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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1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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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败坏的是世道,世道没有好转,坏人杀得再多,也没有冒出来的快。
  略一沉吟后,沈哲子实在不耐烦再听众人那些无聊的夸赞追捧,便在席中说道:“稍后晚辈要归军中调度布置,希望能够抵住石头城叛军反扑。必要时或不能久居台城,为皇帝陛下并诸公安危计,请诸公谨守禁令,切勿松懈。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驸马请放心,我等绝非量浅之人,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令。谁敢因此怨视非议,简直不识大体!”
  有了早先的那一场虚惊,众人再不觉得这禁令是在为难他们,当即便有一些人拍着胸口保证道。
  “晚辈离城之时,还请太保入值宫苑,守护皇帝陛下勿受惊扰。”
  沈哲子今次能迫得王导配合他,是因为他清楚王导的底线在哪里,而王导却不知他的底线如何。这样一个配合化解掉早先自己承受的怨望,其实并不高明,瞒不住真正的有识之士。所以沈哲子干脆不再给王导留在台城为自己申辩的机会,直接将其调到皇帝身边看守起来。这样旁人即便有所察觉,也只道是王导以此为筹码与自己进行的一个交易,以求更能接近皇帝。
  而且沈哲子也不担心王导会借此给小皇帝施加什么影响,他家那小舅子得知南苑被烧,伤心的不得了,如今只在苑中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每天搅奶忙得不亦乐乎,哪有时间去听王导说什么。
  王导闻言后并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点头。他眼下的窘迫,最大的原因就是在外间并没有足够强力的力量予他呼应,原本布置的族弟王舒,还有交好的淮北郗鉴,在这过程中都没有发挥出应该发挥的作用,手中几无底牌,再遇上一个熟悉规矩但却不守规矩的驸马都尉,真让他有束手无策之感。
  沈哲子离开东堂之后,便将部众进行了一系列的调防。原本在覆舟山进行整编的路永部被调到了他的麾下直属,前往大桁南驻防,沈牧则率部进入台城接掌了台城的整体防务。
  在将王导送入苑中看守起来之后,沈哲子顺便将庾曼之一起塞了进去。这小子在偷袭下都船营时受伤不轻,脑壳几乎都被开了瓢,已经难上战场,喜滋滋得了一个七等将军号,正好留在苑中养伤。
  至于其他的亲信部将,沈哲子一并都带到了大桁南,倒不是为了反攻石头城,他是脑抽了才去招惹已经急得红了眼的苏逸。这几天他把持台苑过足了瘾,就连王导这样的辅政重臣都被他呼来喝去。
  此时离开台城,是要给自己留下一个过渡期,如果他所料不差,未来几日各路援军应该会陆续抵达建康,届时他便不能再一言独断,作威作福。主动退出来,进退不至于太过仓促,可以从容得多。


第0363章 沈氏之兴
  六月下旬,江州军王愆期过江北袭历阳,与毛宝南北合攻击溃南来的祖约,是役豫州军大部溃败,祖约北逃。
  与此同时,历阳军苏峻与荆州军决战于姑孰,大战三日,斩首塞江!最终,苏峻不敌,率领残部往宣城而逃。
  沈哲子用来威胁台臣的石头城叛军反攻终究没有发生,他在大桁南驻扎几天,最主要工作就是收编源源不断从石头城越城来降的宿卫们。时下虽然没有什么即时的通讯技术,但姑孰距离石头城本就不甚远,大江上游不断飘来的尸体、舟船残骸并各种损坏的军械,无一不在表明上游战况之惨烈。
  当沈哲子麾下的军力达到五千余人时,困守石头城的苏逸终于不再坚持,集众发生了一场近乎闹剧的反攻,其部众们还没有冲过城外篱墙,已经叫嚷着举手投降。当沈哲子率领麾下精锐部曲冲入石头城时,早已人去城空,苏逸率领着仅剩的人马往南逃去。
  接下来,沈哲子便在石头城迎到了荆、江合共五千人的援军,自此,建康城总算得以安稳下来。
  随着各路援军到达建康,尽管叛臣苏峻还未被擒获,许多叛部也未剿尽,但人人都知今次的平叛结果已经明朗,不会再有什么变数发生。沉寂已久的都中气氛终于变得活跃起来,大量居于苑城周遭的幸存民众们被迁出。望着饱受战火摧残,早已满目疮痍,面目全非的家园,建康城内从白到晚到处都充斥着让人惨不忍闻的哭号声。
  早在援军到达石头城前,沈哲子便逐步放开了对台城的管制,属于他的人马一部分转移到了覆舟山,另一部分则随着他来到石头城。整个台苑只留下谯王一人,率领宿卫一部拱卫皇帝。至于收编的宿卫们,也都交付护军府。
  虽然护军府名义上的长官庾怿还待在京口行台,不过台城内仍不乏护军府的高级统帅,沈哲子早先是不讲道理的篡夺了他们的事权。一俟接掌了军权之后,这些人便开始厉兵秣马准备反攻距离建康最近的叛军张健部,通宵达旦的制定了诸多作战计划,可是在将要出兵的时候,才蓦地发现他们连基本的粮草都没有!
  随着台城的管制解除,许多在不久前还恨不得扎根在台城的台臣们也仿佛结束了冬眠一般,再次恢复了活力,纷纷离开了台城。从城破那日开始,这些人被驱赶进台城,几乎与世隔绝长达几乎半年,此时终于得到了自由,更重要的是大量的讯息蜂拥而来,真让他们有恍如隔世之感。
  随着信息的补全,这些人也能越直观的感受到时局中各方势力的涨消。虽然到现在为止,叛乱仍然没有完全平定,可是但凡俱备一点基本认知的,已经能够意识到今次战事带来的动荡远甚于早年的王敦之乱。
  这其中最让人侧目的还是东扬州的异军突起,虽然这个消息他们早先已有耳闻,但是因为所知太少,大量细节的缺失让他们难以做出准确的判断。可是现在,他们清清楚楚知道了这件事的始末,会稽分州之事如何成议、如何运作、如何实现,乃至于东扬州军队在这场乱事中的亮眼表现!
  在这个过程中,以沈家为首的吴中士人团体所显露出来的那种底蕴和凝聚力让人惊诧。当然沈家的崛起他们早有感觉和认知,但更多的是将之当做一个特例来看待,注意力更多集中在沈充和沈哲子这对父子身上。在他们的印象中,沈家仍然仅仅只是一个以豪门武宗而晋阶的新出门户而已,并不具备与南北高门相抗衡的底蕴。
  一个家族能够长久的屹立不倒,除了本身的实力要强,每一代都有合格的继承人之外,更重要的是这个家族整体在整个时局中和文化传承上所获得的认同感。譬如南逃的这些人家,祖辈便享有崇高的声誉,哪怕其人是一文不名,但相对于那些寒门幸进之辈,时人自然更愿意相信这种有血脉和家世传承的世家子弟。
  诚然沈家是烜赫一时,但也仅仅只是当下的势位而已。但是真正讲到那种认同感,就连陶侃那样的分陕重任,世家子弟都耻于为其掾属,更不要说区区一个沈充!
  当然沈家在时人看来,是比一般的新出门户要强一些,除了帝戚之家外,还是因为沈充后继有人,有一个让人称羡不已的好儿子,不必担心一世而绝的问题。但即便是如此,时人言道吴中高门,下意识想到的还是顾陆人家,沈家与这些旧姓仍然不具备可比性。
  而且沈家还有让人诟病的一点,那就是过分热衷于敛财。当然敛财这种事情,时下而言每一户人家都在做,贪墨占田,巧取豪夺,也可以说得上无所不用其极。但却少有人家做得沈家那样声势浩大,天下皆知。虽然时人心内不乏羡慕其家生财有道,但说到底,这样的行为终究是有伤清名。
  但是,会稽分州这样大的事情,可以说是吴人群起在时局中攫取到一份安身立命的根基!沈家竟然能够在如此大的事情中占据主导地位,并且广受拥戴,一力促成,俨然已经成为新一代的吴人领袖!
  这样的表现,不要说那些侨门诧异,就连许多吴人对此都是大感不解,他们怎么就莫名其妙的被代表了?
  江东立鼎也有几十年,对于如何对付作为地主的吴人群体,时人也早已经总结出一套规律,或拉或打手段运用的很纯熟。虽然侨门内部也是矛盾重重,但是他们拱卫一个大义,又有客居异乡的生存压力,这让他们在形势危急的情况下,总能达成一个暂时的联合。
  但这些优势,吴人是不具备的,他们本来就是一群亡国之余,并没有一个大义名分可以得到广泛的认可。类似顾陆这样的清望高门,下面还有周、沈这样的武力强宗,时刻摩拳擦掌准备取而代之。而那些乡土根基极深的武力强宗,彼此之间也是怨望深重,不乏世仇,得到机会便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所以过往侨门对付吴人都是拉拢一派,打压一派,他们自己甚至不用费心,得势的吴人会自己绞尽心思干掉乡土对手。
  譬如义兴周氏三定江南过程中剪除乡土仇人,吴兴沈氏得势后一举端了周家老窝。不需要动手,吴人自己就把自己玩死了。而且王敦之乱后的吴兴沈氏,虽然得以保全,但也差点被乡人们联合起来挖坑埋了!
  可是现在,吴兴沈氏居然就做到了就连顾陆人家都做不到的事情,拉拢大量乡人一举将会稽从吴中分出,创建军州!哪怕此前沈家有诸多劣迹,单就这一项壮举,对于吴人而言,沈家足以成为吴人中当之无愧的领袖门户!
  一直到了这时候,那些被围困经久的台臣们才明白,为什么沈哲子在攻入台城后敢于那么硬气。他所仗的势不是因为收复建康的功勋,也不是因为帝婿的身份,而是因为他是沈家嫡长子。而沈家最大的功劳,就是给吴人争取到一个立身之基,一个完完整整拥有自己常备军队的方镇,让吴人获得了与侨门角逐较力的底气和资格!
  可以预见,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中,时局中绝对没有人敢于明目张胆的去对付沈家,或对付沈哲子。如果有人敢于这么做,他所面对的对手将不只是沈家与沈家的亲友故旧,而是围绕整个东扬州的一个群体,将会遭到强力的反扑!
  吴人的地域观念有多强?当年作为吴地士人领袖拥戴鼎立江东的顾荣虽然已经去世,但如今在吴中乡土却是骂声一片,甚至不乏人扬言要将顾荣断碑掘墓、劈棺曝尸以向乡人谢罪,吓得顾家要常年在顾荣坟茔周围布置看守。
  侨门南来,无论在政治上、还是在乡土实资上,无疑都会侵害到吴人。如果这个矛盾得不到解决,反而越演越烈,那么对乡人有大功的沈家在时局中的地位就会越来越重要!换言之,谁想对付沈家,必须要解决掉南北冲突矛盾,或者瓦解掉沈家团结乡人的基础,否则极有可能再次酿生兵灾!
  一俟明白了这一点,这些台臣们心中滋味各不相同,但无论他们心情如何,沈家势大已经成为一个不争的事实,他们现在也只能接受。想得再深一层,则就是如今时局中增加了这样一个变量,他们该以何样的态度去面对。
  沈哲子虽然离开台城转镇石头城,交出了防务大权,但却并没有因此而被冷落下来,不时有台臣前来拜访他,更不乏有一些台臣直接搬进了石头城来,借此以表示对沈家的支持态度。
  当然在如今一个如此复杂的形势下,沈家的势大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欢呼雀跃,衷心祝福。有一部分台臣虽然也来到石头城,但目的却不是来拜会交好沈哲子,而是请借舟船远行。
  早先建康附近舟船早被历阳军搜刮一空囤放在下都,而后被徐茂他们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如今建康附近有船的只有覆舟山附近和石头城这里。
  虽然这些人借船各有托辞,但沈哲子心里很清楚他们要去哪里,西向的去见陶侃,东向的去见王舒、郗鉴。沈哲子对此也不刻意留难,毕竟他家如今也算一方大佬,再放低身段去为难这些小虾米没意思,来日真正的较量还是要跟这些人各自去见的人选掰手腕。


第0364章 偿有功
  沈哲子迁入石头城后不久,梅雨如期而至,绵绵阴雨降落下来,天幕阴沉低垂,暑气稍减,天地间充斥着浓浓的潮气。
  这样的天气,又是在饱经劫难的时下,大概会勾动起人心里无限的骚情伤怀。聚集在石头城这些台臣们也多受天气感染,加上没有了兵灾威胁,渐渐便放舟江边吟咏叹唱起来,偶尔看到江边几具已被游鱼啄食干净血肉的尸骸,往往还要掬一把同情泪,长叹流涕。
  不过在这阴雨天里,沈哲子心情反倒有些好转。倒不是他缺乏同情心,而是梅雨到来与农事休戚相关。如今这雨水不早不晚,如果战事能够抢在七月前完结,可以不耽误晚稻的播种。有了这一季稻米收获,今年这光景不至于太过难熬。
  王导已经接手了建康的政务,沈哲子也在劝告那些逗留在石头城的台臣们返回台城去各司其职。来日政局再怎么波诡云谲,终究要让小民吃上饭,局势才能谈得上平稳。这半年来建康左近乡民们虽然饱经战事摧残,但既然侥幸活下来,总要忍住悲痛,为将来做打算。
  护军府那些将领们每天都来纠缠沈哲子,希望能借到一些粮草前去征讨平定叛军张健,但是粮草没有讨到,反而讨来了一纸手令,所有非在军籍的宿卫成员统统遣退安置归乡。为了安置这些受乱军裹挟加入宿卫的乡人丁壮,沈哲子特意往返台城数次,才与王导等台臣们达成共识,暂取权宜之策,军功折田,最快速度将这些人安置下来,抓紧投入生产。
  这样的安排是不符合惯例法度的,以往朝廷针对于此的善后往往都是将这些被裹挟的民众直接编入军籍,设屯安置。这样一来,经手的官员有政绩,而朝廷则增加了直接掌控的田亩和人口,而且做起来也简单。唯一被侵害的则就是这些民众,良民丁口自此成了军户。
  但是现在情况则有些特殊,一方面是京畿附近并没有适合大量屯垦的土地,另一方面则是迫切需要进行生产以供给京畿。不过要将军功落实到每一个个体的身上,然后再逐一给他们划分田亩,中朝以来未有先例,尤其要让王导接受这样一个方案,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务,而且会招惹很大的物议。
  沈哲子说服王导的方法也简单,还是吓唬他。
  建康周遭如今残破不堪乃是不争的事实,如果不能快速稳定下来收拢人心,那么来日等到皇太后并行台一众人员归来,凭建康目下的状况实在难以承载那么庞大的人员涌入。届时极有可能会有人借此要求迁都,甚至干脆就将皇太后等人扣在京口,继而商议迁都。
  关于迁都与否这个问题,沈哲子跟王导的立场是一致的,那就是绝不容许中枢离开建康!否则他大可不必这么急切的收复建康,只要将皇帝营救出来就好了。
  但是王导仍然拿不准沈哲子所想,而沈哲子提出来的这个问题又是确实存在的。他要拿出足够的理由去反驳有心人撺掇的迁都之意,最好的办法无疑是在最短的时间内让京畿稳定下来!有了这样一个前提,看似不可能的方案,反而成了一个极为有效的选择。
  使民安其土、乐于耕,最快捷的方法莫过于直接施予其土地。只要确立了这个思路,至于土地总有方法弄出来。别的不说,单单西阳王等那几个确凿无疑投靠叛军的几个宗王,他们在京畿周遭便持有大片的田庄耕地。
  原本这些土地应该是用来赏赐功臣,现在有了沈哲子的撺掇,王导索性直接挪用起来。至于来日的封赏,那是先要确定不会迁都之后才需要考虑的问题。
  因为平叛已经将近尾声,为了及早稳定局势,作出决定之后,王导即刻便将此事付诸现实。都中吏员太少,沈哲子直接将石头城部众调出来帮忙丈量土地,清算田亩。
  沈哲子这样踊跃的态度,反而让王导有几分狐疑,莫非自己误会了,这位驸马真的是没有杂念,一心为国?但是无论如何,当这个消息公布出来的时候,都中所有宿卫都欢腾不已,他们不只能够豁免成为军户的悲惨命运,反而能够凭借战功获得田亩,实在是让人振奋不已!如此一来,即便是想停都停不下来了!
  但这项政令在台臣们中间却引起轩然大波,以往朝廷不是没有授田,进行过几次的土断基础就是土地。但且不说土断政策本身就是褒贬不一,而且土断授予的土地绝大多数都是撂荒已久、或者根本没有开垦过的荒地。像这样在京畿周遭大规模授予良田,而且还是军功为名义,便有些挑动各个人家的底线。
  因而当这政令颁布以后,王导那里每天都是宾客盈门,纷纷劝告他不要为乱政之始。对于一些亲厚人家,王导还耐着性子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劝告这些人家为大局计,不要计较一时之小利,并且一再保证这只是非常时期的特例,绝不会成为常例。
  但是王导自己也清楚,一旦开了这个口子,有人因此而受惠,榜样的力量始终存在,来日未必就能完全禁除。但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假使王舒能够主导东面战场,假使郗鉴能够过江主持行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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