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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唐(九州)-第1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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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区小礼,朱公公喜欢便好。”
李括微微颌首道:“听说朱公公是来扬州宣旨的?”
“哎,谁说不是呢,要不是这事,杂家怎么等都可以啊。”
朱贵叹了口气,向四周环视了眼,见接旨需要准备的香案都已置齐备,便轻咳了几声道:“要不,杂家便先将陛下的旨意宣读了?这样您心里有了谱,杂家也算完成了任务。”
“请便!”
李括冲朱贵延臂一礼,微微笑道。
“咳咳!”
朱贵清了清嗓子突然面色一凛道:“江淮团练使,疏勒都督李括接旨!”
李括闻言肃然掀起袍摆双膝跪地道:“臣李括接旨!”
“胡贼禄山起兵反叛,河北诸郡望风归附,不出十日贼军已攻至东都。今贼军二十万军围困东都,朕心甚忧,遂遣毕思琛往东都洛阳募兵防守,以配合高、封二将……然禄山性狡猾,擅出诡计。为保得京师长安万无一失,特拜疏勒都督、江淮团练使为平胡将军,封护国公,命其从接旨起领江淮府兵星夜前往京师勤王,不得有误。钦此!”
抑扬顿挫,铿然威仪,这份圣旨蕴存着大唐天子的无上威严,绝不准许丝毫的质疑。
第五章 乱世(五)
李括心中突然一凛,生出一阵酸苦。
安禄山手中掌握着足足二十万铁骑,岂是寻常府兵能阻挡的。纵使高仙芝和封常青是一代名将,也不见得能在和安禄山的交手之中占到丝毫的便宜,更何况他们所领将的兵卒皆是临时从长安、洛阳之地募集的,战斗力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怪不得皇帝陛下临时起招了老将毕思琛前往东都洛阳解围。想我泱泱大唐,将兵之才竟已到如此捉襟见肘的地步了吗?
“李将军,李将军,快接旨啊!”
朱贵宣读完圣旨良久,见李括仍自发愣忙在一旁催促提点道。
“啊!”
李括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跪听宣读圣旨,忙整了整衣襟恭声道:“臣李括领旨!”
朱贵将手中黄绢写就的圣旨递到了李括的手中,这才喜笑颜开的扶起了李括:“哎呦,李将军啊,您可是好福气啊,真是羡煞了杂家了。”
他帮着轻弹了弹李括衣襟上的浮灰道:“杂家在御前行走这好些年,可从没有见过陛下如此看重一个后进晚辈的。杂家说句实诚话,咱大唐的那些后进晚生尽是些托父荫补缺的膏粱子弟。这些人放在平时倒也没什么,不过是乘着祖上荫蔽捞些钱财。可这若到了战时,可就看出了差距了。那些富家公子一不能将兵护国,御敌于国门之外。二不能出谋划策,解危于无形之中。您说说,陛下他老人家能不置气吗?”
稍顿了顿,朱贵接道:“可您就不一样了,您是实打实靠自己实力做到疏勒都督的,这份军功无人可比。如今安贼反叛,朝廷正值用人之际,陛下不拘一格用人才,您可是有机会一步登天啊。”
他得了李括好处,自是事事帮着李括着想。他这话说的不假,如今全大唐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安禄山叛乱一事上。如今叛军势头极盛,朝廷急需一个出色的将领站出来挽狂澜于即倒。
而老一辈的将领中,诸如高仙芝、哥舒翰都伤病缠身,不能发挥出最大的实力。而年轻一辈的将领,多是些托关系捞军功的膏粱子弟,指望他们独当一面,简直是痴人说梦。
像李括这样完全靠自己双手起家的青年优秀将领在全大唐,怕两只手都能数过来,也难怪皇帝陛下对他寄予厚望。
李括点了点头道:“多些朱公公提点,不过李某一心为国,至于功名利禄看的倒是淡了。”
朱贵呵呵笑了两声:“李将军又小孩子气了不是,这功名是您该得了,为啥不争?您率江淮府军前往关陇勤王这便是报君恩啊。报了君恩,理应受到封赏,这封赏您若是不要岂不让陛下难做?”
到底是常年在宫中行走的人物,朱贵看问题的眼光十分毒辣,只稍稍一分析,便点出了问题的症结所在:“再者说了,如今河北板荡,陛下急需要一个头面人物顶出来给天下有志之士做一表率,您说这人除了您可还有旁人可选?”
李括冲朱贵拱了拱手道:“朱公公所言甚是,只是李某不知道陛下所说的勤王一事是为何止?某该点齐多少兵马,又该从何处入关中?”
倒不是李括话多,毕竟皇帝陛下没有在圣旨中说明这许多,万一自己领会错了圣意,办错了事情岂不是耽误了大事?
“嗯,这个嘛李将军不必担心。陛下还让杂家传一口谕予你,说的便是此事。”
朱贵环视了一周,刻意的瞥了窦青等人一眼轻咳道:“还请李将军屏退左右!”……
扬州团练营,校场。
李括正愁眉紧锁的思忖着下一步的打算。
如果说皇帝陛下写就的圣旨是个官面文章的话,那朱贵传达的口谕便能代表他老人家的真实意思了。官场中的人,总喜欢说一套做一套,在这点上竟然连皇帝陛下都不能免俗。
“陛下他老人家希望您能从都畿道入京畿,经唐州、邓州、商州西入长安护驾。”(注1)
每每想起朱贵带着笑意所说的这句话,李括便浑身打起了冷战。如今东都被围,从河东入关中自是绝无可能,可为什么要弃山南东道不走,而绕远从都畿道行之呢?
事实上,从淮南道进入山南东道,经商洛、商丘入蓝田,一路便可直达西京,怎么都要比从都畿道来的快捷。陛下他老人家不会不知道这个理,那么唯一可以让他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便是他对自己不放心!
李括展开亲兵送来的一张大唐疆域挂图,用炭笔勾涂了起来。
从舆图上来看,都畿道更靠近安禄山的大本营河北道,面对安禄山骑兵的压力明显比山南东道大上许多。最重要的是,东都洛阳位于都畿道,此刻正被幽州二十万铁骑围困。值此时刻,皇帝陛下竟然特意命自己从东绕行,莫非是企图自己助战高仙芝、封常青?
只是自己训练江淮团练府兵尚不及半年,虽然兵卒的面貌已有较大的改观,却仍然不可能达到边军的实力。统率着这样一支军队,便是两万、三万,怕是也无法与一支万人的幽州骑兵相抗衡啊!
皇帝陛下喜读兵书绝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莫非他想借刀杀人……
李括刚刚生出这个想法,就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个嘴巴。他不住自嘲道,这江山都是皇帝陛下的,若他老人家真想要自己这条命,下一道谕旨即可,又何苦用这等见不得人的手段?
但他刻意找来的理由并没有起到很好的安慰效果,没过多久他便复又陷入对皇帝陛下和朝廷的怀疑之中。之所以他会生出怀疑,还在于朱贵说的最后一句话。
“陛下希望您能派副将张延基前往安西任职,以弥补安西军将的缺乏。”
这句话乍一听来没有什么不妥,毕竟高仙芝、封常青率领许多嫡系将领东反长安勤王,安西四镇的将佐严重缺乏。但若细细思来,这个安排直是漏洞百出。
试想,张延基不过跟随自己在安西参与过一些战役,资历远不如一些在安西摸爬滚打多年的老将。若是偏将倒也罢了,但若要做一军一镇的主将,没有全面的大局观绝对是不能胜任了。即便赶鸭子上架,逼得他任职,怕也是对军队有百害而无一利。
张延基不适合做一军主将。
这一点,以李括对张延基的了解,基本可以断定误会。
与其调一不适合做主将的人入安西执掌一军,倒不如从安西军嫡系中提拔一些老将,这样一来可以节省时间,二来可以服众。
而皇帝陛下给出的理由竟然是张延基有在疏勒从军的经验,若要这般说,以大唐每三年军将轮转一次的规制说,几乎所有高级将领都有安西背景了。
大唐天子为何偏偏把目光聚集到了一个不入流的小将身上?又为何要不遗余力的把他调到安西?
李括不喜将精力放到这些事情的谋划思考上,可皇帝陛下这番诡异的决定却由不得他不多想。
事实上,自从远赴安西前,他便感受到皇帝陛下对自己态度的微妙变化。在这之前,皇帝陛下对自己赞赏有加,直是把自己当做哥舒翰、高仙芝的接班人培养。而在自己远赴安西后,虽然皇帝陛下不时的派中使借着犒赏三军的机会,对自己有所嘉奖,但从字里行间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出冷漠之意。
皇帝陛下不看好自己!
李括心下一寒。虽然他不愿意去想,却不可避免的想到那一件事。而这件事,自然和贵妃娘娘有关。
不知为何,在自己担任贵妃娘娘的射艺师父,出入宫禁后,竟然在市坊间传出自己和贵妃娘娘有染的谣言。
他当初从长安远赴安西,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那个谣言,如今看来,怕这件事在皇帝陛下已经扭化作节。他不知道此事出于谁人之口,但此事无疑已经对自己的前途产生很大的影响。
以皇帝陛下的性情,虽然面上不说,心中怕已对自己厌恶。这种事情说不清,道不明,完全解释不清,完全就看陛下他老人家的态度!
“如今,怕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李括沉叹了口气,摇头苦笑道。
还能怎么办呢?若是自己抗旨不尊,怕立时便会被安上一个叛贼的帽子吧?他安禄山有二十万铁骑的资本与朝廷抗衡,自己又有什么?
于是时,自己似乎已没有了选择。
第六章 乱世(六)
小雪之后是大雪,大雪时节真落雪。
腊月一至,大唐北地各州郡的气温便骤然下降。从北地草原席卷而来的寒流,彻底带走了地表的余温,让人感受到阵阵彻骨寒意。及到过了冬至,淮北大地已是银装素裹。
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今年大唐的一九天,竟是酷寒如斯。
颍州城外,远行着一只约莫一万人的骑兵军队。
赶在这种恶劣的天气远行,只有可能是军队或者盗匪。前者受之于命,不得不为;后者搏之于命,不可不为。活着,向来就要付出代价。在这一点上,盗匪和军队竟是出奇的相似。
颍州刺史钱源可正自蹙着眉在城头踱步,直是愁容满面。
自从接到县尉姜正的奏报后,他便再也睡不下觉。一支万余人的军队正在从南面急速朝颍州城赶来,估计今日午后便能抵达城门外。
安禄山在幽燕叛乱起兵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大唐各州,而安禄山一反,都畿道、河南道自是首当其冲。前些时日东都被围,河南道的各州县官吏皆是人心惶惶,各思退路。
钱源可自然也不例外。
从对方行军的路线来看,他们该是从淮南道而来。这个时节冒着风雪急行军,概是应皇命北上勤王的朝廷军将了。若是放在往时,钱源可定会满怀欣喜的将这支救命的军队迎入颍州城,好生招待。可是此时他的心中却起了变化。
促使他犹疑的当然是一件事……东都告破!
就在腊月十三日,安禄山大军攻破了东都洛阳,这个胡儿只用了短短三十五天就控制了河北道大部郡县,河南道部分郡县也望风归降。
叛军一时竟有西克长安,逆天改命的态势!
大唐承平已久,各地官吏早就习惯了那种平平凡凡混日子的生活。此厢边镇大将突然举起了反旗攻下了大唐半数河山,让这些怀有远大理想抱负的文官武将纷纷傻了眼。
眼见着安禄山就要攻克西京,他们是跟着大唐皇帝一条道走到黑还是另寻明主,转投安禄山?
只是一个无比艰难的选择,假使选择终于李唐皇室,他们固然可以得到道义上的支持,但也仅限于此。东都已破,幽州铁骑正以可怕的态势席卷河南道诸郡县,相信不过多久,其余没有投降的郡县也会因缺乏支援向安禄山卑躬屈膝。
毕竟中原府军久疏战阵,完全无法与幽州铁骑相抗衡。至于那些临时组织起来的乡勇,怕是幽州铁骑只一个冲锋,便会被击的溃散。
而如果望风投向安禄山,则要面临承担极大的压力。毕竟安禄山只是控制了河北道和河南道的一部分,这些区域相对于大唐的广袤疆域实在是不值一提。虽然叛军势头正盛,但想必不能持久。更何况时已严冬,安禄山的推进势必会受到影响。如果安禄山不能一鼓作气夺下西京长安,情况还很难说。
朝廷有了足够的时间便可以针对叛军的攻势作出相应调整,甚至可以不紧不慢的征调各州府的援军入关中勤王。到了那时,安禄山出其不意起兵的优势将荡然无存,势必将深陷各地府军围剿的困境。
若是朝廷到时追究了起来,那些投靠伪朝的官员怕是要被抄家灭族的吧!
关于此事,钱源可已经犹豫了十数日。
在他看来,安禄山获胜的可能性并不是很大,毕竟关中有潼关这一险关,安禄山便是有二十万铁骑围而攻之都不见得能轻易的攻陷。何况如今安禄山夺得了河北道、河南道这么多的城池,势必要分兵驻防,能够调动的兵力不会多于十万。
只要朝廷派出大将高仙芝严守潼关拒不出战,等撑到来春便可磨掉叛军的锐气。到时皇帝陛下再颁布圣旨,召集天下军将入京勤王。
那时,安禄山必定会众叛亲离,叛军也会分崩离析。
可是他身任许州刺史的弟弟钱源若并不这么看!
钱源若认为安禄山擅长突袭,势必不会将战事拖到春日。二十万铁骑的优势就在于机动性,安禄山怎么会放弃这一巨大的优势?
若是安禄山狠下心来死攻潼关,最后也会进入关中!一旦潼关告破,西京便有如安禄山的囊中之物了。正是怀着这样的想法,钱源若择良木而栖,已经投靠了安禄山。
虽然心中并不看好弟弟的选择,但钱源可还是保持了沉默。
不论如何,家族都需要作出尽可能多的选择。
每当改朝换代之时,对世家大族就是一种考验。为了让自己的家族屹立于不败之地,族中都会分配各房投靠不同势力。这样不管最终哪方势力夺得了天下,那一方世家都会有血脉延续!
就像把食物蔬菜分配到不同菜篮中,这样做完全是为了把损失降到最低!
虽然这样的选择看起来有些丑陋、卑鄙,但他还是默许了。
唯有如此,颍川钱氏才可以子孙延绵的传承下去!
不管最后是安禄山窃国成功还是李唐夺回了江山,投靠对立面的那一房势必逃不离抄家灭族,但这要颍川钱氏还有血脉活在这个世上,就不愁没有复兴的时刻!
世家大族就像一只寄生蟹,在退潮时钻入蟹壳中隐藏保护好自己,等待着另一次涨潮。
等待涨潮的痛苦无疑是十分痛苦的,但他们不会去在乎这些。他们想要做的只是家族的绵延,而这作掩护的蟹壳是姓安还是姓李,他们完全不在乎!
“老姜,下令开城门吧!”
钱源可沉叹了口气,望着城门下不远处的骑兵,幽幽道。
既然这场叛乱是命中注定,自己就不该再犹豫。
成败只在一念之间,把握好当下或许才是最重要的。
又一场大雪啊,不知来岁时自己还能否赏到如斯美丽的雪景?
第七章 乱世(七)
颍州城门下突然蹿出一个骑着枣红色骏马的无须男子,厉声叫起了门。
“快开城门,杂家还等着进城呢!”
无须多想,这人便是内侍朱贵了。
朱贵尖利的嗓音一发出来,便引得城头的一名守卫蹙起了眉。
城门下这个公鸭嗓的到底是谁,怎的这般嚣张跋扈?这颍州城再怎么说也是个州治,怎的什么人都敢来这里撒野?
“少废话,快开城门,是不是想吃鞭子了?想吃鞭子一会就去府衙里领,别在这里找不自在。”
县尉姜正瞪了那守卫一眼,连声斥骂。在这颍州城,所有军备的事情都归他管,便是刺史钱大人,都不会干涉他的决定,因而数落数落个小守卫还是不在话下的。
姜正到底见过一些世面,他从对方的穿着举止已判定此人定然是长安来的贵人。别管那贵人的身份究竟是什么,哪怕只是个国公侯爷府中的管事也不是他们这些人惹得起的。
“哎,哎,我这便开,这便开!”
那守卫怎敢跟姜正抬扛,立时陪着笑脸欠着腰身倒退着来到了铁轱辘前。虽然他心中已经将姜正的祖宗十八代操了一遍,眼下却不得不依着姜正的意思打开城门。
官大一级压死人,这又有什么法子?
“咯吱!咯吱!”
铁索搅动发出吱吱响声,不多时的工夫城门便被放下,铁制城门重重摔下扣在雪地上,压出一道道清晰可辨的辙痕沟壑。
“呸!也不知道注意点,这雪沫子都溅了杂家一连,这个小兔崽子!”
朱贵抹了一把面颊上的冻雪,没好气的骂了两句便向李括欠了欠身子:“李将军,您先请!”
李括单手挽着缰绳,冲朱贵做了个延请的姿势:“朱公公请!”
“哎,你是主将,哪里有杂家先你入城的道理?这事要让陛下听到了,还不得扒了杂家的皮?”
朱贵却是连连摆手,万分不依。
“如此,某便谢过了!”
李括冲朱贵微微颌首致意,轻扬了记鞭子,便乘着清风入了城。……
一壶烧酒,一叠拍黄瓜、一盆酱羊肉、一叠花生米,很难想象,这便是颍州刺史钱源可招待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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