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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骨夜宴-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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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十五六岁,长得嘛……普通。”桃月想了半天,只想到这个词,“太普通了,毫无特色。”
  “是吗?”年轻公子意味深长地笑道,“这么有趣的人,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呢。”
  芸奴买回糕点,自然是霜落拿去邀功了,叶正程宴请朝廷权贵,宴后剩了很多菜肴糕点,大夫人下令赏给府中的下人,分发下来,她也得了一盘灯盏糕,独自一人坐在黄桷树下吃糕点,头上又有人声:“糕点好香啊。”
  她拣了个大的,往上一扔,树中人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轻声说:“谢谢。”
  正好霜落与碧烟经过,心中顿时生出恶作剧的念头,互相使了个眼色,走过她身边时故意摔了一下撞在芸奴身上,将她手中的碟子撞落在地,糕点满地乱跑,瓷碟也摔成了碎片。
  “哎呀,实在对不起。”霜落笑道,“不如把大夫人赏给我的八珍糕赔给你好了。”
  “霜落姐姐,那八珍糕可是糕点中之精品,芸奴妹妹平日都吃三等丫鬟的饭食,那么好的东西,怕是吃不惯。”碧烟一脚踩扁一块糕点,“哎呀,把我的鞋都弄脏了。”她脱下鞋,扔在芸奴面前:“既然都脏了,就送给你吧,这可是用上等丝绢做的鞋子呢。”
  芸奴低着头,一言不发。两人讨了个没趣,相携而去,芸奴将地上的糕点捡起来,吹了吹上面的泥土,塞进嘴里。
  “这样的坏人,你为什么还能忍?”树中人道。
  芸奴还是不说话,只是认真地吃糕点。
  “你怎么吃得下去,不脏吗?”
  芸奴还是不说话,面前忽然一暗,她抬起头,看见一个年轻男子,身穿锦袍,头戴峨冠,眉目清正,正低头看着她:“我问你话呢,沾了泥巴的糕点好吃吗?”
  “二公子。”芸奴欠身行礼,叶景印大手一挥道:“不必多礼了。你就是伺候大哥的那个傻娘子吧?”
  芸奴低着头不说话,她看起来很傻吗?
  “都说你傻,你还真傻。”叶景印在树下坐了下来。“她们那么欺负你,你就不会反抗吗?”
  “二公子教训的是,奴婢知错。”
  “知错?你知什么错?”叶景印被她那逆来顺受的模样气得瞪大眼睛,“我看你这个样子,活该被人欺负。你就没点儿脾气吗?”
  “发脾气也是没用的。”芸奴诺诺道。
  “你没发过怎么知道没用?”
  “会惹大公子不高兴的。”
  叶景印冷笑一声:“我都听说了,大哥根本不让你进他的房,他就当没你这个人,你就是死了,他也不会不高兴,更别说发脾气了。”
  芸奴低头绞着自己的衣摆,叶景印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一怒之下拉起她的手:“跟我走!”
  “呃,二公子,去哪里?”
  “叫你来你就来!”
  仁美坊乃临安城最大的烟花巷,香风拂动,艳影纷飞,到处都是莺莺燕燕,淫声浪语。仁美坊内最有名的勾栏院名叫倾国馆,大门前挂了四盏大红灯笼,牌匾黑里飞金,气势十足,几名龟公和艳女在门前拉客。即使这些沦为下等的艳女,亦姿色不凡,比得上别家的红牌了。
  叶景印刚踏进倾国馆的门,老鸨便热情地迎了上来:“哎哟,这不是叶家二公子吗?您可有一段时日没来了,可想死我的娘子们了。”
  芸奴皱了皱眉头,站在门外不肯进去,叶景印回过头来道:“杵在那里干什么?想去拉客吗?就你那姿色,别污了倾国馆的名声。”
  “二公子,这位是……”老鸨上下打量着芸奴,叶景印道:“这是我的丫鬟。”
  老鸨颇有些惊讶,她入行几十年,还第一次看见有人带着丫鬟来逛窑子的。
  “还不快进来,这是命令,你敢不听?”叶景印露出一副凶相,“是不是想明天就被带出去配小子?”
  芸奴踟蹰万般,最后还是进来了。叶景印很满意,对老鸨道:“云卿和如玉呢?本公子好久没见她们了,想得紧,今晚她俩我包了。”
  老鸨有些尴尬:“二公子,不瞒您说,她俩现在有客人呢。”
  “哪个没眼力的敢跟本公子抢女人?”叶景印冷着脸,径直往内阁而去,老鸨拦也拦不住,芸奴吓得脸色骤变,二公子这是要去跟人打架吗?身为叶府公子竟然逛窑子,逛窑子也就罢了,还为了窑姐跟人打架,最重要的是她还跟在他身边,要是让二夫人知道了,会不会认为是她挑唆的?
  “二,二公子,请您冷静!”她冲上去,被叶景印推到一边。倾国馆红牌如玉的房中点着安息香,门上挂着薄纱帘子,能够听到里边的娇笑声,他一脸不爽,一把掀开帘子:“这是谁?如玉和云卿是本公子的,识相的就赶快给我滚!”
  屋内暗香浮动,一名年轻公子锦袍高冠,左拥右抱,淡淡笑道:“是哪个不识相的来打扰本公子的好事?”
  叶景印和芸奴这一主一仆看见那位公子都不禁愣了一下。他的容颜非常俊美,五官精致如同神造,可谓眉目如画。见到他,叶景印这个阅人无数的少年才知道,原来世间还有这般男子,仙气绕身,那人虽沉醉于花丛中,却如此雅致出尘。
  芸奴惊讶于此人的声音,如果她没记错,他应该就是那位马车里的公子吧?
  真是冤家路窄啊。
  “这位公子尊姓大名?”叶景印难得用敬语,俊美公子道:“在下白谨嘉,区区白丁,让公子见笑了。”
  “白公子气度不凡,在下刚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叶景印道,“不知在下是否有这个荣幸,能与白公子共饮?”
  “共饮自然没有问题,只是这两位美人深得我意,可不能让给公子了。”白谨嘉用扇子轻轻点了点如玉的唇,如玉娇笑不已,仰头在他脸边轻吻一记:“白公子最坏了,老是捉弄人家。”
  芸奴后背飕飕发凉:“二公子,我,我先回去了。”
  “站住!”叶景印喝道,“过来倒酒!”
  不是有妓女在吗,为什么还要我倒酒啊?芸奴在心里嘀咕,嘴上不敢说出来,踌躇着不肯进屋,白谨嘉看了看她说:“这位娘子是……”
  “是我家的丫鬟。”
  “公子家的丫鬟倒是清秀可人,惹人怜爱呢!”
  “白公子真爱说笑。这蠢婢一无是处,连端茶递水都嫌笨。”叶景印道,“还不快过来倒酒。”
  芸奴只得过来,拿了白银酒壶,给两位公子的银杯中斟满美酒。南宋一度十分流行金银器,据说连街边的酒铺,用的都是白银酒器,可见其时的繁华富足。
  “白公子是何方人士?”叶景印饮了一杯酒,笑问。
  白谨嘉道:“汴京人士,自小四方游历。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在下叶景印。”
  “哦!原来您就是叶家二公子,久仰大名。您年纪轻轻便已在商界崭露头角,未来必定前途无量。”
  “您过奖了。”
  两人相谈甚欢,酒逢知己千杯少,不觉中已是二更了,叶景印醉得一塌糊涂,嘴里还在喊:“白公子,来,再喝。”
  “二公子,再不回去咱们府上的大门就要关了。”芸奴扶起他,向白公子告辞,芸奴身材纤细,如何能扶得住身材高大的叶景印?刚踉踉跄跄走了两步,便齐齐摔倒在地。白谨嘉看着笨拙的芸奴,将折扇往手心里一拍:“娘子,我有马车,不如我来送二公子回府吧。”
  “多谢白公子,不必劳烦了。”芸奴用力将叶景印拉起来,这位年轻公子连站都站不稳了,白谨嘉起身,将他扛在肩上:“娘子就不必跟我客气了。”
  “白公子,您今晚不留宿吗?”如玉和云卿楚楚可怜地拉着他的衣摆,他用扇子拍了拍她们的头,亲昵道:“美人儿们,明日我再来找你们。”
  两位美人泪眼婆娑地望着他:“白公子,明日可一定要来啊。”
  “放心吧。”白谨嘉推开窗户,芸奴惊道:“白公子,大门在那边。”
  “这是捷径。”说罢,纵身跳下楼去,一辆马车正停在楼下,芸奴见他身姿轻盈,知他武功不弱,松了口气。要是二公子摔坏了,二夫人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娘子,跳下来吧。”白谨嘉将叶景印放进车内,抬头说,“我接住你。”
  芸奴想了想,男女授受不亲:“多谢公子好意,我还是走大门吧。”绕了一大圈,终于上了白谨嘉的车,车轮辘辘,芸奴用丝绢给二公子擦汗,白谨嘉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她脸颊泛红道:“白,白公子,您,您在看什么?”
  “请教娘子芳名?”
  “芸奴。”
  “那么,我就称呼你为芸娘子吧。”白谨嘉凑过来仔细看她,“芸娘子,你……”话还没说完,车轮似乎碾到了什么,抖了一下,车子停了下来。
  白谨嘉和芸奴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白谨嘉挑开帘子,外面赶车的马夫已经不见了,长街空寂,万籁俱静,楼阁高锁,白灯笼高挂,宛如死域。
  “我们是不是走错了路?”芸奴说,“这里不是定民坊吗?”
  “芸娘子不必害怕。”白谨嘉道,“有我呢。”
  芸奴张了张嘴,忍住了没说话,缩回车内,叶景印睡得迷迷糊糊,嘴里还在喃喃说着什么。
  只希望二公子此时不要醒过来的好。
  “白公子。”长街上不知何时出现一位穿官服的老者,朝白谨嘉作揖道,“老朽在此恭候多时了。”
  白谨嘉脸色一冷,将手中折扇收拢:“你是何人?”
  “在下张安然。”官服老者道,“曾是江安县丞。久仰白公子大名,对白公子的才情倾慕不已,不知白公子可否赏脸,到舍下一聚?”
  白谨嘉冷眼看着他,忽然笑道:“既是张大人相请,在下怎能推却?”
  “白公子,不可。”芸奴一把抓住他的宽大衣袖说,“最近市坊传闻,定民坊内闹鬼。”
  白谨嘉笑得诡异,一把将她搂在怀中:“既然小娘子担心我,不如和我一同去吧。”身形一起,须臾间已来到张府门前,这次门内没有那些骷髅怪出现,乍看之下与普通宅舍没有差别。
  “白公子……”芸奴还想说什么,白谨嘉用扇子点在她的唇上:“嘘——既然闹鬼,我们就捉鬼去。”
  芸奴一惊,难道这位白公子……
  张安然很热情,带着二人来到花厅之内,宴席早已摆好,满桌的山珍海味,白谨嘉在芸奴耳边轻声道:“什么都不要吃,什么都不要碰。”说罢,端起酒杯,与张安然把酒话明月起来。这位白公子才学甚高,那张安然也是个雅士,请他填词,不过两杯酒的工夫,他便填了一首《蝶恋花》,平仄十分工整。张安然大悦,酒过三巡说:“白公子,你家中可有妻室?”
  “在下父母双亡,孑然一身,并未定亲。”
  “我有一小女,年方二八,品貌端正,不知公子可愿娶她为妻?”话音未落,内院便传来环佩之声,片刻间,一名妙龄少女在众婢的簇拥下走进厅来,果然有倾国之貌。白谨嘉轻摇折扇,叹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果然佳人。”
  少女朝他嫣然一笑,转身离去,张安然乘机道:“既然白公子有意,不如今夜就成其好事。至于那些繁文缛节,来日方长。”
  “既是如此,小婿便多谢丈人好意了。”白谨嘉起身,芸奴连忙拦住他:“公子,不可,那女子是……”
  “那女子乃世上少有的佳人,芸娘子不可坏我好事。”白公子不听劝,径直跟去,白谨嘉一走出花厅,原本亮堂的厅内立刻暗了下来,芸奴环视四周,张安然已经不见了,桌上的珍馐美味全都是石头泥土,兼有蜘蛛蟑螂等毒虫,只有那壶里的酒是清水,还能入肚。花厅的墙壁也斑驳了,角落里生满了蜘蛛网,门前荒草丛生,简直就是座早已荒弃的废院。
  看白公子的模样,似乎会些道法,不过,以他的力量,能够对付这些妖魔鬼怪吗?
  她思来想去,始终放心不下,匆匆跟过去,穿过一座杂草高及膝盖的庭院,只见一座厢房还亮着灯。她来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条小缝,屋内只有一张破床,四壁斑驳。白谨嘉躺在床上,那少女浪笑连连,迫不及待地脱他的衣服。
  “小娘子真是性急啊。”白谨嘉笑道。
  借着昏黄的灯光,芸奴看见那少女的脸,竟然是木头雕刻而成。
  “白公子,小心!”芸奴推开窗户大喊,正好少女将白谨嘉的上衣扯开了,露出他的胸膛,然后,所有人都愣住了。
  白谨嘉的胸膛上缠着白布条,一圈一圈,将他胸前两团浑圆的肉勒住。
  女,女的!
  白谨嘉竟是女人!
  芸奴惊得说不出话来,不知不觉间,一只木头做的手已经从背后伸过来,搭在她的肩上。
  车上的叶景印醒了过来,他醉醺醺地挑开车帘,看到眼前空寂的街道,酒立刻醒了一半儿。这是哪儿?他记得芸奴扶自己上了白谨嘉的车,芸奴和姓白的到哪里去了?
  他侧过头,看见一扇洞开的大门,门内黑漆漆的,门楣上挂了一块牌匾,上书“张府”。
  一种不祥的预感从他心底冒了出来,他摸了摸腰间,那里挂着一柄一尺长的鱼肠剑。大宋重文轻武,他出身商人世家,为免麻烦,很少佩带长剑,但这把鱼肠剑,却是他多方寻觅得来,据传是上古传下的宝物,锋利无比,不仅能吹毛断发,还能降妖伏魔。
  他握紧剑柄,难不成他入了鬼域?
  芸奴回过头,看见身后站着一个穿着官服的木头人,脸色大变,从头上拔下银钗,刺向木头人的额头,木头人惨呼一声,连连后退,缩成一个小人,跌落在地。
  与此同时,窗户被撞开了,一个人飞了出来,正是那个木头美人。白谨嘉随即跃出,衣衫已经理好,依然是位俊美公子。
  芸奴侧脸看她,有些不敢相信她是个女子。虽然她的五官十分精致,的确像女人,可是,可是哪有女人如她这般风流好色?
  “别愣着。”白谨嘉说,“他们来了。”
  芸奴抬头,看见数个木头人将她们围住了,那个木头美女双眼泛着红光,嘶吼着扑了过来,芸奴眼神一冷,低喝:“孽畜!竟敢在我面前撒野!”手一挥,木头美女连连惨呼,飞了出去,在空中缩为小人,跌落地上,不再动弹。
  这下轮到白谨嘉吃惊了,这少女不过十五岁,修为却不低,真是令人费解。
  此时,一道寒光闪过,身侧响起跺地般的一声闷响,白谨嘉回头,见一柄利剑刺在一个木头人脸上,血从伤口中流出,那木头人迅速缩小,骨碌碌滚到一双皂靴边。皂靴的主人俯身将它拾起,惊诧的目光在白谨嘉和芸奴脸上扫过。
  “二公子!”芸奴惊呼。完了,她刚才的所作所为都被二公子看见了,这可怎生是好?二公子会不会把她当成妖怪杀了?
  剩余的木头人惊慌退却,退到长廊的角落里,消失无踪。
  “这是怎么回事?”叶景印捡起自己的鱼肠剑,“芸奴,你究竟是谁?为何潜入我叶家?你有何目的?”
  芸奴咬着下唇,低下头:“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五岁那年,在尼姑庵,我发现自己有奇怪的力量,就像呼吸一样自然,我,我,二公子,请您相信我,我不是妖怪。”
  “她的确不是妖怪。”白谨嘉说。
  “你又是什么人?”叶景印用鱼肠剑指着她。
  白谨嘉说:“在下是修道之人,懂些术法,以替人驱邪避凶为生。”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们?”
  “公子若不信,可前往御史中丞秦大人、司马太尉处询问,这两位大人曾请过我除魔。”白谨嘉从怀里取出一块木牌,举到他面前,正色道,“这是太尉大人赐给我的令牌,凭着这块令牌,我可以自由进出太尉府。”
  叶景印将木牌接过来,上面刻着“司马”二字,他曾见父亲有司马太尉送的这样的令牌,看来此人所言非虚。
  “前几日听闻有位方士为太尉夫人祛除了病魔,原来就是白公子。”叶景印收回剑说,“失敬,失敬。”
  “不敢。”白谨嘉看了看身边的芸奴,“这位娘子乃人身,确实不是妖怪,只是她的来历,我也看不出,或许是年幼时有什么机缘,吃了哪位仙人的仙丹也未可知。若二公子信不过她,在下愿将她买下。”
  芸奴吃惊地抬起头,她要买下她?
  叶景印看了看芸奴,沉思片刻,笑道:“既然白公子说她不是妖怪,我哪里还有信不过的道理?只是她乃我大哥的丫鬟,我不敢轻易出卖,还请白公子海涵。”
  白谨嘉笑道:“既然如此,在下也不敢夺爱。”
  叶景印饶有兴味地看着芸奴道:“你这蠢婢,还不快随本公子回府。”
  芸奴回到清泠轩的时候已是四更天了,清泠轩的门已经关了,她不敢敲门,只得在门外坐下打盹,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浑身一凉,她蓦然醒转,看见一个小丫头手中拿着一个木盆,浇了她一身冷水。
  “哟,芸奴娘子还知道回来呀。”霜落倚门而立,俏脸带笑,“昨晚到哪里去了?那么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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