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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8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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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襄国陷落已经是事实,而依照晋军所展露出来的强大战斗力,想要在短时间内反攻夺回襄国近乎做梦,也没有人会甘心在新秩序已经将要呼之欲出的关键时刻受命远离信都核心,前往襄国那凶险之地。
  而且目下正是寒冬最甚时节,风雪满途,晋军即便是攻克了襄国,在这凛冬之际也很难立足于此战果之上继续向信都推进。所以襄国的失陷在短期之内,并不会给信都局面带来实际的恶劣影响。
  隐瞒襄国军情,乃是群臣共识。而张豺之所以愿意挺身而出,则就在于他图谋更大,不仅仅止于将要在新年大典上所获得的封授资格。
  新年大典的分封,仅仅只是针对国中目下局面的一次梳理与平衡,在短期之内也并不会获得整体国力的增长。即便是各家获得了实际的封土与人口,原本存在的危险仍然存在,如果不能压制住晋军的攻势,他们所将要拥有的一切,也只是一张虚空画饼而已。


第1438章 幼主奇货
  哪怕是再自大的羯将,如今也不得不承认,如今的南国早已经不是旧年仓皇南遁、被羯国苦苦压制于淮下、江东的中朝余孽,而是此世绝对霸主,几乎不可能战胜的对手。
  包括主上石虎在内,也已经不敢奢望能够彻底击溃南国这一次的北伐攻势,所作一切努力只是为了尽可能的挣扎续命,以期在不可测的未来赢得转机变数。
  而想要困阻南国进攻的势头,单凭目下信都城这内外十二军的样子货显然是不可能的。信都目下真正可以投入战斗的卒众,最多不过五六万人数,其中还要加上类似张豺这样的强臣本身所拥有的私兵部曲。
  但是很显然,就算是群臣通过分封大典激励起勇战之心,信都方面的兵力也不可孤注一掷尽数投入到与东武城晋军的作战中。
  更何况目下晋军的东武城大营本身所集结的大军便远超五万之数,更何况其军乃是连战连捷的锐胜之师,更有南国沈牧这样的名将都督统率,其部伍调度指令包括战斗力的发挥都要远远胜过羯国各方私兵部曲所拼凑而成的大军。
  至于主上石虎目下所直领的几万中军,可以说是主上目下手中所剩为数不多能够把控局面的筹码,更不可以投入到攻坚作战的消耗中。
  因是想要在大典之后趁着人心振奋而想东武城晋军发动进攻,唯有从信都之外招引强军。目下羯国于信都之外还存在的能战之卒,便只有章武王石斌、幽州刺史张举以及司空李农各自统率的部伍。原本襄国的麻秋也在此列,眼下自然已经排除在外。
  这几路外镇人马之中,战斗力最强还要首推李农麾下乞活军,但李农却距离信都最远,且还要负责震慑住塞上的代国,不可轻动,而且羯国众将也都比较排斥乞活军进入中枢之内。
  幽州原本还有五万精卒,早前有两万卒众被章武王石斌率领南来以驰援渤海郡中战事,而后续张举也将率领剩下的三万卒众归国,作为向晋军东武城大营发动进攻的主力。
  张豺之所以主动承担截杀麻秋、封锁襄国方面军情的任务,其所意指正在于章武王石斌与幽州刺史张举这一对宗王与强藩的配合。
  虽然诸侯分封已经成了国中群臣各存默契的共识,但在张豺看来,想要借此达成理想中的攻守同盟,哪怕在内外无事的和平时期都非常困难,更不要说目下还面临着晋军兵势的直接威胁。
  更何况人的欲望是无穷尽的,余者不论,单单张豺自己在领会到主上这一意图的时候,就已经在谋算该要如何兼并、吞噬其他诸侯的存在。分封诸侯,虽然愿景是要形成一个抵抗晋军的攻守同盟,但也同样有可能令国势更加崩坏,彼此之间党同伐异、互相倾轧。
  所以,张豺也并不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之后不久的分封大典上,正如此前他与堂弟所商讨的那样,他们张氏想要巩固势位乃至于更进一步,奇货可居同样不乏法效的意义。
  因为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张豺常在禁苑活动,也借此与苑中贵人有了一定的接触,比如主上的妃子刘氏。
  刘氏乃是汉赵旧主刘曜的女儿,旧年进攻关中时,被张豺于上邽擒获,之后则将刘氏转赠时封中山王的石虎以表效忠,之后刘氏更为石虎产下一子名为石世。
  张豺与刘氏之间,的确算不上什么良缘,但当彼此恢复联系之后,在有着共同的诉求之下,自然而然便走到了一起达成同盟。刘氏自然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继承尊位,而张豺也需要一个少主延续他的权位。
  虽然主上目下还没有什么老病姿态,但储位久悬终究不妥。目下主上诸子之中,虽然还不乏如石鉴、石苞等年长者,但这些人背后都无强硬人物的支持。
  唯独章武王石斌,本身便颇负悍勇之名,久镇幽燕之地,与幽州刺史张举关系同样和睦,虽然其母身份卑贱,但在国中这样的形势之下,这也并不算是什么大问题。
  更何况石斌目下本就执掌数万军众,背后还有一个张举隐隐作为靠山,二者一旦彻底联合起来,将是目下国中势力最大的一股军事力量,哪怕张豺都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所以,确保新年大典如期举行,对于张豺而言还有另一层意义,届时石斌、张举都将归国。张豺打算通过手段夺取石斌的军权,将之限制在信都,而之后进攻东武城,张举的部众肯定也会有非常严重的损耗,在一定程度上能够打压其人南来新锐气势。
  到时候,张豺便可以出面游说张举,让他附和自己的建议,同意支持年少的皇子石世得居储位。
  毕竟,他与张举本就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彼此之间处境还不乏类似,一个年幼易于控制的储君,对于他们这些执掌军权的大将而言绝对是要好过石斌那种年长且强势的皇子。
  眼下张豺于暖阁中伏案疾书,正是写信给正在南来途中的张举,虽然眼下他还不会直接表露自己的打算,但也不妨先作示好铺垫。信中他向张举表态,将要在稍后的新年大典中进言张举拔授太尉,得掌国中军事,他相信凭此能够让张举感受到他的善意与诚意。
  张豺尚在伏案苦思斟酌用词,突然暖阁外又响起杂乱人声并妇人嚎哭,思路被打断后,心中顿感烦躁不已,他起身推门而出,只见一个丰腴美貌的妇人瘫卧在地蒙面嚎哭:“我儿自小体健,哪能无顾病夭……定是大妇凶妒,致使恶奴害我母子!郎主正在舍中,你们这些刁奴敢阻我……”
  听到妇人嚎哭声,张豺更觉心烦意乱,顿足怒吼道:“谁将这贱婢放出,允她在庭中嚎哭、妄言是非!速速逐出监下,敢再犯禁,给我直接杖杀这名贱婢!”
  那妇人听到张豺厉斥,一时间也惊愕当场,来不及有所反应,便被家奴以锦被包裹退出院落。
  张豺俯首于廊下徘徊良久,心中积郁才缓缓消解。
  原本这美姬幼子都是他心中爱物,若非主上对他监控太过严密,甚至就连目下于信都这座宅邸都是为了控制他的家眷,若无确凿时机,他也很难找到借口离开禁苑返回家中。心中想起虽然不乏隐痛,但乱世枭雄行事,若连一子一妾都不忍舍,又怎么能奢求创建一番非凡功业!
  待到心情略作平复,张豺才又返回暖阁,继续书写那封还没有写完的书信。除了张举之外,还有一些故谊门户,趁着他暂时还能得闲暇,也都约见密谋一番。
  张豺的预料没有错,主上石虎并没有给他太多的时间,在他回到家后第三天便遣中使召他入苑,张豺又用抱病为借口再拖了两天,确定一些收尾事宜都妥善处理,这才离家归苑。
  张豺府邸所在的旧行宫距离新兴建的禁苑并不太远,事实上过去一年时间里,信都这座新的都邑也并没有进行大规模的创建。
  实在是国中物用太缺,甚至就连最重要的甲兵之众饮食都不能满足,至于那些寒卒劳役,更是完全没有衣食补助。特别在禁苑修筑过半的时候,每天几乎都有近千役卒或累死、或饿死,主上石虎虽然不爱惜卒命,但却讳于言死,干脆叫停了宫苑的修筑。
  在旧行宫与新宫苑之间,有一座格局宏大的庙宇,名为护国法王寺。或许是自觉人力有穷,石虎对于神佛之类宠信已经达到让人不能理解的地步,甚至宁愿自身居住在不曾完工的禁苑中,也要优先修筑佛寺用以供养大和尚佛图澄并其信徒们。
  只可惜这座护国法王寺还没有修筑完成,年中之际大和尚佛图澄便寿终正寝。这对于石虎而言,心理上的打击之大不逊于战场上又被南人打败几场,以至于迁怒佛图澄那些弟子们,痛杀近百沙门。
  为了表示神佛仍在庇护大赵国祚,石虎也严令不准外泄佛图澄的死讯,同时将佛图澄的尸体作谨慎处理,自眼耳口鼻等七窍之中浇灌金汁,直接将佛图澄的尸身浇铸金身供奉于寺庙大殿之中,言是金佛护国,社稷永固。
  张豺本身对于神佛之说倒谈不上信奉或怀疑,但既然主上热衷于此,他最起码在表面上对此是崇敬有加。不过这一次路过护国寺的时候,眼见寺庙中拜者云集,嘴角却禁不住泛起一丝讥诮。
  襄国落败一些细节他也知悉,特别在晋国大阵中羯军意外受挫的那诡异事迹,张豺虽然有所保留、没有尽信,但也忍不住略作杂思:假使真的有什么神佛鬼异之力掺杂于天命之中,看起来应是南国得于助力更多。
  经过护国寺之后,张豺经由宫苑侧门进入禁中,接连通过几处关卡,却在廊道转角意外看到一个少年人正站在那里,似乎是在特意等他。
  他抬手示意引路的宫人暂且停下,转而行向少年,远远便拱手道:“殿下长立于此,不知是在等候何人?”
  少年正是石遵,他侧身避开张豺的行礼,而后一副谦恭模样回答道:“得知张公痛失爱子,我也深感悲伤,只因留苑在侍,不能亲临府上致哀。专程恭候于此,请张公务必为国节哀。”
  对于石遵的恭谨态度,张豺并不感到意外,去年数名皇子横死,自能让这些还活在世上的皇子中的聪明人看清楚,他们所谓的皇子身份也算不上是什么不可加害的庇护,对于真正的强势臣子理当保持恭敬。
  对于石遵的示好,张豺只是点点头稍作回应,待见对方上前一步还要借机深谈,他索性拱拱手直接离开,实在懒于应付这个失势皇子。
  眼见张豺如此轻慢态度,石遵也是一愣,片刻后那仍然稍存稚气的脸庞便泛起些许阴厉,冷哼道:“奸贼狗胆包天,真以为能够完全遮蔽君王耳目……”


第1439章 羯主遇刺
  石遵作为石虎的儿子,自然也是居住在信都的禁苑中。不过信都这座禁苑较之襄国建德宫自然远远不如,事实上除了主上处理国务并日常起居的核心三殿之外,其他宫室俱都非常简陋,与禁军营舍没有什么太大差别。
  当然跟城外那几十万露天席地、饥寒交迫的生民相比,石遵这个皇子纵然失势,处境也算不上多差,最起码衣食温饱还能有所保障。
  张豺的无礼虽然令石遵心内忿忿,但对此也无计可施。旧年的他尚有主上嫡子这一层光环,可是如今受到兄长石邃的连累,能够保住性命已经算是不错,在信都目下虎狼群聚的环境中,他若敢表现出对张豺的怨恨且被对方感受到,处境必然更加堪忧。
  单纯年龄比较,石遵较之死在襄国那个可怜虫石琨还要更小一些。只是不同于石琨始终被主上冷落忽视,石遵总还有过一段时间被主上亲昵岁月,见识更多,无论城府还是心计也都远非石琨可比。
  没能与张豺继续深谈下去,石遵怅然若失的返回自己的居所,一座位于东殿辉文殿附近独立的院落。
  这一座院落占地里许,内中屋舍并不多,多是简单的木石结构,与建德宫旧年奢华自不可同日而语,但跟其他更加不受重视的皇子宗亲们只能杂居一处相比,条件还算不错,最起码还保证了一定的私密空间。
  当然跟其他已经封王开府,于城内有了独立王府的兄弟们相比,石遵的这一点优待也算不上什么,不上不下,多有尴尬。
  石遵返回院中,自有宫人上前为其张伞扫尘,待到举步行至中庭,便嗅到一股酒气裹挟着暖风由阁中散出,石遵本就有些阴郁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差。他举步向暖阁行去,只是迈出几步后却又停了下来。
  暖阁中居住的乃是石遵的母亲郑氏,郑氏也受其长子石邃的连累,不独被废了皇后之位,更被主上逐出后宫发配与其幼子居住。石遵之所以还能在禁苑内得有一席之地,也与主上对他们母子仍存眷顾。
  石遵自己尚能收拾心情、调整心态,但这一次的变故对郑氏而言却是莫大的打击,来到信都后整日以酒消愁,甚至主上颁布的禁酒令都不能阻止她,大概也想通过这样的犯禁行为重新获得主上的关注,只是收效却甚微。
  不要说过往这些日子主上整日忙于军国事务,筹措针对晋军的反击,就算是太平无事时节,后宫佳丽诸多,而郑氏毕竟已是年老色衰,再想凭此重新获得主上欢心几乎可能,即便再见,应该也是厌弃居多。
  石遵尚在踌躇不前,不知该要怎么劝说安慰母亲,早有宫人向暖阁内汇报。暖阁中郑氏已经不乏醉态,忙不迭让宫人收起酒器,又在人搀扶下扶栏而立,望见少子向她行来,脸上也流露出独属于母亲的慈爱笑容,继而又板起脸来训斥宫人怠慢,怎么能够让她的儿子久立寒风中。
  在母亲殷勤的招呼下,石遵行入暖阁,心中虽然有些不悦,但还是不露声色的让宫人打开门户通风驱散阁中浓郁的酒气,他反握住郑氏手腕垂首道:“儿子无能,不能让阿母尊荣颐养。酒气伤身,还望阿母能惜身自珍……”
  “这哪里是我儿的罪过,若非那逆子……”
  讲到这个话题,郑氏又忍不住抽噎起来,提起死去的长子石邃更是恨得脸色铁青。在石遵闻言安慰之下,郑氏情绪才渐渐趋于平静,转又将少子揽入怀中:“那逆子若有我儿半数恭孝,我母子何至于受其连累落魄至此。”
  石遵听到这话后却是心内一叹,这段时间来他虽然处境尴尬,但也在抓住一切机会想要挤入国中权贵的决策层中,随着了解时事越多,也越能体会他兄长石邃所面对的困境。即便是没有襄国那一场祸事,这储位也实在难以长久。
  事已至此,再有怎样的抱怨也没有意义,郑氏也担心她的抱怨太多会影响到少子心境,便又说道:“是了,我之前叮嘱我儿往见武卫王鸾,请他于主上面前为你进言求用,王鸾可曾听命?旧年他曾触犯律令当斩,若非我于苑中向主上进言施救,他早已横死狱下……”
  “多亏阿母教我,主上日前见我,不乏勉励。但若想完全免于旧责,只怕仍须时日。”
  石遵含糊答道,心情却更恶劣几分。他倒是不知母亲曾经施给武卫将军王鸾怎样恩惠,倒也曾试着接触一下,只是使者连王鸾的面都没有见到便被拒见。如今他母子早已经国中人人避恐不及的麻烦人物,肯于施加援手的人自然少之又少。
  “这就好,这就好。我儿秀才百倍于那逆子,只要让主上见识到你的才力,不患不施关怀。”
  郑氏不知内情,闻言后已是笑逐颜开,继而又恨恨道:“苑中那些贱人妖孽只道我母子永无翻身之日,哼,她们又怎知我久执内廷,又怎么会不给我儿积攒情谊助力!待我儿得于重用,主上召我归苑之日不远,届时我自将过往这些冷眼加倍返还!”
  有了期望之后,郑氏情绪更好,又拉着石遵向他介绍自觉得能够帮得上儿子的国中权贵。然而她却不知,自己所自以为积攒下的人脉,石遵大半都已经尝试接触过,除了像王鸾一样拒见的之外,剩下的也都态度暧昧,少有人肯于表态支持石遵。甚至有的人选早已经不在人世,或是被晋军擒杀,或是被主上诛杀。
  好不容易应付过郑氏,石遵才又退出来,询问宫人道:“石闵有没有归苑求见?”
  相对于母亲交代给他那些根本就不可靠的人脉,石遵更相信他自己所网络经营的人才助力。只可惜他所扶植的石闵早前落败于广宗,不独将此前所积累的力量一战输尽,归国之后更是险些被论罪收斩。
  石遵几乎耗尽了过往积攒所有旧情,才算是将石闵保了下来。当然这也是因为在权贵云集的信都,他与石闵不过两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也没有多少人会耗费精力务求要将他们置于死地,这才有了周旋的空间。
  到了傍晚时分,石闵才入苑求见。跟早前在广平压制得数万晋军寸步难行时的意气风发不同,石闵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得很,甚至脸上都生出了望去颇为狰狞的冻疮。
  广宗落败后,石闵几乎仅以身逃。虽然在战略上而言,他将广平晋军阻拦两个多月的时间,对于整个战局的维持都有不小的意义,就算最后还是落败也并非战之罪,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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