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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算命先生Ⅰ(易之)-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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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坝头是七坝头,他也有个外号——“仙人手”。他入行晚,在所有坝头中资历最浅,以前是二坝头手下的小脚,由于心狠手辣、扎飞技术高超,1948年我入行前,他刚刚由二坝头推荐,当上堂口的七坝头。“仙人手”长得贼眉鼠眼,看人时眼珠子滴溜溜直转。

这些坝头们都很厉害,堪称人中龙凤,但你不要忘了,他们都对祖爷俯首帖耳,祖爷有多厉害,你可想而知。

算命心理学

我是在风雨摇曳的季节加入堂口的。因为那段时间,国共对战,各大堂口的生意都不好做了,尤其是解放区,很多堂口都“跳场”了,北方的阿宝开始“走风”,流窜到南方抢生意。祖爷为此事专门召开了几次堂会,以应付阿宝圈日益混乱的局面。

新人入行后,是需要老人来带的。阿宝的队伍有着森严的等级制度,由高到低依次是大学士、榜眼、探花、翰林、进士、举人等,大学士是一个地方的最高首领,对外称呼为“大师爸”,祖爷就是“大师爸”,这个称呼是身份和地位的标志,道上的人一听到这个头衔,都会给几分面子。不同地方的阿宝在江湖上碰面,如果搞不清辈分,年龄小的往往对年长的以“大师爸”相称,表示对长者的尊重。第二等级是榜眼,也叫“坝头”。

以前,阿宝们要从初级的“秀才”做起,需要“举人”来带,但辛亥革命以后,阿宝群体四分五裂,很多规矩都变了,祖爷把自己堂口的兄弟等级取消了,除了大师爸,第二等级就是坝头,剩下的所有人都是小脚了,不再细分等级。这是祖爷的管理手段。

小脚们入行后,都要跟一个坝头,至于跟谁,那得由坝头们挑了,每个坝头都有自己的绝活,他得看你是不是那块料儿,是不是适合干他那份活,比如大坝头是杀手,如果新人胆大好杀,他必然会收罗麾下;而二坝头,擅长扎飞,有装神弄鬼天赋的人,他必然选定了;三坝头,是真才实学型的,如果你不读书,不识字,不懂四书五经,他是不会要的;其他几个坝头也一样,都是择人而授。

当时七个坝头反复观察了几天,所有新人都有着落了,就是我,没人选,没人愿意带。

最后祖爷指着我,笑着问:“这个没人要吗?”

所有坝头都不做声。过了好一阵子,二坝头打了个哈欠,挠了挠脑袋,大声说:“跟我吧!”

我其实不愿跟他,他跟正常人不一样,只有九根手指头,每次看到他那光秃秃的小拇指断茬,我心里就冷飕飕的。

心里虽这样想,但还是赶忙给二坝头跪下,说:“谢二爷。”

事后二坝头对我说:“你长得这个德性,又丑又笨,难怪别的坝头都不要你,但我觉得祖爷倒挺喜欢你。你们这些新入行的小脚,祖爷骂得最少的就是你,也怪了,二爷我也稀罕你。”

经过一段时期的磨砺和锻炼,我们这些新人开始学习六字真言。这是行骗心理学的至高境界,是由祖爷亲自来传授的。

六字真言为:

审、敲、打、千、隆、卖。

所谓:

先审后敲,急打慢千

隆卖齐施,敲打并用

十千九响,十隆九成

先千后往,无往不利

有千无隆,帝寿之才

六字真言出自江湖秘本《英耀篇》。阿宝们行骗靠的就是这六个字,能将六字真言运用炉火纯青的,是为鬼才,左右逢源,无往不胜。

简单地讲,审,就是审度,包括对方的衣着、气质,贫贱富贵都是带相的,一眼就可定这个人的档次。审的第二层意思,是倾听,让对方说出来,多说话,话越多,信息就越多。

敲,就是试探,所谓:一敲即中随棍打,再敲不吐草寻蛇。是在审的基础上,突然“敲”一下,如果说准了,那就可以用“打”字诀了,如果两次都没敲准,那就危险了,如同草中寻蛇,弄不好被蛇咬口。到了“草寻蛇”的地步,一般阿宝就“抛刀”了。

打,就是坚定地批断。“打”贵在一个急字,突然出口,落地有声。打的更深一层意思是,摧毁对方的意志。因为你“敲”准了,所以他对你深信不疑,那么你就说他未来要倒霉,高官说他要丢官,巨贾说他要破财,怨妇说她要被甩,“打”得对方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千,就是骗。可以当场出千,也可以通过布局的方式。“千”是融汇在其他五个字之中的,贵在一个“慢”字,出千不能着急,否则就露了马脚,所以叫“急打慢千”。

隆,就是奉承,说对方爱听的,许之以希望。因为你“打”了他,他很害怕,心情落到低谷,此时你“隆”他一下,告诉他也不是没有希望了,如果按照你说的办,还是能够化险为夷,逢凶化吉。然后再“隆”一下,告诉他如果过去这个坎,那么就会大富大贵,长命百岁,他自然非常高兴。“打”和“隆”是对应的,先让对方绝望,再给他希望,此时,对方已被牢牢拴住。

“打”和“隆”其实都是“千”的手段,是不能分开的。如果只是出“打”千,千出得再好也没用,因为对方绝望了,反正就是这命,认了,也就不会上钩了。所以说:有千无隆,帝寿之才。“帝寿”是黑话,蠢材的意思。

最后一个字是“卖”,是一种挥洒自如的境界。你怎么说,对方就怎么听了。卖的第二层含义就是该收钱了。所有的一切,最后都是为了对方兜里白花花的银子,所以卖也要卖得干净利索。

祖爷传大家口诀时,是理论和实践相结合的。每讲一个字,他就把他经历的事情详细地讲出来,加以印证。

这六字真言说起来容易,真正融会贯通却很难。如果这六个字都用上了,对方还是不太相信,或者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那么还有最后一招:“出杀!”→文·冇·人·冇·书·冇·屋←

“出杀”的前提是,对方必须是只肥狍子,有点相信,而又不全信,处在模棱两可的境地。

什么是“出杀”?说到底还是“千”的一个环节。比如你说他近期会有“血光之灾”,他半信半疑,你要给他解灾,他没应,最后只掏了点算卦的钱,而没上钩掏大钱解灾,此时就可以请示祖爷“出杀”了。

祖爷会派只脚跟着那人踩点,摸清对方的日常活动范围,然后不出三个月,找几个混混把他拦在路上故意找茬,打他个鼻青脸肿。第二天,他肯定会乖乖地回来,说:“大师,应验了,应验了!真后悔当初没听您的!”

还有一种财主,你算他最近要破大财,他不信,那么祖爷就会找人在他后院放一把火,不出几日,他就会乖乖来解灾了。

入行后第三年,我当上了坝头。祖爷说:“有良心的人才能当坝头。”他说我的心还没完全死,将来可以做他的位置。

我很难用简单的几句话来概括祖爷的性格,他狠起来,杀人不眨眼,他慈善起来,就像个菩萨。

平日里,祖爷会接济穷人,不是蜻蜓点水式地做做样子,而是实打实地帮扶。我不知道他这是良心的忏悔,还是灵魂的救赎。

祖爷说做阿宝的最高境界是只圈恶人、坏人,像我第一次吊的老太婆,那不是阿宝干的事。那只是练手,也叫练心,善人敢骗,恶人就更敢骗了。

其实,我在心里一直为那老太婆祈祷。老天开眼了,第二年春天,她的儿子竟然真的回来了,很快全国也解放了。后来,祖爷让我在老太婆家的院子里偷偷塞了很多钱。塞钱的时候,我感到又找回了自己。

做阿宝的睡眠质量都不好,常常梦里惊醒。有时是笑醒了,有时是吓醒了。没活的时候,大家就拼命地喝酒,逛窑子,但有一个规矩,阿宝们要玩就去外地玩,可以尽情玩,就是不准在当地出现!

因为阿宝们平时都是以最庄重、最道德的姿态示人,尤其是坝头们,开的都有门脸,平时天天坐门脸,都是道貌岸然,如果在烟花酒地被人看到了,那将是灭顶之灾!

出去玩时,或多或少都要化化装,这对阿宝们来说不是难事,每个人都有几身行头、几块假胡子,行骗本来就要化装的。

出去玩可以,但不能“走风”,“走风”就是在外地直接打场子,或者直接加入外地圈子,这是大忌。祖爷执掌这个堂口二十多年来,还没有出现过一次“走风”。

有的小脚在外面玩完回来,染上了花柳病,最后活活烂死。死前他说想见见爹娘,祖爷不让,祖爷说:“你这个死相见到他们,他们也会心痛而死。”

后来那只脚死后,祖爷把他浇上柴油,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他死后,祖爷每月都会派人给他家里送钱,说他在外过得很好,就是太忙,回不去。

我问祖爷为什么不定一个规矩,让所有人都不要出去嫖。祖爷说:“吃喝嫖是人的本性,做阿宝的用命在赌,为的是什么?你压住他的本性,他早晚都会反。吃饱了,喝足了,嫖够了,他才有力气干活。”

那一刻,我感到人性是那么的可怕。

祖爷唯一一次漏局

新人们学习了六字真言后,经常聚在一起讨论,大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然而祖爷却说:“学会了六字真言,就离死不远了。”

这一句唬得大家目瞪口呆,祖爷解释说:“淹死的,都是会水的。没本领的人,从来不敢起贼心,只有学会的人,才敢铤而走险,本领是福,也是祸。所以,学了这些东西,做事时更应该小心!”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的确如此,没学这些东西前,大家感觉无依无靠,学了这些东西,似乎抓到把柄,总想马上试一试,罪恶的念头一旦产生,危险也就随之而来。

于是新人们开始猜想,除了这六字真言,还有没有更高一级的秘诀,用来做最后的补救?

“有!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学到,”祖爷说,“这最后的一招就是直觉!也就是第六感!直觉这种东西说不清楚,但确实存在,任何事情来临前,冥冥中都有一种预兆,只不过是有些人能感觉到,有些人感觉不到。”

祖爷就是那种直觉最灵敏的人,也因此捡了一条命。那是祖爷唯一一次“漏局”。

民国二十八年,那年国民党军统局的一个高官来当地督办,魁爷说这可能是个大“一”。只要祖爷亲自出马,肯定能圈一大笔。

魁爷是当地黑社会头子,国民党搜查共产党,很多消息都是他来提供,很多活都是他手下来做。

祖爷很少亲自上阵,只有高官,或者阔太太,或者财团主席,他才会自己做“相”。

祖爷的“排面”是很好的。排面是当地话,就是长相,祖爷的谈吐也很高雅,只有他这种气质,这种谈吐,才配上大桌,做大局。

祖爷对外的身份是“铁版神数”嫡系传人,报纸上将他和韦千里相提并论。

魁爷和军统局的人素有来往,还和一个高官拜了把子。这次要圈的就是他的拜把兄弟。

魁爷早就嗅到他这把兄弟很宿命,于是便找机会对他说:“本地有个命理大师,很厉害,但很难请。”

这位高官就让魁爷帮着约一下,一连约了三次都约不上。这叫欲擒故纵。

后来几个月后,终于约上了,在一个茶楼见面,在此之前祖爷通过魁爷的叙述,已经对这个高官了如指掌。

祖爷先让他报八字。祖爷说:“你28岁时,差点做枪下鬼。”

那高官说:“是。”

“你29岁时提的干。”

那高官说:“是。”

祖爷又说:“你命里有三个太太。”

那高官说:“是。”

祖爷说:“你明年就有一劫,会丢掉官位。”

那高官说:“哦?”

祖爷说:“按我说的去办,我给你调一下风水。”

祖爷详细为他说了如何调整风水格局。最后那高官握着祖爷的手说:“先生高人啊!”

“来人。”那高官让手下拿来一个箱子,打开后全是厚厚的钞票,“先生辛苦,还请笑纳。”

祖爷一笑:“能为局长效劳,已是鄙人大幸,怎敢再收您钱财?”说完,就走了。

祖爷的第六感是很灵敏的,他觉得不对劲,所以临时改变了计划,分文未取。

回家的路上,祖爷就发现有人在盯梢。祖爷头也不回,大踏步径直回家。

刚到家,就发现家中站了四个特务,枪口立马对了过来,“跟我们走一趟吧。”

祖爷问:“去哪?”

特务说:“去见见我们局长。”

祖爷被带回了局里,那个局长阴阳怪气地说:“这点把戏,就想骗老子?”

祖爷不解地问:“此话怎讲?”

那局长说:“我稍稍卖了个关子给你们,你们就上钩了。”

祖爷马上明白了,这是个“枣”,他透露给魁爷的信息有诈。

祖爷说:“什么意思?”

那局长说:“魁二这个王八蛋是个认钱不认爹的人,从他给我介绍你那天起,我就起疑心了,我知道他了解我很多事,于是我就故意编了个28岁差点被毙的瞎话,结果你偏偏算出来了,你说你是不是该死!”

祖爷一笑:“局长果然高明,确有此事。”

那局长一愣。

祖爷说:“魁二对我说局长要来算命,让我算准点。我们算命的不能保证每条都准,他就说他给我提供信息,捞的钱均分,他是道上的,我们算命的不敢惹,所以只能按他说的办。但是,局长,我分文没取。因为我们算命的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那局长一笑,说:“那好啊,现在你就给我算,算准了,我就放了你,算错了,老子立马崩了你!”

祖爷永远是祖爷,否则他都死十八回了。他微闭双眼,念念有词,过了一会儿镇定地说:“局长是这家生,那家养。”

那局长一愣,“什么意思?”

祖爷说:“把你养大的不是亲生父母。”

那局长说:“你……你接着算。”

祖爷说:“你家老宅南面应该有条河,或者有个水塘,否则局长不可能做官。”

那局长沉默了一下:“你接着说。”

祖爷说:“局长不说对与错,我不敢说了。”

局长早已收敛了火气,说:“对,是有一水塘,后来大旱,早就没水了。”

祖爷说:“那个风水让局长占尽了,局长高升了,水自然没了。”

那局长呵呵笑起来。

这就是六字真言里的“隆”字诀,极尽奉承恭维,隆要隆得恰如其分,否则就是瞎隆,祖爷这招“隆”就使得很巧妙。

最后祖爷囫囵着回来了,回到家,腿肚子都是汗。马上召集坝头,宣布:“局漏了,魁二死定了!”

一个坝头说:“没这么严重吧?”

祖爷说:“这次得罪的是个特务头子,能活着回来是万幸,魁二很快就会供出我们,赶快通知弟兄,全部跳场!”“跳场”就是解散,大家互不来往,没有命令谁也不准打场子。大家分了钱,都隐了起来。祖爷连夜赶回了乡下。

这个跳场一跳就是一年,直到日本打过来,国民党正面战场后移。

你肯定会疑惑:为什么在最后的紧急关头他能算准?祖爷凡事都留后手,先前魁二给他提供信息时,他就派了几个小脚根据魁二提供的线索,行程近千里,找到那局长的祖籍,将他老宅的地势和地貌完整地记录下来,那几个脚还化装成卖辣椒的,与左邻右舍闲聊,打听到那局长小时候的一些事情。

魁二做梦也不会想到祖爷会留后手,那局长更不会想到祖爷为了做局会花两个月的时间找到他阔别二十多年的老家。

敏锐的第六感加永远的后手,是祖爷行走江湖几十年不败的秘诀。

装神弄鬼的“扎飞术”

刚入行那段时间,我时常思考一个问题,祖爷为什么会把我招入堂口?我又丑又笨,以祖爷的智商和眼力不会不知道。祖爷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新人刚入行,是有很多知识要学的,没有太多的时间让我思考那些跟行骗无关的事情。所以,每次我走神时,二坝头都会从脑后狠狠地给我一巴掌。

“你把刚才我说的话重复一下!”二坝头恶狠狠地对我说。

我摸摸脑袋,一脸茫然。其实那天二坝头在讲解有关“扎飞”的知识。二坝头是堂口的扎飞高手,深得祖爷喜爱,他也一直以自己所做过的多个扎飞大局而自豪,作为他的小弟,在他授课时走神了,这真是对二爷莫大的侮辱。

其实那些东西,私下里我已经听他吹过多次了,我不像其他小脚那样会装,他们总是能瞪着天真无邪的眼睛,听二坝头讲那些重复了多次的故事。

在我的印象中,最神的一个扎飞局还是在我入行后第二年,二坝头遵照祖爷的安排做的一个大财主的局。

民国三十八年,解放前夕,临镇张四爷家出事了。

张四爷的儿子害了相思病,不吃不喝,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张四爷是旗人的后代,辛亥革命后,势力逐渐衰弱,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块肥肉。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张四爷的儿子去南柳巷嫖娼,结果碰上一个叫春桃的姑娘,动了真情,那丫头妖媚十足,狠狠地骗了这傻狍子几次就消失了。结果张公子日夜思念,不吃不喝,没出几日就两眼凹陷,只剩一把骨头。

祖爷借机找到线人,告诉张四爷,这其实是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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