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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5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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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没有千年的帝国,却有千年的世家,都是狗屁,小到一人,大到一家,人活于世就要变通,存在越久便越无底线可言,剥开表皮,内里一样的臭不可闻,绝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基层的庶务人才,是一个庞大组织的组成基石,甚至都不能保证宁缺毋滥,一旦缺失,上层便无从谈起。退伍老兵是一个来源,内部培养选拔也是一种补充。
  未来整个中原地区政务方面重要性将会大大提高,甚至于将要获得与军事相等的重要性。沈哲子也是希望这些底层小吏中,能够磨练出一部分堪任州郡的良才。
  一直将这些事务整理出一个大概的脉络,沈哲子才终于抽出时间去拜祭一下位于北邙山的宣、景、文等司马家的祖宗陵墓。这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拜的,因为中晋这几位先王坟墓早被刘曜给挖了一遍,只剩下满地长满荒草的土坑。
  一直做完了这些,沈哲子才终于抽身出来,返回淮南。


第0963章 馨士云集
  位于寿春金城的都督府,近来可谓是车马盈门,人满为患,往来者络绎不绝,昼夜不断。
  对于这一点,眼下负责主持都督府事务的杜赫可谓是苦不堪言,旁人做官享福,他做官简直就是要命!
  眼下大都督统兵于外,长公主并新生的小郎君都在城外别业安养,沈家在淮南虽然也有许多族人在都督府任事,但眼下绝大多数都在淮北各任其事,剩下的要么是沈阿鹤这种少年,要么身份不足接待一众访客,所以在待客方面只能由杜赫代劳。
  大都督喜得嫡长诚然是一件大事,但若仅此而已的话,也不至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赶巧添丁与王师大胜都赶在了一起,这就令得各方全都不能淡然,无论南北人家,大凡有条件派人过江的,一个不落的云集于此。
  旁人只看到沈氏添丁与王师大捷,却不知边事仍然包藏着极大隐患。所以杜赫白天招待宾客,晚上处理公务,间歇还要应对来自各方的试探,隐瞒仓储一空、诸用告急的事情,偶或还要应付大都督为何至今未归的斥问,简直没有片刻的休息。
  “杜长史……道晖兄?”
  耳边依稀听到人呼唤声,朦胧中杜赫睁开眼,先是迷茫片刻不知身在何处,过一会儿看到席中晃动的一个面孔,才陡然醒悟过来自己居然在待客途中睡着了,于是便连忙拱手道歉。
  席中几人都是侨门子弟,也是早年杜赫在建康结识的一些朋友,如今有的已经入仕,有的还在为家业奔走。今次也是借着前来祝贺之名,或是为身后的人打听一些内情,或是求取经营家业的门路。
  杜赫在待客途中居然睡着了,这实在是极为严重的失礼。不过且不说其人眉目之间掩饰不去的疲倦,单单眼下彼此之间身份的鸿沟便令人不敢心生不满。
  杜赫在淮南虽无赫赫之功,但如今江东谁人不知他乃是沈大都督最为信重的大管家,每天需要处理的事务,能够影响到的生民福祉,简直比台辅诸公还要多。
  这几人还是因为早年都中结下一份旧谊,才能得以进入都督府见到杜赫,否则按照眼下的形势,他们只怕连都督府的门都进不来,更不要说面见如今都督府这最重要的官员。
  所以他们非但没有怪罪杜赫的失礼,反而要为冒昧打扰而道歉:“道晖兄忠勤国事军务,昼夜劳碌,难免神养不足,也足见大都督倚重,虽无赫赫战功,但辅佐之劳也是至高。反倒我等内外无事之众冒昧来扰,使道晖兄耽于事务,实在失礼。但王师北创殊功,大都督喜添嗣息,宇内俱有欢呼,我等鹊喜之情也实在难于按捺。”
  “是啊,大都督家室生馨,却仍要劳任于外,不得回顾。此等贞义,实在令人仰止。若是不能面见言表倾慕,实在胸怀不安。只是不知大都督何日才能归镇?”
  另外一人也附和说道。
  听到这一问题,杜赫心内不免又生焦躁,实在是类似的话语,他近来实在是听了太多,简直就是闻声欲呕。
  但是这几人当中,既有南阳的旧姓乡宗,也有台辅高官的兼职信使,不好过分失礼,于是只能耐着性子回答道:“王师凯歌高奏,河北群敌避走,关中强梁喑声,难有对阵之敌,形势自是一片大好。但王师毕竟久远于旧土,大势虽定,小患难除,至于大都督何日归镇,我也实在不知。”
  另外有人不存太大的来意,或是单纯只为自身前途,便忍不住叹息道:“今日眼见道晖兄如此劳神疲惫,才知殊功绝无幸至。方今王道大昌,群贤共进,凡稍具薄力者不敢闲居,俱求勇献王事。大都督执众十万,复疆千里,中原俱都入怀,可知来日府下事务更将博杂,幸在内外忠义仁人愿意分劳者不匮……”
  时下虽然仍以九品官人法品鉴人才,但征辟也是极为重要的入仕途径。哪怕人才二品,但却没有公府征辟,对时人而言乃是极为丢脸的事情。而根据不同的公府级别以及主官的时誉,各种公府征辟又被分为不同的级别。
  寻常而言,自然三公最高,担任三公属官就意味着上了仕途快车道。至于各镇开府将军的征辟,含金量则就稍低一些。不过随着王势大昌,江北频频用事,许多军府的征辟也成了时人求进的渠道之一。
  沈大都督如今乃是货真价实的开府重将,而且淮南军殊功伟业也是有目共睹,已经被江东年轻人推举为第一等,甚至还要远远超过三公公府。
  早年中枢为了杜绝那些以肥遁为由而沽名钓誉的时风恶习,又规定三征不就则永不录用的规矩。所以时下那些还未入仕的年轻人们也都分外矛盾,以前途论自然是淮南都督府征辟最好,但若频繁拒绝其余公府征辟,也要招惹恶名,前途尽毁。
  随着沈大都督再得加官,其人何时会征辟掾属,也成了时下年轻人们所关注的焦点。近来许多赶到寿春的年轻人们,泰半意图也都在此。
  “实不相瞒,其实我等府下属官,也都疾渴时贤入府分劳共事,但此事非我能悉,也不敢作狂言误导良友。”
  杜赫闻言后便又回答道,眼见众人不乏失望之色,又笑语道:“淮南风物,其实还是稍异都下。大都督久来戎行于北,对于江东人物如何也是久有梳理,况且凡有举任则必涉于王事轻重,因而于此也是不敢不慎。诸位良友若有此念,不妨于城中馨士馆稍作盘桓。实不相瞒,早前馨士馆诸多秀起时贤,此前也多拔用或赴豫北,或赴河洛……”
  大都督对九品官人法不太看重,杜赫作为亲近之人又怎么会不知。从馨士馆拔用人才,其实就是淮南都督府自己制定人才标准,甩开九品官人法那一套而录用人才,眼下还仅仅只是一个铺垫,未来随着大都督权位和影响力越高,馨士馆才人法一举取代九品官人法都未可知。
  杜赫近来不厌其烦对前来拜访者宣扬此事,也就是在一遍一遍强调馨士馆对于淮南求进的重要性。当然时人若有不认可那也没办法,只能说与淮南都督府无缘。当然家世背景强大者可以越过馨士馆,让台辅诸公直接选派进入都督府,但注定只会成为一个边缘人物,融入不了核心中。
  馨士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运作,其实也有了一套约定俗成的举用标准。其成员主要分为馆士并业士,馆士是真正饱学之士,享受都督府所拨付的津贴,能够坐馆开讲授业的高士。
  这些人毫无疑问都是可以直接进入都督府任事的人才,只是或有厌倦案牍庶务,或只担任顾问之劳,或者只愿专注经义典章之类。
  至于业士,则是在馨士馆进学受业的时流年轻人,学子当中的优秀人才,最起码获得一位或多位馆士嘉奖,又或在馆中一些考核当中名列前茅者,才可超出普通学子一等,被选为业士。此前河洛方面征用大批人才,所选的主要便是这些业士。
  他们虽然不算是正式的在册官员,但取巧之法良多,并不影响展现其才能,这轮取用也算是考核的一种,若能达标,成为真正官身只在一念之间。
  这种涓滴成流、约定俗成的取士法,充满了淮南都督府的风格气息,既不是旗帜鲜明、彻底的与九品官人法划清界限,又能兼顾实际,选用出真正可用的人才。
  最起码在如今天中几郡,这种求进途径已经颇得人心,馨士馆在馆之人也因此变得越来越多。对于那些馆士而言,虽无中正之名,却得中正之实。对于求进心热的时流年轻人而言,即便一时不济,也能继续努力,就算做不成郡县正印主官,也能从低做起。
  杜赫相信用不了多久,随着一批批的馨士馆业士们加入大都督麾下,且得到次第拔用之后,未来馨士馆才士将会成为一个主流。所以就连他的堂弟杜弥,杜赫都没有急于将之引入都督府任事,而是先安排在了馨士馆稍作历练。
  馨士馆是在大都督授意下从无到有建立起来,其中走出的人才未来也必为大都督所重用,杜弥如果有了这一个出身,未来能够得到的关照甚至有可能还要超过家世所带来的助益。这是杜赫身为大都督的臂助,凭着自己的观察和总结所得出来的一点认知。
  送走了这一波的访客后,杜赫还是来不及休息,尚有许多客人等待他接见。
  留给他休息不过一杯茶的时间,他这里正在闭目假寐养神,耳边听到颇为熟悉的脚步声,睁开眼便见沈劲垂头丧气的在门外徘徊,便笑语问道:“阿鹤郎君怎么有空来都督府?”
  沈劲在那里将入未入,正是为了引起杜赫的注意,听到这话后当即便冲进厅中来,凑着杜赫坐定,而后便故作老成的长叹一声道:“阿叔,你说人世何以如此多艰?”


第0964章 鹤儿求偶
  杜赫与大都督之间,算是平辈论交。但是沈劲又与他堂兄杜乂家中娘子定亲,算起来要小了一辈。不过江东民风颇有旷达,在这方面并不及北方那些数代乃至十数代都聚族生活的大家族严谨。
  听到沈劲这么说,杜赫嘴角便是忍不住一颤。生逢如此乱世,人世必然多艰,这本就是最正常的事情。但这种话,唯独沈劲说来让人接受不了,这小子根本就是在无病呻吟!
  旁人所谓多艰,那是真的连生存都无以为继。但是生在如此门户,沈劲所谓多艰,无非是又受父兄训斥,又或者被人讥讽不及其兄远甚。
  杜赫眼下已经够烦躁的了,更没有耐心去开导一个权门贵子的些许迷茫,闻言后干笑两声,便又闭上了眼。
  沈劲倒不觉得自己这句感慨更像是惹人生厌的炫耀,凑在杜赫身边又叹一声,继而才又说道:“阿叔,依你看来,我是不是一个无用之人?家门废犬?”
  杜赫本来不欲搭理沈劲,可是听到他竟如此自贬,才觉得问题有些严重,便不免上了心。这少年在其兄长如此光辉覆盖下,似乎连自信都渐有不存。
  即便别的都不谈,沈劲乃是他家未来婿子,杜赫也不愿见其因为信心缺失而沦为一个无所事事,混吃等死的权门纨绔。
  虽然凭着沈氏权位以及前景,完全可以庇护其人一生富贵安乐,但杜赫也明白眼下的辉煌绝对不会是沈家权势的终点,像沈牧、沈云等人都已经渐渐获得独当一面的地位。沈劲如果没有了上进的信念,哪怕一生衣食无忧,但在未来的沈家被边缘化是必然的。
  其实在杜赫看来,这个少年其实禀赋不差,生在如此门户但却没有养成纨绔劣习,可见天性也是纯良,而且弓马武艺娴熟,有着很旺盛的建功立业之心,以父兄为榜样,并不像寻常高门膏梁一样耽于安逸,由其发展,未来成就并不逊于眼下的沈牧。
  老实说,在杜赫看来,类似沈劲这样的少年,才算是沈家这样一个底蕴不深但又求进心切的武宗豪门子弟正常该有的表现。至于大都督这种妖孽人物,完全就是苍天垂青,气数加持!
  但大概是有其兄长那么光辉鲜明的一个对比,时人包括亲长对其都是期许过甚。杜赫就明显感觉到大都督对这个幼弟寄望极高,不独只满足于其人只是单纯的战阵之才,想要更全面的培养起来。
  但这些过高的期望累加起来,带给少年庞大压力的同时,也会在其心中积攒起大量的挫败感。一旦挫败过甚,认定自己是一个无用之人,进取之心自然也就淡了,渐渐就会沦为一个一事无成的废人。
  想到这里,杜赫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郑重说道:“阿鹤你何出此言?莫非近来又有闲人浪语聒噪?那些无谓之词,大可不必理会。我知你家玉树高标,余者难免形秽。但若推及整个江东乃至天下,大都督都是世道高标,人莫能及!”
  “永嘉之后,社稷倾颓日久,时贤莫不尽力回挽,十数载悲苦壮歌,但能成此壮功者,不过一人而已。若是以此论断时人贤愚与否,则世道诸贤,无论老幼,尽为无能之众,天生废材!”
  杜赫这一番意思,那就是要品评论断人才高低优劣的话,大都督是一个档次,剩下的其余人再来彼此比较贤愚与否。
  沈劲听到这话后,脸色果然好看许多,不乏自豪道:“早年我还在江东庭门里,我父就多言阿兄旧事,讲起阿兄冲龄之年入于都下,便艳才惊世。时流多少少识多怪之徒,纷纷败于阿兄足下,自叹不如,江东灵秀集聚一身怒发,岂是时流庸类能作比较!”
  杜赫听到这话,脸庞顿时一黑,须知他自己也是沈劲所言少识多怪的时流庸类中的一员。
  沈劲倒没有察觉到杜赫神情的变化,仍是自顾自倾诉苦水:“我父时常教我,家门有此贤兄,是我毕生福气,这一点我自然也知。旁人多以阿兄讽我无能,但他们这般讥笑时,又怎么不稍作自望,自身可及我阿兄一二!所以此类言语,我向来都是不作回应。”
  “既然阿鹤你有如此豁达所见,又怎么……”
  杜赫听到沈劲这么说,心内才松一口气,毕竟这小子未来注定也会是他家一个强援,不过转而又不乏疑惑道。既然你这么看得开,又来我这里无病呻吟做什么。
  沈劲听到这话后,脸色顿时一滞,才知自己一时忘形,反倒让刚才的铺垫稍有露馅。
  他连忙又换上一副如丧考妣的神情,捂脸长叹道:“常人或可此想,那是因为并无我与阿兄这般亲厚。嫡生兄弟,血脉相连,高低却有如此悬殊,我又不是恬不知耻之流,每每自览自问,阿兄冲龄便为家业奔走不定,弱冠之年便成擎托王业的高勋重臣。我如今也是马齿虚长,又为家业、为社稷有何创建?”
  “阿鹤你有此自励之想,已经是难能可贵。时流多少浮浪任性之众,生来只是迷于享乐,不望人世疾苦,王业困顿。就连我自己,也为乱世所迫,蹉跎年久,及至南归之后,幸遇大都督,如今才能为王事稍尽薄力,未负此生。你有此警惕之心,又有父兄提携扶助,来年何愁功业不著!”
  杜赫眼见此状,难免又苦口婆心劝告道。
  然而沈劲仍是心情低迷之状,频频揉眼甚至搓出一点泪花:“多谢阿叔宽慰,我也知阿兄天赋奇异,远非常人能比。各人自有命数,不愿父母待我太薄,惟求自身能够长进,不让时人笑我太多!”
  “阿兄冲龄重任,如今我是难及。但少年被甲从戎,我是不能落于其后!所以今次阿兄归镇后,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告请入军任劳,绝不闲坐!见贤思齐,踵迹而行,阿兄能够做成什么事业,我虽然不及,但只要以此为效,未必差于余者!”
  讲到这里,沈劲抹一把眼角似有似无的泪花,大声说道。
  “少年正该有此志气,书庐苦学,终究浅知,才为所用,才能锋芒毕露!”
  杜赫闻言后也忍不住拍掌喝彩,为这少年有如此抗压能力而感到欣慰。扪心自问,若是他自己处于沈劲这一位置,其实心态未必能够如这少年保持端正,斗志不泯。
  不过这会儿,杜赫的休息时间也结束了,眼见少年已经不再阴霾,便打算端茶送客了。这也是大都督在镇中大力推行饮茶之风后,由此延伸出来的新礼节。
  不过杜赫茶也喝完了,沈劲表态也完了,却并没有起身离去的意思,而是又上前亲自为杜赫斟满一杯茶,脸上带着些许羞怯,似乎有所暗示。
  但杜赫眼下正为诸多事务困扰,哪能接受到这些讯息,见状后只是摆手道:“茶就不必再喝了,阿鹤你既然已经有此决定,来日大都督归镇,我也会为你助声,河洛虽然已定,但周边仍然不乏余处磨砺人才。你能谨守此心,我也盼望你功名捷报。”
  沈劲见杜赫表态逐客,便又几分傻眼,张张嘴才又说道:“阿叔,我是以阿兄为榜样法行……这、这,内外都是如此啊……你、你总得给我一个定论啊!”
  杜赫见状后,不免有几分疑窦,稍加沉吟之后,再回味沈劲那充满暗示意味的话语以及略带羞涩的神情,总算是明白过来,这小子哪里是有什么人生困惑,就算有那也跟大都督无关,他是想娶媳妇了!
  以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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