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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烈的心中狠狠地警告自己，但是眼前的少女眼中却已经猛地亮起，满脸的欣喜，双手倒扣在背后，一步一步雀跃地往后退，一双眸子含笑看着他，像是得到了奖励的小猫一样笑得温柔娇俏：
　　“那，你要等着我啊！”
　　看着少女轻盈地跳着离开，楚烈嘴唇微微张了张，随即深深呼出了一口浊气，坐在了桌子旁边的座椅上面，阖目想着自尽的念头，却又不自觉地回想着少女期待的眼神，坚如磐石的心瞬间变得有些柔软，摇头叹息一声道：
　　“算了，吃过这顿午饭，再自裁吧”
　　木桌之上的米兰花被风吹得微微扬起拂动，生机弥漫。
　　那天中午楚烈吃到了超级难吃的一顿餐，只是看着前面脸颊沾上了灰尘，一脸殷切地看着自己的少女，他还是大口大口地吞咽着那明显火候不足的食物，感受着有些干硬的食物划过喉管时候的触感，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觉得这也没有那么地难以下咽。
　　是因为这是生命之中最后的一餐，还是因为少女脸上傻呵呵的笑容？
　　他不知道，因此只是继续大口吞咽。
　　“楚烈楚烈我告诉你，这村子里村长家里面有一头老母牛，据说牛奶超级香，我给你弄点来好不好，你要不要喝？”
　　少女拄着下巴看着楚烈，突然蹦出了这样一句话，后者的神色微怔，看了看双目之中并无异色的艾丽西娅，听着少女手舞足蹈地去夸张地描述那个牛奶是多么地好喝，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那种醇厚的味道，喉咙微微动了动。
　　“那拜托你了艾丽西娅”
　　“嘿嘿，没什么啊。”
　　少女轻轻笑了下，金色的眸子眯起来，像是流淌着的夕阳。
　　“楚烈楚烈，这是我去镇子上专门给你扯的一匹布，你看你看，藏青色厚纹的，很显贵气哦我学着给你做一套衣服，你穿给我看，好不好？”
　　穿着粗布衣服的艾丽西娅抱着一匹布，质感很粗糙却笑得一脸灿烂。
　　楚烈张了张嘴，想要拒绝，但是目光落在少女欣喜期冀的脸庞上，却根本说不出口
　　他终归是要死的。
　　就算是有着仙灵之躯，就算是以不死之火续命，他还是会死的，一点一点，终究这具身躯会像散沙一样崩塌，连朱雀之火也不能挽回，主世界已经回不去，理智告诉他要放手，可是面对着救命恩人的恳求，他又能有什么资格拒绝？
　　眼神波动了下，楚烈轻轻颔首：
　　“嗯。”
　　“楚烈楚烈，这件衣服你好合适唉，换掉你的那个黑衣服吧，过些天后山的桃花会开，花落下来的模样和这件衣服很搭，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花吧？”
　　“楚烈楚烈，我有采果子，不如酿成酱吧，那样子的话到秋天就有很鲜的汤可以喝了”
　　“楚烈楚烈，这是赵大嫂给我的五味子，来，我来把你的头发染黑哦真的是，又长出白发了唉，怎么这么能长”
　　铜镜在前，少女一手双手轻柔握着楚烈的白发，浸泡在了五味子做出的汤汁之中，轻轻擦动着，在楚烈耳边温柔地说着些什么，楚烈微阖双目，不时地插上两句
　　他还是觉得自己是个累赘，但是自尽这个念头，却因为艾丽西娅一次一次的恳切请求而无止境地朝着后面推移，春去秋来，寒来暑往，转眼已经三年许时光岁月，他们曾经一同踏青，一同赏花，一同去研究厨艺，现在艾丽西娅做出的饭菜几乎和他做出的没有半点差别，少女为他裁衣，为他沐发，为他洗净了满手的铅华，素手羹汤她双手合十，殷切地求他读些书给她讲那些老掉牙的才子佳人，风花雪月
　　他还是想要去死，但是在偶尔有些时候也会忘记主世界，忘记自己即将要死去的事实而沉浸在平淡真实而琐碎的生活之中。
　　若是能够这样度过剩下的人生，是不是也是一种幸福？还是一种奢侈？
　　放下手中的长剑，褪去浑身的肃杀森寒，握起书卷茶盏。
　　不，已经放下了
　　已经足足三年不曾握剑，三年不曾修炼。
　　楚烈在心中问着自己，而这个时候，少女已经拿起了一张粗布，轻柔地揉搓着他的头发，就像是捉弄一只刚刚洗好的奶猫，让楚烈心中不由得失笑，刷拉轻响，那粗布被少女轻轻掀开，然后小心把铜镜摆在了他的面前，邀功般地笑道：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很不错？”
　　看着艾丽西娅满脸写着快来夸奖我的模样，楚烈心中失笑，顺手按在少女头顶轻轻揉了揉，目光便落在了铜镜之上。
　　镜面之中，一名穿着藏青色长衫的年轻人手掌按在一位黑发少女的头顶，少女精致的脸上满是不情愿的神色，而青年则是满脸的宠溺，嘴角有一抹自然而然的清浅笑意，双目黝黑，温其如玉，刚而不锋。


第六章　洗尽一身铅华，褪去满面风沙（三）
　　“楚烈楚烈，我跟你说个事儿啊”
　　艾丽西娅弯着眉目，满意地看着铜镜里面温和儒雅的青年，手掌拿着一把木梳轻轻整理着楚烈的长发，黄木的梳齿很轻松地一梳到底，楚烈有些舒服地靠在椅背上，从鼻音里面发出了一个懒散的嗯声，可是却没声音了，微微好奇地偏了偏头，少女的一双还沾着五味子的手掌就落在了他的脸颊上面，不用力气地轻轻掐了下。
　　身后少女嘟着自己的嘴巴，似有些嫌弃地笑问道：
　　“楚烈你怎么变得这么懒散了你。”
　　“明明以前像是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比谁都忙”
　　楚烈苦笑出声，手掌抬起抓在少女的手腕上，并不在乎上面有些脏的五味子汤汁，艾丽西娅顺势朝着前面直接双手抱在他的脖子上，若非楚烈的头发已经染好擦干说不得要蹭上一脸的黑污，一张白净的小脸凑在楚烈脸边上，温软的气息喷涂在他的耳廓上，像是撒娇一样道：
　　“明天晚上城里有灯会，要不要和我一起？”
　　“城里”
　　楚烈微一迟疑，可艾丽西娅的双手已经环在他的脖子上，像是个树袋熊一样晃啊晃地撒娇道：
　　“走嘛走啊楚烈，闷在家里多无聊”
　　“城里面可是有好多好多的花灯的啊，还有牛奶，走嘛，我一个小姑娘去多危险？你都不担心我？”
　　担心你？
　　如果有人敢对你有非分之想的话，担心他们才对吧
　　楚烈无奈地苦笑了下，只是这个笑容里面更多的却是宠溺，那是三年来一个一个恳求，每一日每一日相处之中自然而然出现的习惯，手掌在少女手背上轻轻拍了拍，道：
　　“好好好，去去去。”
　　“明天是吗？那个时候我陪你过去”
　　反正腾空踏虚的话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艾丽西娅像是得逞了什么阴谋一样双手轻快地拍了下，眉眼弯成新月般的模样，满脸的窃喜，脚步轻盈地转到楚烈的身前，身形伏低，看着楚烈的那双眸子里面流光溢彩，开心道：
　　“那，明天早上我们出发！”
　　楚烈愕然：
　　“需要那么早吗？腾云驾雾的话”
　　“不不不，我的楚烈楚大将军”
　　少女白生生的手指竖在楚烈的脸庞前面，轻轻左右晃了晃，眼睛里面的得意洋洋几乎掩藏不住却一脸正气凌然，理直气壮地道：
　　“作为凡人，当然要坐一坐黄牛车了！”
　　“这才是正确的吧，楚烈你不要老是想着偷懒啦，要向我一样！”
　　凡人？
　　可是你也不是凡人啊
　　楚烈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只得无奈点头，后者嘿嘿笑了笑，然后一步轻轻后跳出了房间，朝他摆摆手道：
　　“那你好好休息哦我去林子里面顺手打个妖兽，给张叔送过去。”
　　“做人家的车总要送点东西，礼尚往来嘛”
　　看着一身素净长裙的少女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左右看了看便直接化为了一道流光消失不见，楚烈在木屋之中不由失笑摇头
　　这个时候又忘记要做个凡人的打算了？
　　穿着藏青色长衫的年轻人靠在木桌上，温润的双眸看着远空散去，宛如烟霞般的光焰，有些怔怔出神
　　时间过的好快当年那个偷跑出来，连租个旅店都会被坑，会拿常人一年的生活费去买不值钱小零食的白痴，也开始明白人类社会中的人情世故了啊
　　不过，妖兽之肉，那位赶牛的张叔怕是不敢收吧。
　　嘴角不自觉勾起了一抹无奈宠溺的笑容，楚烈像是往常一样随手把桌上连鞘的黎明圣剑放在了膝前，取来白布轻轻擦拭着这柄跟随了他不知道多少年月的战友，一点一点极为细腻而认真，就像是那些蓄势养剑的剑客一样非常地虔诚而且认真，只是剑客们养剑于心，剑不出鞘数月，一出鞘就是惊天锋芒，而楚烈则根本没有在乎这些。
　　铮
　　随手把黎明圣剑拔出，双眼温和地轻轻擦拭，拂去那些根本不存在的灰尘，以一柄凡铁开始蜕变，吞噬过天材地宝，经受过烈焰锻打，也饮过仙神妖魔的鲜血，这柄剑早就已经超越了原本的格局，就是一百年一千年不去管它，拔出来的时候依旧锋锐无比。
　　只是即便这长剑如此锋利，楚烈心中也从不曾升起用它来结束自己生命的想法。
　　这对它太残忍了。
　　“黎明啊等我走了，你要怎么办呢？”
　　手指轻轻抚摸着长剑，楚烈喟然叹息道：“要跟着艾丽西娅吗？可是她用枪，而且跟着她的话，无论是你，还是她都会很难受吧”
　　“我是该结束自己这条命的，可是我还是放不下她，也放不下你，你说到时候，她那么笨，你呢，你一直只被我的手握着，我走了，你们两个该怎么办？想到这个我都不大想死了。”
　　“我以前从来没有发现我竟然也有这么多放不下的东西，我以为我死的时候会很豁达，像是个合格的刽子手那样坦然死掉。”
　　嗡嗡嗡
　　横在膝上的黎明圣剑剑身微微翁鸣震颤着，剑吟之音清越却又隐有悲怆，仿佛哀鸣哭泣。
　　“哎呀，你呀咳咳咳！”
　　楚烈失笑，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面色变得更加枯败，手掌放下的时候，白皙的手心里面一片刺目的猩红，只是楚烈的双目依旧平静，就像这濒临死境的不是他自己一样，温和地直面恐怖的生死。
　　吟吟吟
　　黎明圣剑不安地震颤起来，楚烈反手把血痕掩下，抬手安慰般地轻抚过剑身，眼中噙着些歉意，动作神态仿佛安抚着闹别扭的小孩子一样，白皙的指腹轻掠过剑锋的末端，一缕剑吟如笛音婉转，悠扬散去。
　　此界西去百里。
　　一名身材高大，面容方正威严之人正给座下弟子讲法，突地感觉到天地一阵隐隐变化，下意识地转头看去，便见东方百里之处，天地法则灵气波涛滚滚，烟霞如雾，却又有着锋锐光滑的断口，宛如百丈巨人持剑一击而断。


第七章　孙悟空！
　　等到艾丽西娅回来的时候，楚烈已经把黎明圣剑收好，小心放在了柜子上面，左手在溪流里面洗了数遍，直到再也闻不到半分血腥味道，他自然明白再如何小心，血腥味道这种痕迹还是无法瞒得过身为朱雀的艾丽西娅，但是这就是笼在两人之间的一层薄纱。
　　忽略这些事情，他们就还能够平和也不乏趣味地度过这些岁月。
　　少女回来，他噙着轻笑迎接，那张如火般热烈而精致的面庞之上浮现了为不可察的一丝呆滞，但是转眼就像是过去的每一天那样，充满了喜悦和欢快的声音在楚烈耳边响起，萦绕在房屋之中的冷寂和死亡气息仿佛是被照亮了一样，瞬间就驱散一空。
　　“我跟你说啊，楚烈，我今天发现了一只超级壮士的野猪，真的超级壮实！浑身都是肌肉那感觉，如果做成了闷烧猪肉，绝对超超超级香啊！”
　　楚烈看她轻笑着道：
　　“抓了送去给张叔了？”
　　“没有呢”
　　少女眉飞色舞的模样收敛了下，手指拨弄着额前的碎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那野猪有小孩子的，我杀了它那些小猪崽不就都死了吗？”
　　“天地大道循环，仙神因其强大，不可多过干涉凡尘，找不到满意的物，我只好采摘了些山珍菌菇送到了张叔家，还好他看上去也很开心，应该会满意吧”
　　“呵他开心不是因为那些俗物。”
　　楚烈温和地笑了笑，手指伸出给少女理了理乱发，笑道：
　　“其实有时候，能够有个人记得自己也已经是非常让人开心了。”
　　“那你会一直记得我吗，楚烈”
　　烛光之下，艾丽西娅抬眸看着他，金色的瞳孔在此时极尽璀璨，楚烈微怔，手掌抬起在少女柔软的长发上轻轻揉了揉，莞尔笑道：
　　“当然，我会一直一直记得你。”
　　“绝不会忘。”
　　艾丽西娅的眸子在他面前因为欣喜而弯起，宛如天边新月，粲然一笑，一时明艳不可方物，看着他的眼睛低低地道：
　　“嗯，我也是，这辈子，下辈子，我都不会忘记你楚烈楚大将军的！”
　　楚烈微微愣了下，随即噙着轻笑，点了点桌上的菜盘，笑道：
　　“不说了，吃饭吧”
　　“嗯。”
　　第二日天光熹微，楚烈刚刚穿好衣服房门便看到了早已准备好的少女，黑发束起用一根朴素的木簪子扎好，脸上似乎有精心打扮过，不再是平日里那如火焰般炽烈的烈烈红衣，而是淡雅朴素的藕色裙装，上面没有什么多余的刺绣，却越发衬托地少女清丽动人。
　　“楚烈你终于出来了走走走，张叔已经等好久了”
　　看到有些愣神的楚烈，艾丽西娅眼中微亮，随即轻轻跺了跺小脚，风风火火地走了过去，一把握住了楚烈的右手，拉着他朝着外面快步走去，似乎浑然不曾发觉后者呆愣的目光，只是那背对着楚烈的白皙脸庞之上隐隐有红晕，如天边烟霞般弥漫。
　　赶牛的张叔是一个有些年纪的老者，但是身子骨却还是相当地硬朗，因为子女外行，老伴又早逝，所以对于乖巧可爱的艾丽西娅几乎当成了半个女儿一样，对他眼中懒散弱的楚烈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可也说不出什么狠话，只能够没好气的埋怨几声。
　　可就老人家这点别扭都被少女轻而易举地摆平，变成了爽朗的大笑，楚烈靠坐在牛车后面的板车上，厚木板上面铺了厚厚一层金黄色的麦秆，非常柔软舒服，清风徐来，阳光柔软而温暖，楚烈惬意地眯了眯眼睛，抬眼看去，一旁的少女也正好转头看他，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呵”
　　楚烈顺手把柳叶叼在嘴角，双臂抱在头后直接躺倒在厚厚的麦秆上面，看那蓝天白云悠悠而过。
　　“啧，真的不想死啊”
　　踏，踏，踏
　　紫宵门大殿之中，一位身材足有三米，浑身雄健肌肉的男子端坐在下首木椅之上，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整个人看上去一脸正气威武，手中却端着一枚青花瓷茶盏，轻轻啜饮着香茶，神态淡然平和，古井无波。
　　“看来你这段时间，成长了不少。”
　　坐在上首的中年男子看着他这副模样，眼中浮现出了一抹赞赏，高壮男子轻轻咽下了一口茶水，双手环着那小巧的茶盏，中正平和地道：
　　“不敢受元帅褒奖，只是凡人亦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何况我等？再说当年之事距今已有万年之久。”
　　“万年时间，就是块顽石，也该悟了，我道门仙真，须得心中无所惧怖，因为无惧，是以无畏，是以勇往直前，刚不可摧。”
　　“哦，你有此心，着实不错，难得难得。”
　　上首中年男子赞赏地颔首，右手抚了抚颔下长须，顿了顿，突然开口道：
　　“找到他了。”
　　咔嚓！
　　健壮男子手中茶盏之上突地迸出了一道裂缝，茶汤从缝隙之中倾泻而下，大殿之中瞬间就充斥了极为浓郁的茶香，而那壮汉却似乎根本没有察觉一般，双目无意识地瞪大，眼白里面迸出了一道道血丝，僵硬地抬头，看着上首的男子，一字一顿，缓缓道：
　　“是，他？”
　　中年男子郑重颔首，却又轻笑打趣道：
　　“怎的了，巨灵，你刚刚不是还说”
　　咔咔咔！
　　话音未落，健壮男子脚下坚硬的地面直接崩裂出了一道道狰狞的裂缝，宛如被人狠狠地砸了一拳，这裂缝微微一滞，随即便像是压抑不住了一样疯狂的蔓延，宛如陨坑一样直接将整个大殿都笼罩其中，威武的大殿朝着下面塌陷而去，震颤出了如狂风般的烟尘和气浪，一柄巨斧直接出现在虚空，继而重重砸在地上，健壮男子仿佛是被激怒的猛虎一般在坑底昂首疯狂咆哮：
　　“孙！”
　　“悟！”
　　“空！！！”


第八章　被打碎的回忆～
　　伴随着巨灵神愤怒的咆哮声，肉眼可见的涟漪呈现波浪状态四下迸射，将漫天云雾和天地间的灵气撕扯地支离破碎，笼在云雾烟霞之中的紫宵山黑色的山岩彻底暴露了出来，并不是惯常崎岖不平的山岩，而是颇为光滑，其上甚至于还有着细腻的纹路和古朴的经文装饰。
　　轰！！
　　伴随着一声滔天巨响，颇为威武雄壮的大殿直接坍塌崩碎，激起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