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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7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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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法师方才所为,是业障自揽,是以身涉险,这难道也是佛法所教?”
佛图澄闻言后又笑起来:“教授你们戒律,让你们踵佛迹行,这是方便法门。但除此之外,仍须慧性打磨,才知法有可效,亦有不可效。法王割肉饲鹰,因为他是法王,神通堪于业力。你们若也踵此而行,那么你们就死了,这就是愚法。佛有三千样貌,但慧性映衬多少,终究还是要看你们各自灵光打磨剔透与否。”
“皇后母子求告于我,是求方面。我不问缘由与其方便,这是在为我自己积攒方便。至于这当中包藏的祸患,那是我受此方便该受的刁难。我贪于方便,所以受于刁难,这也是得失取舍应有的道理。至于将要因此毁于形骸,坦然受之即可,也不必因此忧怅,毕竟方便是我自享,祸福也非人强加于我。”
讲到这里,佛图澄又不乏惋惜的望向众弟子,说道:“我与你等,或要缘止于未远。临别在即,还是一言有赠,佛法番说,自边陲而入中土,骤然昌于此世,也是我等沙门因趁诸胡窃国方便之门。你们能见我一身之方便祸患,以小度大,应该能见我等沙门得于方便之后的祸患未远。法昌之后,灭法未远,届时是要自守还是自弃,我这里也都不作劝告,还是要靠你们各自。”
众僧尼听到这话,一时间神色都有惶恐,他们自然也能听出佛图澄言外潜意,那就是并不看好羯国未来前程。他们的佛法是羯主大力推崇才昌盛于河北,一旦王师光复此境,可想而知对他们会是怎样的态度。
“难道就没有办法渡过此劫?我等终日恭顺礼佛,当此法衰之际,难道众佛就不体恤信众悲苦?”
有弟子忍不住开口问道。
佛图澄则叹息道:“佛之宏大,并不因我等礼恭与否而有增色减色。而我等礼佛,所为终究还是为求自身解脱。应劫的是我等各自,而非早得解脱的佛陀。佛法需信,而非恃。劫难临头,你们能得于几分的解脱,则能受几分的自得。至于我,余心自在,唯此老朽之躯以待劫临而已。”
待见众人终究还是忧怅不喜,佛图澄还是又说道:“佛存于超脱,法在于天地,这不是人心取舍就能改变的事情。即便来年南土之主将要禁灭诸法,但他能毁的只是僧,不是佛。寒冬陡临,多有草木凋零保全生气,但也有青松绿柏忍冬而生。所谓的法,就是在教人自度,术在法中,法言尚且不能领会通透,又有什么面目乞求神佛庇护?”
言及于此,佛图澄便也不再多说。事实上他能讲的还有很多,比如他自身的经历,就是求生于乱世一个典范,但道理无论讲得如何通透,终究还是要看各人领会。应劫者终究还是各自,佛能授予法,但却不会代于行。
第1341章 苦中作乐
大和尚佛图澄是真正的有道之士,他能够笃静自守,等待祸患临头,但并不意味着别人就可以,而事实上大多数人都不能。
皇后母子求得大和尚信物后,自是如获至宝,不作迟疑,即时便将各份诏文分头发出,之后便焦急的等待各方反馈。
而目下襄国的局势,也并不因哪一方的困顿而停滞不前。最起码占据单于台的奋武将士们过去几个时辰里一直忙碌异常,在粉碎了羯国太子石邃的那一次进攻后,整个白天也已经过去了一半。
沈云胆大又不乏心细,他很清楚当下局面只是诸多意外促成的一个偶然,这种状态并不会长久维持,而他也并不是萧元东那种运气好到人皆艳羡的程度,之后局势是否会继续朝向对王师有利的局面,也实在不可预测。
所以眼下的他,已经从最开始的激进转趋保守,主要还是在于如何巩固住当下即得的战果。他不是没有想过继续冲击禁防,寻求更大突破,但那样做风险太高,动辄会有全军覆灭于此的危险,而可期的收益并不大,最可望的无非顺势干掉羯国的太子与皇后。
而在奋武军已经取得的当下战绩之上,即便是再完成这个目标,意义其实已经并不大了,了不起会让羯国储位空虚,引起新一轮的内耗争夺。但就沈云所知羯国太子石邃所作所为,就算奋武军不杀他,羯主石虎也绝不会放过他。
既然如此,奋武军又何必要冒着覆灭的危险去为石虎代劳除杀孽子?
眼下的奋武军乃是实实在在的一支孤军,虽然眼下河北东西各有临清的沈牧与枋头的谢艾,但襄国距离这二者都有些遥远,并不能达成有效的呼应配合。甚至包括沈牧在内,大概也没想到沈云此行会造成如此大的战果,更加难以及时北上增援。
襄国不可久留,甚至每多停留一刻,危险便加重几分。特别是之后羯国又有众多兵众涌入建德宫中,虽然他们并没有即刻向单于台进攻,但可知他们入宫绝不是为了与晋军打一声招呼那么简单,无论当下有什么原因,之后不久必会向晋军发动进攻。
而奋武军若还停留在此,接下来的这个夜晚未必能够挺得过去。毕竟将士们再怎么悍勇,也不是铁打的,而且羯国皇宫也根本不是他们能够固守待援的主场所在,所以在这个天黑降临之前,奋武军必须要撤离此境!
眼下的单于台并西六宫,诸多宫藏珍货都已经打包完毕,足足装满了上百架大车。而一些中朝宫苑中流落出的所代表意义非凡的礼器禁物,沈云则分授将士们贴身收藏,即便是那上百车的珍货财物运不走,这些东西却不能丢。
让沈云比较遗憾的是,他已经命人将当下所占据的诸多宫室仔细搜索良久,却没能发现传说中的传国玉玺的踪迹。想想这也理所当然,毕竟传国玉玺干系重大,某种意义上而言就代表着天命所归的正统所在,羯主石虎肯定要贴身收藏,绝对不会放在襄国宫中。
随着诸多珍货打包完毕,羯国那些赤带缚额的宫人们也都草草整编一番。就算沈云不打算带走她们,但是单凭奋武军这两千出头的兵力,根本不可能运走数量如此多的货品。至于之后一路归途,这些人能有多少生抵枋头,那就看各自造化了。
此刻距离天亮还有不足一个时辰,那些货车、人员已经暂时退到了西六宫外的那广袤猎场中,随时待命出发。
但此刻这猎场中却并不再是王师昨夜冲入时那样全无人烟,一些自宫苑中退出的盗匪凶徒,还有从外界涌入的各家权贵私兵部曲们,不乏在此游弋。当他们发现这一队庞大车马时,也都流露出不加掩饰的觊觎,只因晋军威名太过凶横,才暂时没有人发动进攻。
大部分兵众人员转移走后,沈云并没有即刻撤离,而是率领几百名精卒殿后留守单于台。他虽然已经做出了理智的安排,但心里其实还是按捺不住的蠢蠢欲动,除了殿后之外,也是想看一看接下来是否还会有机会出现,继续在羯国皇宫内大杀一通。
但之后事情的发展,却不免让沈云大失所望。原本那些权豪部曲们冲入宫苑之后,本身也是混乱嘈杂,叫嚷着让皇后出见他们,喊叫声甚至在单于台都清晰可闻,一副还要继续乱下去的架势。
但之后这些喊叫声却渐渐平息下来,奋武军斥候攀墙眺望,甚至发现那些权豪部曲们开始各自择地驻扎,再也没有了将要大打出手的迹象。
羯国兵众归于平静,对王师而言自然算不上什么好消息。沈云甚至率众绕过建德殿,杀向其中某一路人马,希望能够继续挑起骚乱,但可惜他的好运气大概到此为止了。当他进攻那一路人马时,虽然那一路人力不能支,连连败退,而其余各方也只是冷眼旁观,并没有上前救援的意思。
眼见挑起纷乱无望,沈云也只能防守,他不敢追击过甚以至于陷入群众包围中,只是在撤离的时候冲入建德殿中劈砍一番,并打算纵火烧殿。只是等到奋武军撤离之后,羯国那些人马便快速上前,将殿中火势扑灭,没有继续蔓延开来。
奋武军以几百微众,能够在群敌环伺的情况下冲入代表羯国最高权威的建德殿中破坏一方,而各方人马只是冷眼旁观,不敢强阻,这无论如何,都是值得大夸特夸的威武事迹。但大概是沈云期许过高,因此产生的欢乐便也太少。
在退回单于台后,沈云也就不再寄望能够继续扩大战果,开始真正准备撤离。单于台下层土石搭建的台阁,向上几层则是竹木雕梁,眼下既然将要离开,沈云便也不再客气,直接下令纵火焚烧,之后又将火种由此向四外抛撒,很快建德殿后的宫室便冒起了滚滚浓烟。
“晋军猖獗至此,诸位难道还要继续观望?”
看到建德殿后冲天而起的烟柱,前方一名羯国权贵已是恨得脸色铁青,顿足大骂道:“我等既然已经入此,却还观望眼见晋军坏我君王居所,如此羞辱,我等还有何面目再见主上!”
其余各路人马自然也是群情激涌,因为晋军如此目中无人的羞辱而愤慨不已,但在听到这人咆哮后,却有人冷笑道:“主辱臣死,阁下既然如此高义忠诚,何不即刻率众扑杀?只要有人肯先拔冲锋,我等自然踵从追随,必杀南贼于苑!”
此言一出,场面顿时冷清下来。他们十多户人家一起涌入建德宫内,单纯从数量上而言已经将近万众,早已经远远超过了晋军。
但若是具体到各家部曲多寡,还真的没有哪一户人家能够笃言可凭一己之力胜过晋军。毕竟他们只是权斗的失意者罢了,即便是有财力豢养更多奴仆部曲,谁又敢在国中私自集结上千的部曲私军?
眼下的情况,很明显晋军已是去意已决,正要临走前带上一波首级上路,谁先冲上谁要遭殃。若他们还各自有职事在身,所统帅乃是国中部伍人马,晋军敢在他们眼皮底下如此猖獗嚣张,肯定也会有人忍不住勃然大怒,上前与之交战。
但现在他们若要上前,所牺牲的可是自家的部众家底。即便是也有人按捺不住,但在各方俱都冷眼旁观、引众不出的情况下,也没有多少人敢于在此刻争先。
于是建德宫中便出现这样一幕奇景,虽然羯国各路人马环绕此中,规模远胜于晋军,但却各自拥众不发,只是一脸激愤的远远望着那区区几百晋军在宫苑之间任意游走,大肆破坏,并且频频做出将要扬长而去的姿态。但晋军越是如此,各路人马反而越发不敢轻动。
“且容他们猖獗片刻吧,建德宫毕竟君王起居所在,我等臣子也实在不便过分恣意游走。但只要他们离开宫禁范围,野地中便是待宰羔羊,岂能容他们生离国境!”
这么干看着也不是个办法,而更讨厌的是那一路晋军明明走远了、忽而又出现,更让气氛尴尬不已,于是众人也只能做厉态讪笑,以此来互相安慰。
不过此时各自心底倒是闪出一个念头,那就是此乱之后,这座建德宫是绝对不能再用了,即便不考虑眼下所承受的屈辱,单单前前后后的路径便被晋军摸了个七七八八,之后主上若还归居在此,只怕宠幸妃子的时候都要担心墙角会不会有敌国探子在听墙根,不能人道。
这些羯国权贵们,本就粗鄙少礼,忠心与否更谈不上,突然有人这么一讲,顿时有人忍不住便笑出声来,笑声中不乏浓浓的恶趣。虽然之后笑声陡然顿住,但神情古怪者却越来越多,可见还是有许多人控制不住在联想那种画面。如此心迹,倒也算是苦中作乐。
第1342章 变故横生
襄城公石涉归、上庸公石日归,都可算是羯国本族耆老,算起来都可以说是羯主石勒一个时期的人物。但若说他们与石氏皇族有多么亲厚、确凿可查的关系,其实也未必。
羯胡内附年久,而且本身也不是匈奴那种传承有序或氐羌那种族裔众多的势大胡族。至于羯主石勒,不过是武乡羯胡中部落小帅出身而已,大概可以类比于晋人中的乡豪门户。
而且由于羯胡本身在诸胡之中便不算是强势族群,所以石勒的出身还要更低微一些,否则不至于被掳掠售卖为奴隶。
至于石勒之后的崛起,其实也与部族没有什么关系,察其半生轨迹,一直都是在给人或为奴仆、或为爪牙,充满了背叛与依附。所以石勒这个人,抛开其功业如何不论,哪怕在本身的羯胡部落内,风评都不甚高。
只是随着势力越发壮大,同族之众毕竟在心理上更亲近一些,石勒也开始注意笼络羯胡人众。而对于羯族那些耆老们而言,他们这座浅塘竟然有幸涌现出一条恶蛟,自然也就乐得依附。石涉归等人,本身便是羯族中各拥部曲的豪帅人物,在这种情况下也乐得与石勒攀上关系,以宗亲自居。
但之后石虎当国,特别是用酷烈的手段诛杀夔安等一众羯国耆老,石涉归等自然也受连累,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权柄却被夺走了。
当皇后郑氏的私诏送入石涉归手中时,他已经是嗤笑不已:“贱婢魅宠于主上,才稍得人上之名分,如今孽子乱国,我等肯不计前嫌出面定乱,已经是不负先主的恩义。这蠢婢居然还自恃名位,不愿出见宗老臂助!”
虽然言辞中充满了对皇后郑氏的鄙夷,但当打听到周遭受此私诏的不过寥寥数人,石涉归心里才好受一些。他虽然与那些人家一同行入苑中,但也并不觉得那些人真有多少够资格与他同出同入、平起平坐。
如此看来,皇后不愿直面众人,只召几名她以为能够亲近信任的耆老重臣商论事务,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但话虽如此,石涉归眼下既不便自引部曲入见,但也没有胆量孤身入见,毕竟皇后身边还有一个凶残成性的太子石邃。
于是他便去与并受私诏的石日归等人碰头商议,很快便达成一个共识:他们入内拜见皇后可以,但却不能这么轻易就入见,皇后也必须要拿出诚意来,特别是需要保证他们人身安全。
口信传入未久,不多久便有回信传来,这一次传信者竟然是博陵公石遵亲自至此,这也算是一种入质了。
“诸位贤臣宗老,能够于此际慨赴国难,母后对此也是深有感激。但毕竟内外有别,当下主上又远在信都,母后实在不便出见外廷群僚,只能为此权宜。眼下派遣小子前来礼邀,还望诸位不要见疏。当务之急还在定乱,宫苑败坏至斯,诸位也都有见,若还不能共举定乱,迟则祸患更深,力将不及啊……”
石遵本就是石虎诸子中少有能够笃守礼节者,此时放低姿态、恳切十足的面见众人,也让在场那几人颇感受用,甚至上庸公石日归忍不住感慨:“殿下好学笃静是好,但也不敢绝远人前啊。以至于我等虽然久在国中,竟然不知主上膝下贤子壮成……”
这种虚辞吹捧,石遵自然不会当真,更何况若非眼下情况特殊,就算他对储位也有企图,也根本不必折节交好这样一群早被投闲置散的老贼们。
但无论如何,石遵的到来总算让人打消疑虑,追从石遵行入皇后宫中。皇后端坐以待,至于太子石邃,也因为当下身份敏感和性情乖张,并没有在此刻出席,以免更加坏事。
众人行入礼见皇后之后,皇后并没有多说什么,只由少子石遵出面转达她的意见。首先便是襄国此乱缘由,暂且存而不议,当务之急是要从速扫除外患。至于石涉归等人,皇后全权受命他们统领襄国目下所有人马,定乱事宜一应委之。
石遵较之乃兄之高明,就在于此了。虽然都是同一意图,但他却绝不会像石邃那样傻不愣登的直接逼令这些人将黑锅扣在领军将军王朗身上,同时干掉其人坐实罪名。
他只是抛出一个诱饵,让这些人去欣喜争抢,而这些人想要达成意图,顺手就需要完成石遵真正需要他们做的事情。
果然石遵话音未落,石涉归便不乏精明的开口说道:“皇后此桩任命,可是包括禁卫在内。王领军督掌禁卫,这可是主上临行前的命令……”
“主上所命,老妇怎敢质疑?但目下宫苑都已纷乱如此,王领军却不知所踪,老妇目下所能依仗者,唯当下亲近之诸公而已,大事若不委于诸公,老妇一介女流则待死矣!”
听到皇后不乏悲切之声,又见这妇人虽然自称老妇,但仍体态丰腴、面容姣好,全然不似已经生养两个壮儿的模样,这几个耆老贵胄也都难免面潮心热,心中立即便涌现几分寻常不曾具备的豪情担当。
这话说得不难理解,虽然主上命令王朗留守宫禁,但王朗却擅离职守,皇后也只能委托靖难数人平定祸乱。而禁卫乃是襄国目下在编规模最大的军伍,理所当然该有他们几人统率。
尽管眼下所谓禁卫军权还只是一张画饼,但几个被冷落年久又终于大权得握的老家伙们这会儿已是激动不已,只有那石日归有些忐忑道:“当此时刻,王领军未必肯乖顺交出禁卫军权……”
“交或不交,又由得他?他本就辜负主上重任托付,连累宫禁破败至斯,事到如今,还有面目把持权柄不交?”
石涉归这会儿却是老脸潮红,一脸激愤道:“皇后临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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