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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墓兽-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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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古墓里有某种气场,能帮他遏制癌细胞的生长,减少镇墓兽的灵石放射性对身体的伤害。只有长久地处于古墓之中,他与九色才能共存。
  秦北洋不是没想过,是否永远留在世界树上?风餐露宿,树叶为水,果实为粮,树枝为华屋,树皮为锦缎,神兽为友伴,多少人羡慕的神仙日子。不知人间悲苦,跳脱凡世恩怨,或许将长命百岁,羽化登仙……
  世界树就是他和九色的天堂。
  但他摇头,哪怕人间即是地狱,他也要与九色继续攀登这棵大树。
  时光流逝,秦北洋终日攀爬,不知已登了多高?终于,遥遥望见苍穹,从树冠的缝隙间渐渐显露。
  树干已收窄到只有水桶粗细,树枝也变得脆弱易折,树叶鲜嫩而稀疏。他让九色小心,生怕枝干无法支撑镇墓兽的重量,免得在冲顶前功亏一篑。
  距离世界树的巅峰,还剩最后一尺,他看到了一只苍鹰。
  苍鹰盘踞在世界树的顶端,它注视秦北洋的眼睛,俯瞰整个宇宙。
  存活了数万年的飞禽神兽,用心灵向他提问:你是谁?
  秦北洋用心灵回答:我是人。
  苍鹰问:你从哪里来?
  秦北洋答:人间。
  苍鹰再问:你要到哪里去?
  秦北洋再答:地狱。
  他知道,如果自己答不上来,或者答非所问,苍鹰就会吃了他,或啄瞎他的眼睛。
  苍鹰点点头,振翅高飞,消失在世界树之上的苍穹。
  然后,他爬上世界树的树冠之巅,再往上是诸神的国度。
  但他没看到太阳,也没看到云朵,更没有月光与星辰。苍穹只是一片蓝色,近乎不真实的柔和的蓝色。这依然不是地球表面,而是地底深处。至于世界树,如何在没有阳光雨露的世界里生长?
  无解。
  九色爬到他的身边,仿佛一只穷尽宇宙的兽。它在树枝上行走,引发剧烈摇晃。秦北洋大声叫它回来,但九色走得义无反顾。他趴下观察这跟树枝,竟是横向水平生长在树冠上,犹如一根细细的钢丝,向着前方无尽地延伸。
  他把耳朵贴在树枝上,仿佛听到海浪的涛声?
  难道这根树枝连接着大海?
  九色继续往前走,秦北洋也决定跟上去。但他还是有些担心,掰断一根细长的树枝,再用唐刀削去分岔,做成一根晾衣杆似的木棍,双手平举在胸前,作为走钢丝的平衡杆。
  深呼吸,他开始向前行走。
  秦北洋举着平衡杆,双脚落在同一条直线,每走一步都会微微晃动,像马戏团的高空艺人。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他不敢往下看,世界树高达数千米,犹如地下的珠穆朗玛峰。
  眼看就要掉下去,他却闭上眼睛,摒除心中任何杂念。他只记得正面有一条道儿,这是从小的习惯,管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细细的树枝上,他如履平地凌波微步,走了足足百丈之远……
  他看到了耸峙的岩壁,中间一道裂缝,再次亮起刺眼的光,吹来带着咸味的风。
  秦北洋跟着九色穿过裂缝,进入深邃的地道,就像在母亲的产道中,直到诞生的刹那。
  他看到了大海。
  走过世界树,来到地心海。
  无边无际的海水,却是墨汁般的黑色。海平线与苍穹相接,海水汹涌拍打礁石,轰隆隆的波涛声。秦北洋再回头,却是座怪石嶙峋的高山,他和九色刚从山洞钻出来。
  得救了?回到人间了?


第247章 奥德赛
  等一等,天空有问题——没有蓝天白云,也不见日月星辰,而是地底世界的岩石,不知从哪里投射来幽暗的光?也许是岩石间的缝隙泄露了天空,也许是海里有荧光物质,就像终日处于阴云密布之下。
  依然是个超级大的地下空间,大到可以容纳一片海洋。
  秦北洋相信地球深处有着人类从未探索过的秘密。他和九色冲到海边,用海水洗去身上汗水,又轻轻尝了一口,果然是苦咸苦咸的海水啊。
  分不清东南西北,沿着海岸线,攀上一条山脊,他见到海岸边匍匐着一座城市……
  不可思议,这座城市由无数个同心圆组成,中心有三个金字塔。每一层同心圆里的街道与建筑,都呈对角线深入大海。海港便竖立百米高的灯塔,装饰三辆马车的雕塑。秦北洋和九色走入街道,空空荡荡,荒无人烟,只有镀金的天文台,太阳神的宫殿,圆形大剧场与竞技场,无处不在的公共浴室。金字塔前的金牛座雕塑,书写无法理解的符号文字。
  亚特兰蒂斯。
  古希腊传说中的大西洋之岛,最早见于柏拉图的《对话录》,据说一万年前,这座城市有着百万人口,却在大洪水中沉入海底——原来亚特兰蒂斯是连同大海沉入了地球内部。
  秦北洋走到海边,面对马赛克镶嵌五彩斑斓的壁画——有对男女躲藏在一株倒塌的大树下,那是世界树的残骸吗?男女幸存下来,在树洞里繁衍后代。大海中长出陆地,绿意盎然,流水潺潺,诸神的黄昏之后,世界又一次新生……壁画指明了方向,这片大海对岸,就是希望的大陆。
  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秦北洋想起林则徐少年时代的楹联。
  该怎么横渡大海呢?
  秦北洋发现一片茂密的森林,竟有丰盛的热带水果,源源不断的温泉热水,恐怕是地底高温的缘故。他补充能量,砍伐树木,剥下树皮搓成绳索,将粗大的原木连接成木筏。他又采集植物纤维,像女人那样日夜工作,编制成牢固的纺织品,最后做成硕大的风帆。
  木筏完成了——十二根参天原木组成,中间树立一根数丈高的桅杆,挂起三角形的白帆,加上数支大桨和尾舵,这是荷马史诗时代的交通工具。他储备了大量干鲜水果作为粮食,几百个椰子作为饮用水。大海中有鱼,奇形怪状的史前动物,食用起来颇为鲜美。更重要的是,海上有风,只要有足够的空间,有冷热空气的对流,就会有风。至于罗盘,就是小镇墓兽九色,它脑袋里的磁石可以辨别方向。
  一切准备停当,秦北洋扬帆出海。他操纵桅杆上的风帆,九色咬着大桨摇橹。风力虽然不强,但也足够航行。没有日出日落,没有春夏秋冬,他只要渡过这片海,哪怕葬身鱼腹。
  他是奥德赛,从特洛伊之战归家的战士。他听到海上传来神秘的歌声,女妖塞壬的诱惑。他塞住自己与九色的耳朵,以免遭遇灭顶之灾。深海浮出荧光闪闪的生物,古老的海兽与海怪轮番出没。有时大鱼高高跃出海面,竟从木筏的风帆上掠过,宽阔的鱼鳍如雄鹰双翼展开。扁平如蝠鲼的大鱼呈现三角形,犹如卡普罗尼的轰炸机,好奇地环绕秦北洋飞行数圈,这才拍打尾巴潜入大海,几乎没有激起半点水花……
  在大海上航行数十天,秦北洋的头发越留越长,女人似的披散在脑后。他不晓得原来处于地球上哪个位置?是否还是北极地带?但感觉走了那么远的路,应该已到北美洲的地下,或者地中海?甚至北太平洋?
  九色为他指引方向,老规矩,用最短的距离直线航向对岸。
  所有的大海都有对岸,就像所有的陆地都通往海洋。
  他吃光了果实,只能捕鱼,安禄山的唐刀成了切生鱼片的鱼刀。地底海洋不会下雨,虽然也不会蒸发,但他终将在海上渴死,他必须珍惜木筏上的每一颗椰子……
  终于,秦北洋看到了对岸,就像哥伦布在七十天航行后发现新大陆。他看到一片阴森的海岸——黑漆漆的荒漠,寸草不生,绝非亚特兰蒂斯的壁画描绘得那样美好。
  他和九色跳下木筏,一片死寂的荒芜,远远比不上对岸的风光。既然都来了,总不见得再扬帆返航?他决定深入内陆。
  走啊走啊,到了尽头,一片石壁直冲苍穹,犹如监狱的高墙。
  秦北洋哀叹自己是地下世界的囚徒,却发现乱石丛中躺着一具白骨。
  人类的骨头。
  他扑倒在这具骸骨前,发现还有残留的纺织物,地下有把锈蚀的青铜短剑,贝壳与陶器等装饰品,很像卢浮宫博物馆里的古希腊文物。骸骨手指旁边的石头上,刻着一行歪歪扭扭的文字,似乎是古希腊字母——
  Γν?θι σαυτ?ν
  虽然,秦北洋看不懂,但把这行文字的形状牢牢记在心头。
  三千年前,中国的西周年代,这个古希腊人也漫游过地心——也许就是奥德赛本人。当他历经艰险,渡过地心大海,却发现再也无路可去,绝望地死去,留下这行文字,究竟想要对后人说什么?
  秦北洋再次向这位古希腊探险前辈跪拜致敬。
  三千年后,自己也将是一具枯骨!就当他暗自悲伤,却发现石壁表面有许多缝隙,与外部世界保持空气流通。
  秦北洋还是把重任交给九色,让它选择一个最佳出口。
  幼麒麟镇墓兽变身,用雪白的鹿角探路,又吐出琉璃火球,沿着石壁走了很远,终于选定了一道裂缝。
  “但愿你没错。”进入裂缝前,秦北洋搂着九色,“如果你错了,我也不会怪你。”
  裂缝深邃无边,犹如迷宫,充盈刺鼻的气味,地底火山的硫磺还是岩浆?
  他听到了某种声音。
  九色也听到了,像是狂风暴雨,又像火山爆发,更像千万人的呼号,那些人在哭喊,在惨叫,仿佛被关在密室中焚烧,在毒气室中杀戮,在行刑队面前灭亡……
  这是地狱的声音。


第248章 地狱的声音
  科拉半岛。
  如果在太空俯瞰北极,你会发现它像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另一端伸出的一把锤子。半岛面积有十万平方公里,北冰洋海岸有陡峭深邃的峡湾,南方是平坦的冻土荒原。科拉半岛的地质不同于地球上其他地方,冰河时期将泥土沉积层带走,露出极度丰富的矿物质:磷灰石、铝、铁、镍、铜、钛、云母、蛭石以及各种稀有金属。
  又一场暴风雪席卷半岛,一支苏维埃的红军队伍,从莫斯科出发行军两个月,方才抵达这片亘古寂静的原野。工程师瓦西里头戴布琼尼式军帽,望见平地多了个巨大漩涡,仿佛地球上的肚脐眼,又像个火山口,通向深不见底的深渊。
  十年前,妖僧拉斯普京在圣彼得堡做了一个梦,梦见科拉半岛地下深处,就是真正的地狱。沙皇尼古拉二世对这个梦很重视,恰好那一带刚发现黄金和钻石矿藏,便命令科学家前往钻探。
  于是有了世界上最深的矿井——科拉超深钻井。
  钻井处于绝对保密状态,只有俄罗斯帝国最权威的学者才能进入,谁都不知道钻井到底有多深?地狱是否存在?但在四年的世界大战中,矿井的始作俑者拉斯普京被暗杀,这座冻土荒原中的矿井已被废弃。
  如今,工程师瓦西里,受命重启科拉半岛的地心钻探工程。不远处的摩尔曼斯克海港还有协约国占领军,务必小心工作,以免白俄卷土重来。瓦西里带来最新的钻头和设备,在雪地支起帐篷,分析岩石样本,发现这座钻探井的深度远超想象,已达到惊人的12000米!
  瓦西里在废弃的办公室找到几本工程日志,记载了1914年6月28日,这是萨拉热窝事件的大日子,钻探深度来到9500米,远远打破人类探索地下的纪录,钻头进入含有黄金和钻石的地层,每吨岩石金含量高达80克,这意味着发现了一座富可敌国的金山。那一天,洞口飞出一个青面獠牙,长有三对翅膀的硕大怪物,发出野兽的咆哮声,用牙齿和利爪杀死数十名钻井工人。它在阳光暴晒下发生自燃,短短几秒,烧得只剩一堆骨灰。
  瓦西里感到后背心发麻,这是科学家应该记录的内容吗?日志记载,世界大战如火如荼,俄罗斯帝国兵败如山倒时,拉斯普京又做了个梦,沙皇指示继续挖掘,不管是找到地狱还是黄金,都对战争胜败至关重要。
  1916年12月29日(瓦西里察觉到又一个巧合,这是拉斯普京在圣彼得堡被暗杀的日子)钻探到12000米,钻井传来某种“无法描述的声音”。考虑到上次发生的“意外”,工人们暂停了工程。他们没有请来圣彼得堡的科学家,倒是从古拉格群岛找来一位东正教修道士。经过三天三夜的监听,修道士认为自己听到了“地狱的声音”。
  一场骇人的暴风雪从北极袭来,破坏了整个钻井工地。许多人被大雪掩埋而死,更多的人活活冻僵,包括那位倾听地狱的修道士……
  从此以后,钻井工地成为了墓地,连绵不断的内战接踵而来,人们遗忘了这片地狱。
  瓦西里是个工程师,也是个布尔什维克党员,坚定不移的无神论者。他既不相信天堂,更不相信地狱。一切都是无稽之谈,大概是有疯子在工程日志上恶作剧。
  若把地球比作一个鸡蛋,人类向地心探索的进程,还不及蛋壳十分之一。科学界推测地球是个实心球,但至今没有证据。瓦西里在莫斯科皇家工程学院读书时,有位教授认为地球是个空心球,内部有一个小型太阳,点亮了地心文明——犹如儒勒·凡尔纳的科幻小说《地心游记》。
  科拉超深钻井,有可能证明“地球中空理论”乃至于“地心文明”。
  瓦西里向钻井投放了一个耐热话筒——12000米下的地球深处,听到一片狂风骤雨的噪音,心脏不由自主收缩。渐渐调大喇叭音量,分辨出哭声和惨叫声……人的声音?遭受极大痛苦时的求救声?
  他像个溺水者摘下耳机,那声音又消失了,这不是癔症或幻觉。他强迫自己反复听很多遍,这些声音有男人也有女人,有老人也有孩子,千千万万声音汇集。不是俄语,也不是其他欧洲语言,更不是科拉半岛土著的萨米语……
  耳机里又传来一个声音。
  是人,确切的说,是个年轻男人,非常清晰,如在耳畔。先是瓦西里听不懂的语言,然后好像是英语,但那个英语很糟糕,他也无法理解。最后,他听出一个德语单词——
  “Hilfe。”
  瓦西里在工程学校学过德语,这个词的意思是“救命”!
  接二连三的德语“救命!请救我的命!”不断从12000米下的钻井深处传来。这不是做梦吧?地球内部真的有人?还是个德国人?抑或地狱里的魔鬼?
  犹豫再三,瓦西里爬到深井口,望向地狱般的井底,决定拔出所罗门王的瓶塞。
  他放了一个矿工用的升降台下去,12000米需要走很长时间,他守在耳机旁焦虑地等候,直到听见一句德语“谢谢”。
  两小时后,一只黑漆漆的手钻出地面,接着是个浑身泥浆灰土的男人。他跪在矿坑上喘息,又连滚带爬地倒在雪地中,不敢睁眼怕被自然光刺瞎。
  矿工们都吓了一大跳,钻井深处爬上来的不仅是个男人,竟然还有一条大狗。
  这条赤色鬃毛白色被毛的动物,同样被污泥弄成了一团黑,惟有琉璃色的目光,对每个人虎视眈眈,竭尽全力保护它的主人。
  瓦西里试着用德语跟对方交流。“地心来客”的声音很年轻,面目和头发全是泥土,完全看不清相貌。他的头发很长,留到肩膀以下,犹如肮脏的拖把。背后还插着一把圆环装饰的刀柄。
  缓缓睁开眼皮,露出乌黑的眼眸,他看到了瓦西里,看到帽上缀着红星的士兵,看到科拉半岛荒芜的原野和白雪,还有那口地球最深的矿井。
  “大狗”发现了钻进旁的尾矿坑,埋藏无数重金属渣滓。它兴奋地冲破包围圈,跳入矿坑大口吞食残渣。工人们面面相觑,认定这是一条疯狗,即将一命呜呼。尾矿含有剧毒,别说是吃到肚子里,就是闻闻气味都会折寿。
  “九色!”
  地球内部的幸存者高声呼喊,周围人都听不懂这是什么语言?
  终于,九色活奔乱跳地回来了。它几乎吃掉半个尾矿,嘴角和胸腹全是重金属渣滓,肚子里沉甸甸的致命毒素。瓦西里蹲下仔细看这条狗,居然一点没有中毒迹象。
  来自地底的男人被搀扶到帐篷,人们给他准备了热水洗澡,一套全新的干部服。瓦西里隔着缝隙偷看,发现他搓下一木桶的污垢脏水,后脖子有两块赤色的鹿角形胎记,就像科拉半岛常见的北极驯鹿。当他洗得白白净净出来,披散乌黑的长头发,竟不是想象中的德国佬,而是一张年轻的东方面孔。
  瓦西里用并不流利的德语提问:“你是谁?”
  他用德语回答:“我是秦北洋。”
  “你从哪里来?”
  “中国。”
  “你要到哪里去?”
  “中国。”
  秦北洋回答完这三个苍鹰提过的问题,反客为主地问:“这是哪里?”
  “苏维埃俄国。”
  “现在是哪一年?”
  “1919年。”
  瓦西里倍感震惊,难道对方是从未来或远古穿越而来的时间旅行者?
  秦北洋长出一口气:“几月几日?”
  布尔什维克不会记错这个大日子:“公历11月7日,十月革命节。”


第249章 俄国的冬天(一)
  1919年,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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