼子野心,字字句句皆是开脱与挑拨之语,圣人万不可放在心上啊!”
“这话也就你敢说了。”圣人笑了笑,眉宇间的忧色却没有减少半分,“他说得也没错,侍婢之子多有奸佞,妾室所出的庶子也好不到哪里去。本朝不准庶子继承家业田地,只准得一笔安家费,为得也是这个道理。”
婚姻本就是结两姓之好,尤其是勋贵、世家之间,联姻绝不是两个人的事情。人脉、资源、门路……纠缠在一起,谁都没办法算清,没道理你借着岳家青云直上,末了却将发妻岳家一脚踢开,揽着美妾俏婢过幸福日子吧?庶子乃至婢生子还想与嫡子一个地位,怎么可能呢?别人贡献甚大,你们呢?靠着男人过日子罢了。
这等情形,遏制是遏制不了的,只能从礼法上规定下来,也少了许多是非。
匡敏见好就收,不再多言,
“对了,孟怀他有没有交代什么?”
“孟大人说,少时家贫,受过诚国公的恩惠。虽知诚国公派来的人不安好心,但……”匡敏斟酌言辞,回道,“仍旧偿了这份情。若非郡中恰巧有些事,离不开父母官,以孟怀之心,本欲以死谢罪。”
圣人听了,连连摇头:“公私不分!是非不明!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是他说不要就能不要的?朕还当他是个可造之材,如今看来也就堪为一郡之守,做州牧都勉强。也罢,趁着这次的事情,先将他迁到南方做个县令。姜略前几日还给朕上了折子,说要多派些读书人去教化南蛮。孟怀虽有些转不过弯来,办这等事却是最适合不过。”
安西、安东和安南三大都护镇守边疆,不可妄动,即便圣人千秋,也只能遥遥相贺,不比穆淼身为扬州总管,却需回京为圣人庆贺。
苏锐镇守岭南的时候,当地叛乱不断,很不服大夏的管束,全赖苏锐将他们打得服服帖帖。如今换了个姜略,南边又闹过一场,见识到姜略的手段后,这些人知晓大夏的都护都不好惹,终于安分下来,可以“以德服人”了。
从圣人心中的州牧甚至宰辅的人选变成教化山民的县令,孟怀实在被贬得有些惨,可只要一想到他做下的糊涂事,任谁都不得不赞圣人宽宏大量。非但没将此人下狱,反倒对他委以重任,虽是区区县令,却肩负着教化南蛮,缓和汉人与苗人关系的重责,实在很了不起。
圣人倒没将孟怀的事情放在心里,却对诚国公所说的话在意非常——他当然知道诚国公字里行间不乏挑拨之语,不可全信,奈何此事处处透着诡异。诚国公究竟是贼心不死,想令大夏动荡;还是心生怨愤,势要将背叛自己的盟友拖下水?
想到这里,圣人叹了一声,无奈道:“赐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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