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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2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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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耕养战,说起来很轻松,但实行起来还是有太多困难。
第0503章 大业名臣
南塘这里名义上虽然已经经营数年之久,但其实杜赫接手的不过只是一个烂摊子而已。由于这一次过江并非中枢所主导,所以也不能仰仗朝廷给予资用,就连杜赫这个“督护”的名义都是沈哲子努力争取来的。
绕着营地周遭观察一圈后,沈哲子对于杜赫的经营还是感到很满意的,也不免庆幸自己选用得人,跟庾亮比较起来那可真是物超所值。同时他也决定,回到江东之后便找个机会干掉郭默。
早年庾亮经营此地的时候,便是选用郭默主持。后来出逃的时候,庾亮死掉,而郭默则与赵胤一同被沈哲子驱逐逃往江州。赵胤是王导的人,先任于历阳,被庾怿赶走之后归都担任宿卫将军。
而郭默则比较尴尬,虽然当时温峤也接纳了他,但却没有太过重用,在去年那场乱事中没有什么亮眼的战功。后来温峤归都担任尚书令,此人便就留在了江州。据江州那些人说道,此人眼下在江州也是颇受排挤,过得并不舒服。
庾怿乏人可用,本来想要再起用这个兄长留下的旧人,但是又由于郭诵的关系,加上沈哲子并不看好郭默此人,因而放弃了这个想法。说实话,发国难财,沈哲子本身并不抵触,眼下能够清白如水的人实在太少,但前提是要能做事。
在当时的形势来看,庾亮对于南塘的经营可以说是一项极为重要的布置,关乎到京畿的安危。可是这个郭默简直就是在拿江东的安危和京畿的得失在开玩笑,如此回报恩主,单此一项罪状,执之脔割都不为过!
以南塘而命名的范围其实极大,杜赫虽然清剿了相当一部分藏匿其中的盗匪,但其实能够守住的不过一小部分而已。而且因为担心行动太过引人瞩目,并没有继续再往北面挺进,在左近选择一处河谷驻扎下来。
营地所在,东面是涂水河道,一旦遭遇强敌无法抵挡,可以直接将重要的人和物搬运上船,直趋而下行入大江。西面是滩涂,舟马难行,可以避免遭受到突如其来的袭击。南面是一片低矮的丘陵,再没有形成庞大的骑兵队伍的时候,可以据此与对手进行往来缠斗。
单单从这营地的选址,可见杜赫确是用了心,不独是为了报答沈哲子知遇之恩,更是将这里当作自己的功业根基在经营。
当沈哲子一行人入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因为杜赫吩咐不得张扬驸马到来的消息,所以营内倒也并没有太多人得知沈哲子到来,但是由于新的补给运来,整个营地中还是洋溢着欢快的氛围。
当人长久生活在艰苦环境中,期待感难免要有所降低。杜赫所部不乏原本宿卫的世家子,因为杀良劫掠而被发配此方,这里的生活环境远远不能与建康相比。在熬过最开始的艰苦之后,他们也渐渐有所习惯,也如寻常兵丁一样,眼望着大量物资的入营而欢欣鼓舞。
除了用度无缺之外,对他们而言,这还意味着他们并没有被放弃,若能苦战得功,洗刷早年的罪过,来日未必就完全没有了前途。
整个营地被分为了三大部分,一部分是杜赫过江来的主要战力,原本沈哲子为其提供的部曲,再加上过往这半年多的操练和选拔,已经有两千余众。虽然在江北并不算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强师,但在左近也是已无敌手。
另一部分则是江东来的罪卒和降众,他们同样被编制成营,既是垦荒的劳力,也是辅助作战的戍卒。还有一部分便是过江后所招揽的流民,由于人心的涣散,这些人既不能用作为兵,还要严防其逃散,因而被安排在了营地最里面,同样编整成伍,是营地中最主要的劳力。
总体而言,杜赫这一部在江北虽然还难称强镇,但最起码基本的雏形已经搭建起来了。而且由于有着江东充足物用的资助,成长空间远比当地那些坞壁要大得多。
夜间众将聚餐,许多人才知道驸马也到来了,席中气氛很是热烈。杜赫也破例,允许不当值者每人饮酒三斗,一时间气氛很是欢快。萧元东今次过江,亲见都中许多大事,再言起沈哲子在沈园主持编撰的《世说新语》,众人也都纷纷鼓噪开言,不乏有为自家祖辈扬名长势的想法。
“今日与诸位同在战土,我也就不再作那些江东虚言。所谓中兴名士,不过多是崇玄逐末之辈,闲来游戏之作,不必过分眼重。来日收复神州,安鼎中原,那才真正可称得上是中兴大业!届时再作《大业名臣录》,那才是真正的史家之良笔,汉祚之壮歌!”
沈哲子笑着端起酒碗,对众人说道:“到了那时,我希望自己有幸,能与诸位共同著名于华章之上,彪炳传世,光耀古今!”
“共勉!饮胜!”
欢饮持续未久,众将便在杜赫勒令之下各自归帐。
虽然夜已经深了,但沈哲子却了无睡意。江北与他而言,乃是一个新的战场,甚至于过往一切努力,都是为了过江而作铺垫。所以对于江北方方面面的信息,他都迫切想要了解,因而便强拉着杜赫促膝深谈。
“驸马能够过江亲临,于人心而言,确是一大振奋鼓舞!我辈虽然不乏兴创之志,但长在此乡,久无建功,心志难免有所懈怠。更何况,羯奴日趋势大,旧民多有疏远,朝廷又是少为壮举,虽有韧性,人情难堪啊!”
回想刚才宴会上的热闹气氛,杜赫不免感慨有加。虽然对于普通士卒来说,过江生活虽然清苦,但也没有什么太惨烈的战事。可是对杜赫而言,却是每日如临大敌,不止要在一片废土上规划经营,还要提防随时可能会冒出来的敌人,更重要的是需要维持住士气不落。
匹夫不可夺志,人一旦没有了志气的支持,后果是很严重的,言其行尸走肉也不为过。杜赫早年虽有在关中守护家业的经历,可是如今他的部众成分却要复杂的多,所思所想不可一概而论,面对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方法去鼓舞。为了维持住士气,他花费的精力比别的方面都要多。
“道晖你已经做得很好,离乡远逐而不自溃,已是难能可贵。”
沈哲子先对杜赫予以肯定,然后才又笑道:“儒童都有任性,壮士岂无勇节。军法鞭策,千人一面,这是治军大略,必不可少。但若想要让人真正的同心同力,终究还需要个人有感而发。譬如我久在都中,偶闻乡谣俚曲,心里便不自禁去亲昵歌者,以慰思乡。”
一边说着,沈哲子一边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杜赫:“近来我在都中,也时时在想该如何激励人心。闻乡音而离情渐,人情同此,概莫能外。若能使人为壮武乡人,以豪迈为乡曲,歌而咏之,足以壮怀激烈。”
小册子里是沈哲子编写的一些军歌,时下军谣鼓励士气并不是什么新鲜事,音乐对人情绪的感染,古人早有洞见。像是激昂的鼓声,既能用作指挥军队的号令,又能将人的情绪调动起来。
而沈哲子则是将这些军歌加以细化,比如日常操练、归营休整、入夜熄灯、列队进餐,俱有所歌。至于歌词也都是现成的,胡无人、汉道昌之类的,曲调高昂,情绪饱满,既能将人的壮气激发出来,又能潜移默化的加强民族主义的教育。
虽然唱着歌并不能直接将军队变为百万雄师,但这种事情本身就惠而不费,为什么不做?况且,军队的士气和人心内的认同感,本身就是点点滴滴营造出来的。
当然,沈哲子今次过江主要也不是为了要教人唱歌。这件事简单交代一下,接下来便讨论起杜赫所部所面对的具体形势。
“北地混乱年久,其实各方并无太强归附王师之心。过往这段时间,我也依照驸马叮嘱,往各方送出名帖,但却应者寥寥,更多人还是各为其事,乃至于警告我不得犯境。”
言道这些坞壁主的心理,杜赫也是有些无奈。当然也不能因此诟病这些人不忠,说实话单就他而言,如果不是其家得罪了羯奴中为官的高层,就算乡土被攻陷,大不了投降羯奴,实在是因为江东朝廷对时人的号召力实在太差了,而且也并没有表现出对中原势在必得、与羯奴势不两立的壮烈情怀。
“时下南塘附近,尚有三家残留。一者乃是本地旧家刑氏,广聚乡人依山筑堡,所聚数千之众,能为战者也有千人。但却素来不与外间交往,朝廷屡次举用都无回应。一者乃是豫州残兵,不愿北投,不愿南下,盘踞在滁县旧城,所聚三千众,心迹莫测。还有一部则在东面,据人言乃是广陵郡公陈氏庶宗,与淮地各家往来频密。”
杜赫又讲起所部眼下具体所面对的人事:“这三家中,刑氏自固难用,陈氏倨傲难通。至于滁县旧城那里,其部人心难调,我已经沟通多日,选定内应,正准备近日内便集众讨之。”
第0504章 军魂
沈哲子本身对于左近势力的细节方面就不甚清楚,因而也不能给杜赫提供什么有建设的建议。如果杜赫认为这一仗该打,那么打就是了。
诚然北地这些军头们对于朝廷没有归附之心,而沈哲子对他们其实也没有太大的信任感。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和力量,他当然愿意将这些军头们逐一剪除,归于一统。但这个想法不是很现实,如果态度过于强硬,难免要将其余的逼到北投。
所以,立威的同时还要拉拢,打一部分,拉一部分,震慑一部分。究竟要如何取舍选择,还是在主将的权衡之内。
“今次驸马到来,此战将更有把握!若能击溃滁县旧城那一部残军,不只可收千余敢战之士,也能对周遭形成震慑,对于日后的发展,裨益极大!”
过江至今以来,要么就是跟一群乌合之众的盗匪交锋,要么就是专注于垦荒屯田,杜赫也是迫切需要一场功事来证明自己,求战之心甚切。
沈哲子闻言后却摆手笑道:“道晖你才是此地主事,我虽然过江来,但不过是浮光掠影一点浅得,既没有把握,也没有必要越俎代庖。况且战事筹备到进军,或还要有对峙追剿,旬月之内未必能够完成。我今次过江也是忙里偷闲,没有太多时间长留于此,台中追迫尤甚,几日就要归都。”
杜赫听到这话,心内既有几分忐忑失落,又不乏暗自庆幸。
一方面豫州残部实力不弱,他并没有亲自指挥过这样的大战事,难免信心会有不足,有沈哲子坐镇的话会安心一些。另一方面,他对此战也是筹划良久,临到开战时如果被夺去了指挥权,就像是期待良久的洞房被别人入了,即便大胜,也总有未能竟全功的遗憾。
沈哲子也看出杜赫略有气短,笑着拍拍他肩膀,说道:“即便是生而知之者,也要躬身践行,才能彰显其能。去年我孤军冒进,说实话,心内忐忑不能平静,每每患得患失不能入眠,就连上阵前一刻,还是汗如雨下。但既然已经身临战阵,那也只能有进无退。”
“况且,道晖你如今在江北已经做的很好,可谓是不负所用。眼下的局面尚是游刃有余,何妨再进一步,勿因小怯拘限此身,放手去做。旗开得胜固然可喜,即便略有小挫,退归自省,必可一竟全功!生在此世,诚然不得安宁,但对有志者而言,何尝不是幸事!大好河山,待人涂画,能执此笔泼墨挥毫者,舍我其谁!”
杜赫听到沈哲子这话,便也展露笑颜,继而便不乏自嘲笑语道:“每临大事有静气,我虽年有痴长,但这心性静气较之驸马,终究还是有逊。”
接下来,杜赫又讲了许多他战前的规划布置,以及对于战后收拾局面的许多设想,以供沈哲子参详指点。
对于战斗本身,他是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毕竟那些豫州残军辗转落魄,士气早已坠落到了谷底,还没有开战,已经有数名将领表示投诚,乃至于将家眷财货都暗中转移来此,要谋求一个退路,只是因为内部争执不休,因而才没有彻底投诚。
唯一让他有些担心的,则是如此大的一次军事行动,难免会让左近周遭俱有侧目。那些人会因此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杜赫已经推演良久,一直没有一个确定的判断,因而才拖延至今。
“祖约投贼之后,豫州这里已是完全的混乱。羯奴并没有大举南下之意,朝廷也没有北上重新经营的举动。此地不属两方,王统荡然无存,人心也是摇摆不定。我本身已是人微言轻,即便有联络,也是应者乏乏,难测其人心迹深浅。”
讲到这一点,杜赫便充满了无奈,这样混沌的局面,直接影响到他的规划。如果过于冒进,极有可能激化眼下这种平静的假象,或会被人联合抵制,乃至于引羯胡南下来将他驱逐出境。如果行事保守,那又迟迟不能打开局面,他过江的意义也就荡然无存。
沈哲子闻言后便也点头道:“此事确是可虑,所以我今次过江,也是希望能够与各方坐下来谈上一谈,看看能否谈出一个结果,有无合作的可能。”
“这很困难,诚然驸马在江东已是名著一时,但毕竟南北不同势,各人本心都不知将要何往,即便是见到驸马,也未必就能谈出一个结果。”
杜赫叹息一声之后,摇头说道,对此没有太大信心。
“我也知形势应是如此,但既然都过江来了,不妨试上一试。这几天还请道晖代我联络一番,能请到几人便请几人,即便不能让他们做出什么决定,也将善意传达出去,对于道晖你在此境的经营也能有所帮助。”
沈哲子也不奢望自己能够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但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这第一步,终究还是要迈出去。
两人相谈至深夜,然后才各自散去略做休息。
第二天清晨,沈哲子尚在睡梦中,便被营帐外的锣鼓声惊醒。他披着单衣行出营房,便看到东方不过刚露鱼白,营地中民夫们已经列队整齐,各持农具,在兵士的带领下前往农田劳作。
杜赫这会儿也已经被甲乘马,在营中伫立等待军士集结。虽然只是浅睡片刻,但他这会儿还是精神奕奕,瞧见沈哲子站在营房前,便示意亲兵送来营内通行的手令。过不多久,千余军士已经集合完毕,腰畔挂着环首刀,肩上则背着一个硕大的竹篓,手持竹枪,在将领们的号令下开拔离营,开始了一天的操练。
沈哲子望着军士们离去的方向未久,昨夜早早便入眠的郭诵这会儿也已经起身,穿着一件麻布敛袖短袍行了过来,一边行走着,一边左右观望打量着营地,笑语道:“杜道晖确有任事之才,能够统御分明,井然有序,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知兵了。”
沈哲子也有练兵的经验,明白要让人做到令行禁止,临阵不怯,已经是一件相当不容易的事情。千人自有千面,军队存在的意义就是要将个人的特点抹杀到微不可计,要让千、万人同心同欲,只为一个目标而奋斗,那就是胜利!
每一个为将者,都有自己独特的一套练兵统御手段。有人擅长以杀人立威,有人则以爱兵著称。沈哲子自己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经验,能够想到的无非就是赏进罚退,增加人的荣誉感,在内部保持一个积极竞争的良好氛围。
一支最好的军队,不只要有充沛的体能,优良的配给,还要有其灵魂所在,要给人树立一个愿意为之奋斗的远大目标,让每一个人都明白自己为何而战,自己的努力又能得到什么。
在这方面,乞活军算是做得很好的。生存本来就是人最根本、最朴实的需求,可是在这乱世中,生存已经成了奢望,需要乞求才能得活,本身便带上了一种悲壮的情怀。
乞活而不得,那就不妨死战!胜则活,败则死,生死两个结果,促人竭尽全力!身在这样的军队中,哪怕是一只小绵羊,呆的久了也要沾染满身的戾气,化作敢战之士。
但乞活军又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底线摆的太低,为了生存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不问是非,不辨善恶,趋于本能而行事。当然生存的需求没有错,但问题是一旦滥觞起来,便很难再有有效的约束,将领都被乱卒们所影响和裹挟,便谈不上更为上层的建设。
乞活军最终沦为打手,既不能形成自己的政治纲领,也没有构建起自己的上层建筑,辗转于各方势力之间,杀戮是他们体现自己价值的唯一方式。渐渐地,乞活成了送命,最终在一次次懵懂的攻伐中而销声匿迹,可谓生命的一场悲歌。
沈哲子也一直在思考一个主题,选择一个基点,以此来构建起自己军队的灵魂。但这一个点该如何选择,才能切合实际,既能激发人的共鸣,又能在这一个价值观上面附加更多的意义,最终形成一个庞大稳固的思想建设。
这个问题看起来很简单,但沈哲子想了很久都未有决定。身在这胡汉大碰撞的年代,民族主义当然是一个不可动摇的基点。但对于普通士卒而言,这个论点不免有些失于宏大,并没有什么切身的体会。
能够参军入伍的,大多都是寒苦人家。让他们生活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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