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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唐(九州)-第1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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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对于皇甫云的名誉影响甚巨,便是紫陌阁的老鸨孙芳芳都不禁站出来替皇甫云抱不平。想想也是,她好不容易培养出这么一个美人痞子,这颗宝树还没开始摇钱呢便差点被人给伐了,怎能让人不恼!
虽说事后高邮郡王爷会给上她一笔数额不小的银钱,但自家女儿的清白可就没有了啊。虽说青楼楚馆中红阿姑的初夜价都很高,但那是那些花魁开始走下坡路后的下下之策啊。纵观江都城的四大花魁有哪个不是清倌儿,真要被那龌龊王爷夺了清白,她家云儿便立刻得从云端跌到深渊!
这女人的清白啊就好似一个诱人的物事,青楼女子更是如此。如果皇甫云保持着清倌儿的身份,三五年间至少可以给她挣来数十倍于初夜的银钱,但若她要成了卖身的肉妓,纵使可以凭借才艺红上几年,给紫陌阁带来的收益也无疑会大打折扣。这样杀鸡取卵的事情孙芳芳自然不会去做,只是她没想到堂堂大唐郡王竟然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等龌龊的事。
难不成那煌煌朱门殿阁,比自个这风云场、楚馆地还肮脏?
“云儿啊,你听妈妈一句话,最近不要出去漏风头!”
孙芳芳不厌其烦的叮嘱着皇甫云,对于这么个心头疙瘩,她恨不得命打手护院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起来,好让其免受旁人的影响。
此事之后,最难得便是皇甫云自己,能不能顶得住坊间的流言蜚语,能不能从中走出来,全得靠她自己啊!
“云儿知晓,云儿全听妈妈的。”
皇甫云微微抿着嘴唇,羞声答道。
孙芳芳此时也是后悔不已。若她知道那李宜是个这样的登徒子,怎么也不会把自家摇钱树往火坑里推啊。哎,都怪自己一时被银子迷住了眼睛,作出这么个糊涂的决定。
“孙妈妈,李括公子哪里怎么样了?那高邮郡王没有去找他的麻烦吧?”
这几日来皇甫云一直深居紫陌阁内,对外界的事情一点不了解,遂缓声问道。
“哎呦喂,我的姑奶奶,这都什么时候你还担心别人,先好好担心担心自己吧。你没看,最近姚长史和冯别驾都不往咱紫陌阁来了,若是再这么下去,我们这一大楼的人难不成去喝北风?”
孙芳芳顶着一张苦瓜脸抱怨道:“这样,过几日我在紫陌阁摆个宴席,去邀请扬州城中的王侯公子赴宴,也好替你把名头重新拉起来。”
“孙妈妈,云儿这清白可是李括公子救下的,若是他因为这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云儿还怎么去做人啊!”
皇甫云却是丝毫不依,微抿着嘴坚持着。
“好好,都依你,我都依你便是,你啊,真是我上辈子欠下的债!”
孙芳芳无奈的挥了挥手团扇道:“不过,这事我也没有专门去打听,这样吧,一会我让尺素专门去团练使的府邸打听一下,你看如何?”
“云儿这里谢过孙妈妈了!”
皇甫云闻言大喜,福身一礼。
“你啊!”
孙芳芳‘狠狠的’在皇甫云额头上点了一点,无奈的摇了摇头。……
“括儿哥,你得罪了高邮郡王?”
扬州城城南一间不起眼的牛肉面馆内,张延基瞪大了眼睛,吃惊的望着李括。
“这都好几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改不了咋咋呼呼的毛病,什么事情都得沉住气。”
李括没好气的夹了张延基一眼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不过是个没什么实权的挂名郡王,能拿我如何?”
张延基却是愤恨的垂了垂案几道:“括儿哥,你闯了大祸了!你让我如何沉得住气,如何沉得住气啊!”
“怎么?难不成这高邮郡王李宜在淮南道扬州城真能手眼通天?”
李括蹙了蹙眉疑声问道。他实在不明白张延基为了如此紧张,若是放在以往自己或许真会被李宜这顶郡王帽子镇住,但现在便是连皇帝陛下、太子殿下这样顶天的大人物自己都面见了许多次,如何还会被一个虚名震慑。
“嘿,括儿哥你有所不知啊,这个高邮郡王李宜本身没有什么本事,却是一个出名的永王党!”
张延基将筷箸向牛肉面里一插道:“你现在虽然和太子已经没有什么实质的联系,但毕竟曾在东宫中挂过号,在满朝文武看来你便是太子党!而现在除了太子,永王李磷在朝中的呼声最高,便是陛下都有心思废太子而立永王。”
括儿哥惹谁不好,偏偏惹上了这么个难缠的主。以永王如今的强劲势头便是当今太子都不敢直拂其面,括儿哥得罪了他的伴当,不是打他的脸吗?
张延基一边搅动着筷箸一边道:“这个李宜跟永王本不相熟因为看到朝中文武的态度,这才千方百计的巴结起了永王。前些时刻,高邮老王爷还在世,他还不敢太过明目张胆,现下老王爷过了世他成了高邮郡王,还有谁能管得了他?据说他已经把扬州盐利自己的那份悉数献给了永王,以示忠心!”
李括闻言亦是不免一惊,若这李宜仅仅是个混吃等死的郡王,他倒不是很担心。毕竟自高祖逐鹿定鼎以来,国朝已经绵延近百年,龙子龙孙更是多的数不胜数。像李宜这种跟正朔八竿子打不着的旁支宗亲,全大唐估计能够筛出一篮子。
这些人除了耗费大唐朝廷的钱粮外几乎没有什么贡献,甚至连个虚官都懒得挂,这样的人自己又何须惧怕?
只是若他和永王李磷过从甚密便真的不好弄了。毕竟皇帝陛下如今年岁已高,最忌讳的便是谈及储位。自己来到淮南道训练团练营兵卒本就是避避风头,若是再因此将永王和太子牵扯进去,真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这个高邮郡王不会真的这么没有脑子吧?”
李括微微一愣,喃喃问道:“他真的会蠢到借题发挥,依靠永王之力介入此事?”
张延基听李括如是说只觉又好气又好笑,连连摆首。
“嘿,你真是太不了解这些皇孙王子的生活了!他们的生活无非斗鸡、跑马、玩女人!如今你让他颜面扫地,玩不爽女人,他若不打脸打回来,还怎么在这扬州城在这淮南道立足?括儿哥,你太意气用事了!”
张延基现在直是肠子都悔青了,当初自己怎么就没有跟括儿哥一起去紫陌阁呢,自己再或许他便做不出这样的事了!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括儿哥如今府里已经有了两位如花似玉的妻子了,奈何还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他便是永王党,我也不怕他。”
李括攥紧了拳头道:“永王近几年仗着皇帝陛下的宠幸骄奢淫…逸,仪仗用度俱超规制,甚至远逾东宫。即便我不是东宫出身,也有些看不下去了。若是他识趣便罢了,若是他想替那高邮郡王出头,我不介意跟他好好过过招,毕竟我早就怀疑江左盐运的案子和他有关。”
张延基闻言一怔呐呐道:“那倒也是,毕竟你还领着个钦差的名头,想那永王也要忌惮几分。”
微顿了顿,张延基接道:“不过,括儿哥,你这么做有些不厚道啊。景甜嫂嫂和丽娘嫂嫂可刚跟你团聚没几天,你便去青楼楚馆拈花惹草。嗯,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什么皇甫云姑娘可是这扬州城的花魁。啧啧,括儿哥你的眼光倒是不赖,怎么样,相好怎么贿赂我了没有,看在我们关系这么好的份上,我给你优惠优惠?”
嘿嘿,这事儿若是让景甜嫂嫂知道了,还不得把团练使府邸闹得鸡犬不宁?括儿哥啊,这回啊看来得大出血了!
李括见他竟然跟自己耍起了嘴皮,没好气的拍了拍他的脑袋:“少没正经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为啥要接近那个皇甫云姑娘。嗯。你不是想要贿赂吗,这一碗面够不够?来,全赐给你了!”
张延基撇了撇嘴道:“括儿哥,你真是一如既往的吝啬,一碗牛肉面就像把我打发了,哎!”
“怎嘛,还嫌不够?”
李括好笑的打量了张延基一阵,旋即冲内店高呼道:“店家,上两斤将羊肉,一碟蒜拍黄瓜。嗯,对了,再来一壶岭南云溪,加冰!”(注1)
注1:唐时名酒,入口甘甜清冽。
第五章 江左(五)
张延基所料非虚,高邮郡王李宜在和李括发生冲突后,便亲自写了一封手书着人星夜送往京都长安,求永王殿下替他做主。(注1)永王李磷虽然自打开元十五年就封了王爵,袭了封地,但由于皇帝陛下实在太疼惜宠爱他,破例没有让他在成年开府后赴蕃,而是一直留在了长安城中。这样的例子并不罕见,光是太宗朝就有数例,像魏王泰、晋王治也就是后来的高宗,都没有前往封地赴任。但这样的事情多发生在嫡子身上,像永王磷这样的庶子能够得到天子的如此宠爱,无疑是个奇迹了。
无论如何,高邮郡王李宜不打算就此罢手。他才不管李括是什么淮南道团练使,你让老子玩不成女人,老子便让你卷铺盖滚蛋!不就是个给皇家卖苦力的臣子吗,便是顶天的宰辅在真正的皇族面前也得低下头!
“殿下,七王爷让你过府一叙!”
老管家李全安见李宜心头的火气消散了不少,微微欠着身子附耳提醒。
“哦?本王倒忘了,你个老家伙怎么不早些提醒我。”
李宜冲老管家挤了挤眼,显然有些不满。
李全安心中叹了一声,面上却是挤出一抹笑容:“瞧您说的,我这不是怕您气坏了身子吗。咱便是误了谁也不能误了自己的身子啊,老王爷走的时候还特意托付老奴,说您身子骨弱,无论如何不能让你置气,跟自己过不去……”
“行了行了,别在我面前再提他。他活着时候我便一直听他唠叨,他好不容易归了天,你又跑到我耳朵旁唠叨,真是烦死了!”
李宜不耐的摆了摆手,打断了老管家的提醒:“你啊,做好你该做的事就行了,本王不是三岁孩童,不用你事事操心!”
“哎,哎。”
李全安连声应着,从衣架上调了罩袍替李宜穿好:“不过,恕老奴多嘴,七王爷那里性子直,殿下你可要小心啊。”
李宜闻言不愉道:“你这是什么话,我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躲躲闪闪的?七王叔虽然古板了些,好赖坏还是能分清的吧?再者说了,本王是堂堂高邮郡王,虽说是他的侄辈,却也都是从一品的平位。我若真的硬气些,他还不见得能说道我。”
“殿下,七王爷和老王爷可是亲兄弟,您这么做,老王爷在天上在呢么能心安啊。”
“好了好了,不要再啰嗦了,给本王备马!”
李宜迈开方步向屋外走去,带起一卷风尘。……
“你这本《古镜记》卖多少银钱?”
李括冲那书铺先生点了点头,诚声问道。(注2)这书铺的店家是个三十五岁上下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洗得泛了白的套袍,正端坐在一个齐腰高的墨黑色台几后面读着一本古书。
“这本书不卖。”
那中年男子摇了摇头答道。
“哦?这是为何?”
李括有些好奇,随手将书卷放回了书架。
“你这人真是怪,我说了不卖就是不卖,哪里有那么多问题。现在的年轻人啊,哎,不说也罢。”
那中年男子抬首看了李括一眼便摇了摇头道:“我这书铺有个规矩,从上向下属,第一排的书只供阅览,第二排的书提供借阅,只有最底排的书才出售。”
他这话说我竟是再不理李括,有津有味的读起了他的书。
李括心中大奇,这个店家还真是怪,明明开了一家书铺却偏偏订出这许多规矩。商家皆是逐利之人,制定出这么多规矩不是自己把财路堵死了吗?
“店家,敢问你这三条规矩是由何而来?”
“嗯?”
中年男子微微一怔,旋即笑道:“也罢,如今的年轻人中像你这般寻根问底的不多了,老夫便告诉你。”
说完他站起身走到书架前,抚着最上排的书卷叹道:“这一排的书皆是我收集了半辈子的孤本,上至天文地理,下至鬼怪传奇,无所不有。”
说到这,中年男子得意的笑了笑道:“你半辈子的心血你会去卖吗?便是你把一堆金山堆在我店前,我也不会心动!”
“哦?那这第二层的书为何又只借不卖?”
李括觉得颇有趣味,追问道。
“这一层的书籍皆是儒家典籍和各朝史书。”
中年男子悠悠诉道:“这类的书大多是给县学和州学的读书人看的,除去少数的富家子弟,他们都没有什么银钱,饭都吃不饱拿什么来买书?我这租金十日不过一文,便是穷苦孩子也拿得出来。他们看完之后再还回来,总共也花不了几个钱。我这租金也就是意思意思,就当是行善积德了。”
说完中年男子俯身蹲下,点了点那底排的书籍:“至于这些嘛,不过是些时人写的浓词艳曲上不了台面,买的竟是些王公侯爷。这些大唐的蛀虫整日携美宴饮,听曲斗鸡,最需要这些东西助兴。这一本书我卖一百文,你信不信,还有许多小厮书童争抢着买?”
李括听完之后豁然开朗,原来这店家是“劫富济贫”啊,这行为倒也值得人敬佩。真说来,能把自己珍藏多年的孤本摆出来供素不相识的路人阅览,这份心胸真的值得人们敬佩。
不过,这本书自己怕是买不到了吧!
李括苦苦一笑,自己从团练营回城,恰巧路过小巷中的这家书店,本想着可以随缘淘一本好书,却不曾想遇到这样一个奇人。
“阿爷,阿爷,这本书卖给他!”
一阵犹如银铃的声音从后屋传来,紧接着一个身着赤红长裙小娘的身影便跃入了自己的眼帘。
注1:自开元十五年起,永王李磷遥领荆州大都督,“开府仪同三司”风头一时无两,甚得玄宗宠爱。
注2:《古镜记》属于唐传奇,作于隋末唐初,作者王度。
第六章 江左(六)
“阿爷,这本书就卖给他嘛,好不好!”
小娘依偎在那中年男子身侧,嚅声撒娇道。别看她年纪不大,却有着一手讨人喜的工夫,一双水灵的名目配以若隐若现的两朵酒窝,那中年男子如何把持的住?
只见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道:“阿娇,那本书是阿爷我多年前收集到的孤本,只允准书友在铺子里借阅。”
微顿了顿,他摊开双手道:“这铺子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便不要来为难我了。”
昔日自己走遍江淮道才从一私塾老先生的手里求得了这本《古镜记》对这样一个前朝孤本,怕只要稍通文墨的人都不会以之易金的吧?
阿娇闻言立时撅起了小嘴道:“阿爷,这位公子跟他们不同,依阿娇看,他和这本书有缘!”
见自己屡试不爽的绝招失了效,阿娇心下一狠,反倒是下定决心替李括讨得这本书。
“他从铺子外经过时稍稍驻足,犹豫了片刻才踏将进来,可以看出他是偶然间来到了这里。”
书铺店主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阿娇的判断。其实自打李括一进门,自己便从他的装束上认定了他的身份。江淮之地尤其是江都城中的贵家子弟无衣不喜欢锦衣华服,峨冠博带的。而反观眼前之人,一袭素色长袍,一支乌木发簪,实是淡雅到了极致。而他身上的气质极为高雅,定不是一般的寒门子弟,所以唯一的解释便是此人来自江淮道外。
从外道而来的公子自然不会对寻常巷陌中的一间小书铺熟悉,偶然临至倒也说得清。
“那些富贵家的公子哥买书不过是为了装点门面,好显得自己博学多才。如果阿爷你的孤本落到了他们手中,怕是就此便要积埋在茫茫书海中,再无出头之日!可是这位公子则不同,他偶然之间一眼看重了这本《古镜记》当是与其有缘。清润淡雅,谦谦君子,这样的人配的起这本书。阿爷你平日里不也常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如今遇到了可交之人,怎么又心疼起了书来?”
李括没想到这个小丫头伶牙俐齿如此能说,一时微微愕然。
“咳咳!”
书铺店主轻咳了几声道:“话是这样说,只是你怎么肯定他便是我的知己?若是世间之人见过一面便能成为知己,那这天底下的知己不烂大街了吗?”
他说来淡淡释然,无一丝一毫的做作,倒也是令人信服。
“阿爷,我不管,我便是叫你把这书卖给他。”
阿娇见自己讲道理讲不过阿爷,便索性耍起了赖,反正今天这事她管定了,谁叫,谁叫自己看那人那么养眼呢……
阿娇借着这机会偷偷瞅了李括一眼,便忙低下了头。
“你这,为父该怎么说你好!”
书铺店主朝阿娇点了点,无可奈何的叹了声。
“君子不夺人所好,此书对先生如斯重要,某不敢求之。”
见气氛尴尬李括忙站出来打起了圆场。他来到这家书铺本就是随性,虽然自己对那本书颇为属意,但毕竟是别人的心爱之物,他取之有愧。
“公子好气度。”
书铺店主微微颌首赞道:“其实这规矩嘛,也就是骗自己的。那本《古镜记》的内容,我已是烂熟于心,藏来也没有甚多的用处。”
他仔细的打量着李括,见对方对自己的话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喜怒,心中暗暗赞叹。
“所以,若公子真的喜欢这本书,我便赠予你了。”
李括虽心中大喜,仍压了压心神冲书铺店主拱了拱手:“这是您的心爱之物,某怎么敢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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