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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臣风流-第1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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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陈矩方才所说,在学生们心目中周楠就如同天人一般,那太监满面都是愤慨。周楠毫不怀疑只要自己说一句话,他就会立即将陈矩格毙当场。
  周楠心中一动,问:“这个陈矩是哪里人,缘何如此偏激?”
  “陈矩乃是北直隶安肃县人,他从小家贫,家中有父母、姐姐和一个弟弟,给人帮雇佣种地为生,受尽乡人欺凌。嘉靖二十六年的时候,陈矩主家少爷得天花,要成亲冲喜,就纳陈矩的姐姐为妾。”
  “陈家自然不肯,无奈主家势大,将陈矩父母打成重伤。姐姐也因为被抢过了门,最后不小心染上了天花死了。但说来也怪,那少爷的病反好了。陈矩不服,小小年纪就敢跑去县衙告状。只是,这状如何告得下来,也被打得在床上躺了两月,全凭一口米汤吊着那口气。若非命硬,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陈矩这就愤然净身入宫欲图个出身,说是一旦大权在手,要屠尽仇人全家。”那太监说到这里,轻蔑地说:“陈矩这人太热中权势了,杀性又大,口口声声说将来自己做了司礼监秉笔又当如何如何。宫中的公公们都说这人心怀不良,不能重用。也因为,他即便能读书,依旧被压在内书堂里混日子。这样的人,谁敢收?”
  “哦,原来如此。”周楠明白了,陈矩如此偏激,原来家中遭遇大变,亲人罹难,这就难怪了。他又禁不住好奇地问:“后来那家害了他姐姐的人呢?”
  “都死光了,嘉靖二十八年蒙古俺答入寇,将那家人屠戮一空。陈矩父母和弟弟也是运气好,侥幸逃得一命,这才是好人有好报。仇家死后,陈矩这两年的性子才好了些。”
  说到这里,那太监又道:“教习,陈矩其实也很可怜,你真的要赶他出内书堂吗?”
  周楠一笑:“方才你说起陈矩还切齿痛恨,现在却要替他说情?”
  太监:“回恩师的话,陈矩虽然不叫人亲近,可毕竟是我等的学长,他的学问文章我们这些同学也是很佩服的。若赶他出学堂,前程尽毁,却是可惜。”
  周楠点点头:“你有一颗仁厚之心,最是难得。人最难的是宽容,为师很欣慰。你等下去对陈矩说,方才我于他只不过是学术交流。主义有别,见解不同,与友谊无关。”
  那太监一脸崇敬:“恩师真是胸怀宽广之真君子,学生有一事不解。”
  周楠:“你说。”
  那太监:“以先生的道德文章,将来正该为国家朝廷效力,此乃天下百姓之福,缘何却要去做驸马都尉?”
  这才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周楠和这个太监平日里也经常交流,却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微微一叹:“这就是一场误会,为师也是遭人陷害。”就将自己和李高在军器的时候大概说了一遍,又道李高为了赶走自己,竟想让他做皇家驸马。
  “原来如此,我等一说起此事都是心中不满,以为恩师贪恋皇家富贵,竟是误会恩师了。”那太监长长一揖:“学生给恩师赔罪了,不过,以先生的学问,考个功名当是不难。”
  周楠虚扶了他一把,自信满满:“不过是区区一场乡试,为师尚不放在心上,今科必中。”
  “学生在这里预祝恩师马到成功。”那太监大喜:“学生这就去同陈矩说明此事,明日定叫他到先生这里来磕头赔罪。”
  周楠本打算先在公房温习一会儿功课再回家去的,经过陈矩这一打搅,哪里还有心情,就收拾好书籍乘了轿子回到家中。
  到家里,才发现里面好热闹,进进出出都是人,闹得厉害,所有人都面色郑重。
  周楠心中大奇,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安婆过来,一福:“今日如夫人感觉腹中孩儿躁动不安,有临产迹象。”
  周楠大觉紧张:“早产……那可如何是好?”
  安婆婆:“既然早产也无妨。”
  周楠气恼地喝道:“早产无妨,你胡乱说什么?”
  安婆婆:“早产也能养活,大老爷勿要忧虑。”
  周楠心中一动:“七活八不活,确实是,想来芳语也怀胎七月了。”
  “回大老爷的话,是七个月了,老婆子摸过如夫人的肚子,一切正常。”
  周楠:“虽说如此,可也大意不得,还不快去请稳婆?”
  “已经请了。”
  “那好,那好,你就让稳婆住在夫人的院子里,芳语不生完孩儿她不许走。你好吃好喝供着她,事成之后本老爷还有重赏。”说罢,周楠就朝荀芳语房中走去:“我去看看夫人。”
  安婆大惊,忙拦住他:“大老爷,使不得啊,若恰好碰到夫人生产,见了血光,那却是晦气。”
  周楠不屑一顾:“此话毫无道理,本老爷命硬,可不怕这些。”
  安婆婆见苦劝无果,道:“老爷,武员外现在正在书房等你。刚才武员外来访,恰好碰到夫人胎动,稳婆还是他请来的,还叫下人送来许多未来小公子的日常用品,是个知礼的人。大老爷若不去见,却是失了礼数。”
  周楠一愣,武新化前番进京不是来做铜钱生意的吗,这都一个多月过去了,怎么还没走?
  商人无利不起早,今日既然找上门来,执礼甚恭,说不定有事求上门来。
  如果能够帮忙,倒不妨随手帮了,也能得些生发。
  “武兄,别来无恙啊,可有事?”周楠和武员外以前仇怨极深,但自通州之事后,两人关系倒是不错,往昔种种大家也不再提起。
  “这个给你,还请子木过目。”武新化将一张写满了字的条子递给周楠
  周楠接过来一看,顿时吃了一惊,竟然是一张一千两银子的欠条,上面写着道录司右则正周楠于某年某月某日借某人多少多少钱,将于某月某人归还。
  这人的名字很陌生,根本就不认识。


第三百八十五章 前途不明
  难道这厮是来讹诈我的?
  一刹间,周楠心中转过无数过念头,冷着脸问:“武员外,此乃何意啊?”
  武新化却将那张欠条收了回去,笑道:“子木勿恼,这钱在下帮你还了。”
  周楠恼道:“这债主是谁我可不知道,又什么时候欠过他银子了,子虚乌有的事情,本官可不能平白承你这个情。武员外,今日你得把这个事情说清楚了。”
  武新化却不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子木,你先听在下把话说完。对了,我进京已经一个多月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淮安,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周楠:“你不是在贩钱吗,最近朝廷得到风声,有司也盯上了这事,新钱正在铸造之中,收上来的旧钱也要尽数融了。想来你等没有拿到通关文书,这才勾留不去,想请本官帮你走走门路。武员外,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吗?”
  武新化:“司正,你可猜错了。朝廷留意旧钱这事我们已经知道,如何敢顶风形事,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那又是为什么?”
  武新化:“司正你忘记了吗,我本是淮安盐商,去年严党乱政,鄢懋卿尽废旧引。如今天子圣明,严党已被铲除,两淮盐道那边的官员上上下下都换了个遍。可是,俗话说得好,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的盐道总督自然要扶持他中意的盐商,我们这些旧的商贾却被一脚踢开了。咱们几人商议看能不能在京城活动活动,拿回以前被鄢贼剥夺的盐引份额。”
  闻言周楠心中一动,他以前也动过心思要和李伟父子合作弄盐,只不过事情实在太多,就此耽搁了:“哦。”
  说到这里,武新化激动起来:“我等听人说司正圣眷正隆,可谓是红得发紫,以你的手段,如果能够分些盐引出来,咱们全淮安的盐商人都承你的情。司正放心,事成之后,自然少不了你的股份。此物,也是我们的一点礼数,聊表诚意。”
  他将那张欠条展开来,指着上面的一行字道:“司正请看这个落款。”
  周楠定睛看去,才发现这其中的不同寻常,上面豁然写着“嘉靖四十一年顺天府举人周楠。”
  “这是……”周大人抽了一口冷气:“你们买了今科顺天府乡试的题目?”
  没错,这是标准的科场舞弊的欠条格式。
  考生在买题目的时候,为了防止被卖题人欺骗,一般都不会直接给钱的,而是打上这么一张欠条,上书“XX科举人XX欠银多少。”
  如果中了举,债主自然会拿着条子过来催款。
  如果没中考生也不怕卖题人讹上自己,因为他又不是举人,这张条子也不具备任何法律效力。
  “对。”武新化压低嗓门,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我等本小利薄,可说官府一句话就能叫咱们做不成这笔生意。我等商议后得出一个结论——上头没人。司正现在已是六品衔朝廷命官,又做过行人,如今正得陛下看重,按说早就该飞黄腾达了。到时候,有司正照应,我等这生意自然能子子孙孙做下去。”
  “可是,大人之所以到现在还未能一展胸中抱负,关键是没有进士功名。一个秀才,先天不足,前程也有限得紧。”
  “也是机缘巧合,我等竟碰到有人卖这科乡试的题目。愿为大人出钱出力,只求在陛下那里说句话,分些盐引给我等。将来司正腾达了,还请多多照拂我等。”
  周楠倒有些佩服这些商人了,这情形还真有点后世美国资本家依靠选举推出资本代言人的意思,这江淮的商贾真是意识超前啊!
  能够提前拿到考题,这样的诱惑简直就无法抗拒,而且这钱还是武新化帮着出,周楠也有点动心。
  可转念一想,不对,科场舞弊那是要重罪。一旦被查到,漏题的人自然要掉脑袋。正副主考自然也要吃挂落,罢官免职自然是免不了的。至于舞弊的考生,将被革除功名,终生不得参加科举。
  我老周现在日子过得滋润,活着不好吗,干嘛要去做这种事?
  周楠摇头:“武员外的心意我心领了,不过,君子但从直中取,莫向曲中求,此事休要再题。就当你没说过,本官也没听到。”
  想不到这么一个一心佞进的家伙也说出这种话来,武新化自是不信,以为周大人只是假惺惺做个姿态,还待在劝。
  周楠正色道:“武员外,为你们拿盐引的事情我可办不了。你大约还不知道,以往两淮盐引都由都转运盐使司发放。后来鄢懋卿去江淮之后,将权力收归总督衙门。严党即处,朝廷也觉得将如此大权聚于一人之手不甚妥当,就分权巡盐御史。新任的两淮巡盐御史我可不认识,人家也不会给面子。无功不受禄,员外还请回吧!”
  武新化如果肯信,依旧过来纠缠,周楠也不理睬,端茶送客。
  到了晚间,武新化又派人送了一封信过来,说事关紧,还请周大人亲启。
  周楠抽出信一看,上面很简单,就是三道题目,都出自《论语》,分别是“卫君待子而为政”“思无邪”“君命召不俟驾行矣。”
  显然,武新化是直接出钱买了题,来个生米煮成熟饭,一定要周大人欠他人情。由此可想这么长时间没拿到盐引,淮安的盐商也急眼了。
  “啊!”周楠低呼一声,信落到地上。
  这三题,如果是真的,王世贞竟然猜中了两题。恩师的本事,真是可敬可畏,神鬼莫测。
  看来,这题目是真的。
  可想而知,卖题的人肯定不会只卖了武新化一人。这种掉脑袋的事,自然要冒险,那就将利益最大化。
  人人都开作弊器,他周大人还考个屁啊!
  本来,周楠对自己这场考试有有极强的信心,可如此一来,前途立即变得不明朗起来。
  他一把拣起信,揣进袖子了,高声喊:“黄豆,备轿。”
  黄豆:“大老爷这是要去哪里?”
  周楠回头道:“道录司,快快快。对了,你跟如夫人说一声,今天晚上我不回来了。”


第三百八十六章 夜谈
  “早知道司正要来,茶已经泡好了。如果大人还没用过饭,这里还有茶点。”史文江一见到周楠,就将房门关上了。
  屋中只剩周、史二人。
  周楠大奇:“你怎么知道我要回道录司?”
  “山人自有秒算。”史文江将手一摊:“司正既然知道了,给我一百两银子吧!”
  周楠心中更是疑惑:“文江,什么我已经知道,你又为什么问本官要银子?”
  史文江哼了一声,偷眼朝屋外看了看,见外面没人。这才压低声音道:“还不是为今年顺天府乡试考题一事,大人耳目真是灵通。”
  周楠抽了一口冷气:“这事连你也知道了?”
  史文江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信递过去:“司正且看。”
  周楠接过开,撕开一信封,里面又是三句话:大哉尧之为君也;君子居之;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也是三道《论语》题。
  这才笑道:“原来这是文江给我买的题目啊?”
  史文江严肃地说:“正是,大人的功名关系到未来的前程,也关系到在下衣食,不可不慎。我不知道司正的制艺如何,又是否能够能拿到举人功名。不过,小心无大错。速速去做了题,背熟了,好进考场。”
  “这个……”
  史文江不悦:“怎么,司正害怕了,所谓富贵险中求,你可不是这种迂腐之人。放心好了,此事甚是隐秘,就算将来事发,在下一肩担了,牵涉不到大人的头上。”
  这话已经说得不客气了。
  周楠苦笑:“文江,我自己不是那种迂夫子,若有捷径,自然会走。不过,这事我总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我这里另外有一份题目,你过目。”
  说着就将武新化买的题递给史文江,又将先前所发生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最后苦笑道:“文江,武新化买了考题,你也买了考题。你们的题目又不一样,谁真谁假也说不清楚,你休要被人骗了。”
  听到周楠这么说,史文江大怒:“司正你这是在怀疑在下吗,我这可是从京城中有门路的人手中购得的,那人我也信得过。哈,对了,武员外的考题花了一千两,我的花了一百,司正是不是先就存了便宜无好货的念头。你说我被人骗,仔细大人反被别人给哄了。”
  周楠笑而不语,对于恩师王世贞,他自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也绝对相信他的打题工夫。武新化所购得的考题中有两道和王世贞一样,相比之下,他相信武员外更多一点。如果没有猜错,史文江应该是被人设了套。
  可是……不对……周楠心中突然一凛,不对,卖题人并没有收钱,而是让大家先打欠条,等到中举之后才过来收钱。如果考题是假的,对他又有什么好处,那不是做无用功吗?
  这就蹊跷了。
  看到忿忿的史文江,周楠说:“文江休要置气,这事我感觉总有什么地方不对,还是慎重些。对了,你这个题目是从谁手里拿到的?”
  史文江:“一个在京待考多年的举人,他的一个亲戚是顺天府的推官的家人。这次乡试由顺天府主持,应该不假。”
  周楠沉吟:“文江,此人应该不会只买了一份考题,你再下去访访。看看,这份卷子除了卖给我之外还卖了什么人。另外,应该还有其他买家,也买几份回来。武员外那边你也要去查查,查查他手头的卷子又是谁卖出来的。”说完,他最后补充一句:“尤其是武新化那里要多留些意。”
  史文江:“好的,今日实在太晚,属下明日就去查,司正放心好了。此事关系重大,如何能让别人知道,我一个人就行。”
  夜已经很深了,说了半天话,周楠也没有睡意,就和史文江说起武新化想要拿到盐引和自己合股的事。
  史文江冷笑:“大人就这么点见识,这点小钱也瞧得上?”
  周楠不解:“文江何出此言?”
  史文江:“武新化本小利薄,以往每年也就三千引额度,他这次聚了不少两淮小盐商,最多十几家出头。周大人你若帮他们这个忙,分得一成股份,每年也就两三千引吧,能有多少油?堂堂天子近臣,未来的驸马都尉,就这么点眼界,真是好笑。”
  周楠有点尴尬:“文江,驸马不驸马的休要再提。”
  史文江:“按我大明朝的纲盐制,持有盐引的商贾按地区分为十个纲,每纲盐引为二十万引,每引折盐三百斤。两淮乃是天下第一大盐场,有四纲八十万引。从开国到现在不知道制造了多少富可敌国的富豪,扬州城里的大盐商谁手头没有一两万引,多的甚至有五万。大人为了区区一成股份,两三千盐引殚精竭虑,真是不合算。依我看来,要做就自己做。武新化他们,也只配给司正跑腿。”
  “啊,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文江此言大善。”周楠击节叫好。
  是啊,我去帮武新化他们走门路所需要耗费的精力和自己单干所耗费的精力相同,也用动用一样的关系,那为什么不将利益最大化呢?
  周楠现在的收入很是微薄,每月也只有可怜巴巴的一点俸禄和衙门里的自有资金,根本就不够用,就连每月三两的俸禄银子也被扣了四年。
  一应开销都得问荀芳语要,这实在是有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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