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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5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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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石堪军队的内情,淮南军了解不多,也是一边打一边搜集资料。扈亭这里的军队表现出了不弱的战斗力,酸枣那里自然也不可能相差太多,而且根据探查军力要比扈亭之众还多。
  萧元东分兵一千余众,主要是为了阻断两地之间的联系,本身就没有什么具体的作战目标。可就是这样一支以斥候论绝不算少,以攻坚用绝不算多的人马,居然收复了酸枣!
  这不是在开玩笑?
  别人感想如何胡润不知,但当他看到这一份战报后,心内顿生羞愧欲死的感觉。他督战指挥胜武军三千余众,再加上其他几路人马的配合,后方还有都督亲自统军坐镇,仍是鏖战两个昼夜才攻克扈亭。
  萧元东那里且不说兵众多少,本身赶去下游的酸枣,就算是中间没有停顿休整,也需要一整个白天,然后再将消息传递回来,扣去这来往时间,用于作战的时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难道是出门郊游一趟,顺便捡回一个黄河南岸重要的据点?


第0899章 兵入河北
  酸枣这个据点,萧元东还真就是捡来的。
  传回扈亭大营的除了这一份战报,另有一份详细奏报讲述了一下萧元东拿下酸枣的过程。
  当淮南军兵围扈亭之后,萧元东率众东进靠近酸枣,遭遇了几路人数在两三百之间的酸枣敌军,萧元东所部尽为骑兵,人数又占据着绝对优势,在黄河南岸空旷地形上自然无所畏惧,很轻松便将这些敌军给剿灭全歼,并且由此得知酸枣方向还不知淮南军北上动向。
  然而接下来便察觉到酸枣方向派出了大量的斥候,发生这样的情况,不问可知酸枣方向必然有了警觉,尤其在擒下几名敌军斥候之后探清楚了扈亭告急求援的事情。原本萧元东的任务是阻隔两地通讯,可是现在却被酸枣敌军提前知晓此事,很可能接下来便要进行驰援。
  而酸枣方向敌军究竟实力如何,说实话淮南军眼下还没有一个准确认识,毕竟酸枣乃是黄河中下游这一段渡口集中所在,一旦奴军有所警觉,短时间内就可向南投放大量兵力,所以就算对酸枣敌军实力有所判断,也绝不能以此为准来应对。
  得知消息已经泄露之后,其实萧元东这一部骑兵再作拦截已经没有了什么意义,然而其人也不知是应变机敏还是单纯的傻大胆,非但没有撤退,反而做出决定要在途中伏击酸枣援军。接下来的事情便顺理成章了,他率部绕开两地之间主要通道,从侧翼接近酸枣,而后就这么一直游荡到了酸枣,然后就接收了一座空空如也的大营。
  面对这一结果,不要说胡润等诸将大感诧异,甚至就连沈哲子一时间都不能相信,脑海中下意识反应此事会否有诈?不过旋即便否定了这个猜测,萧元东所传回来的情报来看,敌军分明还没有掌握到淮南军的具体动向。
  淮南军三月集结,到了五月主力军队已经完全进入陈留,敌军居然还没能掌握到淮南军的具体行踪,这一点看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在军事上这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像是强汉大军远出攻打匈奴,找不到偌大的目标部落都频有发生,当然这也与人烟稀疏有关。
  几万大军,了不起连营十几里,如果完全铺开的话,主力何在更是无从判断,增灶减灶、虚立营寨等等惑敌手段,是从春秋战国就玩得炉火纯青的战术。除非石堪的军队在黄河南岸有着深厚的民众基础,又或者对付陈光这样驻地清晰的坐地户,否则单凭游骑斥候撒出,想要准确掌握淮南军的动向,谈何容易。
  事实上不独敌军对淮南军情报掌握不足,淮南军对石堪军队在黄河南岸的布置情况同样不清楚,确凿所知只有扈亭和酸枣两个据点,那么其他的地方有没有?肯定有,要么规模太小,要么还未发现。所以淮南军的进攻也是保有余力,沈哲子率领万余众北上,官渡还有七千余军队作为增援,而且路永的军队也在继续沿着这条行军路线北上。
  淮南军兵临黄河,自然是为的打下一个黄河渡口,扈亭是一个选择,但主要还是意在酸枣,无论从哪一方面而言,酸枣较之扈亭都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如今萧元东不费吹灰之力,俯拾酸枣这样一个要津,对于淮南军而言,诚然是一个意外之喜。但酸枣之众乃是主动退去,为何如此眼下沈哲子还想不清楚,此前他临于前线下令退兵,本来是打算留下扈亭那座河洲当作诱饵,勾引敌军来救围点打援,可是眼见战阵上瞬间之内有了突破,索性改变想法,直接拿下此地。
  如此一来,淮南军在黄河南岸局面可谓大优,首先河洛之敌被郭诵死死堵在了成皋虎牢城西面,其次石堪军队在黄河南岸已知的两个据点已经尽为淮南军拿下,已经可以初步利用黄河这一道防线。
  但问题是,这局面得来太轻松了,除了扈亭方面,别的方向几乎没有爆发什么像样的战斗,完全就是由意外促成。如此所造成的后果,便是淮南军准备不足。
  是的,淮南军准备非常不足,虽然眼下占尽优势,但是对于下一步该要如何利用这种优势,却没有足够的力量。
  事实上淮南军今次北上就是一系列的意外,首先便是陈留战事进展的不顺利,原本的计划是六月彻底解决掉陈光,打通与徐州方面的联系,然后各路大军继续北上,最晚要在八月中与石堪的军队展开会战。
  陈留战事出现了意外,所以沈哲子提前决定向荥阳进发,而后便是郭诵发威,提前堵死了桃豹干涉河南战事的通道。接着沈哲子利用这一优势,同样提前从官渡北上,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扈亭,而后又发生萧元东这一意外,以更快的速度拿下了酸枣,可以说是提前一个月达成了这一优势。
  如此给淮南军造成的后果就是,前锋与后继军队之间产生了脱节。最起码的一点,就是后勤线陡然拉长,补给追不上来。这是非常要命的一点,哪怕后世资讯那么发达,融资渠道诸多,仍然不乏看似庞然大物的企业因为资金链的断裂而轰然倒塌。至于在冷兵器时代,因为后勤补给问题而输掉的战争更是数不胜数。
  在沈哲子决定提前进入荥阳的时候,后勤方面便承受了不小的压力,所以他也并未将许昌之众完全带来北上,只是率领了两万余众,为的就是降低后勤压力。兼之水军北上,又挤压了一部分后勤运力。
  其次便是兵力脱节,淮南军虽然号为十万之众,但眼下在黄河南岸只不过集中了一万出头的兵力,加上官渡的人马也不过堪堪达到两万。后续的路永以及毛宝,都还各自率军在路上,最起码要到七月中,才能达到预定的六万人马,这还是在不考虑后勤压力的情况下。
  所以沈哲子的先头部队提前一步占领黄河南岸优势,并不能盲目乐观,极有可能要独力迎战河北石堪的反扑。
  造成这样的困境,并不是因为淮南军完全的流于纸上谈兵,对于变量估计不足,而是实实在在的客观条件约束。淮南的组织力和动员力,可以说是此世最强,三月初正式行令动员,到了四月已经在许昌集粮五十万斛,集众数万,其中还有将近两万的人马离境作战。
  早年沈哲子还感慨于羯国全盛时期的动员力,但是跟如今的淮南相比仍然落于下风。最起码淮南军一路北上,虽然小有阻滞,但沿途都未遇到什么大战,即便是有变数,多半还是对淮南有利。
  而且无论调集粮草还是征集兵众,这些都必须要配合着战事阶段进行。像是此前羯国,强求大势压倒摧垮江东,花费了将近半年的时间,诚然集结起此世无双的庞大军队。但也给淮南留下了足足半年稳定淮线,充分备战的时间,甚至完成偷袭谯城这样的壮举,一点点将优势积攒起来。
  如果要求后勤稳定,完全满足此战最大的动员力度,淮南军最起码要晚发一个月。这一个月的时间,足够时间让石堪动员足够力量,稳定住黄河防线,届时所需要面对的战争强度完全不是当下可比。
  而沈哲子现在面对的困境就是,初战已经得胜该要乘胜追击,后续的筹码却还没有完全兑换完毕。
  眼下这个局面,沈哲子真是有几分迟疑,对于接下来该要怎么做,即便有想法,但却不能下定决心。并不是他输不起,而是拿捏不清楚怎样才能利益最大化。言及战争,除了人人可以讲述一些的几个基本元素之外,最大的魅力就在于变量,控制变量和利用变量。这两点如果能够做好,那才是真正的名将之选。
  沈哲子算不上一个名将,说实话他虽然一手建起淮南重镇,但在军事方面不过止于纸上谈兵。无论是此前归都勤王,又或开拓淮南以及迎战石虎,真正决胜的因素一多半都不在战场上。今次是他第一次统率大军离境作战,所以自己心里也是不乏忐忑,也充分认识到变量对于战争的导向。
  即便不言更多大的方面,单单刚才攻打河洲,因为莫仲没有依照鼓令撤兵,而是选择继续强攻,便提前结束了这一场战斗。而萧元东不费吹灰之力拿下酸枣,则是一个更大的变量,是一个足够影响整场战争的变量。究竟要不要利用这个变量,又该要怎样利用,极有可能会决定这场战争的最终结果。
  “这一件事,诸位是如何看法?不妨都说一说。”
  变量的魅力在于莫测以及无可避免,并没有一个唯一的选择和答案。
  此战不同于数年前淮上那一战,沈哲子笃定确认石勒会死这个大变数,能够坚定不移的选择顽抗,但事后证明他的坚持是对的,理由却错了,如果发生一个细小微差,石勒未必会死,他的坚持也就难言对错。
  今次则不同,他对敌人的大半认知和判断来源于猜测,他的判断可能是对的,也可能是错的,关乎数万乃至数十万人命,关乎未来数年乃至十数年的大势走向,所以心里承受了极大的压力,即便是已经有了相对清晰的思路,但也忍不住想听一听别人的看法。
  听到都督发问,诸将也都不乏沉默,实在是眼前这局面有些诡异,诸多看不清,若是寻常时节他们谈论一下也就罢了,但在眼下一旦说错形成误导,那么他们罪莫大焉。
  “我等俱从都督所命,但有所遣,虽死无退!”
  胡润在席中抱拳说道,语调不乏激昂。
  沈哲子闻言后扫他一眼,心中颇有气结,他是在征求意见,又不是听人表忠心。不过这一点倒也不怪胡润等人,一则这些年沈哲子在淮南便是说一不二,已经形成个人崇拜,二则淮南诸将也无太大的自主,仓促间难以把握住有些莫测的形势。
  又是片刻沉默,沈哲子突然发现谢艾在席中不乏骚动,似是张口欲言,便笑着说道:“主簿若有所见,不妨直言。”
  听到沈哲子这么说,谢艾便挺直了胸膛,正色道:“属下觉得,兵入河北,正宜此时!”
  沈哲子听到这话,眸光顿时一亮,身躯下意识前倾,继而问道:“眼下我军陈于河畔不过万数,后继还未抵达,自固尚且勉强。更何况王师绝迹河北十数载,石堪拥众十数万,兼居地利,强弱悬殊。轻进过河,凶险莫测,主簿何出此言?”


第0900章 死战无退
  谢艾加入淮南都督府,算起来已有数月之久,而且刚刚加入都督府内,便担任主簿这样一个虽然位卑但却权重的职位,负责掌管整理都督府内军政文书,是绝对心腹的待遇。
  但加入都督府这么长时间,其人只是谨守本职,一直没有发出什么引人关注的言论看法,久而久之,都督府一众属官们对于这个所谓凉州贤士渐渐有所忽略。
  但沈哲子却是知道谢艾有着怎样的禀赋,而且也看得出其人尽责之余也在努力通过这些往来文书加深对淮南都督府的了解。对于谢艾这种态度和作法,他是比较满意的,随着淮南日渐显重,前来投靠都督府的人也越来越多,不乏以贤士自居者,每每豪言引人关注,颇有哗众取宠之嫌。
  然而谢艾乃是沈哲子亲自招揽入府,本身还能保持这种不骄不躁的态度,不以狂言彰显其能,实在难得。
  所以对于谢艾的首次进策,沈哲子也是分外关注,尤其这一进策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所以他是真的想听一听谢艾力据为何。
  “王师厚积数载,天南已成丰邑,北伐以来少有匹敌。此诚兵威已振,譬如破竹,数节之后皆迎刃而解。郭侯威慑成皋,萧郎俯拾酸枣,概如是也!上兵取势,正宜雄发勇振,不宜自守自遏。”
  眼见都督望向自己,谢艾也是略有慌乱,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发言进策,所以难免会有忐忑。
  讲完这一句话后,眼见都督目露嘉许,谢艾才略有淡定,继续说道:“壮士可用,此为其一。王师锐进,势不可遏,决胜以速,攻其不备,此为其二。”
  听到了这里,席中顿时有人举手表示不同意,乃是淮南老将乔球:“谢主簿所言王师军壮,这一点倒无可疑,王师北进旬月之间便饮马于河,诚是壮举。但若说决胜以速,攻其不备,这就略显自欺罢?王师北进以来,南北已经俱为所动,如今又连克河北石贼数城,怎么可能再取胜于不备?”
  听到乔球质疑,谢艾顿了一顿,然后望向沈哲子,见都督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然后才又说道:“乔将军所言确是常理,王师大举北上,贼众岂有不知之理,但观其跨河所置,言之不备也无过错……”
  沈哲子听到这里,心内已经忍不住暗有称许。此前无论是他自己,还是与诸将指定今次整体的作战计划的时候,其实都犯了一个不大的错,那就是过分将石堪代入自己的立场。在他们看来,石堪是必然谋求南来,而且形势应该极为紧迫。所以他们一直以来所做的准备,都是集结重兵于河南,而后与石堪展开大战,甚至在抵达黄河之前就有可能爆发大战。
  然而石堪或许对形势认知没有那么清晰,或许所辖部众掣肘太多,在河南所布置的兵力真的是微乎其微,而且就连这些兵力,只怕都是各部将领们私自派遣,首先在地域上达不到守望相助的防守需求,太过分散,其次在兵力上似乎也不是在将淮南军当作对手。
  这一点,督战扈亭的胡润最有发言权,在沈哲子示意下,将此战过程始末详细讲述一遍。从其描述中可知扈亭这一部敌军,无论是在军备武装上,还是在资用准备上,都不符合长期据守的标准。
  换言之他们应该根本没有意识到淮南军会在这个时间段发动进攻,否则那就太过自大了。虽然淮南军到达的仅仅只是前路万数人马,但如此粗疏的备战情况也真是找死。
  这样一个事实,分析出来其实并不困难,或许此前他们还不相信,但眼下已经兵临河南,所面对仍是这样的对手,可见事实确是如此,石堪真的没有将淮南军当作需要严阵以待的对手,或者最起码在这一个时间段没有。或许其人对淮南军有重视,但这一份重视并没有落实在具体的军事行动上。
  对于这样一个分析所得,淮南众将俱都有些无法接受,因为事到如今,淮南军的作战目标已经极为清晰,数万人马北上就是为了要与石堪恶战于黄河,但对方似乎还没有认识到这一点,竟是一副不设防的姿态。
  他们自然不相信石堪会是这种识见不明的庸类,要知道石堪有今时今日的名位绝非侥幸,那也是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即便没有北上继承石勒部分遗产的际遇,早年在淮北也是将整个徐州死死压制住。
  “会不会是其人示敌以虚,诱人深入?”
  乔球继续发问道,毕竟淮南对于邺城的情况掌握也不太清晰,极有可能石堪故意在河南摆出不设防的姿态,而在河北陈设重兵,等待淮南军自投罗网或者半渡而攻。毕竟在地理上而言,黄河地近邺城,乃是石堪的主场,以逸待劳,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做出怎样的布置都不为奇。
  沈哲子听到这个问题,也饶有兴致望向谢艾,这其实也是他迟疑难决的原因之一。毕竟以淮南军当下实力,以及春末以来的大举动作,任是何人都不能如此忽视。就连更往北的石虎都有所洞见,主动将军力往河北收缩。石堪身处首当其冲之地,若真视而不见,那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若石堪非是不觉,而是不能,是否有此可能?”
  谢艾讲到这里,已是眸光闪闪:“向年都督力挫季龙,恰逢世龙新丧,羯部崩塌,石堪虽为世龙养子,终究远于承嗣之外。其人旧立淮北,绝非河北筹算之主……”
  谢艾分析良多,但核心只有一点,那就是邺城目下形势,已经接近失控边缘。石堪虽然是石勒的养子,但本身不具法统优势,兼之河北又不是他根基所在,或许已经丧失或者说部分丧失邺城的主导权,因此在河南才会出现如此让人猜度不透的局面。
  沈哲子听到这里,已经忍不住从席中立起,转身面向大帐中所悬挂的一份河北地图。这一份地图,并非出自淮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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