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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5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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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悄然流逝,那些流民们分散在各座空营中,小心翼翼维持着火堆,而淮南军将士们则在土城内怀抱弓刀安静的修养气力,等待战争来临。
“幢主,野中显出敌踪!”
幽静夜色下,几骑奔马马蹄声极为醒目,很快斥候便飞驰入城,汇报查探所得。其实这会儿也无需再怎样仔细查探,站在土城城楼上向北面眺望,可以看到野地中正有许多火点从夜幕中闪烁显出,那些火点分布范围极为广泛,几乎覆盖了酸枣北面整片空间。很明显,敌军也是做了跟淮南军相同的布置,虚张声势。
“看来敌军那个名为陈实的主将,也不是一个俗类啊。”
感受到兵长们投注来的目光,萧元东心绪如何暂且不论,神情还勉强维持着淡然。其实关于敌军的军情,淮南军方面该了解的也了解得差不多了,毕竟能被派来执行奸细任务的也不可能是寻常卒众,一番拷问后该说的不该说的也都说出来了。
所以无论是淮南军,还是此刻正在紧逼酸枣的军队,彼此已经了解颇深,所谓的虚张声势,完全就是多此一举。
相对而言,淮南军这里虚诈更加没有必要,而敌军最起码还可收混淆视听,让人摸不清楚其军主力何在之效。因为兵种的不同,淮南军眼下还占据着攻防主动,如果要外出迎击的话,单单不清楚敌军主力何在便能抵消掉相当一部分机动性。
而淮南军这里,完全就是没事找事,他们有多少兵力敌军很清楚,虚张声势完全取不到震慑敌人的作用。对方大可以不管不顾,只要冲进一座土城或是营垒,作战目标便可以说是完成了一半,只要有营垒可守,抵消掉淮南骑兵的机动性,单凭着人数优势,也能将这千数骑兵逼出酸枣。
所以眼下萧元东心情很恶劣,此前借助奸细传递回一个假的动向,他可以说是将对方玩弄于股掌之中,可是现在双方不约而同选择虚张声势,双方计谋便降于同一层次,这让萧元东隐隐感觉到一种被羞辱的愤慨。
萧元东实在不甘于计止于此,眼见对方行进火光散乱,便笑语道:“敌军阵型散乱,可见应是游食充塞行伍,必然鼓令不修,营中尚有多少存粮,即刻泼洒诸营之前。待其前阵混乱起来,便是我军出击之时!”
第0904章 血战酸枣
陈实的心情之恶劣,较之萧元东绝对更甚。
此前疑神疑鬼,拱手送出酸枣,放弃了以逸待劳的据守优势。然后再派遣斥候水陆打探,对于扈亭的情况终于有了了解,结果证明他的猜测又错了。扈亭的确遭遇了强攻,并非以此陷他,而他当时若能反应及时增援,极有可能与扈亭之众配合内外夹击将淮南军打退。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在他放弃酸枣之后,扈亭的守军也被突然北上的淮南军给消灭掉,当他派人前往查探时,淮南军已经彻底在扈亭站稳了。
眼下这态势,完全超乎陈实预料,淮南军突然北上,而且接连占据黄河南岸两个相当重要的据点,直接威胁到邺城根本,无论邺城方面还有着怎样的争执,魏王都不得不直面淮南军的威胁。
眼下这个情况,陈实唯有两个选择,要么直接引众北渡过河,等待魏王集众来战。要么趁着酸枣之众尚是孤军,抢先夺回酸枣据守以待魏王大军来援。
这两个选择各有利弊,前者看似保全了实力,但却将陈实置于极为凶险之地。这已经不是他和田尼之间的矛盾,而是关乎南北两方胜负存亡的大问题,淮南军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河南拿下几个重要据点,田尼所部最起码还恶战一场,可是陈实却连敌人面都没见到便灰溜溜退回河北,可想而知魏王会是如何震怒。
至于后者,则要直接面对淮南军兵压,就连扈亭之敌都在极短时间内被围剿,陈实的兵力较之扈亭虽然强一些,但也未必就能坚持到魏王援军到来。最重要的是,原本可以固守待援的酸枣,被他自作聪明的拱手让出。而若是野战的话,不要说正向扈亭转移增兵的淮南军,单单酸枣那一支骑兵都是一股极大的威胁。
最终促使陈实选择后者的原因是河北传来的消息,扈亭遭遇袭击这件事田尼已经知晓,但却不知扈亭已经告破,正在集结汲郡之众准备南来作战,并且已经将消息传回邺城。陈实如果此刻渡河,则就直入田尼怀内,双方本就积怨,他眼下又是罪身,若落在田尼手中,必将无幸。
奸细传递回的消息,陈实并未尽信,他之所以能够从魏王部曲将成长为独当一面的战将,凭的除了一腔武勇外,便是遇事多想几分,绝不莽撞。今次实在是因为淮南军北进太快,他根本上认知就错了,所以才出现昏招迭出的情况。
可是现在既然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自然不会再打无把握之仗。可能淮南骑兵形势真的已经恶劣到不得不退的地步,但其后继军队也在向酸枣转移,在这样的情况下怎么可能甘心拱手让出酸枣。就算要退,大概也要在途中埋伏自己一场。
虽然明白了这一点,陈实最终也还是决定发动夜袭,夺回酸枣。这是他唯一生路,否则等到田尼或魏王率军增援至此,首先便要拿他祭旗。
他倒是也动过索性投降淮南军的念头,但旋即便将之打消,一方面他还是更加看好魏王,眼下也未到不降即死的险恶境地,另一方面没有了酸枣,他也少了一个最大的筹码,淮南军未必会重视他这个临阵投敌的叛将。
早两日前,他便已经做好了反攻酸枣的准备,敌军虽然有着机动优势,但毕竟兵力有限。所以一待奸细传回情报,他在稍加思忖后,即刻便尽发部众,此前那些被掳来的乡众也排上了用场,全都张起火把,铺开在野地中以蒙蔽对方耳目。
如此一来,就算淮南军准备野中拦截,首先也会被那些乡众们迷惑,难收突袭之效。与此同时,他所部人马也携带许多针对骑兵突袭的械用,比如长达丈余的长枪、用板车载运的拒马,如果淮南军敢于夜袭,有了前方乡众迷惑示警,他这里就能最快速度摆起阵势,将那些奔袭之众狠狠咬上一口!
陈实今次所率三千多人马,除了主力步卒之外,剩下的那些骑兵斥候们也都尽数带上,准备等到淮南骑兵被步阵强阻后投入追击以扩大战果。
队伍携带了这么多械用,速度自然不会太快,兼之那些乡众们铺散太开,需要骑兵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予以约束,才不会发生大规模的逃窜。但即便如此,陈实也不敢轻装简行,行进中的步卒阵型本来就不稳固,若再遭遇骑兵冲击,崩溃的几率将会更大。
他现在反攻酸枣,主要就是险中求稳,宁慢一分,不争一线,在得知淮南正有数千援军在向酸枣增兵时,他已经放弃了吞下这一支淮南骑兵的想法,只要能够返回酸枣据守等待河北援军到来,与他而言就是莫大胜利。
一路行军不乏谨慎,但预料中淮南伏军却迟迟没有出现,这对陈实而言,既有庆幸,也不乏失望。能够这样稳进行军抵达酸枣诚然最好,但如此一来也就丧失了咬噬一口淮南军骑兵的机会。
奸细之事已经暴露,若淮南军果然有退意,是绝对不会死守酸枣等待被他围困死的。通过奸细描述,他很清楚淮南军这一部的实力,野战或许还成威胁,守城的话本身便乏兵力,又少械用,绝对不可能坚持到援军到来。
行进半程后,淮南伏军迟迟没有出现,而陈实脸色也渐渐变得难看起来,他自认为准备周全,但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体力!
虽然此前他便已经将军队逐步从苇塘中转移出来伺机反攻,但为了躲避淮南斥候的耳目,彼此之间距离也有将近二十里。
二十里路,若真轻装速行的话,他的部众也绝对能够支持住,可问题是如今队伍中携带了大量用来对付骑兵的械用,别的不说,单单这几天紧急打造的那些长长竹枪,都是新进砍伐水分未干,哪怕是平时端举起来都颇为沉重。
既要保持住阵型,又要携带那么沉重的军械,行过半程之后,许多士卒已经渐渐气力不支,原本每人各携一杆竹枪,先是拖在地上,然后几个人肩扛起来,不久后便有人干脆直接将之丢弃!
除此之外,那些乡众们也是一个麻烦,为了迷惑敌人,阵线铺的太散,需要骑兵来回奔走才能约束住。不久之后,马力也都损耗严重,皮毛都被汗水打湿成毡。
“南贼怯胆,此战必胜!”
陈实在队伍中奔走着鼓舞士气,其实自己心里也生出怀疑,莫非南贼真的胆怯到不敢来攻而是已经退走?但若不是的话,他的队伍再前进一分,形势可就恶劣一分。但就算如此,他如今也是骑虎难下,只能闷头向前。
终于,酸枣城依稀在望,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声势极大的火光,仿佛一条平躺在地面上的火龙!看到这一幕后,虽然城内如何情形还窥望不清,但陈实也明白,对方既然摆出如此阵势,绝不会是已经弃城而逃。
若是早前,发现淮南军居然安分待在城内、有将之围困的可能,陈实或许还要大喜过望,可是眼下再看自己所部人疲马倦的模样,心内那种不妙的感觉便越发浓烈起来。
眼下彼此已入视野,就算再想退去也不可能,对方如今以逸待劳,而且还是随时可以发动冲锋的千数骑兵,陈实已经可以想见接下来一战必然不会轻松。
彼此之间还有数里距离,足够骑兵发起冲锋,他所部多为步卒,而且还携带大量沉重军械,每前进一步便会有巨大的体力消耗。距离拉近到这一步,就算再想丢下军械轻装围成,也赶不上骑兵的冲击队伍。眼下这态势,就像是硬着头皮去送死一样!
陈实也想过就此驻扎防守,但且不说淮南军近在咫尺、根本不会给他们回补体力的机会,一旦等到天亮没有了夜幕的遮掩,形势将会变得更加恶劣。
“该死!”
原本自以为周全的准备,结果由于淮南军没敢出城远击,反而成了消耗自身体力的拖累,陈实这会儿心情之恶劣可想而知。
眼下他唯一可用的便是再将骑兵集结起来,将那些乡民往前驱赶,通过这些混乱的乡众以冲击遏止淮南军的冲势锐气,从而尽可能的拉近与城池的距离。淮南军不过千数众,不可能将所有土城营垒都防守住,只要他的军队进入其中一座营垒,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很快,前方那些乡众们被驱赶起来,哀号着往前冲去,虽然人数不多,但将近两千人众在郊野铺开,也占据了土城前一片颇为广阔的空间。
眼见这一幕,陈实才松一口气,返回军阵中大声道:“淮南所众不足千数,困守土城不敢出击,稍后凡斩首先登得功,必有重赏!”
眼见土城依稀在望,加上陈实并其嫡系人马的鼓动,将士们也都鼓起气力,发足向前奔去,数千人一起前冲,一时间场面可谓宏大。
这其中许多卒众也非新进招募的新兵,临战经验颇为丰富,也知该要如何应对骑兵冲锋,前排竹枪俱都努力端举起来,就算一人气力不济,后排也有人助力。这些竹枪虽然没有金铁锐锋,但因水分未脱,韧力足够,一旦淮南军众高速迎面撞上,也足以洞穿人马身躯!
一时间,土城外烟尘四起,陈实眼见着土城越来越近,甚至已经可以看到城外已经集结完毕的淮南军骑士们,心弦还是蓦地一紧,但看到军阵前那些已经冲起来的乡民,又是松了一口气,那些乡民虽然不堪用,但也足以对淮南军冲势造成一定冲击遏制。
如此关键时刻,哪怕些许优势,都足以决定胜负。此刻一切花哨计谋已经无用,比拼的便是哪一方锐气更足,更加悍不畏死,只要他的军众能够冲至土城下,此战便可以说是成功了一半。
然而正在这时候,前方原本狂乱奔逃的民众们突然分散开来,仿佛有一股无形力量牵引着他们往土墙两侧飞奔而去。在那些篝火照耀的营垒外,正有许多流淌谷米的麻包堆积在那里,对于这些朝不保夕的乡民而言,足以令他们逐之忘死!
“擒杀奴将陈实,死活无论!”
到了这一刻,两军之间再无遮拦,萧元东手中马槊蓦地挑起,早已经列阵完毕的淮南军骑兵们洪流一般直向敌军冲去。
“杀……杀!顿足必死,奋战得活……”
队伍陡然暴露在淮南军面前,陈实片刻错愕之后,继而脸上便流露出了浓浓的苦涩。此一战,他不可谓不谨慎,准备诸多,自以为周全,临到战时才发现一切都是无用,最后还是要落在这基本的厮杀中决胜。
他纵马跃出军阵,而后从侧翼转回,随着他的转移,前阵千人顿时与中军产生脱节。此刻壮士断腕,他是放弃前阵千人以期阻拦淮南军片刻。
而中军则在他指令之下快速集结收缩阵型,原本的准备终究不是无用,本来就安排在两翼的板车被推翻起来,装载的拒马草草排成一列,士卒集结于内,虽然阵型多有混乱,但最基本的防线已经在两翼拉起来。
哪怕将士们已经疲惫不堪,但也知如此生死攸关时刻该做什么。这是浴血奋战用无数人命换来的经验,也是一支军队最为重要的财富。
因为双方俱在冲锋,数里远的距离飞快拉近,相对而言,淮南军的冲势无疑更加锐猛。而敌军已经奔波半夜,又是以步卒迎战骑兵,锐气亢奋一时,很快便衰竭下来。当淮南军冲至射程内的时候,敌军冲势已经近乎停滞,满脸惊恐,口中则发出色厉内荏的嚎叫。
一声尖锐的哨音,继而便是一片铺射而来的箭雨,敌军前阵仿佛狂风中的禾苗,骤然被掀倒一片!
“冲过去!”
萧元东大吼一声,马弓转手挂于鞍上,两臂端起马槊上身微伏于马背,人马合一如蛟龙出水,频颤的槊锋于马首之前灵敏挑刺,冲过之处,瞬间被贯穿出一道血腥通道!
其余范理等人俱都不落人后,前排马槊将敌阵凿出千疮百孔,后排则是长柄斩马刀,刀锋劈砍,伏尸成片!
第0905章 败走河南
夜幕下,战场上极近混乱,所能目见者,不过身前数尺之内。陈实前军对淮南骑兵的阻挠并未维持太久,移动中且没有稳固阵线的步兵在遭遇高速冲锋的骑兵时,根本没有任何招架之力。
“内缩,结阵!”
军阵中充斥着兵长们喊破喉咙的嚎叫声,旋即便被飞快欺近的马蹄声所掩盖。此时尚未受到冲击的敌军将士们,发乎本能的向内收缩,士卒之间距离甚至不足一拳。
场面虽然混乱至极,但这也是步兵在对抗骑兵冲锋的有效手段之一,通过这种密结的阵势抵消骑兵的冲击,一旦发生溃散而被衔尾追击,则必败无疑。
淮南军在冲开前阵阻拦后,队伍迅速分开向两翼奔行,仿佛两柄利刃沿着敌军阵线切过,此时还在调整内缩的敌军阵型顿时被削弱一层。
而敌军惶急之间所架设的拒马、枪林,也给淮南军造成不小的麻烦,冲在最前方的十几名骑兵收势不及,有的马身直接撞向拒马,马身瞬间被拒马尖刺洞穿,巨大的惯性将那些未及扎牢的拒马直接撞向敌军军阵,在这一线上有数名敌军士卒未及退避而被碾压伏尸。
与此同时,也有数名骑士被那些丈余长的坚韧竹枪直接挑飞,这给淮南军造成了不小的困扰,没能在第一轮的冲锋中完全撕开敌军两翼阵型。
鸣镝尖哨声中,淮南军骑士们掠过战线外围,飞驰返回土城前再次集结成军。考验骑兵战斗力的,装备尚在其次,最主要的是在快速移动中保持住高效的离合,对于马力和骑术以及默契度有着极高要求。
淮南军正式大规模组建骑兵并且将骑兵队伍作为独立作战单位,还是在淮上之战后。
此前虽然也有规模不小的骑兵,但一者没有骑兵大规模投入作战的环境和需求,二者淮南军所谓的骑兵私兵性质浓厚,无论兵员素质还是马匹质量包括战术训练都要差得多,绝大多数还是作为小股奇兵和斥候使用。
早数年前,淮南军偷袭谯城的羯国石聪得手,所获战马良多,其后汝南等地又招募大量南来流民,这给淮南军组建骑兵提供了基础。
随着豫南几郡次第收复,淮南军控制的范围更加辽阔,兼之互市商贸所带来的利润,数年之内,淮南军组建起多达万人的庞大骑兵队伍。
南人诚然不擅长马战,但当淮南军在中原成功立足之后,便有了广阔的兵源地。而且接连数年没有强大外寇侵扰,也给淮南骑兵壮大成型提供了弥足珍贵的时间。
“继续出击!”
第一轮冲锋凿穿了敌军前阵,用时不过小半刻钟,整阵完毕之后,队伍分作三路,分取两翼并正中位置。
敌军虽然初步结阵,但是被冲垮的前阵却被排斥在外,前一轮冲锋中死伤百余众,但伤亡还在其次,最要命的是阵势已经完全混乱,当淮南军第二次冲锋来的时候,那些惊慌的士卒们再也不受兵长约束,纷纷转身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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