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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2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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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王为何定要苦迫?”
  陶回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已经阴郁下来。
  为何要苦迫?
  谯王恨不得眼下就抽出佩剑来将陶回诛杀当场,要知道台城近日的防务是他在负责,这些丹阳人家却煽动暴民冲击台城。如果不是驸马及时赶到,让那些暴民冲入台城大肆破坏,谯王都小命难保,这家伙居然还有脸问自己为何要苦迫!
  “职事所在,北军请行吧!”
  谯王手臂一抖,陶回便被推搡向前,继而便有两名亲卫上前左右架起往外行去。
  “近来都中实在多事,诸位若要访友,不妨避开风头。”
  待到亲卫将陶回拉出了厅堂,谯王一边说着,一边探手拉住自堂上冲下来的陶回儿子:“陶郎若是无事,那也与我同行一遭吧。”
  ……
  见过皇太后之后,王导刚刚离开建平园,便得知陶回已经被谯王率众擒下,就连他的兄弟儿子也一一被擒!
  这么快的动作,一点作出反应的时间都不给对方留,这是不留活路啊!
  捏了捏手里皇太后的诏令,王导心内忍不住一叹。其实说起来,陶回也算是他家门下旧人,早年跟随大将军,后来又受他的举用。他不是没想过要拉一把,就算不能保住势位,最起码要留下一条性命啊。
  可是现在,人被抢先一步拿走,他就算想帮忙,也落后一步。来日人再转入他的手里,只怕护军府那里早已经做好了足够抄家灭族的证据,届时他又能怎么办?
  思忖片刻之后,王导还是先去了温峤那里,将卞敦讨要回来。也来不及再说什么,就让卞敦待在他的官署,连夜整理出要传唤审问的各类卷宗,同时吩咐廷尉那里即刻出动拿人。
  在做这些的时候,王导也是苦口相劝,希望卞敦能够以大局为重,主动承担罪责。他则做出保证,尽力保全卞敦的性命,乃至于爵位嗣传。
  卞敦这会儿也实在乱了心神,加上眼见到陶回一家人居然都被押走生死不知,益发感受到政治斗争的残酷性。
  时下这个氛围,已经不是他当年犯下大错还能复起的宽松气氛,一个不慎可能就要饮恨。所以当王导在以他的名义让掾属整理卷宗的时候,他整夜都在临案书写请罪状。
  至于王导,则在给王舒写信,希望王舒能够将王允之送回建康入职护军府。今次他是交出了一个九卿廷尉,而陶回也算是他的人,而且他也在帮忙肃清这些丹阳人家,护军府理应给他家匀出一个位置。
  与此同时,王导也在写信给仍然待在历阳的赵胤,希望赵胤能够做好应变准备。眼下都中可以说是有了结果,地方上会有的变故也需要考虑到。
  除此之外,给这二者的信中,王导也在询问他们江北形势如何。如果没有太恶劣的话,他希望能够安排王彬出任江夏相。王彬眼下已经不宜再待在建康,而江东那些富足之处、显重位置想要安排的话,阻力太大。
  因为江北没有了豫州祖约的屏障,江夏那里想来也不会太平。让王彬去江夏,取代温峤的人王愆期,一方面是对温峤还以颜色,一方面给王彬安排一个凶险之任也是让沈家不要再得寸进尺。
  当然还有一点,那就是陶侃年事已高,未必能够久镇荆州。王彬如果能够在江夏立足下来,来日顺势前往荆州,阻力会小上许多。
  因为这一番肃清,整个都中气氛仍然未有轻松。可是还没有等到各地方镇的回应,两日后一队人马颇为狼狈的自西面入都。
  “庾叔预突然过江,将末将逐出历阳……”
  赵胤兜鍪甩在一边,虚发散乱,神色灰败的跪在王导面前涩声禀告道。


第0453章 谷米盈仓
  大江水涨,百舸竞游。
  建康城内民众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大江上如此繁忙的景象,几乎一眼望不到边界。大量的物货堆积在江畔,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米粮馨甜味道!
  物资短缺良久,整个建康城仿佛干涸已久的河床拼了命的汲取渴盼许久的甘霖。自州城往西的河道两侧,到处都是近乎狂欢的身影,或提着布袋,或推着板车,或是扛着笼筐,男女老幼齐齐上阵,一趟趟的将米粮往自家搬运。
  人群中一名老者膝盖一打颤,肩膀上小半袋粮食顿时跌了下来,老者怪叫一声,忙不迭弯腰扑上去,挥舞着双手阻止旁人接近,继而便小心翼翼将抖落出来的一些米粒捧起来,哪怕米粒中已经掺进了大量的沙石尘埃也不浪费,用衣摆承接着小心筛取。
  “你这老丈真是不晓事,有这筛米的时间紧行几步,已经可以再往家里运一遭米了!”
  旁边被阻拦去路的人不满的叫嚷道,高步跨过此处。
  老者听到这话后眸子也是一亮,当即便要起身抖落那些掺了沙石的米粒,只是终究有些可惜。他两手捧住了米塞进口中,一边往外吐着石砾一边用力咀嚼米粒,只是行出几步后突然捂着脸嚎啕大哭:“可怜我儿,若能再捱几日,临死也能满腹啊……”
  自州城向西,一直到西篱门处,水道两侧到处都充斥着或狂喜、或悲哭的人群,每一个都行色匆匆搬运着粮食,唯恐落于人后。
  自从西面来的运粮船第一次出现在石头城下,都中米价便开始了暴跌,最高斗米千数钱,短短几天时间里已经跌到了不足三百钱,而且还在继续往下跌!
  都中民众久困,已经饿怕了,这样的价格较之前几日的高昂粮价,简直就是白送一样!他们唯恐眼前的美景只是暂时,稍纵即逝,因而但凡家有余力者,都是倾尽所有往家里搬运粮食以作囤积。
  州城附近一座园墅阁楼上,有一群衣衫华美、神态悠然者正在阁楼上聚会。几名体态窈窕、罗衫轻裹的美貌舞姬正在堂下翩然起舞,舞姿媚而不妖,伴随着撩人心弦的乐曲,大慰视听。
  只是如此艳媚的歌舞这会儿却被阁楼中人置若罔闻,众人多数注意力还是集中在坐于房间中央的一名年轻人。
  年轻人玉冠小髻,披着一件对襟氅衣,手中折扇随着悠扬的乐曲缓缓打着节拍,偶尔端起桌案上的酒杯,席中众人便就忙不迭纷纷举杯相应,两眼不敢转瞬,唯恐错过对方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变化。
  “厅下佳人翩翩共舞,美态盎然,诸位却以眼神迫我,倒是让我有些不自在啊。”
  沈哲子小啜半杯果酒,放下酒杯后笑语道。
  纪友在另一席笑道:“谁让维周你是难请的贵客,似我这种频频登席叨扰的闲人,那就少人观望了。”
  “驸马和纪君,都是难得的贵客,等闲不能对望。若非今次庾仓部有请,我等望眼欲穿,难闻雅声啊!”
  席中一人起身说着,因为动作有些剧烈,杯中酒液都洒在了前襟上,显得有些狼狈。
  庾条看到这一幕,便佯怒道:“熊君此态,莫非酒水不美,只堪濯衫?”
  听到这话后,那人神态便更局促,频频望向旁人请求解围。
  “庾君只是戏言,熊君切勿当真。都中风俗也是常情,能为共席相饮,便是良友,嬉笑放开,不必拘束。”
  纪友微笑着打了一个圆场,缓解此人尴尬。
  听到这话后,那人才笑一声,扯了扯衣襟,举起酒杯笑语道:“酒甚美,不敢言求,恭请自罚啊!”
  那人痛饮三杯后,才又坐回了席中,气氛倒也不似最开始那样尴尬,彼此开始有说有笑。
  沈哲子也是静极思动,应了庾条的要求来西城这里看一看。刚刚都中过去的那一场动荡,他虽然出力甚大,但表面看起来,得利最多的还不是他家,而是庾家和纪家。
  早在发动之初,沈哲子便写信给庾怿送去,提醒他可以趁机拔掉赵胤这个被王导安插在历阳的钉子。庾怿此举虽然显得蛮不讲理,但王导眼下已经被各方镇问责闹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有精力去集中力量对付庾怿。
  占据了历阳之后,庾怿所面对的局面才豁然开朗,虽然眼下还没有被正式任命为豫州刺史,但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而且有了这个举动之后,原本因为历阳叛乱和庾亮之死而笼罩在其家头顶的阴霾便被一扫而空!
  虽然眼下庾怿还达不到历史上庾亮坐镇豫州的权势,但底子已经搭起来了,接下来只需要稳扎稳打的经营。
  当然,这看似莽撞的举动,背后也是隐藏了大量的权衡。一方面是最直接的实力对比,历阳因为苏峻的叛乱已经破败不堪,赵胤待在那里也只是占据一个位置而已,其实并没有太强的军力支持。
  可是庾怿麾下却有一万余兵众,有在京口征召的部分流民帅队伍,也有原本的宿卫成员,当然也少不了历阳部的败军。凭庾怿自己是组织不起来这样强大军力的,像是徐茂所部、匡氏旧部还有那一部分宿卫,都是沈家帮忙经营起来。
  两家现在无论是政治上,还是军事上,都已经彻底的合流,更不要说还有庾条与沈哲子的利益合作。
  当然,单纯的军力并不足以支持庾怿此次驱逐赵胤的军事行动,要知道,江州还有一个王舒蹲着。
  因为到任后便与江州本地人彻底的合流,王舒甚至连王导在建康的困境都视而不见,所以对江州的掌控也很顺利。江州军实力摆在那里,远远不是庾怿那万余众的杂牌军能够匹敌。
  如果王舒态度强硬的反对庾怿过江,那么庾怿就算驱逐了赵胤,也还是要怎么过去的就怎么退回来。
  所以在庾怿发动的时候,沈哲子老爹沈充也将东扬军调防到了接壤江州鄱阳郡的新安郡,给予庾怿支持。
  与此同时,庾怿到任的时候便征辟了陶侃的儿子陶旗担任长史,彼此之间维持了一个融洽关系。当然这还并不足以让陶侃完全的支持庾怿过江,所以台城这里还要运作一下,再给陶侃的一个儿子争取一个位置。
  至于建康城这里,皇太后虽然与母家有了隔阂,但也乐见兄长能够坐镇西府。而台城里,几名台辅都被方镇的谴责闹腾得难受,更不能团结起来强令庾怿滚回去。
  因为有这么多条件配合,庾怿过江才能做成定局。
  至于纪家收获的好处,那也是显而易见。原本这一场乱事中最为重要的陶家被一举拿下,陶回父子俱已成擒已是必死之局,只剩下一些偏远旁支,难扛大旗。有了这样一个惨烈的例子摆在面前,那些丹阳人家已是各自鸟兽散去,不足为患。
  如今时局中的丹阳旧姓,纪家已是硕果仅存,除了一些投靠过来的人家以外,其余人家一方面要承受台中仍在进行的如火如荼的清洗意外,又因为大量物资涌入建康而资财大损。
  最起码在营建新都这一件事情上,已经再也没有人家跳出来旗帜鲜明的反对。
  至于沈家,在这一场乱事过后,势位倒是没有太大提升,但是却彻底掌握了营建新都的控制权,接连通过了几项重大的决议,其中最为重要的一个,就是营建坊市。
  在沈哲子原本的规划中,新的建康城是应该有东、西两个大交易区。既然是交易区,自然要选在人烟密集、交通便利的繁华区域。只是这样的区域,土地实在不好征集,早先为了避免加剧冲突,只能将计划暂且搁置。
  可是现在,台面上已经没有了人反对,因而台中很快就有了决定,而且可以顺势解决好几个问题。
  长达几个月操纵物价,民脂民膏搜刮的太狠。如今堆积的物资开闸流入市场,小民之家却已经没有了购买力。不过沈哲子也准备好了,官营放贷。由少府平准令牵头,各家捐输资财,组建益民仓,都中民众以籍名、宅地为质押,可以借贷数额不等的财物。
  如此一来,既掌握户丁,又掌握宅地,同时增加这些民众的购买力,各家都有囤积,局势便能很快平稳下来。等到新的居住坊区建成,可以比较顺利的将这些质押宅地的民众搬迁安置。腾出来的土地,便可以用来建造坊市了。
  这些土地,名义上还是属于朝廷的,但是使用权已经落入到沈哲子和他背后的吴中人家手里。当然,早先操纵物价所得之利也因此荡然无存。
  虽然在当下,沈哲子哪怕是动用武力驱逐民众、强行征地也能做到,但这样一来会造成不必要的动荡,二来也没有必要再去侵占这些小民本就所剩不多的财产。
  他只是抹去了这些民众的选择权,而在一个政治形势和地缘关系都极为紧张的环境中,小民拥有选择权未必是好事。就像丁营中那些劳役,他们如果不是受到煽动而选择作乱,便不会遭到屠杀。
  每个人都只是大时代的一个小音符而已,如果不能融入到一个主旋律,注定只是一个必然会被清除掉的杂音。同样的,一个人如果不懂得捍卫和使用自己的选择权,那么这权利只会让他送命。
  世道无论好坏,大多数人从来都是被奴役。文明的进步,只是在美化奴役的手段,让人情感上更加好接受一点。沈哲子选择利诱,而不是挥起屠刀驱赶,这是他对这个时代保留的一点温情。


第0454章 留下买路财
  当然,之所以选择借贷的方式进行拆迁,除了要安定人心,稳定局面以外,沈哲子也是为了顺势把江州人拉入局中来。
  江州在时局中的重要毋庸置疑,不独独只是作为荆、扬之间上下游对冲的一个平衡点,本身也是地广人稀,物产丰饶并不逊于吴中多少。
  受限于诸多因素,对于江州这个时局中重要的一环,沈哲子并没有什么切实有效的手段可以对江州直接施加影响。甚至于就算江州摆在嘴边,都不敢吞下去。
  无论是沈哲子自己,还是整个沈家、甚至于加上庾家,都不具备拿下江州的底蕴。如果强行占据,反而有可能破坏掉已经极为紧密扎实的基本盘。一旦遭遇挑战,不只要怎么吞下的就怎么吐出来,还有可能连累到原本的阵线都产生裂痕。
  不过不能实际占据,并不意味着不能间接影响。王舒远在江州,还派了一个薛嘏回来恶心自己,只可惜被他自家人坏了好事。这口气,沈哲子当然不能忍下来。
  王家本身就有出镇江州的经历,加上王舒本人能力并不差,所以对江州的掌控也是很顺利,基本上获得了绝大多数当地大族的支持。但这并不意味着江州就被他掌握的滴水不透,反而有着很大的缺陷。
  比如这一次,江州众多人家运载大量的米粮东进,喜滋滋的要牟利,结果就在宣城被扣押下来。王舒在当地经营的再怎么好,但是缺少一个与外界沟通的渠道,东面是东扬州,北面是豫州的庾怿,西面则是荆州的陶侃,关系都不怎么和睦。
  如果江东还是原本的氛围,这一点也没什么,毕竟庄园经济内向性极大,高筑墙、广积粮这一类的事情,时下是个大族就会玩。
  可是有了吴中人家的强势崛起,这让人看到了一条快速崛起的道路。尤其是吴兴沈氏,历经动荡屹然不倒,反而还剧烈的壮大起来,这无疑给许多家境类似早年沈氏的人家心里都种下一个熊熊燃烧的小火苗。
  江州也是一个土豪的大本营,南朝有所谓豫章四姓,胡、罗、邓、熊,说起来家资未必就逊于早年的沈家。不过沈家所在吴中乃是时局变动的中心,而豫章所在就要差了许多,因而这些人家大多困居乡土,难称名流。
  有了沈家珠玉在前,这些人家蠢蠢欲动也是情理应当。只要这些人家想走乡土,那么就必然会产生交集,只要产生交集,自然也就能施加影响。
  王舒在江州,王导在台中,倒是能够给这些人家提供一个流畅的入仕通道,这应该也是王舒能够这么快掌握江州局面的原因之一。但是在利益诉求方面,王家便帮不了他们太多,甚至于会有消极的影响。
  就像这一次的运粮北上,庾怿摆明态度就是要为难他们,王家根本帮不上忙。台中这里,有庾亮的故交承担王导施加的压力。而在地方上,王舒军力虽然强,但若是敢越境,即刻就会被东扬州和荆州夹击。况且如今庾怿已经过江,完全管制了大江,无疑会卡得更狠。
  所幸,沈哲子从来都不热衷吃独食,加入的人越多,市场才会越活跃,反正规矩都是他定。
  今天这一场集会,便是庾条宴请这些江州人家。刚才那个酒水洒在衣衫上的,便是豫章熊氏族人,名为熊诵。
  熊姓在后世是一个比较少见的姓氏,但豫章熊氏来头却是不小,据说乃是楚国王室之后。当然先祖是何人,这个无从考证,意义也不大,就算祖上是天王老子,如果家境破败了,该要饭还得要饭。
  不过熊家在豫章也是家大业大,单单这个眼前的熊诵,看起来似乎有些冒失,但他的伯父熊远却是元帝中兴的百六掾之一,甚至还曾经担任过会稽内史和太常,只是后继乏力,眼下势位衰弱得很。
  入席之后,那个熊诵便叹息道:“早先还听人言,都中经乱之后残破不堪,荒废之地。但今次入都亲见,虽然战乱戕害不小,但是民皆乐生,家户殷实,复兴也是指日可待啊!”
  其他人闻言后也都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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