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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3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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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上应该是有意让太子掌兵南征,但若说这意愿有多强烈那也不尽然。毕竟兵者凶事,而且南虏今次北犯之势甚烈,国中落败者非止一人,就连主上亲征都要慎之又慎。
  太子未有兵事经验,也无显才流露,如果以为王师雄兵向南就会旗开得胜,这不免太过一厢情愿。以主上之能,自然不会作此天真之想。所以让太子掌兵外出,仅仅只是选择之一,主上眼下应该也是迟疑难决,还需要有外力驱使才能使其下定决心。
  而且在这过程中,自己也不能表现的太急切,发力太甚。否则落在主上眼中,则难免会觉得自己居心不良,为了阻拦中山王掌兵,竟然不惜推出储君犯险。
  这当中之方寸拿捏,实在不能不细作思量啊!
  一边想着,程遐一边踱步而起,此时那一剂散余韵仍未散尽,这让他的思路加倍的敏捷和通畅。许多原本没有注意到的细节,这会儿也尽在心内翻腾,无一遗漏。
  这一位严师君,果然不负神仙之名!难怪北来未久,便广得世家盛誉,已成时下国中广受推崇的高人。兼之其人玄说义理精湛,谈吐俱都风雅入玄,即便不逐散趣,单单与之坐而相论便是一种愉悦的享受。
  话说回来,如今主上也是多召国中贤人高士礼待供养,比如那个番僧佛图澄。但其实他也听过佛图澄论道,诸多番说异论,实在不堪入耳,所幸者无非一时奇异,但若深思起来,乖张之论,不足为信……
  如果将严师君引见给主上,又哪有佛图澄狂言诈幸余地……这也不妥,主上礼遇那个佛图澄,无非胡虏近番,俱以中国之外而自居罢了,胡性多厉,未必能识玄道妙趣……
  如果想要让主上下定决心使太子掌兵,自己这里不能发力太过,还需要仰仗后宫妇人之力。刘后多得主上信重,甚至不乏军国事务相询,从这里入手,想必会顺利得多。
  但如果还是不能阻止中山王,那么就要想一想该要怎么防备自保。主上已经放手让太子参与许多军务国政,但这还不够,邺城、襄国之间,禁卫十万之众,这才是主上掌军治国的根本,绝不能交给中山王!
  晋家失德,不能笼络于众,南乡诸多高士,俱多投奔向北。比如这一位严师君……
  其实让太子掌兵也不是不可能,只要挑选善战良将和得力辅臣,又不是让太子亲上战阵杀敌。刘隗辅佐太子南征,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此人出身世家,与程遐素有隔阂,彼此鄙夷,但却对南虏之事所知不少。太子执兵这个问题上,与他也是利益一致……
  程遐走动越快,思路便转动越快,不免更加觉得严师君实在神乎其技,能让人尽得散趣但又不受散害。他如今体内散力已经近乎散光,但却仍然没有一丝不适。
  但他却没有意识到,这一剂寒食散虽然让他精神亢奋,体力充沛,但是虽然亢奋起来,注意力却涣散而不集中,思路沸腾如汤,怎么可能无害,只是手段更加隐蔽罢了。
  一直到了夜深时分,程遐才略有倦意,转头看到榻上几名娇躯酥软的侍妾,嘴角不免勾起男人独有的自豪笑容,继而心内偶发恶趣想到,主上也是年近六十,床榻之威只怕早已阔别年久啊!


第0686章 府中养寇
  马蹄声疾若奔雷烈鼓,长街上行人闻声后俱都回首转望,视线只是一晃,数十名骑士已经纵马冲至近前。
  哪怕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这些骑士们也无半点减速,所过之处行人鸡飞狗跳的躲避,偶有躲避不及者或是被马身横撞起来,或是跌倒在街面上被马蹄踩踏而过,哀嚎不已。
  或有壮力者自恃勇武于街旁怒骂,换来的无非是一记强力流矢又或明晃晃刀刃迎头劈落,即便没有横死当场,也会被穷追不舍,最终倒毙巷尾。
  血水腥风在这街道上弥漫开来,直到骑士们消失在街尾许久之后,街面上骚乱仍然久久不息。有亲人丧命在这骤起骚乱中的,只是捂着脸忍泣悲鸣,甚至不敢上前收捡尸体。
  国人虽有优待,但敢在国都之内如此恣意张扬的,唯有一家而已,便是中山王府。
  果然,这一队骑士在街上飙行良久,便停在了一座宏大近似城堡的府邸前。
  这府邸便是位于襄国的中山王府,而那一群骑士,便是王府中豢养的一众武士。他们下马之后,自有大量仆役从侧门涌出,将那些马匹牵引至马厩中。中途稍有懈怠,便会迎来一顿踢打辱骂。
  中山王好养猛士,而王府中也尤以勇武当先,在王府内常养的千数武士当中,这一队骑士未必有多出众,但是讲到性情暴虐,也都是恐落人后。
  至于那些仆役之人,不过王府中最卑劣之下吏,不要说打骂,即便是失手杀死几人,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反而可以用来当作骁勇敢战的标志。
  “今次游猎,到此为止。诸位归府之后,各自取乐休养,以待来日集合。”
  下马之后,一名看似首领模样的人击掌说了一声,众人或是应和,或是置若罔闻,各自散开。而那首领也不以为忤,率着十几名亲信匆匆往王府内行去,似是前去汇报游猎成果。
  这一支队伍中,胡汉俱有,但总得来说,还是胡人占了多数。但这当中又有七八名晋人聚在一起,似是一个小圈子,便显得尤为醒目。
  但这几名晋人,各自也都壮硕勇武,眉目之间不乏危险光芒,行途中少有人敢去招惹,甚至所过之处,诸胡都有意识的避开,可见最起码在实力方面,这几个晋人是让同伴都倍感忌惮。
  另一侧又有一群十多人的杂胡小队,当中一人行出对着晋人当中一个略具胡人血统的人招手,行至近前笑语道:“秦奴今次所获不少,真是可贺。”
  “郊野游荡,本无可夸。我还是更乐用于王事,逐战四方。”
  被唤作秦奴之人,便是几个月前得入石虎府邸的辛宾,化名为早前黄权那个便宜婿子秦肃。面对对方的寒暄,他神态却无多少变化,不乏倨傲回应一声。
  那杂胡头目闻言后干笑一声,又说道:“秦奴壮志,原来也是欲以麻秋自比。但若要得大王看重,眼下却还未足。不如来日你我汇作一处,集众出猎,好过眼下为他人驱使!”
  “这也未尝不可,那就来日再叙。”
  辛宾稍作沉吟之后,便点头应下,拱手作别,而后便率众离开。只是在转身之后,神态间鄙夷厌色不加掩饰流露出来。
  这一座王府占地几十顷,不逊小城,武士们居住的区域位于王府偏西南侧。辛宾等人很快便回到了住所,一座独立的小院,进了院子之后,几人才各自卸下衣甲弓刀,入室休息。
  入了房间之后,辛宾才稍显松弛,侧耳听到院外诸多胡人们肆无忌惮的笑语欢呼声,脸上厌色更浓,低斥道:“禽兽之徒!”
  数月前他以黄权使者为名,前来求见石虎,进入这王府倒是顺利,然而至今也没有见到石虎,只是被闲养在这府邸中。
  这府内武士极多,辛宾等人在这当中倒也并不算特别出奇。王府虽然提供给他们提供住所衣食,但武士们之间斗争也是频繁,私斗乃至于互搏伤命都不禁止,简直就像一群豢养的野兽一般,只有勇武过人之辈才能留下来。
  初来时因为心中有所忌惮,不敢过分放肆,辛宾等人也是吃了不小的苦头,几乎被人逐出去。但很快便发现了此地生存之道,只要不杀伤太多人命,便不会有太多人来过问。适当展露出实力,反而有助于他们的潜伏。
  于是接下来辛宾便改变策略,凡有挑衅,俱都予以痛击。他自己本身便是一个健武之人,又率着十多名龙溪卒,俱都骁勇能战,精擅搏杀技击,渐渐便在武士中脱颖而出,受到一些人的关注。
  这些武士们半是放养,当中自有大大小小的团体纠集起来,以游猎为名间不时在近郊游弋扫荡,其实就是在劫掠。人丁财帛,凡能寇掠者俱都无免,因为有中山王府为后盾,哪怕禁军都不敢穷迫追究他们。
  而战利品除了队伍分赃,其中一半还要上缴中山王石虎,如果寇掠得多了,便能得到赏识提拔,乃至于石虎亲自接见举用。
  在明白了这些之后,辛宾心内顿生荒谬之感。他本来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南渡之后白手起家,类似事情未必没有沾染过。
  但是中山王石虎,乃是赵国中屈指可数的高位之人了,可以说是赵主之下第一人。权位富贵至此,居然还要豢养群盗寇掠地方,也真是让人感到匪夷所思。
  然而妙就妙在,竟然没有人感觉此事不妥,或许胡性多劣,又或赵主本身便是因此而起。后来辛宾也渐渐明白,不独中山王石虎,羯胡中其他权贵也大多豢养这么一批手下寇掠牟利。
  这些奴贼们虽然已是显贵,但却从无身为中原之主的觉悟,更不遵守什么律法规则,只是穷尽所能的残暴寇掠,一群冠带之豺狼,窃位之盗匪!
  辛宾本以为入了中山王府便有机会接触到石虎,但他似乎还是高估了黄权此人在石虎心目中的地位,或许其人根本就不知自己的到来。面对如此处境,早前一些计划和准备大半流于无用。
  石虎虽然豢养这些武士盗匪,但却并不亲昵,他们的居住地仅仅只是王府最外围,一旦贸然接近,内置精兵便直接格杀当场。所以虽然位置上距离不远,但中间却隔着跨越不过的鸿沟。
  为了达成目的,辛宾也只能用这些武士们的生存之道,毕竟身在此境,如果不参加游猎寇掠活动的话,连出入王府都做不到。
  这些武士盗匪们,虽然颇多勇武之辈。但辛宾等人也非庸者,尤其身边龙溪卒们,乃是江东豪首门户倾尽人力财力训练出的精锐之士,角抵搏击刺杀之能远胜那些只恃勇力的胡虏之徒,在这种小规模的游猎寇掠之中,表现堪称出色。
  他们十几人,就敢直接攻打数百乃至近千人的杂胡庄园部落,且能频频得手,在这些武士当中也渐渐有了名气,因而被更多人招揽拉拢,有了更多出入的机会和消息的渠道。
  这种恣意暴虐的生活,自有一股魔力让人不由自主沉湎其中,不能自拔。而当下的处境,其实也已经符合早前他所预计的程度。就这么循序渐进发展下去,成为这些盗匪的首领也不是不可能。
  但辛宾却不是什么寻常恃勇而骄之徒,他若执迷于财货之物,早前在京府就不会舍尽亿万家财投献求进。而在此地所见所闻,对于这个羯赵朝廷也是不耻到极点,虽有一时得势,但也必将因此疯狂覆亡!
  更何况他家小都在江东,而身边龙溪卒们对沈氏驸马更是忠心耿耿,他是既无心思、也无可能自立于此。
  所以辛宾也是不忘初心,除了在中山王府安身厮混之外,也一直在努力打听钱凤的消息,期望能够取得联系,以求下一步该要怎么做。
  钱凤仍然没有消息,倒是那位同行北上的严穆严师君名气愈大,事迹屡有所闻。但辛宾既无合适的机会,也是保持谨慎,不敢贸然接触。
  “以钱先生之能,要在此境立足只是小事,这倒不必担心。反倒是我,难道真要在此一直寇掠为生?”
  眼下倒是暂无短忧,但辛宾也是身负使命而来,甚至不乏幻想着一旦有接近石虎的机会,便舍命刺杀,一击成名!对他这类人而言,不怕壮年暴毙,却怕至死仍是寂寂无名!
  然而如今他只是在一群盗匪中略具薄名,能够眼见的前途也就是逐渐积功,或能得到石虎的青睐。
  在他之前也不是没有成功的例子,比如在盗匪们当中名气极大的麻秋,便是循于此途得到石虎的赏识,如今已被引为心腹,出入相随。如果不是眼下石虎本身都被闲置,那个从群盗中脱颖而出的麻秋只怕早就统兵作将了。
  辛宾尚在室内枯坐思忖,耳边突然听到一个叫嚷声:“这里住的是不是合肥来的南虏秦肃?大王召见,速速随我入拜!”
  听到这话后,辛宾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蓦地抬头转首看到旁边龙溪卒也是一脸惊喜之态,才知并非幻觉,忙不迭长身而起,顺手抓起一柄尖刃掩入袖中。
  “阿郎慎重啊……”
  旁侧龙溪卒见状,低唤提醒一声,继而辛宾也有醒悟,明白自己不可能怀揣利刃接近石虎。他也只是夙愿得偿偶有忘形而已,得了提醒之后,便又丢掉匕首,匆匆行出。


第0687章 教子
  武士们的居住区与石虎并其亲眷居住的内府尚有一段不远的距离,而且这中间防事周全,守卫极多,完全不逊于一座坚城。除非调集大规模的兵众攻打,否则很难小规模的突入进去。
  可见这个中山王虽然热衷于豢养悍卒凶徒,但也深知这些武力一旦失控的危害程度。而在这一路行入的过程中,辛宾也明白想要刺杀石虎真的很困难,尤其对当下的他而言,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后,他转而开始思忖石虎因何突然召见自己,而自己又能通过这一机会达成怎样的目的?
  虽然身在中山王府,行动上有诸多不便,但通过与那些武士们的接触交流,辛宾对于外界的讯息也并非一无所知。江东朝廷在江北战事的全面突破,尤其是驸马沈侯接连收复重镇,对他们这些身在敌国险境中的部下们而言,更是一种极大的鼓舞。
  石虎王府中所豢养的这些武士,成分本就极为复杂,并不独限于羯奴和晋人,各族杂胡同样占了很大的比例。简而言之,就是北地一群唯恐天下不乱,存心趁火打劫的亡命之徒。
  而这些人对时局的某些看法和推测,稍加留意总结便能得出一个结论,随着江东朝廷在南面战事的突破,石赵内部处境堪忧。
  虽然王师眼下尚在汉沔、淮水一线,仅仅只是恢复了些许早年的对峙形势,还没有直接进攻到中原地区,但对人心的震撼却是极大。
  过往这些年,石赵虽然将北地许多割据势力一一剪除,已经占据了华夏之地,但人心的归附和局势的平稳却非朝夕之间能够完成。单纯从法统性而言,继承了中朝遗泽的江东朝廷无疑还是具有优势,乃是晋人正统所在。
  石赵虽然国势兴盛一时,但其正统性却还远远不够。在大多数人心目中,赵主石勒不过只是一个趁着天下大乱而跃起的胡酋而已,而在一些不甘居人下的人看来,彼能为之,我亦能为之!
  高位重权,兵强马壮者居之!就算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无逐鹿中原的野心,但毫无疑问,只有天下复归于动荡,他们这些亡命徒才会有更多的出头机会。讲到武勇暴虐,他们未必落于如今赵国中居于高位的那一群,所欠者唯独机会而已!
  可以预见,石赵如果没有什么强力的举措,实在很难震慑住内内外外许多骚动的人心。
  在这样的情况下,石虎召见自己,目的可想而知。极有可能此人是想了解一下淮地形势,或许已经有了领兵与南面作战的想法。
  认识到这一点之后,辛宾心内便有几分焦虑。虽然他在石虎府中只是一门客武士而已,但是单凭自己所见浅表,已经能够感觉到单纯从兵事而言,赵国甲兵之盛是要远远超过江东。若石虎真的要率大军南向攻打驸马所在,实在不是一桩幸事!
  “要不要稍微夸大一下淮地形势凶险,让石贼不敢南掠?”
  辛宾心内自然浮现出这个想法,而这时候,他已经穿过一道牌楼门庭,身在王府内域。
  “且先在此等候,不许随意走动,若是犯禁,即刻丧命于此!”
  那引路之人将辛宾领到一间厅室门前,随手一指于内,言中不乏威胁,匆匆吩咐一声便转身离去:“稍后大王若是有暇,自会使人召见。”
  辛宾探头一望,只见厅室中已经坐了二三十人,大概都是等待召见者,心中不免自嘲一笑,暗觉自己先前那想法实在有些托大。
  他不过王府一门客而已,能不能得召见还是未知,更不要说去影响到石虎的想法。不要说他,只怕他那个名义上的主公,已经丧身南土的黄权只怕也难做到。
  于是他也不再多想其他,当即便行入室内,摆出一个凶悍姿态,在厅室内安然坐下。
  ……
  中山王府内一殿堂中,石虎正在宴请桃豹等一众族中旧将。从时间来看,这些人是在从建德宫退下不久后便来到中山王府,早先主上那一番不乏严厉的训斥,或是不解其意,或是根本就不在乎。
  酒热正酣,一群胡将们言辞也越发放诞起来。
  席中一名虬髯胡将醉眼迷离,手捧酒器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先是大笑两声,而后才叹息道:“主上权位越高,胆略反倒不如以往,今次南虏浅进,不过一桩小事而已,主上居然就忧虑难当,不能安心!纵然主上已是年高,但国中尚有我等英豪,难道还能让南虏兵入中原?”
  这话一出口,殿堂内原本喧闹的气氛陡然一凝。虽然众人心内多半此想,但公然臧否君王终究还是不妥。因而一时间无人敢于接口,俱都偷眼望向上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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