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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墓兽-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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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秦朝的活生生的童男童女,被两千年后的机关枪子弹打得粉身碎骨。
  秦北洋脑中浮现一幅画面——这对双胞胎兄妹,三千童男童女之二,跟随徐福东渡日本。他俩年纪最小,没到豆蔻年华,徐福大人就已躺入棺椁,指令孪生兄妹陪葬。不是死了的殉葬,而是活着陪葬。也许自愿,也许被迫,兄妹服用了长生不老之药,被封存在镇墓兽外壳中,就跟石棺里的徐福一样,冬眠了漫长的两千多年。
  活体镇墓兽?
  这可是《秦氏墓匠鉴》没记载过的大秘密啊!它到底是真镇墓兽,还是伪镇墓兽呢?
  忽然,从童男童女的心口位置,滚落出一颗热气蒸腾的灵石。


第168章 嵯峨光
  吉野古坟,徐福大墓,齐鲁地宫。
  这是秦北洋所见过最古老的灵石,公元前三世纪的古物,可惜被公元二十世纪消灭掉了。
  只要有灵石,就是真正的镇墓兽,哪怕其中有两个大活人——他们的动力来自灵石,他们的灵魂也来自徐福大人。
  秦北洋不禁暗暗感叹,对于拥有无尽秘密的镇墓兽,自己所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可怜的只鳞半爪!
  趁着阳光还没照到灵石,幼麒麟镇墓兽九色,顶着雪白鹿角,披着青铜鳞甲,冲到被打碎的童男童女身边,竟然一口咬住两千多年前的秦代灵石。
  “九色!”
  秦北洋无法控制它,眼看着童男童女的灵石,像一块新鲜出炉焦香四溢的生煎馒头,被小镇墓兽九色囫囵吞下!
  一年多前,秦北洋在东海达摩山屠龙之后,九色也吞下了恶龙镇墓兽的灵石。
  现在这头幼麒麟镇墓兽体内,已经有三块灵石了!不晓得它的肠胃(或者说机器)能不能消化得了?
  待到硝烟散尽,穿着土黄色卡其布军装的日本士兵冲进来,几十只枪口对准他们。
  秦北洋抽出唐刀保护大家。刚刚吞食灵石的九色,中了几发子弹,但是皮糙肉厚,毫无影响,它正欲吐出琉璃火球,却听到一声小女孩的尖叫:“不要!”
  光回来了。
  她身上还没干透,痴痴地看着秦北洋,身边有个中年男人,穿着西服,头戴高筒礼帽,像明治时代遗留的绅士。
  “哥哥,请你们投降吧。”
  看着光哀求的眼神,秦北洋放弃抵抗,控制住了九色。他明白,在两挺机关枪和手榴弹面前,童男童女已粉身碎骨,九色就能幸免吗?
  他和羽田大树、齐远山,还有变身为大狗的小镇墓兽,一齐被士兵押解上卡车。
  然后,军队排干了地宫中的水,却始终没能找到小木的尸体,包括漆木盒子里的长生不老仙丹,这让大家都甚为可惜。
  而以地宫河流为巢穴的河童家族,因此而全部死亡,终于成为民间传说中才有的物种。
  军队用石头和水泥重新封闭了地宫,包括童男童女镇墓兽的碎片——存活过两千年的孩子几天就会腐烂。因为吉野古坟,对日本皇室有着极其特殊的意义。如果墓里埋葬徐福以及“三神器”的秘密流传出去,恐怕对神道教的信仰不利,对日本、朝鲜、台湾等地的皇民化教育不利。
  光则被送上一辆奔驰轿车,中年男人抓着她的手说:“光,你要跟爸爸回家了。”
  他是光的父亲。
  昨晚,联队长给东京打了电话,父亲才立即赶来接女儿回家。
  “该死的联队长!他欺骗了我。”
  十二岁的女孩,回头望着吉野山上的古坟,樱花就快要开了啊。
  当天,所有人从奈良转移到大阪。昨晚的关西大地震,果然造成严重破坏,街道上到处是残垣断壁,还有火灾后的废墟,露宿街头的灾民。
  齐远山接受步兵联队审查,确认没有违反军纪,但鉴于部队已经毁灭,他被送回东京振武学校。羽田大树得以假释,带走了秦北洋的三尺唐刀。
  光被父亲送回东京,但她有一个条件——必须带上九色。她说这条大狗是自己“宠物”,发誓要好好保护它。
  唯有秦北洋,被当作诱拐女童的嫌疑犯,羁押在大阪拘留所。这是个严重的罪名,可能判处三年以上徒刑。
  他被关在单人牢房,度日如年地遥望铁栏杆外的春天。如果地宫也算监狱的话,这已是自己第三次铁窗生涯。狱卒们骂他是“支那人”,还说他强暴猥亵了小女孩,这是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污蔑。
  数日之后,有人来探监了。
  狭窄的探监室内,秦北洋见到了光。她穿着一身厚重的学生服,面无血色,几乎半透明的皮肤,清晰可辨青色的血管。
  在狱警的监督下,她握紧了秦北洋的双手。
  “你的手好冷。”
  十九岁的他说,光的语气却愈加微弱:“欧尼酱,看到你就好了,我没事。”
  “你不好,出了什么事?”
  她却把手缩回去了,秦北洋抓住她的胳膊,就要翻她的衣袖,狱警用棍子揍在他的肩上。光却一把推开狱警,又鞠躬说对不起。然后,她自己卷起了袖子管,这才露出手腕上的伤口,还抱着厚厚的纱布绷带。
  秦北洋心疼地抓住她说:“怎么回事?”
  “我要来看你,父亲大人不允许,我就在东京的家里割腕自杀。但我太傻了,这样割腕是死不了的。父亲把我送到医院,这才送我来大阪看你。”
  小女孩说得从容不迫,最后一句面带微笑,好像小孩撒娇要买玩具,终于被父母允许了。
  “你竟以死威胁,就为来见我一面?”秦北洋的鼻子一酸,头顶着小女孩的额头,“光,你可太傻了啊!你父亲也来了?他会恨死我的。”
  “嗯,就在外边。”
  “他到底是什么人?”
  “哥哥,我一直没有说过我的姓氏,我的全名叫嵯峨光。”
  “嵯峨光?”
  他很自然地想起京都的嵯峨野,亦是他和光相遇的雪夜。
  “嵯峨家族属华族之列,源出三条氏,更早可上溯到奈良时代的藤原北家,在京都公卿中仅次于五摄家、九清华。”光无奈苦笑,并无任何自豪,“我的曾祖父对明治维新有功,被授世袭侯爵之位。我的祖母是明治天皇生母的侄女,因此与天皇家也有亲戚关系。”
  “原来,你是日本的皇亲国戚,难怪我问你怎么懂那么多?你总是回答——我是光!”
  “我确实是光啊,这是父亲给我取的名字。”
  “但你的母亲去世,父亲给你带来继母,所以你离家出走了。”
  “不仅是这原因,我还讨厌贵族的生活!我从东京逃亡到京都嵯峨野,这是我们家族的命名之地,听说嵯峨野的雪夜很漂亮。”她直勾勾地盯着秦北洋的双眼,“不过,我很幸运,最危险的时刻,遇到了你,欧尼酱。”
  “光,我也很幸运,能有你这个聪明又漂亮的妹妹。”
  “哥哥,谢谢你陪我在西日本流浪的日子,必定将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三十天。”
  探视时间早已过了,狱警很给侯爵小姐面子。外面的嵯峨侯爵也等不及了。女儿对这个中国少年心心念念,像被下过迷药,做父亲的也担心过,光是否遭到过性侵犯?从而对诱拐犯产生某种畸形依恋,但经过妇科大夫检查,光仍是在室的处女,绝无任何被侵犯痕迹。
  她松开秦北洋的手,依依不舍地告别,眼角又滚出大团泪水。
  不知该怎么安慰她?秦北洋强颜欢笑说:“喂,你要听你父亲的话,在学校好好读书哦!”
  “哥哥,我记住了。”
  “记得孔子的《论语》怎么说的吗?”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光一本正经地背诵,完全按照日语汉音,这是遣唐使和留学僧带回日本的朝廷正音。
  女孩已被狱警带出探望室,他又想起一句:“喂!九色怎么样了?”
  “它很好!我发誓,我会把它送回到你身边的!”
  远远听到她的哭声,秦北洋的鼻子发酸,酸到想要早点死去算了。
  沙扬娜拉。
  又隔两天,羽田大树前来探监。他说,光的证词并没有多大作用,地方检察官仍然准备对他重判。原本,羽田商社已为他雇佣了关西地区最好的律师,但日方通知了大阪的中国领事馆,核实了秦北洋的身份——竟是北洋政府的通缉犯,犯下了绑架徐树铮的严重罪行。
  于是,日本司法机构决定将秦北洋引渡回中国。
  秦北洋心里清楚,一旦回到北洋政府手中,自己绝无活路,小徐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一周后,秦北洋离开大阪拘留所,被全副武装的警察押解去神户港。
  他盼望在天津下船以后,能看到欧阳安娜的双眼,然后去死。


第169章 跳帮
  中华民国八年,日本大正八年,西历1919年3月25日,神户港。
  初樱新绽,绚烂而短暂,犹如武士生命之坠落。樱花沿着港口的山坡,似洋洋洒洒的雪花,倒映在濑户内海的水面上。
  此处码头狭窄,许多船挤作一团。紧挨码头的一艘船,将要开往中国的天津。三名穿着北洋警察制服的男人,正在等候通缉犯。两国警察在舷梯上完成引渡手续。
  秦北洋上了船,双手被绑着绳索,远离喧闹的乘客。其中一名警官,有着更高的警阶,虽把帽檐压低,仍然露出半张熟悉的面孔,浓黑的小胡子,鹰隼般的眼睛,京城大姑娘小媳妇梦中情人的名侦探,叶克难。
  “叶……”
  刚想说出他的名字,却看到旁边两个陌生的警探,立刻活生生咽了回去,决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认识叶克难。
  叶克难装模作样地看着通缉令上的照片,教训杀人犯那样严厉地说:“喂,小子,你就是秦北洋?”
  “是。”
  秦北洋用眼角余光注视叶克难,却发现名侦探正东张西望,两个警探说快到船舱里去吧,别站在甲板上吹冰冷的海风。叶克难说急什么!他掏出两根香烟分给大家,缓缓点起火柴,转瞬就被风吹灭了。他用手掌挡着风,连续划三次才点着。他不怎么用力吸,任凭烟头在风中自然烧掉,烟灰洋洋洒洒飞过秦北洋的眼前。
  他还在等什么?
  这是靠近船尾的角落,甲板上略微显得寂静,只有无数海鸥从头顶飞过。秦北洋的心跳在加快。他明白,一旦自己被押入舱室,必然被禁闭起来,就再也没有逃生的机会了。
  忽然,一坨雪白的鸟粪坠落到叶克难的肩膀上,笔挺的黑色警官制服被弄脏了一大块。
  “哎呀我操!”叶克难的烟头刚好熄灭,他狼狈地脱下上衣,又用手帕抹去飞溅到脖子上的鸟粪,“真是倒霉催的!”
  另外两个警探急忙帮他收拾衣服,同时各自寻找避免被鸟粪袭击的地方。叶克难又从甲板上捡起小石头子,像个大男孩似的往空中投掷,想要把海鸥驱散。
  秦北洋强忍着不笑出来,他几乎肯定,叶克难是故意站在海鸥密集的地方,等待被鸟粪炸弹的袭击。
  名侦探,你不是来引渡逃犯的,纯粹是来插科打诨说相声的,影帝啊。
  理由无他,三个字:拖时间。
  倒计时……叶克难在对两个警探表演的同时,尴尬地皱起眉毛,嘴里冒着脏字儿,并用眼睛余光瞄他,仿佛正在催促:你小子怎么还不逃啊?!
  秦北洋不想一个人逃跑,他还在等一个伙伴。
  胸口的玉坠子发热了。
  春日午后,拥挤的神户港,海浪滔滔,轮船汹汹。不计其数的海鸥,刚从南海与太平洋列岛归来。它们向并排停泊的轮船俯冲而来,欢快地狂轰滥炸,将鸟粪投掷到警探的大盖帽,贵妇的遮阳帽,学生的白线帽,商人的黑礼帽上……
  这些白色翅膀的天使们,遽然发现一条赤色鬃毛,被毛雪白,犹如鹿头松狮的大狗冲上舷梯。不,只有海鸥们知道,它绝不是狗,而是不属于地球上任何现存一种物种的物种。
  它来自坟墓。
  九色来了。
  化身为犬的幼麒麟镇墓兽,后背绑着一把沉重的长柄伞,飞蹬四条兽腿,穿过惊慌诧异的乘客们,直冲向轮船的后甲板。
  它如一枚红白相间的炮弹,发出千钧之力,瞬间撞翻了两个警探。名侦探叶克难也“顺势”倒下,故意摔了个狗吃屎的姿态。
  秦北洋迅速挣脱双手的捆绑,因为这绳子是叶克难给他绑的,故意留了个活扣。
  一个月不见,来不及抚摸九色,一人一兽,共同冲向船舷的另一边。
  不过,有个警探又爬起来了,掏出手枪在后面追逐。叶克难装作要爬起来,却高喊“哎呦妈呀”再摔一跤,“不小心”又把警探绊倒。未曾想,那家伙有着超强的毅力,铁了心不能让北洋政府的逃犯跑掉,纵然额头磕破了流血,依然再度爬起追赶。
  秦北洋逃到船舷边,甲板被一道墙阻断。绑在九色后背的长柄伞,必定藏着三尺唐刀,但再厉害的刀剑也挡不住子弹。
  九色猛拽他的裤脚管,脑袋向隔壁轮船晃了晃,悬挂着蓝白红三色旗的法国船。
  原来码头泊位有限,两艘船并排停在一起,船舷间隔不过三四米。他能清晰看到对面甲板上法国人的鼻子与睫毛,嗅到他们腋下的体味或古龙香水……
  跳!
  叶克难跌跌撞撞地追在警探身后,为秦北洋默念一个字。
  秦北洋先抓起个沉重的救生圈扔向警探,延缓对方开枪的时间。他深呼吸地后退几步,暴喝一声冲刺。
  十九岁的少年,肾上腺素开始燃烧。他感觉自己在飞,像四翼天使那样飞,飞过两艘轮船之间的大海。空中划过一道黑色闪电,数十只超低空掠过的海鸥,向着相同方向滑翔。
  摩西渡过红海,秦北洋飞过濑户内海。
  零点一秒后,他坠落到对面法国轮船的甲板上。
  跟着他一起飞过来的,还有四条腿的九色。无论如何,狗的跳跃能力总在人类之上,更何况它是比狗更强大的物种。用水手的术语来说,这就是“跳帮”。秦北洋感觉双腿韧带快要崩断了,甲板上路过的法国人大吃一惊,却没人敢靠近他们。
  这时候,中国警探隔着船舷之间的空隙,手枪瞄准了秦北洋的后背心。
  枪声响起。
  秦北洋虚弱地摔倒在甲板上,九色疯狂地踩着他的胸口。一只海鸥从天而降,喷着鲜血扑腾翅膀。
  警探的枪口却朝着天空,原来在开枪的刹那,叶克难抬起了警探的胳膊。子弹虽射出枪膛,却击中了掠过头顶的大海鸥。
  “狗日的!”叶克难当场给这警探缴了械,又劈头抽了他两个耳光子,“你眼睛瞎啦?对面那艘船挂着法国国旗,你要是打死了法国人,那得闹出多大的篓子?我们三个的饭碗儿得一块儿砸!”
  警探还想要跳船过去检查,叶克难踹了他一脚说:“妈了个巴子!我们是中国警察,能检查法国船吗?我们连上海和天津的租界都进不去,东交民巷碰到法国士兵还得点头哈腰,谁借你的豹子胆了?”
  就在名侦探教训手下之际,法国船的汽笛长鸣几声,烟囱喷出滚滚黑烟,船尾螺旋桨转动,卷起滚滚的波涛浊浪。乘客们纷纷向着码头挥手,毫发无伤的秦北洋,悄然向对面的叶克难双手抱拳,就差下跪感谢救命大恩了。
  这是叶克难第五次救了他的命。
  秦北洋和九色穿过人群,一口气逃到船头位置,这样才能避开北洋政府的警探。这艘船可真大啊,秦北洋小时候在天津的德国学校做过船模,估摸着有上万吨的排水量。
  轮船渐渐开出神户港,他这才望见码头送别的人群里,远远站着几个人影——高大而年轻的齐远山、戴着眼镜的羽田大树,抱着一对幼子的海女,还有个穿着学生服的小女孩。
  光。
  十二岁的嵯峨光。
  他们带着九色与唐刀来给秦北洋送行,或者说,是让九色来救他性命的。秦北洋的眼眶有些湿润。
  光在对他唱歌,充满樱花气味的海风中,依稀卷来日语的歌词——
  更け行く秋の夜(よ) 旅の空の
  わびしき思いに 一人悩む
  恋しや故郷(ふるさと) 懐かし父母(ちちはは)
  夢路にたどるは 故郷(さと)の家路
  更け行く秋の夜 旅の空の
  わびしき思いに 一人悩む


第170章 海上
  光的歌。
  离开神户的轮船上,秦北洋觉得这首歌好生耳熟啊,仿佛远行送别必备的风景,竟也暗暗哼出旋律。
  十个月前,当他在天津大沽口,逃上开往日本的轮船,欧阳安娜唱过同样一首歌,只是完全不同的歌词。
  其实这首歌,既非中国也非日本,而是美国老歌《梦见家和母亲》。明治时代,这首歌传入日本,被犬童球溪填词为《旅愁》。而在日本留学的李叔同,又用汉语填词,成了后世脍炙人口的《送别》。
  旅愁渐行渐远。他再也看不清他的光,似与漫山遍野的樱花混为一体,熠熠发光,像一轮小小的太阳。
  法国轮船航行在大阪湾,两岸是淡路岛与大阪府,即将进入太平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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