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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臣风流-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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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都团结在裕王,也就是未来的隆庆皇帝周围,和严党正斗得你死我活。只不过,裕王胆小,一直隐忍,使得这一团体暂时处于下风。
  明朝的官员讲究出身,见了面,首先就要问你是哪一年的进士,得了第几名,座师是谁?如果是同年,又是同一个位座师,那就是师兄弟,是自己人。将来在政坛上就要相互扶持,休戚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明朝官场中的党派、门户就是由这种师生、同年、同窗的关系紧密连接在一起的,伴随一生,无法摆脱。
  嘉靖二十六年进士科的同年们因为杨继盛的死与严党不共戴天,作为其中排名较为靠前的王惟恕王若虚严嵩用女子暖床的私隐之事都拿出弹劾,对严阁老来说也算是一种极大的羞辱,他的政治态度不言自明。
  本来,王若虚得罪了严嵩,必然要受到严党的猛烈还击。估计是因为有嘉靖二十六年的同年死保,这才调去吏部做主事。身居要害部门,也算是保住了那一期同学的一份力量。
  这次改田为桑是严党弄出来的,王若虚不反对才有鬼。
  王主事这次来安东核查改桑一事估计是抱着给这一乱政挑刺的念头,他人老成精,如何看不穿周楠拙劣的表演才见鬼了,要治史杰人欺瞒朝廷之罪,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可他偏不,实际上像他这种政治人物做事的心思,对错真不要紧,关键是看做这事的意义何在?
  搞掉一个史杰人倒是无妨,可这么做有意思吗?最多只能说明史知县胆大包天,并不能说新政就不行,也伤不了严党皮毛。
  估计王老头也在想要拿这事作一篇什么文章,这才不表态。
  直到周楠今天献上“天下财富自有定数,不增不减”“米银价格比率”之言之后,王若虚这才找到了攻击新政的要点。纲举目张,接下来的文章就好作了。
  这次安东倒有不错的收获,至于史杰人的个人命运。大明朝几千个州县,像他这样的人物才不关心呢,提都懒得提。
  “猜对了,赌对了!”想通这一点,周楠忍不住一声长啸,心中不觉波澜万丈。
  自己通过对历史的先知先觉和对史料的分析研究,直接决定了一个知县的个人命运,说不得意也是假话。
  自从穿越到明朝嘉靖年后,他先是解决了个人身份问题,又混进县衙做了典吏,其中也经历过不少艰难险阻。有些时候,老实说心中也未免有点憋屈。一个小人物,做人做事有的时候确实不能随心所欲。
  到今日,自己穿越者的特长,自己手具备的大历史观视野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先人一步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如果就这样还不能功成名就,莫若一头撞死。
  对于未来,周楠突然有强烈的信心,往日心中淤积的那一丝有心不得施展的自怨自艾也荡然无存了。
  周楠也不敢大意,因为实在太激动,睡意半点也无,索性就拿了本演义话本书儿看了一宿。等到天亮,他和史知县一道上了官船,把王若虚直接送出淮安府直接送到徐州地界才回。
  同时,淮安府那头史知县这次岁考的批语也下来了,得了个卓异。如此,史杰人的知县大可稳当地做下去,说不好还会高升。
  史知县一颗悬在半空的心才落了地,忍不住称赞周楠道:“周典吏此番迎接上差辛苦了,本官赏罚分明,如此功劳不能不赏。”
  周楠大喜:“多谢大老爷。”
  史知县:“回安东县之后,你去户房支二两银贴补这阵子的鞋袜和茶水。”
  “为县尊效力,不敢求赏。”周楠义正词严,只差在额头刻上一个忠字。内心中却一阵晦气,才二两银子,开什么玩笑。户房那些瘟器都他娘是刮地皮的。银子到他们手上,先扣个三成。还有,得了犒赏,搞不好他们还要我请客,这点钱根本不够他们喝花酒的。偏偏同事一场,这些场面还是要应承的。
  这次接待任务,周楠先后筹措了十两银子,花得精光不说,自己以前的那点积蓄反都贴补进去,接下来要过苦日子了。等到下一次领俸禄还得好一段时间,也不知道能否熬过去。偏生家里还有个吃闲饭的便宜侄女。
  先前他还为自己的大历史视野和先知先觉而踌躇满志,这一刻却要为稻粱谋。毕竟只是个小小的吏员,什么时候才能富贵荣华啊?
  周楠有些丧气。
  王主事这个瘟神终于走了,周楠两天两夜没睡好,现在终于可以睡个囫囵觉了。
  躺在船舱里,一合上眼,就是王若虚这几日在安东县装疯卖傻,喜怒笑骂的场景。这老头人品实在太恶劣,可地方官拿他又能怎么着。惹恼了吏部的主事,你的乌纱帽还想不想戴,想不想调去辽东、西南、大西北这种苦寒之地啊?
  这就是权力的力量啊!
  周楠禁不住喃喃道:大丈夫当如是哉!
  要做官,做大官,公侯万代。
  是的,我不能科举入仕,可做官并不只有科举一途。嘉靖早年权倾朝野的锦衣卫指挥使陆炳是进士吗?嘉靖早年的咸宁侯仇鸾是进士吗?如今的小阁老严世藩连个功名也没有。
  可这些人咳嗽一声整个朝廷都要颤三颤,可见,读书并不是唯一的出路啊!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正当周楠抖擞起精神,刚回到安东,就有刑房的师爷跑承法房来,小声说:“周师爷,你不在这几日,梅家数次来衙门问你和县尊几时回来……”
  周楠心中一凛,这才想起那三百两银子的外债。当初素姐撩下十日为期,若到时候不还钱就让他卖身为奴抵帐的话。如今,这时间早已经过去。梅家之所以没来寻自己晦气,估计是因为县里都忙着迎接王主事外察一事,他们若是告到衙门里来,那不是触史知县的霉头吗?
  现在王瘟神终于走了,梅家也找到头上来。
  “梅家来问这事做什么?”周楠脸色不好看起来。
  “说是有一笔旧债要和师爷你说说,还有字据。”刑房师爷微微一笑,道:“老年间的事情谁知道是真是假,却来纠缠不清,我直接将他们赶了出去,师爷大可放心。”
  周楠乃是史知县的心腹,所说的话县尊无不应允。若有事找他办,甚至比找县丞和主薄还好使。渐渐地,衙门里的公人私下都以四老爷称之。周楠的权力算是进了安东权结构的TOP5之中。
  刑房师爷见周楠正红,就不着行迹地过来亲近。
  周楠道:“我又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也就是一些往昔的过节,我和梅家的恩怨剪不断理还乱,无FUCK可说。还是多谢你来说这事,这个人情周楠记下来。”
  “同僚一场,该当的。”刑房师爷提醒道:“周师爷,县衙里有大老爷在,梅家也寻不了你的晦气,怕就怕他们告到府上去,你也知道梅康在水上讨生活,在府城里多少认识些人。”
  周楠闻言面色微变,这梅家简直就是祸害,不解决了,你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跳出来咬你一口。
  公门自然有公门的手段,周楠找了林阿大和林阿二两个衙役商议。
  林阿二提议:“周师爷,怕个甚,要不出些银子找打行的人把梅康给捆了,神不知鬼不觉地沉淮河里喂鱼。只要钱给够,世上有的是挺而走险之人。要不,小人帮你留意一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周楠忍不住想一口唾沫吐到他脸上,开玩笑,我好好的一个衙门里的师爷,手握国家暴力机器,用黑瑟会手段,简直就是笑话。再说了,我现在吃饭都成问题,哪里能够拿出一大笔银子去请杀手?
  林阿答摇头:“不妥,梅员外什么人,人家以前就是在江上杀人越货起家的,手上随时就能调动十几条能打能杀的凶徒。且这人力气颇壮,识得枪棒,就算师爷找了人来,也杀不过人家。”
  周楠心中一动,道:“梅康早年可不是善良之人,说不好手上还沾了人命。你们下来留心一下,看能不能从陈年积案中找出端倪,最好是无头人命官司。看是不是他梅某人做下的,如果查出来,事情就好办了……算了,还是我自己去查吧,需要的时候会叫你们的。”


第五十一章 童子试(求推荐票)
  关于自己和梅家的债务关系,下来之后周楠也仔细想过。
  刑房师爷的话说得在理,以如今周楠在安东县政坛上的地位,就算梅康梅员外拿了当初那死鬼周秀才的欠条过来告状,估计史知县也不会受理。
  他是史杰人一手提拔起来的,最得用的心腹,自然势在必保。而且,道理上也说得过去。君子有通才之谊,读书人之间在财货上互相帮助乃是常态。你给同窗同年经济上的帮扶乃是应尽的义务,毕竟,将来同学如果得了功名,可是要回馈你的。
  人家当初打欠条给你是客气,你现在拿了条子逼债,未免太过份了些。天下读书人如果都这么干,世风何在,礼教何存?
  不过,这仅仅是在道德层面上而言,梅家真要抹了脸不要走法律途径,官府还不能不秉公执法。
  反正刑房是拖一天算一天,史知县也是装着看不见了事。
  怕就怕梅家见奈何不了周楠,私下搞鬼泄愤,甚至直接将诉状投到淮安府去,那个时候史知县就罩他周楠不住了。
  可说来也怪,自那日梅康来县衙投递状纸被刑房的退回去之后,已经过去了六七日,那边竟然没有丝毫的动静。
  难不成梅员外就活生生将这口气咽下去?不可能的,周楠摇了摇头,杀子之仇何等之深。况且这其中还夹杂着辱媳之恨,使得梅家在安东县地主大户圈儿里抬不起头来。梅家如果想在世人面前抬头挺胸做人,就必须除了他周楠。
  矛盾不可调和,就看什么时候爆发。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梅家若是发动,周楠倒可以见招发招。可人家偏偏隐忍不发,这就让他难受了。
  “师爷,我听人说梅家最近朝东面盐场跑得甚勤,会不会是以后所企图?”林阿二来报。
  周楠哼了一声:“他梅康什么身份,什么身家,难不成还能搭上盐道衙门?梅康家的船不是负责承运食盐吗,他去东面又有什么奇怪的?”
  林阿二抓了抓头:“倒是啊,师爷不是说让小的盯紧梅家,一举一动都要过来汇报的吗?”
  周楠:“你这人脑子果然不够用,这种屁大点事也来说。”
  ……
  林阿大:“四老爷,大事不好,梅家派人去府城了。”
  周楠身子一振:“可是去告状的?”
  林阿大摇头:“倒不是,如果是去告状,不但梅家少奶奶,只怕梅康也要亲自过去。这次梅家只派了几个小厮进府城采购书籍和文房四宝。”
  周楠松了一口气,骂道:“梅家三少爷梅朴不是在读书吗,他家去买书籍和文房四宝回家又有什么好奇怪的?阿大,我看你和你弟弟是同一个毛病,不懂得分析归纳总结手头的信息,什么消息都报上来,全是无用信息。
  “是是是,四老爷责备的是,小人知道了。”
  接下来几日,衙门中开始忙起来。原来,地里的稻子都已经黄了,已到了夏收季节,青黄不接的季节终于过去了。
  朝廷的旨意终于下来,褒奖史知县在改田为桑一事上做出了不小的贡献,并免去了安东现今明两年的赋税,至于往年的积欠,朝廷也发话了,帐目暂时封存。
  被朝廷免去了两年的皇粮过税,百姓松了一口气,今年可算能吃饱饭了,这一切全拜史老父母所赐。在百姓口中,史杰人简直就是道德完人,青天大老爷。
  这让周楠小小的嫉妒了一下,此事的始作俑者可是我周楠啊,从头到尾史知县就是个摆设啊!怎么得名的却变成了县尊?
  封存往年积欠的事挺繁杂,毕竟你得先总结出一个数字出来,才能禀告朝廷。户房的人手顿时不够了,报到史杰人那里去。史知县大手一挥,道:“让周楠去主持。”
  自从周楠进了县衙之后,史知县已经习惯了当甩手掌柜。可怜周楠一个文科僧,现在却整天和户房的书办们泡在一起,将已经还给老师多年的四则运算重新拣起来,看数字看得眼花,打算盘打得手软。
  同时,浙江的改土为桑新政也在如火如荼地推广,至于后来闹出什么乱子,又在朝堂里激起什么样的风波,那就不是周楠所关心的事情了。
  史杰人一个小小的知县,在明帝国政坛上芥子般的小人物,这下竟小小地出了一下名。
  县尊一高兴,又赏了周楠二两银子。可惜,这钱周楠一到手就分给了户房的书办们。没办法,身为师爷,要想手下人替你做事,总得给人些好处。你得了犒赏,咱们这些跑腿的是不是也该分润些?
  就这样,周楠反又贴进去了几钱。他心中哀号:我现在好歹也是个正科级干部了,别人当老大都朝家里薅钱,我却好,反从家里拿钱出去。这个领导不好干啊,史杰人,直娘贼,你别再犒赏我了!
  不过,也不尽是坏消息。首先,这个月的俸禄下来了。安东县现在是政治明星,上头觉得再克扣吏员们的俸禄不太妥当,于是当年那三石米足额发放。不但如此,前两月克扣的部分也补齐了。
  看着满满一车大约六百斤米,周楠有点发愁:这么多粮食可吃不完,变卖了换成银子吧,今年淮安府大丰收,安东县又被免了赋税。米价低廉,只有往年的六成,卖了也可惜。
  得,只得先堆在家里。
  周楠这一忙,倒将梅家的事情抛到脑后。
  ***************
  城西,梅家大院。
  “啊,啊,爹爹,娘,别打了,别打了,我听话,我要听话!”痛楚的声音从精舍中传来。
  只见,三少爷梅朴被两个家人按在长凳上。梅康正提着荆条使足了力气朝他的屁股上抽去,一边打,一边骂:“小畜生,老子每天好吃好喝供着你,你就是这么报答为父的。让你不好好念书,让你不好好念书!”
  可怜梅朴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孩童,虽说古人成熟得都早,梅三少爷平日里也经常代表父亲在外与人接触,也算是少年老成。
  可梅员外的手劲何等之大,几荆条下去,可怜三公子粉嫩的屁股上就出现了几道血痕,然后就有鲜血流出。
  实在太痛了,梅朴如何经受得住,大声哀号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一声苦哭喊,一个妇人冲进来,一把抢过梅康手中的条子,“老爷,别打了,那可是你的亲生儿子啊,咱们梅家的独苗啊,天气这么热,再打就要把他给打坏了。”
  这是一个大约四十岁的妇人,生得皮包骨头,满面黝黑。不用问,正是梅员外的老妻。
  “你来得正好,看你生的好儿,知道这小子今天做了什么吗?”梅员外怒啸:“我听私塾先生说,老三……哎,老三直娘贼做的什么文章,纯粹是狗屁不通。马上就是童子试,先生又说了,以这小畜生的八股文章,就算县尊给面子,勉强过了县试这一关,说不好府试就要被刷下来,功名就别想了。把条子给我,俗话说得好,黄荆条子出好人,不给小畜生一个教训,不知道长进。给我!”
  “不给。”梅母哭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生下来是给你我养老的,可不是给你打着玩儿的?”
  “不给,老子连你一起打。”
  “你打死我吧,反正我现在就这么个儿子。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成。我我我,今天先死在你前头。”
  说着话,梅母一头就朝柱子上撞去。
  惊得她身边的丫鬟急忙一把抱住,也跟着大哭:“老夫人,老夫人不要啊!”
  一时间,精舍中哭声震天。
  梅员外现在是富贵了,可早年却是个破落户,两口子相濡以沫在水上打渔为生,这才有了现在。因此,他对老妻又敬又畏,一直没有纳妾的念头。
  见妻子哭成这样,又提起自己死去的老大,梅康心中一酸,叫道:“罢了罢了,把这小畜生带下去,找郎中看看,直娘贼,看了就叫人生气。”
  说完话,就闷闷地坐在椅子上,胸口气得像是要爆炸了。
  事情是这样,梅家的私塾先生乃是苏州人氏,颇有才学,有秀才功名在身。当初为了培养梅朴,他在十天钱花了大价钱将先生请了过来。
  江南士人脾气都古怪,那位先生说徒择师,师也要折徒。读书是要靠天分的,生源忧劣也非常重要。我先试着教授几日,看看你家公子是否是读书的料,是否值得培养再定夺吧!
  结果,教了两天书,先生却不干了。说梅朴朽木不可雕,自己什么一直未能中举,可教出的学生基本都能得一个秀才功名,这样的学生功名是不用指望了,没得坏了老夫名头。于是,束修也不要了,直接甩袖子走人。
  看儿子总算被自己救了下来,又看丈夫气得锤胸顿足,梅母忙擦去泪水,给他端了一杯热茶过去,安慰了半天。
  见梅康的气顺了些,梅朴母亲道:“老爷,我看这什么先生是没有本事,自己教不了咱们家老三,就退说朴儿没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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