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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唐(九州)-第1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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咽了一口吐沫,刘易接道:“眼看着怛罗斯城就要攻下来了,天杀的大食人却动用投石机将鱼梁道击毁,那上边可是有近千名大食军士啊,他们也真下得了手!”

听到此处,李括已经基本推断出高仙芝攻城失利了。他这些时日来一直在研究攻城的方法。对于固若金汤的雄城,偷奸耍滑显然是不可行的。若是用奇大多有两种办法,要么以水灌之,要么掘地道而入城。前者大多用于毁伤敌军要塞,而后者是为了夺取战略要地。

高仙芝攻取怛罗斯显然是为了占据这一战略要地,所以不可能引水灌城。而若是掘地道,以怛罗斯城周遭的沙石地质,怕是挖下去一铁锹,周遭的沙土紧接着就陷了下去吧。

如此看来要想攻克怛罗斯城便只能强攻了。若是强攻,鱼梁道则必不可少。有了它作支点,攻城方便可以很轻易的先锋军送到城头。这样一来,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攻城军队输送入城内,从而获得极大的主动权。

同样,鱼梁道一毁,唐军便失去了攻城的支点,自然而然的便要落于下风了。

见李括陷入了沉默,刘易咬了咬牙道:“高帅岂会轻易认输,他遣了李、段两位将军就要向怛罗斯发动总攻,但在这时偏偏传来一个噩耗!大食援军已经安然度过怛罗斯河,正朝城下火速驰来。天杀的葛逻禄人,竟然不曾阻拦住大食骑兵分毫。”

轰!李括脑子一炸,身子竟是不由自主的颤了一颤。他当然知道久功不克又遇敌军骑兵意味着什么。高帅该是要赌,赌能在大食援军赶到前攻克怛罗斯城。但是他赌输了,他没想到葛逻禄人会是这般软骨头。

赌输的人自然要付出代价,而唐军的代价便是要以一直疲敝之师对抗斗志昂扬的大食骑兵!

嘶!李括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浑身冰冷。虽然他对安西唐军的战力很自信,但毕竟大食人的人数占据了绝对优势。高帅即便再是用兵如神,用不到三万的疲惫军队对抗十数万的大食联军,怎么可能占到便宜?

怛罗斯河畔就是平坦的河谷,若是摆开阵势对决的话,大食人的方阵阵型势必将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你走之时,高帅可曾与大食人决战?”

想到此处,李括心中直是惊惧不已,忙向刘易追问道。

“没有,当时大伙儿刚彻夜惨攻完怛罗斯城,都是疲敝不已。高帅说,说要让我们稍加休整,等到军力恢复再择机与大食人决战!”

刘易闻听此言,挺着胸脯答道。

这就好,这就好!李括就怕高仙芝被失败冲昏了头脑,急于与大食人决战以证明自己。现下看来,高帅并没有失去冷静的头脑。只要他能够保持一颗平常心指挥战斗,待到弟兄们恢复了体力再与大食人决战,未必就占不到什么便宜。

“你现在碎叶都督府歇息歇息,只管将养身子,旁的事无需在意。”

李括冲刘易点了点头道:“今日我便去点五千甲士,明日一早,开营出发!”

刘易闻言后心中大喜,竟是连连叩拜道:“多谢李都督,多谢李都督!如今,安西唐军三万弟兄的性命可是都系于您一身了啊!”

第四十二章 击筑(三)

事实上,李括在碎叶城的这一段日子并不好过。

一面他要去调协城内各部族势力的平衡,一面他还要借助吐火吘这个傀儡统治碎叶。

也就是说,他的角色更像是一个幕后的控局者,而不是一个在明面儿上主持大局的人。原因有二,其一者,皇帝陛下在他重新夺取碎叶城后并没有颁布特别的旨意,那么依照之前的例制,碎叶城仍将交给突骑施人自制。这个做法很好理解。如今安西唐军在与大食人争夺河中,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与别的部族周旋。突骑施人的实力虽已是大不如前,但毕竟底蕴犹在。

如今安西四镇空虚,驻扎四镇的甲士算上老弱尚不足一万。若是把突骑施人逼了急,引得他们跳了墙,那时别说河中危矣,怕是安西四镇都要被胡虏携裹一番。

值此乱时,当然是采取怀柔羁縻政策,以胡制胡,以胡抑胡,自打老祖宗起不一直都是如此吗。

但令李括没有料到的是,吐火吘的胃口实在太大,竟然不满足于皇帝陛下赐下的可汗封号。他想将触手延长到伊犁河流域!他要恢复西突厥汗国当年的旧土!

对于这样一个有野心的胡酋来说,“推恩令”实在是一个莫大的打击。以吐火吘的志向,定然会对这个暗藏阴谋的旨令心生不满。陛下的想法是好的,但确是有些操之过急了啊。

他能清楚的感到来自吐火吘的怨气,虽然这个胡酋极力掩饰,但少年仍能清楚的感觉到!

他不能不对这个极具野心的家伙暗加留意,虽然吐火吘主动将除王宫卫队外所有的军队解散,但对于突骑施人这样的游牧民族而言,便是举国皆兵。若是到了战时,只需可汗一言他们便会抱将成团,一致对外!

当然,吐火吘这么做便是对自己一种明显的示好,至少在眼下,他不会起兵叛唐。

经过深思熟虑,李括决定留五千天威军驻守碎叶城,这样既可以给吐火吘足够的震慑,也确保了大军归路的可靠稳定。

事实上,按照刘易送信的时间推算,高帅该是和大食人已经决战了。也就是说等到自己率领五千甲士赶到河中一切皆已定局。

对于一个已成定局的战役,他的到来可还有意义?

当然有意义!若是唐军胜了,自然没什么。但若是败了……若是败了,这五千多弟兄至少可以作为接应。

出发之时,李括并没有带上刘易,这个汉子千里迢迢从河中赶来已是筋疲力尽。虽然他兀自要求为大军引路,但李括却是断然拒绝了?刘易现在已经虚弱到不能独自骑马,带着这样一个人远行,怕是没走出百余里病重的刘易便会一命呜呼。

何况,现在安西唐军所驻扎的营盘相较于月前肯定有了很大的易变,即便带上了刘易,他也不会立时给自己提供出什么什么有用的线索。

他们此行最大的敌人是时间,所以必须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的奔赴河中,不能有丝毫的拖沓。

此行,李括共带了一万五千匹马,五万石粮食。每一名骑手将拥有三匹良驹,每匹战马将额外承担三石粮食的负重。

之所以选择携带这么多粮食,是因为考虑到了可能发生的战况。若是高帅与大食人决战战败,势必来不及置换顾辎重粮食,必回轻骑简从的撤军。这样一来,随身的干粮最多够大军食用三天。

那三天之后呢,大军靠什么为继?

事实上,即便高帅取胜,大军所携带的粮食也所剩无几。以安西军现在的兵力推算,获胜后军力也会受到重创。高帅必不会去以卵击石再攻怛罗斯城,那么唯一的选择便是河中各地的麦田。

好在现在已到了秋收的季节,唐军将士获胜后完全可以抢收掉麦田中的所有麦子。但即便如此,刚刚收割的麦子也不会立刻变成白花花的炊饼啊!

若是没了续粮,安西军就有着断粮的危险……

断粮对于一个军队实在是最恐怖的事情,若是士兵都都无法裹腹,又哪儿来的力气去迎战杀敌?久而久之,军心必然溃散,军心一溃,免不了会有定力差的兵卒趁着夜色溃逃甚至投敌。

所以,李括必须携带足够的粮食,足够大军至少食用十日的救急粮食!

对于天威军来说,漫长的行程实在有些枯燥,若是指明道口儿就去怛罗斯也就罢了,偏偏大伙儿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处。

怛罗斯,神海子,亦或是俱兰城?一切皆有可能,大伙儿根本不知道驰援的具体位置。

“我说括儿哥,姓刘的那小子说他们是从神海子出发的,他们走时安西大军就驻扎在那里。这神海子真是厉害,竟然能装下这么多弟兄!”

张延基实在忍耐不住,轻挥了记马鞭凑近身来问道:“若真是像刘易那小子所说,其中鱼虾丰沛,芦苇丛生,高帅完全可以命弟兄们捕鱼补虾为继啊。何况这神海子如此隐蔽,高帅完全不用担心大食人会发现。这样的话,等弟兄们养好了伤,续足了气力再冲出大泽打大食人一个出其不意,说不准那些蛮子惊恐之下全部丢盔弃甲而逃了呢!”

李括见他说的有滋有味,津津乐道,只摇了摇头道:“哪里有这般简单,且不说神海子能否养的下两万余名弟兄。即便它有这个奉养力,高帅也不会坐以待毙啊!你以为近三万唐军突然失踪,大食人会想不到神海子?”

此话非虚,怛罗斯城周遭皆是荒漠,唯有神海子这一处绿洲大泽。若是唐军突然失踪,大食人必定会将目光移向神海子。

“想到又如何,即便他们十万大军都来到了大泽边上,也只有望泽兴叹的份儿。他们不都是骑兵吗,有本事驰进泽沼搜查啊?齐人高的芦苇把人马遮蔽的严严实实的,他们就是找上一年半载也不见得能寻出蛛丝马迹!”

张延基耸了耸肩,兀自辩解着。

“在大泽中寻人还需要一片片去找吗?”

李括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只需放上一把火,沿着神海子的周边这么一烧,怕是不出一个时辰,躲藏在泽中的兵马就会禁不住气味而慌张的逃了出来!”

嘶!张延基倒吸了一口凉气,背心便是一寒。是啊,括儿哥说的不错,在大泽中寻人根本不需要一片区域一片区域的去排查。只需放上一把火,火势便能顺着芦苇蔓延至全泽。到了那时,隐蔽在泽中的将士即便能忍受住高温,也会因受不了那呛人的烟气,争相逃奔出来!

“况且以高帅那不服输的性子,怎么会躲在神海子里做缩头乌龟?”

李括长叹了一声:“如果我预料的不错,高帅休整的时日不会超过一个月,一月之后,高帅必回主动寻求与大食决战!”

“啊,那现在怛罗斯那边岂不是已经开战了?我们赶到俱兰城最快还得三天,赶到怛罗斯河怕还要五日。那我们还等个什么,还不快些行军以助高帅一臂之力?”

张延基大骇,单手挽着缰绳急声催促道。

第四十三章 击筑(四)

若是放在一年前,这条蹒跚的小路一定会使李括头痛欲裂,但有了先前出使河中的经历,此时李括再也不用为走错岔道,误入山谷而担心。

即便如此,大军的行进速度依然不像李括所想的那样迅疾。尽管大食人在这片区域并没有布设重兵哨卡,但大伙儿却分明能从这些属国城邦的百姓中看出敌视的意味。

他们恨自己?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会恨自己?

是自己把他们从大食人的奴役中解救了出来,是安西唐军让他们不用再缴纳沉重的赋税,不用再负担无休无止的徭役。而他们付出的仅仅是向大唐皇帝陛下称臣,所需做的仅仅是尽一个属国臣民应尽的本分。

难道自己做了这么多,流了这么多血,换来的只是这些白眼狼的咒骂与怨恨?

可还值得?自己做这么多可还值得?

当然,他们不会揭竿而起,不会阻碍唐军的行动,但李括却感到后怕,若是唐军失势,这些平日里驯顺的胡民会不会抄起锄头菜刀,反戈一击?

他们的眼中充满了仇恨,他们在仇恨什么?

李括在不停的思考这个问题,难道就因为高帅勒令他们向大唐称臣?可是安西军却保留了他们的文化,他们的文字啊!

相较于大食人的文化侵袭,他们难道做的还不够和善吗?

每每想起那些胡民浑浊又怨恨的眼神,李括便会不自禁的打一个寒颤。自己绝不能给他们起戈反抗的机会,绝不能!…………

“七郎,我们在前面的河谷歇一歇吧。”

周无罪催马赶上前来,指着不远处的一条小河缓声说道。弟兄们已经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的走了两天两夜,距离上一次吃着热乎饭已经快三日了。

即便是意志再坚定的战士,整日喝着凉水啃着烤馕也撑不下来。换句话说即便大伙儿咬着牙硬抗了下来,待到了怛罗斯城下,怕也再无力气与大食人一战了吧。

“是啊,都督,即便是赶行程也不是这么个赶法,再这么下去别说弟兄们,就是咱们胯下的牲口都要受不住了。”

见周无罪上前力谏,窦青也见缝插针的添了一句,在他看来这支军队急行军的速度已经超过了一个极限,若不稍作休整恐生变故啊。

“嗯,那便在前方河谷稍作驻扎吧。令大伙儿就地汲水埋锅做饭,今儿个也该让他们吃顿热乎的了。”

李括点了点头吩咐道:“叫瑜成带人到河对岸去看看,这个地界怕已是不太平了。”

李括的担心不无道理,虽然此地距离俱兰城尚有一段距离,但已经属于天方教控制区域。虽然说他所统率的兵马皆是精锐,但凡事还是做得稳妥些为妙。

“嗯,我这便去告诉他!”

窦青点了点头,拨转马头而去。

眼前的这条小河李括并没有什么印象,他估摸着是汛期临至,一时积起来的。微微用力一蹬,李括轻巧的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少年蹲在小河侧,掬了一抔清水泼洒在面颊上,一种久违的清爽之感立时袭满了全身。

望着清澈河水中的那个少年,李括不由得苦苦一笑。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他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若说他变了,便是他更加坚毅沉着了。若说没变,坚守的怕还是心底的那份良知吧。

突然河水中少年的身旁浮出另一个熟悉的面孔,紧接着一个碎石子被掷入了河中,击起一片涟漪。

“延基,坐!”

李括回首微微一笑,冲长满了青草的泥土地拍了拍。如今正是盛夏,悬挂在正空的毒日头便能生生的把人烤熟。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么一块荫凉的小河,可不得好好歇上一歇。

“这贼老天,真不开眼!”

张延基在李括身侧一屁股坐了下来,拍了拍手掌道:“我们来时便是一张苦瓜脸,现在的气温更是能煮熟一颗生鸡蛋!照这样行进下去,没等抵达怛罗斯,咱们弟兄都得被晒成了肉干。”

“高帅他们,说不准便在这样的天气下和大食人激战!”

李括捉起一枚石子便向河中投去,石子划过一个高挑的弧线,完美的落入了小河中心。

“我们早到一刻,他们便多一分胜算!”

李括招呼亲兵将一张羊皮卷的地图拿了过来,缓缓展开铺在草地上,又用石块压了角。

李括从亲兵手中接过炭笔,在俱兰城的位置画了一个圈,点了点道:“俱兰城三面环山,大股行军便只能从南面去走。呼罗珊总督若是要去解怛罗斯之围,势必会从俱兰城南面取道。如果不出我所料,现在俱兰城的守卫已经叛变了!”

“他敢!”

张延基大怒,拍了拍大腿便要起身:“区区一个小城城守居然如此两面三刀,括儿哥你拨给我两千甲士,我去率人把这座破围子平了!”

“你先别急!”

李括无奈的摆了摆手道:“我这也只是猜测,不过眼下俱兰城叛敌的可能性极大了。我们最好还是绕过俱兰城,从南面沿着珍珠河的古河道前行。”

“嗯,这倒也成!”

珍珠河本是流经拔汗那国,但其古河道却是流向怛罗斯的。从南面行军一来可以不引起敌军斥候的注意,二来可以加快行军速度,要知道在阔广的古河道中行军,可要比在枝桠纵横的丛林山谷里容易的多。

“等等!”

张延基似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然拍着脑袋道:“你要这么走的话,不是会碰上……”

他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李括当然知道他向说些什么。

“你是担心奎溪城守备出城迎战?”

李括微微一笑,在他们必经之路上重重点了一点:“我们这么大张旗鼓的从南面绕过去,当然会途经奎溪城。不过,若你是奎溪城守备,在看到这么多唐军将士后,敢不敢孤注一掷,把城中所有将士悉数调出?”

“我,我哪里有怕!不过区区一个奎溪城而已!”

张延基挺了挺胸,强调道:“只不过这奎溪城主可是出了名的愣头青。若是因为他全力出击而误了大军的行程,可就得不偿失了。”

张延基所言非虚,自从阿布·穆斯林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了奎溪城主,这个胡酋便一门心思投到了大食人的怀抱。西域胡国上行下效之风尤甚,既然连城主都真心实意的投了大食,手下士卒自然而然的便跟风倒了过去。最可怕的是奎溪城的胡兵打仗最不要命。两军交战之时,奎溪城胡兵往往将自己的要害完全暴露出来,以留待更多精力与敌人搏杀。

俗话说的好,软怕硬,硬怕横,横怕不要命。他张延基虽然不是胆小之辈,但没必要跟不要命的硬拼不是?

李括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假若你是奎溪城主,便是下定决心要阻截我,是会选在自家门口,还是……这里?”

李括的右手急速上移,最终定格在一处距离奎溪城一百里的山谷处。

“啊,原来括儿哥早就算好了,哈哈,不错,他们绝不会在奎溪城出击拦截!”

李括所说的不错,纵观珍珠河流域,只有奎溪城城主能对安西唐军稍稍构成威胁。而作为大食人的爪牙,奎溪城主绝不会坐视自己取道而坐视不管。只是奎溪城外是一片平原,自己又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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