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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话一落，众人纷纷作鸟兽散，不过片刻时间，狄烨磊眼前的人就走了个精光。

　　　　就连走在最后的小梁也对着他头来抱歉的一瞬，也跟着众人的身后溜进了里面，再不肯露头。

　　　　黑炭头一般的男人这才得意洋洋地往前走了几步，在狄烨磊不远处站定，仰起头看向他。

　　　　“哟！这可不是我们从七品提辖司狄提辖吗？当真是提辖大人大驾光临不同凡响呀！难得难得！”

　　　　狄烨磊低头一扫，双臂环抱在胸，懒洋洋的说道。

　　　　“原来是辛全辛刑部司狱辛大人在此，倒是狄某有眼无珠怠慢了大人，恕罪恕罪！”

　　　　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火花四溅，二人都恨不能生吃了对方，却偏偏都带着客套的笑容。

　　　　苏县令和张世新二人从衙门外进来之时，看见的就是矗立在原处不知道有多久的身影。

　　　　“咦？你们二位都站着干嘛那，快坐下坐下再说都可别客气，大家都是熟人嘛。”

　　　　苏县令笑眯眯的招呼着大家。

　　　　“多谢苏大人了。”

　　　　狄烨磊看了对面的辛全一眼，眼底飞快闪过一道光，冲着苏县令略微一抱拳，便大大方方的走到左侧上位坐下，自顾自喝起茶水来。

　　　　辛全的内心早就叫苦连天！

　　　　他的双腿早就发麻了，可是在对方强大的气势下，他又不肯率先认输，自动败下阵来，只是站在原处死撑。

　　　　看着对方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再看看自己这幅疲惫不堪的模样，他心中越发将狄烨磊恨入骨髓。

　　　　苏县令可是人尖尖，一看辛全的样子便知道他的状况，急忙看似随手一扶：“辛大人请入座，可别拨了苏某的薄面。”

　　　　“好说，好说。”辛全这才顺势起身走到狄烨磊对面的座位上坐下。

第495章　四面楚歌（四）

苏县令也落座在主位，率先端起热茶喝了两口，这才搁下茶杯将众人环视了一圈儿。

　　　　“今儿难得大家都在此，晚些就在后院吃午饭，苏某已经命贱内准备吃食，大家可得好好的吃好喝好了……”

　　　　“苏大人，狄某今儿来可不是来吃饭的。”

　　　　狄烨磊不等苏县令说完，便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脸色很不好。

　　　　最近他见天的往县衙跑自然是和兵器库里的兵器有关。

　　　　麻城县已经有近三十年不起战事，是以兵器库里的兵器多年无人打理，等到他接手之时，库房里原本盛放兵器的木架已经被白蚁虫蛀一空，长枪没有了木柄，枪头铁器锈迹斑斑，朴刀、弓箭、弩、剑、戟，叉，铁索等物损毁得七七八八，完全没有了样子。

　　　　这样的兵器不要说拿出去杀敌，恐怕拿去杀鸡都杀不死。

　　　　他反复翻查了档案，说到这也不得不佩服丝丝的先见之明。他陆陆续续跟着丝丝习字，虽然有许多字他不认识，不过大意却还是看得明白。

　　　　发现关于记录下来的最后一次整理兵器库的时间，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而关于兵器库的朝廷补给拨款，以前的自然是到了辛全的手上，悉数被辛全吞没，进了自己的腰包，这也是他一再前来县衙求见的原因。

　　　　不曾想，这个苏县令却百般袒护着辛全，直到现在他也未能从辛全手中掏出一个子儿来。

　　　　今儿一听到苏县令正事只字不提，反而谈及吃饭的问题，他的心头就一阵火大，当即就截断了他的话头。

　　　　“苏县令，辛大人的事情你该知道。以前的事情狄某没有兴趣知道，可是如今狄某身为提辖执掌兵器库，可不能再任由这兵器库不像是兵器库，提辖不像提辖。”

　　　　嘭！

　　　　对面，辛全将手中的茶盏重重一搁，当下就沉下脸来重重一声冷哼！

　　　　“姓狄的你给我说清楚了，什么叫提辖不像提辖？你这是在讽刺本官不像提辖？”

　　　　狄烨磊淡然扫过他一眼，这辛全迟早都要得罪，不如一开始就得罪个痛快，省得让自己闹心。

　　　　“狄某不敢。狄某身受钦差大人大恩，被任命做了这提辖一职，自然就得尽忠职守，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为老百姓谋福祉才对。万万不敢任意挥霍，愧对钦差大人的知遇之恩。”

　　　　他说话的时候，抱拳朝着北方一礼。

　　　　辛全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姓狄的，别以为你将钦差大人抬出来，辛某就会怕了你！兵器库辛某是怎么接手就怎么交到你手里的，你的指责本官可担当不起。”

　　　　“辛大人，这做人行事上要对得起上苍，对得起圣上，下要对得起黎民百姓，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所谓人在做天在看，狄某废话也不想多说，朝廷新年刚刚拨下来的这笔公款，您可得交出来！”

　　　　“姓狄的，别以为你块头大我辛全就怕了你！告诉你，朝廷今年根本就没有银子拨下来，你要是不信，大可以去州城问问，看看我辛全说得可是真的！”

　　　　“你……胡搅蛮缠，狄某可是看见了账目上有今年朝廷拨下来的银钱，这可是公款，你居然敢私吞？”

　　　　“呵呵！狄烨磊狄大人，无凭无据的话可不能乱说，你说我辛全私吞朝廷拨款，你最好拿出证据来。你要是拿不出证据，可别怪我辛全告你一个诽谤之罪！”

　　　　二人吹胡子瞪眼睛，面对面怒目而视，恨不能将对方吃下肚去一般。

　　　　苏县令一看眼下的情景，反而和一旁的张世新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欣喜。

　　　　他急忙起身打着圆场：“二位二位，二位且听苏某一言。”

　　　　狄烨磊回头瞅了眼苏县令，当下软了气势。他要的是银钱又不是旁的，有人在其中说和，只要对方能拿出这笔银钱来，他倒是不介意过程。

　　　　“我说狄兄弟，你砌听苏某一言。这事情呢，苏某倒是知道些内情，想当初……”

　　　　苏县令朝着辛全递了个眼色，便起身攀着狄烨磊的肩膀，领着他去了另外一边。

　　　　而被留下的张世新看着一脸怒气的辛全，当即笑了！

　　　　柳丝丝这边。

　　　　赵氏一进了院子，便看见狄老汉依着房门看着几个孩子玩耍，一张老脸上带着抹温馨的笑容，忍不住喉头一哽。

　　　　“老头子啊……”

　　　　狄老汉微微一愣，好一会儿才回头看向走进的赵氏。

　　　　赵氏的脸上有着闪动的泪痕，快走了两步来到他身边，也看向依然沉浸在玩闹中的孩子。

　　　　英儿领着孩子在跳格子。这跳格子是她来到小镇之后，和旁边的小朋友一起玩耍时学会的，如今正玩在兴头上，领着好几个小朋友玩得正欢，脸上是灿烂明亮的笑容。

　　　　“当年，窦氏和你都这般年纪，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正拽着窦氏的手跟在她身后，一步也不肯离开。”

　　　　狄老汉慢慢的说着，说完一句话花费了不少的时间。

　　　　他回过头来，看着也陷入沉思中的赵氏，他的脸上泛着奇异的光彩。

　　　　“可不是嘛！那个时候我家里穷，所以我娘就总是把我送到表姐家里去玩。说是玩儿，其实为的不过就是可以蹭两餐饭吃，为家里节省几口口粮。那天无意中看到了你。”

　　　　赵氏轻轻的抹着泪。

　　　　狄老汉也陷入沉思中，没有打扰赵氏说话。

　　　　赵氏断断续续的说着童年的往事：“……表姐对我很好，我那时就想，要是将来我可以一辈子跟在表姐身边该有多好？直到那一年，你突然出现，那时的我还不懂得成亲是什么意思，直到我娘告诉我，你就是和表姐相伴一生的那个人时，我莫名的就心动了。”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道奇异的笑。

　　　　“她对你可真好，甚至她对你比对我还要好。可是最后她却断送到了你的手中。你为什么要害她？为什么，告诉我！”

　　　　狄老汉突然重重一敲手中拐杖，质问着赵氏。

　　　　他的眼底有泪，脸上的褶子堆积得层层叠叠的，怒瞪着赵氏。

第496章　四面楚歌（五）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害她，你要相信我啊！”

　　　　赵氏疲惫的吼着。

　　　　“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她的死你一样难辞其咎！哼！”

　　　　狄老汉说完，冷哼一声便杵着拐杖进了屋，再不搭理身后的赵氏。

　　　　赵氏奋力拍击着门，大声哭嚎着：“老头子！老头子啊，你怎么这么狠心啊……”

　　　　“别嚎了，嚎也没有用。”

　　　　身后，一道懒洋洋的话语传来，却让赵氏的眼里突然爆发出一道亮光。

　　　　她猛的一转身，一把扑到柳丝丝的身前，猛的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襟，拼命摇晃着。

　　　　“你有办法的是不是？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你快告诉我，告诉我是什么办法啊！你快告诉我……”

　　　　她疯狂般的摇晃这柳丝丝的身躯，不停的摇晃着，晃得柳丝丝的头一阵眩晕。

　　　　身后，高氏和胡婆子大惊失色，奋力跑过来和她抢夺着柳丝丝。

　　　　胡婆子奋力的扒拉着赵氏的手臂，大声怒吼：“喂！你要干什么？快放开我家夫人！放开呀，夫人……”

　　　　高氏也惊慌的呼喊着：“夫人！老夫人您快放手呀，老夫人……”

　　　　柳丝丝心头一气！

　　　　被抓住衣襟险些背起的感觉让她下意识抬起一脚，直接踢到了赵氏的下腹上。

　　　　赵氏小腹一疼！

　　　　本能的松手抱着肚子，嘴里也发出一声惨叫。

　　　　高氏二人趁机将赵氏的手扯开，总算将柳丝丝救了下来。

　　　　柳丝丝连连咳嗽了好几声，一脸眼泪汪汪重重连喘了好几口大气。

　　　　真是想不到，这赵氏看着瘦弱，手上的力道居然如此的大，险些将她的衣襟给扯破了。

　　　　原本转身进了屋的狄老汉听见外面的动静，也打开房门探出头来，自然一眼就看见了眼前的情形，当即大怒！

　　　　“你这搅祸精，给我滚！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他拿起手中的拐杖连续挥出了几拐杖，吓得柳丝丝急忙上前拉住了他的胳膊。

　　　　“公爹，公爹您别生气！她也不是故意的……”

　　　　赵氏这才发现自己的动作过激，一脸无措的站在那里。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狄老汉气得连续喘着大气，指着她怒吼着：“上一次你不小心……断送了她的一条命，这次你又是不小心，你到底还想害几个人？滚！我狄德福是前世造了……什么孽，才续弦了你这么个……祸婆子！出去，给我滚出去！”

　　　　他断断续续的说着，拿起拐杖就连续几拐打下。

　　　　“我不走，你打死我我也不走！”赵氏梗在那里不肯动弹，硬挺着挨了他好几棍。

　　　　“好，你不走是吧？你不走我就去写休书，休了你这毒妇！”

　　　　柳丝丝也看得出来，狄老汉这次是下了狠心要休妻。

　　　　赵氏此次也是狠了心，被狄老汉打了好几棍也不肯离开，反而一个猛扑扑倒在狄老汉的脚下，牢牢抱住他的大腿不放。

　　　　“你打吧！你打死我吧！我反正也不想活了，等我死了我就下去给表姐认错，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她，是我一时鬼迷心窍动了歪心思……老头子啊！你要是真的休了我，你还不如给我老婆子一根麻绳，我去找一棵歪脖子树吊死算了。老头子啊……”

　　　　赵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她也明白这是自己最后一次机会了。

　　　　狄老汉尝试着收回脚，试了好几次也没有能把大腿拽出，随即痛苦的闭上眼睛，高高举起的拐杖究竟没能再打下去，把头扭到一边不肯说话。

　　　　柳丝丝在一旁看得真切。

　　　　公爹并不是和赵氏没有感情，而是对赵氏失望了吧？

　　　　要说刚才赵氏确实是无心之失！

　　　　不过嘛，这该有的惩罚可不能少，不然这人将来还不得故技重施，要是真的伤到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可就不好了！

　　　　她眼底的眸光一闪，计上心头。

　　　　“公爹！婆婆适才确实也是无心之失，既然婆婆也知道自己错了，依丝丝来看，也确实应该给婆婆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柳丝丝说得轻柔，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容，让人一看就觉得浑身一阵舒爽。

　　　　“对对对！丝丝说得对，老头子啊，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行行好原谅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赵氏难得附和柳丝丝的话一次，不断的点着头。

　　　　狄老汉叹息连连。

　　　　柳丝丝至从嫁进了狄家的门，这狄家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过得好。他对于这个儿媳妇儿自然是满意的。

　　　　可是要让他就这么简单放过赵氏，不要说旁人，就是他自己心里那关他也过不了。

　　　　“丝丝，你是不知道，她……这人就是个不省心的东西，按理来说，你给她求情，公爹应该卖你一个面子的，可是……唉！你也别给她求情了，她这样的人……不值得！”

　　　　狄老汉狠心的扭开头看向一旁，这还是他第一次拒绝自己的儿媳。

　　　　柳丝丝的目光飞快的扫过赵氏的脸上，看见赵氏一脸的面如死灰色，她的心底暗自高兴。

　　　　现在才知道难过？早干嘛去了！

　　　　不过嘛！哪怕是为了狄烨磊的官声，狄老汉和赵氏也不能和离，更不能被休弃。

　　　　“公爹！您听丝丝把话说完。等丝丝把话说完了，您要是觉得丝丝说得办法行不通，我们再另说，如何？”

　　　　狄老汉纠结了许久，赵氏一脸希翼的望着他，跪倒在他的脚边，不断的扯着他的裤腿：“老头子啊，老头子……老头子啊……”

　　　　最后，他长长叹息了一声，重重一点头。

　　　　“好！你说。”

　　　　看着向她投来感激一瞬的赵氏，柳丝丝冷笑在心中。

　　　　公爹说得对！赵氏虽然未杀婆婆，婆婆却是实实在在因她而死的，哪儿能就这么容易放过了她？

　　　　不让她吃够苦头，如何对得起已经去世多年的婆婆？

　　　　如何对得起烨磊从小到大所受得这些苦楚？

　　　　她要让她将她欠下的一切都一一偿还！

　　　　她的嘴角缓缓挑起，带起两道梨涡浅笑，目光扫了跪倒在地的赵氏身上，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公爹笑了。

　　　　“公爹，丝丝是这么想的，既然婆婆也知道当年之事是她错了，不如……”

第497章　四面楚歌（六）

衙门里。

　　　　身后依然传来辛全断断续续的咒骂声，让狄烨磊的脸色黑如锅底。

　　　　他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才堪堪止住自己心头翻涌的怒气！

　　　　攀着他肩膀的苏县令一阵哈哈大笑：“狄兄别生气，这辛全不就是仗着自己有一在恭州担任守备一职的叔叔，就为所欲为，哼！真当所有人都怕了他不成？”

　　　　他的这话与其说是在指责辛全，还不如说是在告诉狄烨磊，这辛全的背后可是有守备做靠山。

　　　　狄烨磊的脸色越发难看，咬牙切齿的说道：“即便他叔叔是尚书，今年朝廷拨下来的兵器库的钱款也得吐出来！”

　　　　他也不软不硬的扔回一个软钉子过去。

　　　　当朝尚书不就是丝丝的干祖父？

　　　　他原本是不想将对方抬出来的，奈何对方步步紧逼，他狄烨磊也不是吃素长大的，干祖父的名头借来用用也无妨！

　　　　苏县令的嘴角微微一抽，他如何会忘记此事？

　　　　要不是看在对方是当朝尚书的干孙女的份上，他会如此忍让他？

　　　　官场上盘综错节的关系绕得人头疼！

　　　　稍不注意，指不定就惹上了某某的小舅子的大姨妈的大表姑家隔壁的某某了，所以得步步为营，千万不能行差踏错一步！

　　　　“狄兄，这话可不能这么说！要说这朝廷拨下来的银钱，据我所知，还真的没有多少。来来来，狄兄坐，我们坐下再细说也不迟。”

　　　　苏县令指了指长廊边上的凉亭，指了石凳让狄烨磊坐下。

　　　　狄烨磊也没有推辞，随意往石凳上一坐，冲着苏县令摆摆手。

　　　　“苏兄你也不用为他说情了！烨磊也看过朝堂拨下来的款子，上面可是足足有一万两之多。如何说没有多少？”

　　　　“狄兄你这就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苏县令也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这朝廷批示下来，下放到县衙里的批条上银子是有一万两不假。可是从京城到地方，每经过一道手都会从中抽取一层所谓的孝敬。这层层官府层层抽成剥削一分下来，真正到了咱们这县城里，哪里还有什么一万两，能有二三百两银子补贴，分给自己手下的弟兄们，就已经是祖上积德烧了高香……”

　　　　说着说着，苏县令叹了口气：“……旁人只看到我们为官者威风八面的样子，谁能了解我们的苦楚啊！又有谁能想到我们整天提心吊胆的，担心自己不知道何时脑袋就搬了家。”

　　　　说话间，他还指了指自己的项上人头。

　　　　狄烨磊一脸冷笑！

　　　　任由对方口舌生莲他巍然不动，淡淡的望着他。

　　　　“苏兄你说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