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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5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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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白到这一点后,胡润也是安心将自己摆在一个辅佐的位置,帮助谢艾快速在军中树立威信。他这样一个老资格都甘心以副手自居,其他众将即便有些不满,也都不敢流露出来。
  谢艾在城头眺望片刻,又针对防守事宜做出了一些调整指示,胡润等人俱都恭然受命,很快便依照谢艾的指令做出了调整。
  看到自己的命令得到充分执行,谢艾心中也是充满庆幸,他自知并无家世可恃,哪怕满腹才学,未来若想出人头地也实在艰难。此前决定留在淮南,一则是得罪了凉州豪宗,二则也是存心一赌。如今看来,他算是赌赢了,淮南都督府的包容性比他想象中还要大得多。
  今次北进诚是壮功硕果,但谢艾也不敢因此松懈。如今战事进行仅仅过半,最严峻的考验还未到来。眼下的他或许不必为其他方面的战况担忧,但仅仅汲郡这里,想要巩固住战果也实在不容易。
  对面的东枋城,足足有万余大军集结,在兵力上淮南军完全不占优势。虽然可以凭着西枋城将敌军强阻住,但汲郡毕竟处于河北,乃是敌人长久经营之地。
  单单在正面战场上,便并不只有枋头一地可供突击。像是汲郡更往北的修武、共县以及诸胡杂居的西邺等地,都没有可供利用的要地坚堡,敌军如果愿意浪费一些时间迂回而攻,汲郡形势也是岌岌可危。
  眼下敌军之所以强攻枋头,一则是此地路程最近,也能最快速化解丢失汲郡给其带来的恶劣影响,快速扭转不利的局面。
  下了城头后,谢艾还待要转向前沿的水营巡弋一番,突然亲兵来告言是王光等人来见。想了想后,他便转回营地,下令将人引来。
  王光等几人,本就是汲郡地头蛇,此前几场战斗中先后投降。由于这些人态度配合,淮南军也并未苛待他们,并未限制自由,只是解除武装放归乡里,甚至托以管制乡野的职责,可谓是极为的优待。
  他们今次入见,是以犒军为名,随队携带着刚刚搜刮来的几百斛粮食并其他物用,在面对沿途淮南军兵长的时候也都点头哈腰,姿态放得很低。
  沿途中看到淮南军那些堆叠如山的械用,硕大的床弩,狰狞的战车,一个个脸上俱都流露出十足的震撼,隐隐还带有一丝羡慕。淮南军的悍勇,此前交战中他们已经有了亲身领会。
  不过对于淮南军的械用精良,领略却是有些不足,毕竟当时的淮南军只是一部分师,轻装简从,只求速胜,所以在械用方面并未表现出多大的优势。
  可是随着淮南军在汲郡站稳脚跟,后续运输辎重的大军也陆续抵达,许多精良大型的军械源源不断补充进军阵之中,也终于让这些河北人见识到淮南军这一庞大的战争凶兽究竟有着怎样深厚的底蕴!
  “这才是真正强军该有的姿态啊!沈都督麾下王师,本身便有精兵悍卒,再佐以这些金铁坚锐,难怪当年中山……石季龙这个羯奴都要饮恨于淮上!”
  听到旁侧几人议论声,王光作为他们这些人当中首先投降者,脸上更流露出与有荣焉的得意之色,笑语道:“对阵如此强军,岂是俗人能敌!我知乡众此前多笑我怯战早降,但那些庸劣鄙夫,又哪里知道淮南王师是怎样的强大!我只是不愿乡众再作无辜伤亡罢了……”
  为自己辩解几句后,王光仍是意犹未尽,又说道:“我知眼下乡中也是多有贰念,还存观望成败之心。但我劝诸位还是要打定主意,即便今次王师北伐无功,乡土再归胡治,咱们难道就有安居余地?石季龙狗贼那是怎样的暴虐畜生,你们也都尽知。”
  “反正无论王师今次成败如何,我都是决意追随。与其抱残苟存乡土,不如奋进博取显达!淮南王化仁乡,乃是天中乐土,沈都督也是英明主上,譬如谢督护,你们可知其人来历?他不过是早前单身投于都督府,但经此汲郡一役之功,已是将要名动天下!”


第0922章 枋头夜战
  “属下参见君侯!”
  王光等人进入营帐后,不待旁人做出反应,其人已经先一步抢跪于地,大礼参拜,脸上更是洋溢着一股夸张的笑容,语调同样振奋不已:“王师北进,解救生民于垂死,凡汲郡乡众俱都感怀此恩,再集资用供奉大军,只盼君侯再建伟业,诛杀群贼!”
  眼见这王光俨然以王师嫡系而自居,谢艾一时间也是颇感哭笑不得,抬手示意亲兵上前将王光扶起,笑语道:“王公毋须多礼,今次王师北进,多得你等乡老倾力相助,此事我已倍书奉承都督,来日必有重犒。民无分南北,凡心向晋祚、心存忠义者,王命必有所嘉。”
  听到这话,王光才喜孜孜站了起来,但却仍然垂首立在侧席,不敢入座,摆出一副恭听教诲的模样。
  如此谦卑姿态,实在是太过做作,但也不得不说实在是很有效。最起码在汲郡一众投降之人当中,眼下这个王光是最得淮南军信赖重用的。
  当然这也并不是因为谢艾等淮南将领志骄狂妄,性喜阿谀,而是作为强龙过境,想要安抚乡情,必须要树立几个典型。至于这些人心意有几分真假,这并不在淮南军考虑范围内,反正无论怎样的重用都会有一个尺度,绝不会给对方翻盘作祟的机会。
  就像赵主石勒,此前多有优待晋人,甚至还设立什么君子营,说到底只是走狗营罢了。而且对于这些晋人谋士和名士之类,也就完全是以鹰犬待之,无论那所谓的右侯张宾,还是有姻亲关系的程遐,包括晋人望宗的太原郭氏之流,权位名誉只是表象,稍有不如意随手杀之也无所顾忌。
  淮南军强龙过境,本身在汲郡立足未稳,又不能学流寇一般烧杀抢掠,这些乡人中的代表便有其价值所在。当然真正的战斗还需要依靠淮南军自己,这些人即便敢助战,谢艾也不敢将他们武装起来。但是在统筹人力、物用方面,这些乡宗所能提供的作用无可取代。
  比如在乡野调集粮草物用,淮南军本身便不熟悉乡情,甚至不知哪里才是人烟稠密之地,也没有机会大肆巡弋搜查郊野。
  将这些事情托付给那些乡宗们,规定一个尺度,单单这段时间王光等人便搜刮到两千余斛粮食送入军中,最起码在这一段时间内,汲郡淮南军用度完全能够自足。
  而且此前无论是卫水伏击田尼,还是抢先占领西枋城,谢艾也都听取了一下这个王光的建议。毕竟他才能就算再高,平生第一次踏足河北,就算有什么军事计划,没有具体的地形环境作参考,也很难落到实处。
  这些人再送物用犒军,谢艾亲自设宴款待。双方一者心存羁縻拉拢,一者心存恭维讨好,一时间气氛倒也融洽。
  王光等人到来时,天色已经不早,便被安排住在了营中。夜中酣眠之际突然城内响起了激烈的鼓号声,他们这些人也是久从军旅,兼之眼下权位实力不再,危机感又比以往强烈一些,听到动静后,纷纷起身出营,旋即便见整个西枋城已是亮如白昼,火光更是蔓延到河面上。
  眼见这一幕,众人哪里还不明白乃是敌军发动夜袭。一时间正惶恐之际,便见纶巾宽袍的谢艾正在十几名兵众簇拥下从容行过。
  谢艾看到这几人,便转头行过来笑语道:“贼众夜袭,竟然惊扰客人安眠,实在失礼。诸位若无倦意,不妨同行登城观战。”
  这几人当中,王光那是摆正了位置,对谢艾言听计从,闻言后便跨步站在谢艾身后。至于其他几人,心内多少还有惶恐,要知道夜中作战诸多不可控因素,虽然他们都见识到淮南军的强盛,但对面的敌军也不弱,而且兵力上还占据着优势。
  他们若是临阵观战,一旦战事不利,淮南军未必会特意关照他们这些降将。
  不过在看到谢艾一脸从容,似乎丝毫不为这一场夜袭所扰,他们各自心内惶恐也都多少有所收敛,略作思忖后,待见谢艾已经转身离去,便也都匆匆行上。
  此时城池内外俱都活跃起来,谢艾一边行着,一边有条不紊的颁布军令,随着军令发出,几路淮南军也都井然有序离开营地,往沿河各处营防增援而去。那些汲郡降将们一路行来,单单看到淮南军这些处乱不惊的表现,一个个俱都惊叹不已,溢于言表。
  当众人登上城头的时候,淮南军阵势早已经摆开。城头督战的胡润眼见谢艾等人行来,甚至还有闲余给他们在城头划出一段观战区域。
  淮南军这里已是火光冲天,而对面军队也就不再掩饰行踪。其实两军相聚本就不远,即便有所动作也难收突袭之效,但作为主动进攻一方,无疑准备更为充分。
  敌军灯火俱都亮起来,河面上霎时间出现一条平躺的火龙,绵延近乎十数里,舟船走舸更是无数。仿佛一道汹涌澎湃的火浪,向着西枋城方向席卷而来!
  城头上众人眼见这一幕,俱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甚至就连坚定心念一意追随淮南军的王光,脸色都在火光映衬下显得阴晴不定。
  然而淮南军阵中,无论是城头督战的将领,还是各处营防中的士卒们,这会儿俱都肃穆而立,并未因敌军势大而有所动容。
  对面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鼓响,一声信号之后,原本绵延的火龙霎时间沉寂下来,整个河面再次恢复幽暗一片。
  “怎么了……”
  光线骤然消失,那滚滚涌来的千万敌军瞬间被夜幕所掩盖,城头上观望那几人俱都忍不住惊呼出声。
  这一亮一暗之间,如此浩大场面,足以令人心神绷紧,更是控制不住的浮想联翩,那骤然没入黑暗中的敌军们,此刻仿佛化身夜行的厉鬼,正在悄无声息靠近过来,浓烈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那等待的折磨飞快的咬噬着人心底的理智和耐心。
  “君侯,这、这要怎么应对?”
  王光舔了舔干涩的嘴角,下意识向谢艾靠近过去,额头上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水,不知是因闷热还是胆怯。
  “诡计小道罢了,贼将徒拥重兵,居然不敢堂皇来战,实在可笑!”
  谢艾仍是一脸的从容,继而抬手向胡润打了一个手势。胡润领命之后,转头吩咐几声,而后城头便响起了三声短促的鼓响。
  继而位于西枋城北面则响起了声调更为丰富的鼓吹声,白天里光线充足,旗鼓配合哪怕战场极大,也能清晰传递军令。但是夜中光线黯淡,各路人马就需要更为准确的鼓吹指引才能接受到更为精确的命令予以执行。
  鼓吹声响起后,北面营垒中火光陡然向河中眼神,联排水栅积薪次第燃烧起来,很快便划破了笼罩河中的幽暗,原本消失在视野中的敌军船队再次出现。
  只是再出现之后,船队阵型却已经大为不同,原本是平铺于河面,可是现在却分成了两个部分,其中一小部分仍然是直向西枋城而来。但这很明显是佯攻作势,因为另外一部分将近三分之二的舟船,则是绕过西枋城,直往北面的淇水河口而去,那里才是敌军主攻的方向!
  很简单的一个迷惑计策,但是因于环境,如果淮南军不能看破,没有在北面布置更多兵力,很有可能就被敌军一拥而上、冲破封锁。哪怕是临时看破而紧急抽调兵力,但夜中难免混乱,军众不能及时到位,更会顾此失彼,使得防线彻底大乱。
  “君侯真是妙计神算……”
  眼见淮南军仍是有条不紊,不露惊慌,王光擦了一把额上汗水,叹息说道。其他人俱有同感,纷纷点头。单单看淮南军眼下的反应,便应是早已经有所准备。
  “小道罢了。”
  谢艾闻言后只是淡笑一声,枋头再往南便沟通黄河,这一段河道本就是淮南水军占优势,所以敌军想要取得大的突破,必然要从北面绕过枋头。这一点判断,他又怎么会做不出,只是没有必要跟这些人讲得太清楚。
  “督护?”
  胡润再次行上请示,谢艾便点点头说道:“反击吧!”
  急促的鼓声顿时在城头响起,而后北面营垒附近便响起一连串杂乱而又充满韵律的声音,虽有火光照耀,但毕竟光线不及白日均匀充足,众人站在数里之外的城头上,只是见到火光吞吐,依稀听到杂乱的厮杀声。
  虽然看不清楚淮南军具体的反击手段,但通过战场上传来的喊啥声,以及朦胧中那些大概的轮廓,众人可以感觉到淮南军是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那、那是什么?”
  突然一人指着河面惊声说道,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河面上一艘高达三层的敌军楼船轰然倒塌下来,在河中荡起大片的涟漪。他们是知道淮南军并无战船下水,河面并无激战,但那艘规模极大的敌船却不知因何轰然倒塌沉没,看起来充满了妖异!


第0923章 难食新稻
  城头观战,感受尚不深刻,然而对于河面上的邺地军队而言,却如梦魇一般血腥残忍,甚至不能言之战斗,完全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两军此前也隔河交战数日之久,攻防互有来往,胜负也不好判断,只是往来拉锯而已,互有战损伤亡。虽然邺地人马也惊叹于淮南军械用精良,兵卒精锐,但彼此间差距也并没有大到令人绝望的程度,乃至于生出淮南军不过如此的感觉。
  数年前淮水一战,淮南军以弱胜强,大破羯国十数万强军。而前不久,更是轻师远奔,在邺城根本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直接偷袭汲郡得手,围歼田尼两万军队,直接杵在了邺地腹心之处。
  如此彪悍战绩,足以令淮南军在邺地这些河北将士们心目中留下庞大的阴影。仿佛淮南军强大到难以战胜,对阵者无不大败亏输。
  这样的心理,绝非孤例,而是普遍存在于邺地军民心中。甚至此前征发徭役前来汲郡准备会战的时候,就有许多河北民夫一哄而散,而士卒们也是极尽拖延,哪怕在抵达枋头东岸之后,士气也都低迷得很。
  这种心理,就近似于早年江东军民对羯胡的畏惧。他们真的知道羯胡军队有多强吗?不尽然,有的人甚至没有亲眼见过羯胡的军队,只是人云亦云,觉得羯胡军队强悍得不像正常人,否则怎么会祸乱中原、战无不胜?
  而淮南军如今在河北军民心目中,差不多就是此类的形象,未战先怯。心理上已经认定淮南军不可战胜,落实在行动上,哪怕不得不依从军令对峙为敌,但在行动上却畏畏缩缩,不敢强进。
  可是现在,他们惊喜的发现,原来淮南军也只是正常人罢了,虽然很强,但也没有强的超过他们的理解范畴,更没有那些荒诞不经的传说中所宣扬的那些神异手段。
  所以经过几日酝酿,邺地军队决定大战一场,一举冲破淮南军的阻挠,绕到汲郡后方,将淮南军驱逐出境。
  然而当他们自觉得对淮南军已经了解颇多的时候,现实却给了他们沉重一击。他们甚至还没有接触到淮南军的战线,铺天盖地的箭雨泼洒而来,前阵中扇形一片,几乎尽为覆盖,许多士卒们脚踏甲板上还满心热切准备争抢一个先登之功,瞬间便扑倒一片!
  射程超长的劲弩,粗如儿臂,长达数尺,钻透夜幕厉啸而来,不要说是血肉之躯,哪怕是船身舱壁被射中,霎时间就会被洞穿一个硕大的孔洞。激射的木屑碎片威力不逊流矢,一旦被击中或擦过,瞬间便是血流如注!
  人头大的瓦罐被不断抛射到船上,瓦罐破裂后,滑腻的油膏流淌满舱,兵卒们口中发出尖利的嚎叫但却于事无补,几百支燃烧的火箭随即射来,前阵中大量的兵卒值得弃船逃命,否则很快就会被浓烟滚滚的火势所吞没!
  “速速前冲!冲过此程便再无凶险!”
  船阵中督将座船上不断传来急促的号令声,那硕大楼船首先开始加速,仗着高大的船身和更强的势劲撞开前阵上已经被摧残得凌乱不堪的船只,卯足劲力直往淇水冲去。
  这一段水道被人为控制的狭窄,围堰挤压河道,原本是羯国修葺用来更好的控制水道,如今这段狭窄的河道却成为了邺地军队的生死线。
  硕大的楼船防护设备要比小船周全得多,无论火攻还是箭攻收效都是甚微。但淮南军也不打算放过这一艘楼船,一时间所有床弩并投石机俱都瞄准这一个目标,一轮强劲攒攻之后,船身已经渐渐变得倾斜,船上的兵卒们也都尖叫着惶恐奔走。
  淮南军的破船强弩都是特制弩箭,并没有尖利的锋芒,而是一个椭圆硕大的铁拳头,这种箭矢射程不远,准头也不佳,但只要在射程之内,硕大的劲力便如铁锤一般不断砸击着船身。
  伴随着几十个投石机抛洒出的石块砸落,楼船仿佛惊涛中的树叶完全迷失,船身缺口不断被凿击撕裂,河水滚滚涌入其中,舱室中气压也不断攀升,轰然一声之后,咆哮的气浪直接将人身躯都给撕裂成碎片!
  当岸上的淮南军集中攻击楼船的时候,也有几艘敌船趁着空隙直接冲进了淇水中,但这无助于整个大势。在这混乱的环境中,更多的敌军只是看到那艘硕大的楼船被摧残至死,那船架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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