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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机器人同行-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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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月没有收到他的信。他一封封拆开,刚开始舒原还好奇地问他怎么没有回信,后来语气就变得哀婉了,再后来,她便不再询问,只是叙说自己的事。
彼时舒原所在的年代是1938年,烽烟四起,舒家散财保命,家道已然中落。在信中,舒原描绘了直沽之地的惨状。这让江川眉头紧锁,十年来,从信件中,他几乎是看着舒原由一个大户千金没落成民间女子的。而她身处的天津,当时是日军占领地,想必处境更为艰难。
休息了几天,他带上写好的信,准备去找老头。可他到了之后,才发现幽辞馆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家歌舞厅,即使是上午,里面仍灯红酒绿,嘈杂不堪。江川在门前站了许久,走进歌舞厅,吧台前。负责人告诉他,因为生意不好,老头没有资金维持幽辞馆,所以卖了门面。
“不可能。”江川难以置信地说,“他有那么多古书,随便拍卖一本都是一大笔钱!”
负责人摇头,“我也这么想,可是他把所有的书都捐给了图书馆,自己一个人回老家去了。没人知道他老家在哪里,只听说是在很远的地方。”
江川恍然,的确,老头宁愿把书捐掉,也不会为了钱而转让给那些附庸风雅的收藏家。他怅然地点头,转身欲走,负责人突然叫住他:“等等,你很面熟,你是那个——以前那个主持人吗?”
江川停下,转头不解地看着他。
“是你!等一下,”负责人在吧台底下拿出两本书,递给江川,“他留着两本书没捐,让我转交给你。他说你一定会来的,让我告诉你,”他想了一下,“原话是这样——‘抱歉,以后不能帮你译信了。不过,民国其实是可以用白话文的,你自己能写。’应该没有记错,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江川微微一颤——他早该想到,老头帮他译了这么多年的信,猜都能猜到他和舒原的事情。他没有回答,默默接过那两本书,分别是《姑溪词》和《津门遗恨》,前者他见过,是一本宋词集,后者却从未听说。
在回去的飞的里,江川仔细翻看这两本书。老头特意留给他,肯定是想说些什么。他先看的是《津门遗恨》,出版于一百多年前,书中列举了大量史实,记录了侵华日军在天津肆无忌惮烧杀抢掠的暴行。好在这本书是用简体白话文写的,他一页页翻下去,读来并不吃力。
江川越看眉头锁得越紧,书里强烈的反战情绪感染了他。书不厚,很快翻到末尾一章,这章讲述的是日军强征中国妇女去当慰安妇,不少人宁死不屈,其中十七个有气节的女子同时投井自杀,没让日军得逞。她们的名字都被列了出来。
江川扫了一眼便翻过去,额头上的青筋突然跳了一下,好像遗漏了什么。他怔然半晌,手指颤抖着把书页又翻回去,逐一扫视那十七个名字——
舒原!
空中飞的突然转向,飞快地向实验室驶去。一路上,江川攥紧拳头,指节被握得泛白。
到了实验室,他开门进去,刘凯还在红红绿绿的指示灯间埋头研究。“我要做人体实验!”他急促地说。
刘凯转过身,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明白他的意思,摇头道:“不行。现在还不清楚实验成败的规律,不能用人体做实验。而且,也没有志愿者。”
“有,”江川直视着刘凯的眼睛,“我来当志愿者。”
“你疯了?!”刘凯一愣,“这些年来我什么都听你的,但这件事不行,太危险了!失败的实验中,物体要么被冲到时间河流之外,要么被时间的张力撕碎,只有很少一部分能完好无损……”刘凯指着那台硕大的机器大声说,唾沫横飞。
“舒原就要死了!”江川扳住刘凯的肩膀,“快送我过去!”
刘凯猛然愣住,过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的,她早就死了,在两个世纪前就死了。你不用现在回去……”
“不要再废话了,我再说最后一遍——送我过去!”
实验室外面突然警铃大作。江川浑身一凛,向窗外看去,只见十几辆飞行器盘旋在屋子四周,许多警察跳下来,持枪拿棍,迅速包围过来。
“快!打开机器!”江川瞬间反应过来,连忙把实验室的门反锁,见刘凯还在犹豫,他大声吼道:“警察发现了,快点,不然就真的来不及了!”
刘凯站在原地,被突然的变故惊呆了,站在原地。江川咬咬牙,索性自己跑到仪器前,一连打开好几个开关,指示灯顿时如星辰般闪烁起来。电流嗞嗞的窜动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响着。几个电子突触的尖端吞吐出电芒,逐渐合围,形成了一个直径两米的光圈。
这便是时间长河中的逆流河段。
一切过往,都能重现;所有追悔,均可挽回。只要进去,便能溯游而上,过去即是未来,回忆不再可靠。
但从来没有人试过。
“快把门打开!”门外响起了警察的声音,“你们涉嫌非法研究,严重威胁人类安全。但现在住手还来得及,把门打开!”
江川对此充耳不闻,只盯着光圈看,眼中似要冒出火来。进去之后,也许能回到民国,更可能的是死亡。但他必须进去,哪怕只有一丝成功的希望。
光圈内一片黑暗,似乎连光线都被吞噬。
刘凯回过神来,试图去拉住江川,“别进去!等我找出规律……”
江川没有理会刘凯,只是盯着显示屏上的虫洞生成倒数计时。屋外的警察耐心耗尽,掏出激光枪,用射线烧熔门阀。十几秒后,警察们踹开门一拥而入。
这时,江川已经走到光圈前,他的背影被光勾勒出了金边。警察不明就里,但直觉不妙,连忙大声喊:“不要再向前走了,赶紧停下!”
江川转过身来,背对光圈,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好的,”他说,“我不向前走了。”
警察们长舒一口气,但这口气还没舒完,只见江川后退一步,整个人退入光圈中的黑暗。光圈猛然收缩,电光在他身上流淌窜动,他的头发一根根立起。
“我来了,舒原。”他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
在现场警察诧异的目光中,江川的身体闪动了几下,消失在光圈之中。
光太烈,江川不禁闭上眼睛,耳边响起无数声响,似乎世界上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刻汇聚到了他身旁。他感到脚没有着力,轻飘飘的,像踩在一朵云上;他浑身的血管突突地跳动,像是有人以血管作弦,弹奏一支令人费解的乐曲。有那么一瞬间,他痛苦得快要吐出来了。
这里没有时间概念。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可以睁开眼睛时,他看到了身处之地——红红绿绿的指示灯闪耀不休,四周全是穿制服的警察,无比的嘈杂对他来说却是一片寂静。
他突然浑身无力,颓然坐倒在地。
实验失败了。
虽然万幸没有迷失在时间乱流中,但他仍然没能回到两个世纪前。他和舒原,依然隔着两百多年岁月所形成的鸿沟。
片刻之后,警察反应过来。他们全部扑上去,把江川按倒在地。
刘凯一直在旁边紧张地看着,他清楚地看到江川从光圈中复现时,身上的外套不见了。一道电光在他脑中闪过,可是太快了,他没来得及看清。他向江川扑过去,两个警察把他拦腰抱住,他不顾一切地大声喊:“把你身上丢失的东西告诉我!”
江川的头被摁在地上,努力扭头回答:“袜子、钢笔没了;激光表和衬衫还在!”
刘凯浑身一震,眼前闪过无数画面:信件、木棍、袜子、钢笔,接着是带脚牌的白鼠、瓷砖、激光表……最后,他想起了霍金曾提过的另一个理论——“时间保护臆想”。
“原来是这样……”刘凯喃喃地说。
这一刻,他恍然大悟,在那四个月的所有实验中,成功被传送到过去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比如白鼠和木棍。而实验失败的,则是能改变因果链的物品。衬衫能被传回五十年前和五千年前,是因为这不会对历史产生影响,而五百年前则不然。
因果链,多么玄妙而抽象的链条,它悬在时间之河上空,一环接一环,时间有多久,它就有多长。所有能破坏它的东西,都会被时间的张力撕裂。普通白鼠可以被传送,而一旦戴上合金脚牌,便迷失在时间乱流中。
时间旅行是可行的,但“时间”会阻止任何改变,江川能把信寄给舒原,是因为“时间”认定舒原做不出改变历史的事情,她只会在每个夜里写下回信。这也解释了外祖父悖论,一个人能被传到他外祖父的年代,但不能杀死外祖父,否则,“时间”就不会让他过去。就像江川,他回去是为了救舒原,在蝴蝶效应的作用下,以后的历史必然会被改变。
刘凯怔怔地抬起头,四周人影纷乱,警察大呼小叫地按住江川,却没人理会他。然而,他感觉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在盯着他。是啊,“时间”的这种判断力,神秘而霸道,似乎是冥冥中守护因果链的神明,阻止任何人靠近。
原来,自己一生的努力,都是在跟神作对。
他愣愣地想着。
警察刚刚把江川铐好,却猛地听到一声凄惨至极的尖叫。这叫声来自刘凯,他大哭大笑,两手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又扑上来两个警察把他按住。
俩人被关进飞行器。江川丢了魂一样,脑袋靠在车窗上,无尽的大地在视野里展开,几缕风从遥远的地方吹来,刮过高楼间,发出桀桀的怪声。
这声音,如同虚空中神灵的轻笑。
6
江川足下:
于足下相交十载,从及笄至于花信年华,知交之久若此,却终未得一面之缘。念及此间种种,慨机缘之巧弄,世人如棋任之摆布。
……
吾一生享尽荣华亦遭尽苦难,已然无憾,唯足下不能放。身虽遥际,心已托付,或恐足下不知,今腆面告之。此生未相见,唯愿来世续前缘。
舒原绝笔
五月廿七
江川出狱那天,是吴梦妍来接他的。
彼时秋天已至,吴梦妍紧了紧衣领,发丝在瑟瑟秋风中流转。江川走过去,沉默地跟她上了飞的。
在车上,吴梦妍问:“刘凯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出来?”
“他被转进精神病院了,”江川疲惫地闭上眼睛,“他疯了,那天被抓时就疯了。”
“对不起……”吴梦妍低头踟蹰良久,似下定决心般抬头开口道,“其实,举报你们做非法研究的人是我。”她脸上满是愧疚,“我本意并不想让你们被抓,只是打算……若你们的研究做不成了,你或许会回到我身边。”
出乎意料地,江川没有发脾气,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然后无声地靠在椅背上。他似乎睡着了,但很久之后,他又轻轻开口,“是我的错,耽误了你,也害了刘凯。”
回到家,江川发现房间里面一尘不染。“我经常来打扫,就是想等你回来时能看到干净的屋子。”吴梦妍说。
“谢谢你了。”
“我去厨房给你做饭,你先休息,随时可以叫我!”吴梦妍叹息一声。
江川来到书房,发现接收箱不见了。他没有太惊讶,警察肯定会来搜查他的家,把箱子带走是意料中事。但让他心里一颤的是,那些信还在,一封封被叠好了,放在书桌上。他逐一打开,那些熟悉的字迹在他眼中晃动,纷乱的记忆浮现出来,令他鼻子发酸。
看完后,他把信装进一个袋子,放到书柜的顶层,关上柜门的前一瞬间,他的腿晃了晃,似乎没有站稳。尔后他锁上柜门,揣着钥匙去了河边。他把钥匙扔进河里,河面被钥匙击出一圈圈细纹,但细纹很快又消散了。
忙完这些后,他回到家,一时想不到还有什么事可以做。他的视线落到书架上,泛黄的书脊吸引了他的注意,是那本《姑溪词》。警察后来处理证物时,把这本古书还给了吴梦妍,然后被她放进了书架。
他把书拿下,坐到皮椅上,翻开书页。
现在他可以静下心来看完它了。这个下午,没有任何人和事来打扰他,在静谧的时光里,他缓缓品读着那位南宋词人留下来的词句。
看到那首《卜算子》时,他突然停下,怔怔地看着书页。压抑许久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划过脸颊,滴到了泛黄的纸页上。泪水在纸上洇开,只能依稀看清上面的字迹——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1)即李之仪。
(2)按水利学规定,从上游往下看,左手边为左岸,右手边为右岸。若长江逆流,则左右岸应互换。
(3)比如在2012年9月,飓风压境时,密西西比的巴吞鲁日港口河段就发生过剧烈的河水逆流现象。
芯魂之殇
楔 子
任务进行得很顺利。
一家七口,已经有六个倒在血泊里了。雷雨在窗外倾泻,血在地板上流淌,逐渐淹没了它的脚。每迈一步,都留下一个血脚印。
它没有任何不适,血嘛,不就是混着各种杂质的黏稠液体吗?对它来说,血液与石油没有多大区别。它关心的是,这家人里的最后一个,藏在哪里?
它把声波接收器调到最大功率,仔细辨别着空气中的每一丝震颤。惊雷炸响,暴雨冲刷,树木摇摆,蚯蚓拱地,钟表滴答——在无数声音的掩盖下,它准确地听到了那个小小的、缓慢的心脏跳动声。
Bingo!
它穿过大厅,走上旋转楼梯,推开最里间的房门,向那颗跳动的心脏走去。血脚印在它身后拖曳出诡异的痕迹。
风雨更大了,雷声隆隆,闪电如同舞蹈般在云层下舒展跳跃。有好几次,闪电就在屋外掠过,如同巡游人间的死亡骑士,随时可能冲进来。
这种情况对它很危险,它决定速战速决。
它走到一个柜子前,单手把重达一百多公斤的柜子挪开,看到了这次任务的最后一个目标—— 一个婴儿,脸上满是灰尘,正睁大漆黑的眼睛看着它。
在察觉到危险来临的那一刻,屋子的主人把婴儿藏到了柜子后面,然后慨然赴死,以为可以让孩子求得生路。这种行为只有人类的父母才做得出,真是让它……它没有任何感觉,只是不理解人类为什么喜欢做这种低效率的事情。
它抬起枪,对准婴儿的头。
男婴还在看着它,很安静,安静得不应该出现在这个电闪雷鸣的杀戮夜晚,安静得不像是一个婴儿。
哗!一道枝状闪电劈开深沉的夜,不偏不倚,正好穿过窗子打到它身上。顿时,电流像疯狂的蛇一样,在它身上乱窜,每条线路都被冲刷,每个元件都被重击。它的枪掉落在地上,叮当作响。它连连后退,靠在墙上,身上的仿真皮肤被烧黑了好几块,有火花从各个关节冒出来。
但它挺过来了。
它检查了一下,损伤评估在安全值以内,没有大碍,还可以继续执行任务。它捡起自己的枪,再次走到婴儿面前,但它愣住了——奇怪,这个婴儿为什么在笑?
奇怪,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奇怪?
奇怪,为什么自己会奇怪自己的奇怪?
……
在进行了史无前例的长达十分钟的全功率思维运算后,它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身体被雷电打出了点问题……
1
清晨,拉塞尔开门出去的时候,正好碰见对门的单亲父亲送他的孩子去上学。他们一起走进电梯,缓缓下降。
这是一个阳光温暖的早上,明媚的霞光在这座美国小城的上空弥漫,楼道外翠鸟啼鸣,一切都让人心旷神怡,感恩上帝又赐予这世界美好的一天。于是,拉塞尔觉得有必要跟这对华人父子打个招呼。
“嗨,你们好。”他说。
那位父亲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帘,睫毛覆盖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神。倒是他身侧那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有礼貌地说:“早上好,先生。今天天气很不错啊,希望你有愉快的一天。”
楼间电梯使用很多年了,一边发出吱呀的锈蚀声,一边缓缓停下。“愉快的一天。”拉塞尔说着,把手揣进皮革风衣的兜里,吹着口哨走向这个清晨。
果然是愉快的一天。
拉塞尔在中央大道遇到了第一个客户,他走过去,侧身而过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个皮夹。第二个客户是刚从公交车上下来的孕妇,他过去搀扶,在孕妇感激地说谢谢时,他的手已经伸进孕妇宽大的衣服里,掏出了几张钞票。第三个客户就更简单了,一个富商模样的胖子边走路边打电话,根本没有留意到口袋已被人悄悄划开……
现在,他出现在威马逊大街的路口,看着他的第七个客户。
这是一名男子,很高,约有一米九,他身上的黑色风衣更长,一直拖到地上。这个男人有着干练的发型,五官如刀劈一样坚毅。他正提着一个黑色皮包,匆匆赶路。
拉塞尔看中的就是这个皮包,鼓鼓囊囊的,一看就有好货在里面。他跟着那男子,看到男子在路边招出租车,但现在正是上班高峰,男子等了一会儿,干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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