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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4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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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公卿上前,他这里手下们如果紧张到一排顺拐,那么未来一两年内都内民众们都不乏谈笑段子了。
略作沉吟后,沈哲子便吩咐亲兵将底舱押送的羯胡俘虏押上来一批,吩咐周遭属下们一人守住一个。果然这方法效果显著,当手中拎住一名羯胡俘虏时,紧张心情便渐渐消散,不乏威武的持住俘虏,思忖该从何处下刀。
终于,楼船缓缓靠岸,岸上周遭沸腾之声顿时又攀至一个新的高点,巨大的声浪席卷而来,甚至震得人头眼昏花。船上一众人索性不再去看江岸上那涌动的人群,只是垂眼死死盯住身旁瑟瑟发抖的俘虏。
楼船彻底停稳之后,东海王司马冲便在班剑甲士们簇拥下登上了船,旋即便被甲板上淮南众人一个个横眉怒扬的模样吓了一跳。缓了片刻之后,视线才转移到了已经迎上前来的沈哲子,他的心情才略有平缓,先是对沈哲子点头示意,而后才将正式的封赏诏书宣读一遍,继而便快步上前,将跪在地上的沈哲子搀扶起来,拉着他手腕笑语道:“维周果是超凡,今次王师大胜淮上,宇内欢腾,维周辅国之伟功实在言不能表!”
沈哲子笑着与东海王寒暄几句,顺便介绍一下身后一众淮南属官。
这时候江边气氛已经达到极点,甚至就连宿卫都渐渐控制不住欢腾的人群。如此一来,淮南人众反而不敢轻易下船,担心局面会更加失控。于是早先已经至此的台辅们便次第登船,纷纷上前见礼夸赞淮南王师几句,也都对淮南群众眼下摆出的架势不乏好奇。
沈哲子身立众人瞩目当中,上前一步大声道:“晚辈不过江表末进,若以情理论,实在愧受诸公盛礼大誉。然则谦词每多俗言,与其持此虚论,不如勇当盛赞,不负大誉。世事自来纷扰,雄辩或有千言,躬行唯有一途。王命加身,惟求不负!辱道者,恒杀之!乱国者,恒杀之!”
说罢,他转过身去,指着后方被一众淮南新晋君侯们所擒住的羯胡俘虏们,大笑一声:“逆贼或有凶焰猖獗一时,终是凡胎,难承一刀之烈!”
“烈!”
随着沈哲子话音刚落,他的门生胡润、田景最先反应过来,蓦地掣出战刀,大吼一声,挥刀劈落,那羯胡首级顿时掉落在地。而余者众人见状后也都挥刀斩落下去,顿时几十名羯胡俘虏已是身首异处!
“啊……啊……啊!”
温放之体格本就算不上高,又没有站在队列前方,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旁人都早已经收刀了事,他这里才挥起刀,口中发出嘹亮的尖叫声,一刀斩在那羯胡俘虏头颈处,飙射的血箭顿时射入他口中,吼叫声顿时戛然而止。
他强忍住反胃呕吐之感,转过身来威风凛凛擦掉嘴角沾染血渍,继而望向他那目光隐有不善的老子,傲立在甲板上。
温峤见到这一幕,牙根隐隐发痒,老拳下意识握了起来。
第0823章 沈公坊
淮南军突然来了这么一手,登上楼船的众人心境如何且不必论,而周遭建康城的民众们在见到这一幕后,叫嚷声、喝彩声再次爆发出来,甚至有人冲开宿卫防线,直接冲到了码头前,手舞足蹈以宣泄心内激荡的热情。
此时楼船上一众台臣们脸色都不算好看,且不说血浆喷洒在甲板上、诸多身首异处的血腥画面已经让人不能心安,沈哲子此番举动稍加品味也能感觉到隐有示威的意味。尤其那所谓不负王命云云,更透出一股不加掩饰的锋芒。
气氛沉闷了好一会儿,温峤才从儿子身上收回不善的目光,继而上前一步笑语道:“往年群贤并施策力,保住江东一方元气休养。如今儿辈长成,壮志久养,已可杀贼。内则肱骨,外则柱石,诚是社稷大幸。”
温峤说完这些话之后,楼船上气氛才有所松弛,台臣们神色也都渐渐缓和下来,真的是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沈哲子之所以这么做,倒也没有想得太过深远,更主要还是消解众将们的紧张,不过落在一些心态还未彻底适应的台臣看来,是免不了带上了一丝跋扈姿态。不过沈哲子倒也没有稍作辩解的意思,人言如何全凭一张口,或是跋扈,或是性情,如今的他已经不必凡事都取迂回,也不必再为旁人感受之好坏而浪费精力。
眼下石头城附近民众群情过分活跃,一时间也不好下船,沈哲子便又请几位宗王并台辅们返回舱室,谈论一些今次淮上大战的细节,以及如今羯国业已崩坏的形势。
王导虽然已经不在台中实任,但既然有他在场,旁人也只能敬陪末席。只是在看到舱室内沈哲子与王导并席而坐,笑语闲谈江北时势的时候,也真是让人遐思丛生。且不说两家长久以来的宿怨,单单几年之前,沈哲子还仅仅只是王导众多掾属之一,可是如今已经有了同席共论的时誉和名位,便让在座众人颇有感慨万千,益发感觉到这世道剧变之波诡云谲。
台臣们在此闲谈之际,宿卫们也都次第登船,与淮南军士卒们进行战利品的交接。淮南军那两千骑兵停留在了梁郡,但是许多兵将随员并资械缴获献捷之物也非一艘楼船能够完载。
紧随楼船之后,还有三艘中型的船只,将淮南军将一应籍册并清单交付护军府并光禄官员之后,那三艘船便直接驶入了秦淮河,在万众瞩目中入城而去。
其中第一艘船,主要运载着奴军自石虎以降被缴获的将帅旗鼓仪仗,还有许多造价不菲的精良甲胄,以及奴国各级印绶符令并豫南郡县所缴获的民地图籍。第二艘便是大量的斩获首级了,这一次倒没有摆出多么恐怖的架势,那些被处理过的奴兵首级俱都装载在竹筐木箱中,在船上高高堆起。第三艘船上,则是跟随入都的一些淮上乡宗代表。
三艘船驶入秦淮河,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石头城附近所遭受的围观压力。兼之稍后又有宿卫从城郊军营中转移至此,局面才总算得以控制下来。这时候,台臣们才次第下船,他们是私人身份至此,倒不便与迎接队伍同行。
然后,沈哲子并一众淮南功臣们才在东海王等几名台使陪同下了船。有了此前斩杀羯胡俘虏的缓冲,淮南那些功臣们这会儿倒也淡定,俱都拱卫在沈哲子身后。沈哲子则频频抬臂向两侧民众作揖,以此作为回应。
接下来,众将俱都登上宿卫送来披挂亮甲、彩帛,造型颇有夸张的骏马,而沈哲子则登上东海王的鸾辂,这才缓缓往都中而去。当真正入城抵达台城附近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沈哲子等人便被安排进了通苑,明日才会正式入朝面君。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整个建康城又是庆典连连,郊祭、庙祭等等诸多典礼再演一遍,以至于沈哲子归都多日,连家都没来得及回。跟老爹沈充也仅仅只是在典礼前后稍作短聚,根本来不及深谈。沈哲子三月中入都,等到忙完这一套流程,已经到了四月初。
好在这个年代,礼章也是不乏人情。参加过几场重要的祭祀之后,淮南这些功臣们一连放了十几天的大假,或是各归各家,或是在都内尽情游乐。过了这段时间之后,他们才会暂入台城以作备问,制定出未来江北用事的大体国策。
讲到这里,又不得不吐槽台城的小气。屡次庆典之中,淮南众将都是多有加赏,但无一例外都是打了白条。比如沈哲子,所受金银钱绢等林林总总,加起来已经多达三百多万钱,但直到庆典结束,他连一枚铜板都还没有摸到过。而且由于都中日渐繁荣,周遭地价也是飙升,这一次诸多犒赏居然无涉土地,仅仅只有几座府邸被赏了下来。
台城今次是打定主意,虚名可给,虚荣也都不打折,但是讲到实际的好处,则是一毛不拔。当然这也实在没什么可吐槽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去年各方用事,虽然淮南这里能够自筹所用,但是荆州、徐州等地还要仰仗台城援助。
所以如今,除了鼎仓之外,都中其余府库真的是要穷得跑耗子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淮南人众又能奢望有什么具体的犒赏。所以这一次克扣赏资,不独只是针对淮南,像是荆州、徐州等一同入都人众,也几乎都没有获得什么实资犒赏。
如今沈家也是家大业大,那些仨瓜俩枣的犒赏,沈哲子倒是不怎么在意,也懒得在这种小事上跟台中扯皮。至于淮南众将们,虽然未必人人豪富,但是淮南自有一套奖惩制度,他们在都中就算资赏落空,但是归镇后也能获得另一种形式的补偿。
唯一有些不便,就是接下来在都中消遣游乐有些不便。毕竟早前他们对台中还是略存幻想,觉得稍微得一点赏钱,也足够在都中的花费了,没想到台中节操已是跌破负数。
到了这种时刻,便显出来跟随一位好主公的重要性了。刚刚参加完几套庆典,沈家那里便给居住在通苑的淮南众将们送来一些号牌。这些号牌是如今商盟内部通用的一种工具,凡商盟各家都可依照家资比例自制,日常交易以此记号,月、季再进行统一结算。
沈哲子自知自家老爹或是百般缺点,但唯有一个优点可夸,那就是大方。一问之下,果然这些号牌每一个限额都高达十万到五十万钱之间,哪怕如今都中物价不低,用来买宅置地都够了!假使淮南众将一个个都老实不客气的将额度花光,这就是一两千万钱送出去了。
果然这老子还是一贯的不靠谱,天天被钱烧得难受。送出去的礼货当然不能再收回来,沈哲子索性召开一个座谈会,强调朴实纯洁的队伍作风纪律,避免众将被糖衣炮弹腐蚀,索性将人一股脑都拉去了沈园,吃住消遣全包。真要讲到在都中各种享乐买卖,还真没有沈家提供不了的。如果那些人不好意思硬要付钱,便宜旁人还不如自家再赚回来。
于是荆州、徐州等入都之众还在通苑每日忙于跟台中扯皮,讨要犒赏资财的时候,淮南人众早已经欢天喜地离开了通苑,向着繁华京畿而去。
忙活了这么久,沈哲子也终于得以归家。由于如今老爹沈充已经入都,沈哲子也就没有回乌衣巷的公主府,直接回了沈氏大宅。此前公主先一步入都,入苑之后也是直接住进了大宅里。
沈家这座大宅,规模本就不小,早前沈哲子主持营建新都,家宅规模自然进一步扩大。老爹又从来不知低调为何物,入都之后再作扩建。以至于到了现在,沈家大宅所在防区旧名已经不用,直接名之沈公坊。大凡子弟在都者,俱都入住此宅,若以私门小户计,已经有几百户之多!较之武康龙溪老宅,规模都要大得多。
沈哲子归家,自然阖府老幼俱都出迎,整整半条长街上,都是归府迎接的门户族人,再加上一些姻亲故旧,单单台面上的人便达近千之多。沈家本就是吴兴大宗,早前几年原本分宗的东西两宗又合并一处,有这样一个规模,倒也不算出奇。
沈哲子和沈云在众族人簇拥之下入府,先趋正堂拜望父母,然后一群人又在沈充带领下浩浩荡荡告祭祖宗,接着再摆家宴,一通吃喝庆祝下来,散场已经到了午夜。得益于家规严谨,沈家子弟并无漏夜狂欢的习惯,否则这一夜沈哲子都不必再睡了。
归都这一番忙碌,较之此前淮上大战还要耗人精神,沈哲子归房后也是沾榻即睡,都无暇与公主再作密语。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沈哲子洗漱完毕,离开自家小院去拜望父母,行至半途,便听廊外有喧哗声传来。他心内略觉好奇,便绕墙行过去,不旋踵便见家里一众门生正围着一具高达丈余的木马张臂叫嚷,而木马上则微立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壮硕少年,手持软弓,摇摇晃晃瞄准着距离沈哲子当下所立位置不远处的一个标靶。
沈哲子这里刚刚行出,那少年手臂一抖,箭竟脱弦往沈哲子射来,木马周遭门生们见状,口中已经发出近乎绝望吼声,纷纷向此扑来,而木马上的少年也因此直接跌落在地。不过众人也只是虚惊一场,那软弓劲力本就不足,箭矢未达已经力衰,跌在了地上。
门生们纷纷上前,叩首请罪。少年也从地上翻起,软弓揣在怀里,猫着腰绕过木马便要溜走。
“站住!”
沈哲子一声清喝,少年身躯抖了抖,继而转过身来苦着脸行至沈哲子面前,强挤出几分笑容:“阿、阿兄……”
少年便是沈劲,如今已是一个十多岁的半大小子。沈哲子冷哼一声,继而斥道:“家中自有射堂,谁教你在庭下为此危戏?”
“射堂里没有马……阿母说我年幼,不许我学骑射。可、可是谢五郎他们各自都有习技,常要以此讥我。我也、也只能这么练,不然稍后郊游,杜娘子还要以为我才力不如谢五那个蠢物。”
沈劲嚅嚅道。
沈哲子听到这话,心内略作沉吟,继而便蓦地一叹,失算了!总觉得谢家有谢安那么出色的后辈,家教应是良好,所以早前家信一直叮嘱母亲让幼弟与谢家子弟多多接触,互相熏陶,却忽略了谢家除了谢安之外,还有谢万那种二货。现在看来,自家兄弟好像有点长歪了。
第0824章 安石非良友
一个家族要想长盛,首先需要保证的便是人才的连续性和多样性。此前沈家不过吴兴一土宗豪门,需要面对的博弈环境也并不复杂,这方面的需求倒也不高。可是随着日渐显拔于世,对于自家子弟的素质要求自然也就相应提高。
沈哲子如今还远未到要为自己的子嗣规划未来的年纪,对于自家这个幼弟当然也是有所寄望。其实尚武也没有什么不好,毕竟未来注定是一个武途大昌的年代。可问题是,如果门户之内尽是武人,这就有点问题了。
沈家自来便是吴乡武宗,像沈牧之类都是十多岁便与自家部曲私兵混在一处,而沈云也是在差不多的年纪跟随沈哲子归都勤王。其余类似沈恪的儿子沈举之类,在沈哲子入镇淮南的时候,也都陆续入军,居然没有一个内政事务上的人才,冲锋陷阵倒是踊跃得很,也让人不得不感叹基因之强大。
结果现在就是,淮南镇中沈氏子弟虽然多,但绝大多数都集中在行伍中,就连沈牧坐镇谯城,也不是因为这家伙已经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实在赶鸭子上架,在谯城除军务以外,几乎没有什么建树。
沈哲子并不是鄙武重文,也并不是打算让家族转型为一个时下典型的高门姿态,问题是能力方面如此偏颇,也实在让人有点受不了。所以对于自家小兄弟沈劲,沈哲子是打算培养成一个政务方面的人才,等到再长大一些,便打算将他带入镇中历练。
但是他却没想到基因对人的作用如此强大,明明谢家有谢安这样一个优秀的同龄榜样,结果这小子偏偏跟谢万凑在了一堆。
“阿鹤,我听说谢无奕家中四郎年岁与你也是相仿,你与他可算是熟识?”
沈哲子本身事务繁忙,没有太多时间教导沈劲,这会儿便也不直接拉下脸来劝导,语调柔和问道。
沈劲听到这话后,当即便哈哈一笑:“谢四年岁大我少许,真较量起来,完全不是我的对手!如今他见到我,都是自觉退避。反倒谢五这个家伙,实在是个了不起的对手……”
沈劲自顾自吹嘘,继而便见阿兄脸色渐有不善,童年阴影便渐渐涌上心头,蓦地向后一跳,扯着嗓子大吼道:“阿母,嫂子,快来救我……”
“给我擒下这个小子,稍后再来训他!”
沈哲子恨恨说道,让你跟谢家子弟玩耍,是为了见贤思齐,结果这小子倒好,揍得人家干脆躲着他,还在那里沾沾自喜,完全搞不清楚重点在哪里。
沈劲终究没有等到救星,虽然自家这些门生心知小郎乃是主母心头肉,不敢真的一拥上前擒拿下来,但沈哲子的亲卫却不管那些,这小子刚刚翻上墙头,便被提溜着脚踝拉下来,垂头丧气的被缴械。
看到那小子丧气样,沈哲子也真是有些无奈,决定稍后见到老爹要严肃的讨论一下教育问题。如今他家可不独只有沈劲这个问题儿童,早前老爹老树开花又生了几个,未来还不知道会不会继续添丁,总得出几个才具能有可观的。
沈充这几日都向台中请假在家,这会儿也早早起来了,待见沈哲子行入房间中来,脸上已经绽露出笑容,可是看到跟在后面畏首畏尾的沈劲,当即便将脸拉下来,怒哼道:“你家阿兄归家一趟不易,难道你这劣子又任性扰到阿兄?”
“我、我没……”
沈劲听到老爹斥责,头颅垂得更低,可见老爹平日积威几何。
沈哲子见状便叹息一声,他家这老爹大概就是那种能生不会养的怪兽家长,在没有他参与的那个历史上,沈劲之所以能长成器具才能,大概还要托了老爹早死的福。
眼见老爹实在不是一个教育能手,沈哲子索性也就不提,摆手道:“阿鹤倒是无错,不过儿子久不在家,倏忽兄弟已经成人,所以召来身边,以免昆季疏离。”
沈充听到这里,面色才有好转,起身拉着沈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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