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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墓兽-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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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无眠,各自讲述过去两年来,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秦北洋略过了欧阳安娜的一节,秦海关也略过在西伯利亚娶了白俄小寡妇的一节。
  “北洋,你一定会觉得奇怪,我为何要为北洋政府与白俄服务,帮助他们改造镇墓兽打仗,还给末代沙皇造了一座陵墓和镇墓兽。”
  “是啊,爹爹,你不是说过吗?镇墓兽的秘密,绝对不能示人,必须待在地宫里镇守墓主人的亡魂!”
  “如今年代不同了啊!东方的大梦没法不醒了!过去两千多年,别管哪家哪姓,总有皇帝坐龙庭。现在呢?龙旗换了五色旗,大清帝国换了中华民国。皇帝都没了,还有什么镇墓兽呢?”
  “皮之不存,毛将附焉?”秦北洋第一次觉得父亲变了,这世界最近几年的变化,已超出了过去两千多年,“别说是我们中国,德国皇帝、奥匈皇帝、俄国沙皇,还有奥斯曼帝国的苏丹,四顶皇冠都落到地上打碎。照北京话,就是散摊子,滚蛋走人了。”
  秦海关说得神神叨叨:“我也想说来着呢,宣统皇帝溥仪住在紫禁城里还算运气好,看看人家俄国沙皇……”
  “这个飞机、坦克与潜艇的时代,再没有镇墓兽存在下去的空间,我们秦氏家族的千年使命也该画上句号了?”
  “但有人想让镇墓兽成为像飞机、坦克与潜艇一样厉害的武器!”父亲布满老茧的工匠大手,摸着儿子脸颊上的青春痘,“北洋,过去我的最大念想,是你能子承父业,成为下一代皇家工匠,将镇墓兽的技艺,祖祖辈辈传下去。现在呢,我早想通了!你没必要再守着这些废铜烂铁,镇墓兽烧光了我们一代代老秦家的生命,现在要把我带去见老祖宗了。儿子啊,我不想你也走上老路,像我的爷爷和爷爷的爷爷那样,不到四十岁甚至三十岁就一命归天。”
  “爹爹,你是在劝我离开镇墓兽,只做个普通工匠?”
  “是,我宁愿让两千年的技艺失传,也不想见独生儿子短命!”
  看来秦海关是铁了心,要舍弃一切而保住儿子。他搂着秦北洋的脑袋,哮喘般的剧烈咳嗽。秦北洋心如刀绞,不仅因为父亲对他的爱,也因为自己的肺同样在燃烧,忍住不发出呻吟……父亲的担忧是对的,镇墓兽让他时日无多,活不到老秦现在这个岁数。
  “爹,我答应你。”
  “北洋,我们说好了:我一个人留下来,继续帮助法国人改造镇墓兽——安禄山的十角七头,唐朝景教的四翼天使。而你,只要表面上应付一下,尽快找机会逃出这鬼地方,逃出巴黎和法国。”
  “但我不能放弃九色!”
  “你送它回家吧!既然,它从白鹿原唐朝大墓里出来,理应再回到那里去。”
  “可是九色的墓主人,唐朝小皇子终南郡王李隆麒的棺椁已经不在了!失去了墓主人的镇墓兽,正如同无法投胎转世的孤魂野鬼!”
  “你别无选择,要么你陪着它死?”
  话说到这里,九色爬起来,用鼻子顶了顶秦北洋,黑暗中放射两团琉璃色的光。凡尔赛的地下,充满幼麒麟镇墓兽细碎的声音,直接穿透颅骨,深入秦北洋的大脑。
  他明白了九色的意思——它不想让主人陪伴自己死去,它愿意回到白鹿原唐朝大墓的地宫,愿意继续做个孤魂野鬼。
  “九色啊九色!君子一诺千金!我欲与君生死相望,断不会抛下你不管不顾!我会带着你逃出这个牢笼,想办法穿越欧亚大陆,从西域等地回国,进入新疆与甘肃直到陕西的白鹿原。我会帮你找到唐朝小皇子的棺椁,助你完璧归赵,与你真正的主人永世相守。”
  秦北洋把耳朵贴着九色的心脏,感受其中蓬勃的热度,让自己的脑细胞也熊熊燃烧……
  父亲却搂着他的脑袋说:“儿子,我活不了多久了!虚岁六十,已是个奇迹!我在外国银行有个账户,海军上将给我的薪水都存着呢。我只想在死以前,尽可能多攒点钱,给你娶媳妇买房子生娃。”
  “娶媳妇?买房子?生娃?”
  可怜天下父母心,秦北洋哭笑不得,但他没有料到——等到一百年后,中国的父母对儿女最大的期待,依然是这三件大事。


第191章 出了大事儿
  民国八年,1919年5月4日,巴黎时间的午后,北京时间的深夜。
  吕特蒂旅馆,巴黎和会中国代表团驻地,门口飘扬着五色旗。安娜风尘仆仆,从巴黎市中心赶回来,刚一进门,便觉空气有些不对。鄂尔多斯多罗小郡王面色凝重,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你到哪里去了?今天出了大事,可不能乱跑了。”
  “是啊,镇墓兽大闹巴黎,死了好多人呢,外面全是警察和士兵。”
  “我说的不是巴黎,而是北京!”
  她已被拉到旅馆二楼的会议室,代表团全体就坐,包括五位全权代表:外交总长陆徵祥、驻美公使顾维钧、驻英公使施肇基、驻比公使魏宸组、南方军政府代表王正廷。
  陆徵祥是代表团老大,上唇两撇大胡子。他跟欧阳安娜一样,是胸口挂着十字架的天主教徒,操着吴侬软语的上海口音。平常温文尔雅的外交总长,却火冒三丈地拍着桌子:“你们看看北京发来的加急电报!”
  德国在山东的权益将要转让给日本的消息,已被梁启超的秘密电报捅回国内。报纸上发表林长民的《外交警报敬告国民》:“呜乎!此非我举国之人所奔走呼号求恢复国权,主张应请德国直接交还我国,日本无承继德国掠夺所得之权利者耶?我政府、我专使非代表我举国人民之意见,以定议于内、折冲于外者耶?今果至此,则胶洲亡矣!山东亡矣!国不国矣!”
  “国亡无日,愿合我四万万众誓死图之!”外交总长面色涨红地念出最后一段,“林长民等人面见了大总统,请求代表团拒绝在协议上签字。”
  陆徵祥拿起另一份电报说:“可是国务总理发来的密电,要求我必须签字!这事儿被国务院电报处泄密了。今天下午,北京十二所学校的三千多名学生,到天安门广场前游行示威,反对巴黎和会对山东问题的决议,打出了‘外争国权,内惩国贼,废除二十一条,拒绝在合约上签字’的口号。”
  “诸位,学生们所说的国贼就是我们吧?”
  顾维钧自嘲一句,陆徵祥擦了擦额头冷汗:“少川啊,我原来也这么认为,当年就是我签下了‘二十一条’,背上了卖国贼的骂名。不过,这次北京的学生们要惩罚的国贼,是交通总长曹汝霖、币制局总裁陆宗舆、驻日公使章宗祥,这三个公认的亲日派。北京的游行队伍到了东交民巷,却被军警阻拦,转道去赵家楼胡同,放火烧了曹汝霖的宅子!”
  “火烧赵家楼?”
  有人啧啧惊叹:“真是无法无天!随便什么楼都能烧,赵家的楼谁敢烧啊?”
  “听说章宗祥化装成日本人逃跑,结果被学生们痛打了一顿。”
  “虽说这个曹汝霖,乃是新交通系的首领,日本人的狗腿子,可学生们烧人私宅,这可就违法过火了呦!”
  顾维钧站起来踱了两步,看着巴黎的晴空问:“今天是几月几号?”
  “五月四日!”
  身为翻译实习生的欧阳安娜,只有在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时才敢说话。
  “好日子!”
  顾维钧击掌叫好,这位最年轻的全权代表,独自离开,抛下一屋子愕然的外交官们。
  欧阳安娜与小郡王紧跟出去。顾维钧眺望凡尔赛宫,本次巴黎和会,各国代表团都住在这附近,为方便跟英美法三巨头,尤其是东道主打交道。
  “顾公使,通过外交途径解决山东问题还有没有可能?”
  安娜直爽地提出问题,顾维钧颇有些无奈:“巴黎和会有五大战胜国:英、法、美、日、意,各有五个席位。决定权在英法美三巨头手中。第二等是享有局部利益的战胜国,比利时、南斯拉夫、罗马尼亚、希腊以及中国,只能讨论与本国相关议题。很不幸,中国仅有两名代表席位。第三等是与德、奥断交的国家。第四等是中立国和新独立国家,只在五强邀请下才能出席会议。小国和弱国,只是大国的玩具和装饰品罢了。这是二十世纪的黑暗丛林法则。”
  一旁的小郡王也泄气了:“这样的大会,我们中国干嘛要来参加呢?”
  “虽说弱国无外交,但对我们来说,难道要靠军事来争取国权吗?战场上得不到的,通过外交谈判得到,不比流血牺牲更划算?通过大国间的矛盾,就能在夹缝中生存。所以说,外交官对于弱国更重要啊!”顾维钧面对凡尔赛的落日,“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们也不能放弃!该吃晚饭了!”
  安娜跟小郡王以及工作人员们一起用餐,大家都知道今天的会议,气氛沉闷严肃。
  有人边吃边说:“我们代表团里是不是出了内奸?把所有消息秘密传回国内,才引发了今天在北京的游行?简直是唯恐天下不乱!”
  “住在旅馆地下室的那个小子,听说是北洋政府的特级通缉犯,去年绑架过小徐将军。这种人应该立即押送遣返国内,或者交给法国警方看管。”
  欧阳安娜突然发飙,失态地冲出餐厅,回头看到小郡王,柔声道:“你能陪我出去吗?”
  “今晚?”穿着西装的贵公子耸耸肩,“外面局势很乱,到处都是士兵,你确定要冒险出去?但作为一个绅士,我很乐意陪伴美丽的姑娘,漫步于凡尔赛的夜色。”
  小郡王拍拍口袋,藏着一支左轮手枪,抬起胳膊,准备让安娜挽着出门。她却用手套狠狠抽了他的脑袋:“想得美!我是要去找秦北洋!”
  “哎呦,安娜小姐,早点说嘛!北洋也是我的兄弟,我们一起在北京的八大……”刚想说在八大胡同喝过酒,小郡王赶紧打住,“对了,他又惹了什么弥天大祸?”
  “不,他拯救了巴黎。”
  安娜说的是秦北洋在卢浮宫前制伏了四翼天使镇墓兽。
  晚上八点,小郡王给她披上外套,两人正欲走出旅馆,楼上响起一声惨叫……安娜听着竟有些熟悉。
  整栋楼嘈杂起来,小郡王摇摇头:“上去看看!就这么溜出去,恐怕不太好。”
  安娜跟他上楼,挤开围观的人群。楼梯转角的储物间门口,躺着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
  没人胆敢靠近,陆徵祥也在胸口画着十字。死者是外交总长的一等秘书,脖子被利器割开,气管几乎暴露在外,跟在纽约曼哈顿的杰弗逊大饭店的凶案如出一辙!
  欧阳安娜抚了抚裙摆,半蹲下来,冷静地看着被割喉的尸体说——
  “那些人也到巴黎了!”
  一刻钟后,巴黎警察局的让·沙维尔警长赶到中国代表团。
  他是个四十五岁的中年男人,身长在一米八左右,有一张冷酷无情的面孔。两颊留着鬓角,上唇刮得颇为干净,黑西装里藏着手枪,领带永远不会歪斜一厘米。沙维尔的祖辈就在内政部当差,爷爷的爷爷是个大警探,在1832年的巴黎起义中投河自尽。
  凡尔赛的黑夜,他瞪着通红的双眼,来到被警察团团包围的吕特蒂旅馆。这是中国代表团的驻地。沙维尔向中国外交总长陆徵祥鞠躬行礼,走到二楼查看尸体。不用法医检验,警长一眼就能判断,死者是被匕首割喉而死。凶手也许已经逃跑,也许还在这栋房子里。任何人都不得擅自踏出大门一步,挨个接受警方询问。


第192章 巴黎刺客
  “凶手就在我们中间?”
  有人说,在五月四日这个特殊日子,外交总长的一等秘书被刺,也许跟中国代表团内部矛盾有关。北洋政府本不想让南方军政府参与巴黎和会,但受到美国压力,才任命王正廷为广州方面的代表。到了巴黎,中国只有可怜的两个席位,带着全权代表头衔而来的有五人,僧多粥少,各位代表面和心不合。吕特蒂旅馆,犹如错综复杂的中国官场。官方代表团外,还有民间观察团,梁启超的声望卓著,常带来场外压力。
  欧阳安娜推开阻拦的法国警察,来到旅馆门厅,找到正在抽烟的让·沙维尔说:“警长先生,我知道凶手是谁?”
  面对十九岁的姑娘,沙维尔不像普通法国男人那般轻佻,面色沉静地问道:“小姐,您看到凶手的脸了?”
  “没有,但我知道,凶手用匕首行凶,那是一把锋利的武器,有象牙雕刻的刀柄,镶嵌着螺钿图案。”
  她又费劲地用法语解释说明叫“螺钿”。
  “你的判断是正确的。”
  “凶手来自一个刺客组织。半个月前,他们在纽约刺杀了中国第二批代表团的老团长,为了窃取中国外交部的档案箱。用匕首割喉,是这些刺客的一贯手法,他们在中国至少这样杀死过五十个人!”安娜的眼眶发红,“被害人中也包括我的父亲!如果您不相信,请给上海的法租界发一份电报。在上海的法国侨民,对以上暴行无人不知。”
  沙维尔警长依然没有表情:“小姐,我会尽快核实您的说法。”
  “我相信,中国代表团里并没有凶手。我跟这些人朝夕相处,他们都是职业的外交官,高傲、敏感、虚荣还有懦弱……我并不喜欢他们中的大多数,但要说到杀人,那可真是高看了这些人的胆色。”
  “巧的很,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认为,这是一次警告!”欧阳安娜大胆推测,“巴黎和会临近尾声,刺客们的杀人动机,就是跟凡尔赛条约的签订有关。”
  “如果不按照他们的想法来,刺客还会杀死更多的人?”
  “可是刺客的诉求究竟是什么?”安娜也是头疼了,抓着自来卷的黑发说,“这是要我们在凡尔赛条约上签字呢?还是不签字呢?”
  “对不起,小姐,我只是个警长,我只想抓住凶手,我不关心政治。”沙维尔摆了摆手说,“今晚,安全起见,我建议您还是躲在房间里,哪里都不要去。”
  目送安娜上楼,沙维尔警长走出旅馆,望向凡尔赛的月亮。他揉了揉眼睛,又点起一根烟,这已是最近的第七起刺杀事件。
  两个多月前,法国总理克列孟梭,在凡尔赛宫与美国总统威尔逊会谈后,乘坐汽车离开途中遭遇刺客。射出八发子弹,一发命中克列孟梭的心脏附近。绰号“老虎”的法国总理命大,子弹永远留在了体内。原以为刺客是德国人,抓获后发现是法国的无政府主义者。沙维尔审问刺客的动机?答案是——我们刚结束了一场战争,克列孟梭又在策划另一场战争。
  老实说,刺客讲的没错。
  巴黎原本是欧洲大陆最大的城市,和会期间,可以这么说吧——来了多少个国家的代表团,就来了多少个针对这些国家的刺客团。上至法国总理,下至中国的小外交官,每个政治人物都有被刺杀的危险。
  这些天,沙维尔警长忙得头大如斗,不断给各个代表团增加安全警力。忽然间,有人提着电话机走近,他锁起眉头接听。
  沙维尔挂断电话,吩咐手下人说:“意大利代表团又出事了!”
  十分钟后,汽车飞驰电掣地驶过凡尔赛的街道,来到意大利代表团所在旅馆。门口已聚满了人,甚至有意大利小报的记者,用闪光灯拍摄维持秩序的警察。接对面有几个意大利年轻人,树着一面硕大的黑色旗帜,露出个奇怪图案——插着斧头的一捆棍棒。警长在大学时代爱读罗马史,知道这是古罗马执政官的标志,拉丁语叫Fasces。
  拨开惊慌的人群,沙维尔走上二楼客房。案发现场门口,蜷缩着个法国姑娘,裹在一条大浴巾里,露出光溜溜的大腿,不时发出几声尖叫。不消说,沙维尔已猜出了她的职业,如今在萧条的巴黎,这是女人们操持的最容易营生。床上仰卧一具赤身裸体的男尸,留着黑色小胡子的意大利人,双眼瞪着朝向天花板。不过,死者的脖子完好无损,不像刚才被割喉的中国人。但是雪白的床铺上已浸满鲜血,警长检查了意大利人的身体,原来后脑勺有个弹孔,破碎的颅骨和脑浆正在流淌。当这位意大利外交官,召来法国妓女共度春宵之时,有人悄然潜入这个房间,从背后开枪打爆了他的脑袋。
  沙维尔警长回到客房门口,唯一的目击证人面前,扯开法国姑娘的大浴巾,果然春光乍泄,里头一丝不挂。他凑到女孩的耳边问:“你看到刺客的脸了吗?”
  女孩顶多只有十七岁,她说当时被压在客人身下,注意力都在下半身。只听到突然一声枪响,意大利人脑后喷着血,倒在她的脸上。她尖叫着推开死者,滚落到客房地板上,只看到凶手逃跑的背影。对方穿着一身便装,从体型来看是欧洲人。
  沙维尔警长退到旅馆楼下,让警察赶走了记者和示威的人群。他独自坐在月光下抽烟,因为谋求原属奥匈帝国的港口,却得不到三巨头支持,意大利代表团已愤而退出了巴黎和会。这些天又灰溜溜地回来,要是再晚两天,这位外交官也不至于命丧在美人帐中
  一根烟还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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