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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8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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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师一再申明李氏巴氐身份,自然不是心存善念,随着巴蜀之间成汉甲士基本受降完毕,接下来汝南王便公布了一桩令人震惊的军令:于成都城外,就地斩杀汉主李势!
  此令一出,成都城内不免哗然。虽然成汉君臣也知他们直到兵临城下才肯出降,肯定不会得于什么优待,但也没有想到大梁王师竟然如此决绝,直接在成都便要杀掉他们的国主!
  但在王师一方面看来,这却是再正常不过,区区一个汉主李势,较之羯主石虎如何?就连石虎被擒之后,都是在信都城直接处以脔割极刑!
  王师大义,旨在再造诸夏,汉主李势以胡虏之身、窃符僭命,称制于诸夏之地,其罪应诛,罪不可赦!这是大梁所以兴创,王师所以举义之根本所在,绝对不容更改!
  尽管王师此前已经做出许多铺垫,但当真正斩杀汉主李势之际,巴蜀之间还是不乏动荡。
  但这对王师而言实在算不上什么,此时三路王师、五万精锐之众毕集成都平原,后续汉中与荆州仍在源源不断增军,一旦各部悉数到位,巴蜀所集王师军众将有十万大军。
  而这十万大军在蜀地局势还未彻底平复之前,是不会撤离蜀中的,巴蜀这些当地豪强,那真是不怕死就使劲跳!
  汉主李势被收斩之后,野中虽然略有喧扰,但也仅仅只是止于言辞,纵然有人心怀不忿,也都不敢直付刀兵。
  其实跟河北方面穷追不舍、要将石赵宗室余孽赶尽杀绝相比,王师对于成汉李氏还是不乏宽容的。这也是因为李氏虽然称制蜀中,但作孽较之石赵还是稍轻,所以在杀掉汉主李势之后,对于成汉其余宗室人物也并没有赶尽杀绝,而是押赴天中献捷、以罪户安置。
  当然,此时的李氏宗属其实也没有剩下多少人了。汉主李势首恶被斩,皇太弟李广则早在毛宝冲破巴山阻挠后围打阆中,便死在了阆中城下。李势并无子嗣,兼之兄弟单薄,至于原本李特一脉,早在内斗中被诛杀殆尽。
  一罪两惩,汉主李势首恶伏诛,至于其他成汉重臣元老们同样需要押赴天中论罪。李势之死虽然在情感上让他们有些无法接受,但理智上其实也是给他们一些安慰。
  大梁姿态咄咄逼人,连汉主都说杀就杀,要杀他们则更加没有什么心理负担。此际留他们一命而送往天中,虽然前途仍是未卜,但应该能够保全性命,否则也无须如此大费周章的再将他们送往天中。
  也正因此,李势之死虽然给巴蜀局面带来了一定程度的震荡,但这些成汉遗老们也并没有完全失去希望、铤而走险的再作搏命,而是乖乖听从王师安排,踏上前往天中的路途。
  这当中,还有一个比较特殊的人物,那就是成汉国丞相范贲。范贲是蜀中大天师范长生的儿子,基本上也继承了其父的势位与名望,在蜀中享有非常崇高的地位。
  成汉国上层内斗不止,但范贲却能始终荣宠不减,在其父死后被成主李雄任为丞相后始终没有什么改变。以至于当李寿改元称汉之后,有心撤除范贲官位,但举国上下居然没有人敢于接替范贲,其人其家于蜀中威望可见一斑。
  当然这也是因为范贲自身明哲保身,从很早开始便淡出成都时局,也学其父一般隐居于青城山。但这所谓的隐居,可不是离群索居、修身养性,范贲每每于青城山开坛讲道,听讲者往往数千乃至上万之众。
  而且,范氏也是巴蜀豪强中一个顶尖代表。从成都城至于青城山,都江堰所浇灌的广袤原野,尽为范氏园墅私产。内中良田广厦不计其数,几乎不逊于一个独立王国。论及在国中所享尊荣,甚至还要远远超过了皇族李氏。
  此前范贲引众于犍为抗拒王师,落败之后便逃回了青城山。之后成汉君臣出降,就连国主李势都被直接斩杀于成都城外。可是当汝南王传檄下令让范贲前来成都领罪时,所激起的风波之大连汝南王都吓了一跳。
  首先是大量民众集结于青城山与成都城之间,他们也不集中作乱,只是不断向成都方向叩拜请罪。更有甚者,竟有十数名蜀地壮卒自缚前往汝南王官邸外,声称愿为范师赎罪而自刎于汝南王官邸外!
  之后巴蜀各方为范贲求请乞命的书信更是雪片一般向成都飞来,甚至就连此前已经卸甲进入各地降营的蜀地降卒都开始骚乱不定。
  眼见各方局面骚动至斯,汝南王也是震怒不已,再次下令全军整装待战,并传告荆州方面继续增兵,限定五日之内范贲若不前来成都,期限一到便要血洗青城山!
  虽然此前朝廷议定平蜀主旨乃是尽力保全生民,但妖人惑众至斯,使人不知王法威严,甚至卖弄血性的自戕,如此愚民悍众,如何能够指望归义入治!既然要斗狠,沈云也无惧巴蜀血流成河!
  汝南王做出这番声明之后,范贲也终于意识到这一次入蜀的王师大军绝非此前经验能够应对,不得不在第三天的时候行出青城山,由其子掌御,父子二人共乘牛车抵达成都。
  其人一路行来,沿途拱从者无数,诸多蜀中民众自发而来,泣泪相送。范贲端坐在牛车上,神态虽然仍是清癯淡然,但其实心里已经苦笑不已。当他被逼出青城山的时候,便意味着要在王师刀锋之下低头,而蜀民如此作为,则更加将他逼到了不得不死的绝境。
  果然,在抵达成都之后,范贲被引入汝南王官邸,但却并没有见到汝南王,只有一位大都督府参军前来转达汝南王口讯:欲求何死?
  范贲一时胆怯,鼓噪民情,事态演变到这一步,其实彼此都成骑虎难下之势。大梁若想顺利治理巴蜀,范氏必须要除,区别只在于将要有多少人为之陪葬。
  但范贲不想死,这是肯定的,否则便不至于酿生出这样一场风波。
  沈云虽然不惧斗狠,但若真要将蜀中杀得血流成河,也不是他能轻易决定的事情。幸在范贲此人没有在这庞大压力下坚持下来,这给了他请示天中的时间,于是他一面派人飞骑将此间情况向天中奏报,一面继续将荆州来的部伍安插到巴蜀各处险要所在,做好两手准备。
  天中朝廷对此也极为重视,在得到沈云奏报之后,皇帝陛下与一干重臣快速做出决定,安排五位天师道师君一同入蜀,解决范氏难题。
  随着范贲进入成都城,其人生死安危也牵动着几乎所有巴蜀人心。当这些人再见到范贲的时候,是在大业三年的新春,在一众王师将士的保卫之下,范贲作为一个御者持绺扶缰,而在他驾驭的牛车上,则端坐着一名鹤发童颜老者。
  眼见神仙一样的范师居然在大梁悍卒威逼下做奴仆役使,巴蜀人众可谓羞恼交加,野中更是鼓噪连连,不乏人挥舞着竹杖想要冲破王师封锁,要将范师解救出来。
  青城山道上,范贲自牛车上站起来,面向神情激动的一众蜀中人众拱手道:“诸位乡流切莫唐突尘外高人,这一位天中严师君,乃是真正神仙中人,旧年我父羁旅天地之间,都要以能与严师共友为幸……”
  讲到装神弄鬼,故作玄虚,成名于江左的严穆严师君同样是道中高人。
  如今作为天中天师道派往蜀中解决麻烦的人物,严师君可谓重任在身,他视线散漫漂移,浑然不以周遭鼓噪人声为意,对于范贲言辞中对他的抬举,更是置若罔闻,只是手中麈尾轻摆,示意范贲继续前行。
  人只有固执本我与俯首低头的区别,退一步与退一万步没有什么本质区别。当范贲得知天中朝廷愿意饶他一命的时候,已是喜极而泣,甘为玩偶,哪怕眼下为天中严师君做一个车夫,仍然没有什么怨言。
  在万众跟随瞩目之中,牛车缓缓停在青城山道上,在范贲的搀扶下,严师君缓缓落车,当看到山石之间横生出的一棵松树后,严师君脸色终于微微发生异变,他疾步阔行、拾阶而上,步履矫健,远不像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
  严师君将手掌摩挲着那粗糙的树枝,满脸沧桑感慨,似是闭目神游,良久之后才缓缓睁开眼来,眼神深邃悠远,仿佛穿越古今,悠悠然道:“岭上苍松今犹在,不见当年严君平。旧年我与君平隐此并修清业,牧牛小童由此而过,君平偶发意趣,请他为我二人煎茶,赠以松子二枚……”
  “若非二师当年惠赠道果,我父焉能号于长生!”
  范贲听到这话,神态顿时激动起来,仿佛彼此对答都是真的。
  围观之众听到这二人对话,一时间俱是惊诧不已。蜀中多神异,范长生便是近代翘楚,传言其人性命悠长,旧年曾事蜀先主刘备,可谓当世的活神仙。至于二人所言之严君平,更是西汉成帝时期得道高人。
  听到这番对话,众人才知范长生所以长寿,渊源居然还要上溯到汉时神仙严君平。而眼前这位严师君,竟然在当年便能与严君平坐而论道,道业之深,可想而知!
  当然,众人也都不是傻子,如此妖异事迹哪能随便轻信。可是这一番道缘,却是范长生的儿子范贲都承认的,还能有假?
  此类作秀,之后在蜀中频频上演,观者自然也越来越多。到最后,范贲甚至舍弃人间种种,跟随天中严师君北上,言是将要直往汉中天师道祖庭修持道业,两位超凡脱俗的神仙中人就此联袂而去,只给蜀中留下许多引人遐思的神仙轶事,长久追念。
  而在这神仙轶事的传扬过程中,蜀人们也深刻感受到他们的闭塞与浅薄,更加感叹天中人物之盛,随便一位世外高人显迹人前,就连他们所追颂的范师都要踵迹而行。
  解决了范贲此事,蜀中诸多事务才渐渐上了轨道。之后汝南王再次下令,告令境中举荐贤流以资国用,蜀中凡有誉望人家,俱都在此选荐之列,由是大量蜀中人士开始源源不断进入天中。
  除此之外,有鉴于巴蜀周边险塞绵延,多有獠蛮贼胡出没此中,因是大都督府下令封山锢泽,清扫野中强梁蛮夷,永除边患,无害于民。
  于是大量巴蜀民众被集中于成都平原,量田计口,永受其业。而在四野山川之间,则不断有獠蛮之属被驱逐擒获,至于其中是否存在误伤,则实在是无从计较。
  大业二年,王师入蜀,直到大业五年,巴蜀之间州县悉定,生民安居乐业,内外沟通有无,天府之称,渐渐实至名归。
  PS:成汉篇到这里就结束了,因为是番外,人事交代上就简略一些,主要还是讲一讲这一时期有关成汉的一些脉络。至于那个我见犹怜,实在没啥兴趣再开支线单写,大家脑补吧。。。下一篇是辽东篇,我再整理一下脉络,尽快写出来。。。
  

辽东篇1
  大业二年秋九月,河北新垦待收,河南沃野谷浪连绵,然而远在辽边,已经寒意浓厚,霜结冰封,正式进入了严冬时节。
  位于辽水入海口所在的历林口,风物较之往年已经大为不同。
  早在羯国还未正式覆亡的启泰末年,抵达辽边的王师水军将领徐朗便在幽州刺史刘群与长史温放之的授意下,趁着辽东慕容皝二子慕容儁与慕容遵交攻对峙之际,毅然出兵占据了历林口,将此境正式纳入王师控制之下。
  东胡诸部胡夷,辽东的慕容部虽然以汉化程度深厚而著称,诸多典章礼仪一同中国,但若是讲到对于区域的经营创建,较之真正的诸夏能臣还是相去甚远。
  说到底,这些胡虏祖祖辈辈谋生于边荒之中,即便是强追中国之仪制法度,且趁着中国暴乱之际而窃夺辽土,终究也只是追于皮毛,难法真髓。
  慕容部虽然称霸辽东多年,且不乏劝农劝桑,但是辽边的开发程度仍然非常有限。具体到历林口这一地,对比则更加明显。
  作为辽水的入海口,历林口地理位置在整个辽边都至关重要,但旧年慕容部占据此境也仅仅只是注意并发挥此境的战略价值,除了一些戍堡、驻兵以外,境域周边仍是一片荒凉。
  王师夺下历林口之后,自有一番通盘规划,首先自然还是加强此境的战略攻守地位,依托于海陆连接的地理,充分利用汛沟、河道等地形,构建诸多攻守一体的水寨、坚堡。
  此后慕容部几股势力也曾试探性的想要夺回这一要地,但在面对快速成型的王师阵线时,也只能望洋兴叹,不敢擅动。
  军事上能够立稳,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便都顺理成章。在温放之所主导的平辽构想中,历林口不仅仅只是一处军事要塞那么简单,也将成为招抚辽边流人、持续开发、就地补给,以图平复辽边全境,乃至于再复强汉东北秩序的重要支点与前进基地。
  经过了两年多时间的开发与创建,历林口已经成为大梁在辽地最重要的军政一体大基地之一,而原本位于辽南的马石津,重要性也逐渐降低,仅仅只是作为辽边与青徐本土的海路中转站而存在着。
  如今的历林口,除了基本的军事戍堡与海港职能之外,也是辽边主要的汉民流人聚居地之一。约莫有两千余户生民聚居于此,辽水两岸阡陌交错,鸡犬相闻,千数顷田亩于山水之间错落分布,如果不考虑辽边较之中原酷寒许多的气候,与河北、江南乡邑几乎已经没有了差别。
  除了基本的耕桑之外,历林口周边并设有不少的织染、杵臼、烧冶、锤锻、煮盐等等诸多百技工坊,虽然规模上较之中原本土不可同日而语,但也是辽边近世以来从无到有的开创,大大丰富了辽边本土的物货产出。
  这些行业的基础创建,眼下虽然规模仍小,体量上而言仍然比不上辽边那些本有的胡虏势力,但是有了这样的基础铺垫,大梁朝廷便能持续的增强对辽边的影响与控制,最终达到收复辽土的目标。
  眼下的历林口,如今已经是辽边明珠一般的存在,繁华首屈一指。
  类似早年的辽边大邑如辽西的令支,辽东的大棘城以及紫蒙川等等,或是已经因战乱而没落,或是仍在交战不休,历林口这一份大梁王师所庇护之下的欣欣向荣,则更加显得难能可贵,时刻吸引着众多辽边流人来投,甚至就连一些东胡部落寒苦人众也都杂于其中,不可胜数。
  任何地域,任何时期,没有充分武力保证的繁荣都不可持久,必然会招至灭顶之灾。这一点,在经历了永嘉以来胡祸洗礼之后的大梁臣民心目中,更是有着深刻且痛苦的认知。
  启泰末年,河北的霸主羯国正式覆亡,虽然对羯国余孽的剿杀仍然没有彻底结束,且大梁建国之后,军事上更加侧重于西南,但仍然还是有一部分兵力进入东北地域。
  当然,想要凭着这些力量便完全平复辽地,仍是远远不足,天中的大梁新朝君臣也在极力克制,避免陷入数线作战的窘境。
  辽边局势纷扰、势力杂多,为了避免辽边这些势力感于大梁王师咄咄逼人的姿态而暂时放弃彼此纷争、联合对抗王师,王师采取的方式是逐步渗透,目下入辽的王师部伍主要还是集中在辽西境域中,如卢龙要塞、秦皇岛的水军大基地等等,基本还没有跨过徒水一线。
  历林口此境,除了驻扎有千余王师精卒之外,主要还是幽州刺史刘群出面招揽、组织的胡部义从负责基本的防务。当然,如果辽东几股势力真要横下心来抢夺历林口,位于辽西万余名水陆王师也不会坐视不理,必会驰援来救。
  九月的辽边,已经变得非常寒冷,就连历林口附近海面上都频有浮冰出现,虽然还不至于彻底封锁航路,但是海风酷烈且多变,海路上往来风险极大,已经不适合再作出航。
  所以到了这个时令,往往也宣告着历林口与外界的交通需要告一段落。虽然还有陆路可行,但辽边多寒荒,乏甚成熟的路径勾连外界,陆地上的往来也并不轻松。
  可是今年与往年情况又有些不同,可以说从海路开航以来,跨海的交流便稠密数倍。时下天气虽然已经转寒,但是秦皇岛方向仍然不乏舟船贴靠着海岸线驶入历林口,海港码头上仍是一片繁忙景致。
  普通的民众们当然不知这当中的缘由,但是稍有一些消息渠道的时流只要稍作打听,便能感受到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种种迹象表明,大梁朝廷已经要对辽边投入更大的关注度了。
  九月中旬的一天,历林口附近一条航道进行了封禁,不许闲杂人等靠近。码头处早有时流人众翘首于此,站在潮起潮落所冲刷出的汛道边侧迎着海风频频张望。
  站在人群最前方,是三百多名历林口王师驻军,由驻守将领徐朗所统率,新换的冬衣虽然略显臃肿,但却无损于军容的肃穆,三百余人标立于此,戎装整齐,旌旗猎猎风响,时间在他们身上仿佛停顿了下来,军姿始终如一,仿佛标枪林立。
  反观后方其他人,则就没有了这种肃杀气质。特别是那些胡酋义从之类,军容整齐与否暂且不论,看得出这些胡部义从们也在竭力维持气势,不愿让王师精卒专美于前,最开始也是一片肃穆,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姿态就渐渐变得松弛起来,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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