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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1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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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有何德行,竟得郎君如此厚遇!惟此一身可供遣用,日后但有所令,万死不敢相辞!”
  沉吟半晌后,杜赫在马背上凝声说道,早先心内还有些许南北殊途的纠结,这会儿已是荡然无存。经此一事,他心中已经渐渐有了一个清晰答案,相对于纠结什么南北之差,他想要在江东立足,首先要考虑的应该是脾性和行事风格是否能相得益彰。
  杜赫自知他本身所学、对时局的看法以及对未来的展望,其实都是有悖于时下主流。眼下些许薄名,不过是由于沈家力推,加之时下都中对于北地形势的恐慌,等到这一股风潮过去之后,喧嚣自然归于沉寂,而他若有什么进望,或也终将夭折。毕竟就算是褚季野对他的看重,也更多是出于旧谊而非他的意趣或才学。
  沈哲子闻言后便是一笑,却也不再多说。响鼓不用重锤,可是他这重锤已经快将杜赫这鼓都砸破,若还不能取得一点心照不宣的默契,那也只能说他自己眼拙了。
  一行人继续前行,将要到达东篱门时,前方灯火通明,大队人马列队于篱门之前,不乏肃杀气氛。眼见此幕,杜赫神色已是一凛,沈哲子微微抬手,一众龙溪卒们纷纷持住刀兵弓矢,快速摆出一个冲锋阵势。
  队伍后方的宿卫兵尉眼见此幕,更是叫苦不迭,硬着头皮冲上前想要阻止动武,而对面阵营中也有一人高呼道:“来者何人?”
  “将军,我等护卫沈郎一众由城外返回,正要入城啊!”
  听到这声音,那宿卫兵尉几乎要哭出来,实在是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此事了。
  听到这答话,对方阵型徐徐散开,然而又有几名豪奴簇拥着一个华袍中年人行出,正是南顿王。
  “入夜已深,不知海盐男因何事出城?天黑路险,可要当心啊。”
  南顿王笑吟吟站在那里,只是在火把摇曳光芒映衬下,那笑容显得有几分阴冷。
  “多谢大王关心,我出城去,本为杀贼,又岂会畏惧险途。”
  沈哲子亦回以微笑,堂而皇之率众行向篱门。
  “慢着,你身边那人可是早先偷盗我家林木的京兆杜赫?此人尚有官非在身,王化之下,海盐男你可不要包庇匪徒,还是将人交给宿卫收押吧。”
  见沈哲子态度对自己不甚恭敬,南顿王眸子一闪,旋即便指着队伍中的杜赫冷笑说道。
  被事主大庭广众之下指认,杜赫顿时羞愧难当,已有无地自容之感。
  沈哲子上前一步阻住南顿王视线,笑语道:“此等小事,也劳大王耿耿于怀。我倒觉得,大王该为另一件事忧心更多。”
  说着,他将手中马鞭轻轻一摆,旋即刘猛便拨马上前,露出横在马背上神情委顿到了极点的彭会。
  “大王救……”
  “住口!”
  彭会刚要开口,便被刘猛一掌击在脑后,惨叫声陡然顿住。
  眼见此幕,南顿王目眦尽裂:“海盐男,你是要与我为仇到底?我自问待你不薄,几番礼请不得回应,竟换来你如此苦苦相迫!”
  “大王言重了,你是宗中长者,若真有教,晚辈岂敢相辞。即便一时礼缺,稍后必有补全。”
  沈哲子依旧笑吟吟说道,话说他还真不知南顿王待他有多厚,不过本来就已经打算与对方翻脸,这会儿也不必顾忌什么颜面,顿了一顿后又笑语道:“大王或许还不知此獠为何人,我倒可为大王解惑。这髡首贼子名为彭会,往年多沿大江劫掠商旅。此贼流窜南北,狡诈异常,向年晋陵庾使君重金悬赏追捕,却始终难以将之缉拿归案。”
  “大王可知我由何处将此贼擒来?居然是在大王于东郊的园墅中!此獠贼胆包天,居然潜藏在大王苑中,挟持一众庄人,难怪搜捕不到,其意如何,简直令人细思恐极!由此亦足见大王乃是宏福天佑之人,我不过是出城闲游一遭,竟为大王解此隐祸。不过经此事,大王亦要有所警惕,万勿再被贼人所乘,否则我真为大王忧惧。”
  南顿王脸色已是铁青,牙关几乎都咬碎,还要强忍怒火听沈哲子一本正经的胡诌,心内已经恨不得将这少年碎尸万段,脸上勉强挤出一丝扭曲至极的笑意:“如此我真要多谢海盐男助我擒贼,我向来惯居都中,城外园墅少有看顾,哪知那里发生了何事。”
  “大王不必客气,彼此都为宗亲,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看着南顿王那阴郁到了极点的神情,沈哲子心中恶趣陡升,便觉当年自己入都时受其所迫那种窘迫终于有所舒展奉还,顺便还收了利息。
  “不知海盐男能否将此贼交给我?我怀疑他仍有党羽藏匿在我家园墅中要对我不利,需要盘查一番。”
  虽然心中已经怒极,但南顿王还是强忍怒气耐着性子说道,姿态都放低下来,不再持长辈尊者口吻。
  看到那彭会满脸血浆,头颅更是血肉模糊,南顿王心中亦是深恨,此等鄙薄之人实在难托大事,居然这么轻易就被旁人擒获。也幸亏他虽然礼待这凶徒,但心中多少有些轻视,不曾让其过多涉入自己所谋大事,否则这会儿他真不知该如何做了。
  但无论如何,也不能由得这彭会落在沈哲子手里,南顿王已经打定主意,一俟此人落回自己手中,便要将之干掉永除后患!
  沈哲子闻言后笑语道:“大王园中竟有此凶人藏匿,不知早先园中林木被盗伐之事,是否有误会?”
  南顿王闻言后神色郁郁道:“正是如此,此事我已查清,乃是园中管事疏忽,恐被治罪而攀咬他人。由此给杜君增添诸多不便,实在是抱歉,稍后我归府会严惩家人,另具厚礼登门致歉。”
  见堂堂一位宗室王者,竟然被逼迫得要曲意应对,发违心之言,杜赫心中也是感慨。他多闻家中长辈言起中朝诸王之威赫权势,再对比眼下,益发有感于怀。他自无沈哲子那般气壮,加之本身就是理屈,闻言后下马拜道:“白身岂敢当大王执礼,既然此事已经了结,彼此相安无事已是最好。”
  他家虽然做错事,但前几日一场惊魂也算偿还,他是打心底里要对这位宗王敬而远之,彼此再无纠葛。
  “既然如此,沈郎肯否将人交给我了?若不能严查此獠余党,我实在寝食难安。”
  南顿王又苦着脸望向沈哲子。
  “言到此节,大王大可不必担心。此獠余党,已经尽数被诛杀于大王苑中。若大王尚有疑虑,不妨前往园中检点尸首。至于这贼首,尚与多桩命案有涉,暂时还不能交给大王。”
  沈哲子笑语盈盈道,并不打算就此揭过此事。
  “海盐男,你好,好得很!”
  南顿王闻言后,双拳紧握,咬牙切齿道。
  “举手之劳罢了,实在不当大王如此厚赞。”
  望着南顿王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沈哲子亦冷笑道。


第0271章 不争无害,颐养安年
  “三兄,这貉子如此辱我,若换做是你,你能否忍受?”
  虽然已经过去了一夜,提起昨晚的事,南顿王仍是怒不可遏,浑身颤抖,眼中布满血丝,几乎一夜未眠,天色刚刚放亮,便来到西阳王府上。
  西阳王神色倒是平淡,眼睑微垂,并不因南顿王的忿怨情绪而有所动容。见南顿王控诉终于告一段落,他才蓦地叹息一声,继而说道:“若海盐男真冒犯你到不可忍受地步,昨夜你为何不即时发作?为何还要忍耐下来?”
  听到这话,南顿王神情便是一滞,继而恨恨道:“这貉子门户如今颇有几分声势,来日我或还要寄望他家有所声援。若真为此事相恶于眼前,干系太大,我担心……”
  “你担心?你也知道担心?”
  不待南顿王说完,西阳王已经冷笑起来:“那南来伧子砍了你家多少林木?是否值得如此大动干戈?你也知如今沈氏势不可遏,为何还要强逞一口意气,因此小隙见恶于他家?如今都中人人都知,海盐男是高看那京兆杜氏子弟一眼,你却要公然抹杀他脸面,如今自取其咎,又要怪罪何人?”
  南顿王听到这话,神色更是阴郁,刚待要开口反驳,西阳王却又疾声道:“就算你要为此,为何不能将事情处理的干净一些?你府上也有诸多门客,哪一个不能担当此事,为何一定要选一个恶行累累的贼寇?如今被人持住法理,忿怨又有何益?”
  “我、我……”
  南顿王一时语竭,继而望向西阳王的眼神也渐渐不善起来,冷漠道:“这么说,三兄你是不打算助我将人讨要回来?哼,我未必真就不敢对那貉子下手,求告于三兄也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否则,凭我府上诸多门客,不要说将人抢回来,杀掉这貉子也非难事!”
  西阳王见南顿王神态转冷,心中不禁也有些烦躁:“你是还觉我家过得太安逸?好,好,你若真敢为,不妨现在就去。我倒要看看,你若真害了海盐男,江东是否还有你立足之地!”
  “父王绝非此意,三父切勿动怒!早先之事,只是我一时不忿而行差,确实并无要彻底得罪沈家之念。今日过府求告于三父,也是想着息事宁人,绝无用强之念。”
  眼见气氛陡然紧张起来,随同南顿王而来的世子司马绰连忙开口圆场。
  听到这话,西阳王绷紧的面容才渐渐有所缓和,继而又不乏怨意指着南顿王说道:“你这焦躁性情,何时能有改?我何时说过不愿帮你?只是这件事,终究是你理亏在先,我总要想好该如何开口才是!”
  “哈,他家不过吴中新出,不过因强幸帝宗才有几分体面,竟连三兄你都怯于开口?我看是三兄搭上那隐爵利舟,衣食盈亏俱要仰人鼻息,再见那貉子,应是便没了底气了吧?”
  南顿王几番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冷笑着嘲讽道。
  西阳王听到这话后,眸中禁不住闪过一丝羞恼,不悦道:“就事论事,你攀咬牵涉诸多,于事何益?稍后我自去丹阳府上将人讨要回来,只是我要警告你,切勿再心存侥幸,对海盐男妄动歹念。他家如今声势,都中只是一斑。沈士居才是真正心狠手辣之辈,你若真闹到迫得他出手,此隙绝非言辞能够化解!我家要长安于江东,终究要与这些吴中人家善处。”
  “什么心狠手辣,不过是背主求生之徒罢了!总有一日,我要让他家明白,这晋祚究竟何人执权!届时我倒要看一看,他家是否还敢在我面前猖獗?”
  南顿王满脸怨毒之色,狞声说道。
  “你……”
  西阳王闻言,脸上顿时布满忧色,沉吟良久,才开口涩声问道:“你与历阳,还有诸多往来?”
  “哈,这也是逼不得已。我又无三兄这般显重,朝议具席于诸臣之上,皇帝亲迎礼拜。在野有吴中貉子为靠,金帛盈仓。我若不能有所展望布置,难道真要等到屠刀临头,寸寸脔割我身才要悔之晚矣?”
  南顿王眉梢一扬,声色俱厉道。
  “唉,四弟你这又是何苦?”
  西阳王长叹一声,继而神态不乏怅惘追忆:“咱们先父遭戮时,你尚居襁褓。父王他立朝执印,内外诸事一言决之,无人敢于面忤。但那又如何?祸难临头时,仍是不免身首异处……”
  南顿王听到这里,神态也是微微动容。他们的父亲汝南王司马亮乃是高祖之子,世祖之叔,不可谓不显重,世祖驾崩后更是临朝辅政,权重一时,可惜却被楚隐王司马玮所害。
  “四弟你只道我无意进取,只知邀取财货自肥。但你可知,我家大难临头时,我不过八岁垂髫,幸得故旧相助,夜奔千里,辗转八地,才堪堪避过灾祸!那惶惶几夜,我毕生难忘!”
  哪怕已是人到中年,言及幼时惨事,西阳王脸上仍存惊悸:“我等俱为高祖血裔,已是注定一世荣华,较之寒庶卑流更有云泥之别。如此家世,还要强求什么?不争便无所害,可得颐养,可得安年。宗中几人煊赫,几人显重,如今安在?不过只是你我兄弟对坐,闲谈往事而已。”
  南顿王闻言后便是默然,不再多说什么。彼此虽是嫡亲兄弟,但因意趣不同,反而疏远起来。
  等到离开西阳王府,登上车架后,南顿王转首看到世子司马绰一脸沉思状,眉头一皱沉声道:“怎么,你三父之语让你颇有感怀?”
  司马绰闻言后忙不迭摇首,只是在牛车行出一段距离后,终究还是忍不住小声道:“父王,我思三父之语,未必没有道理……”
  “哼,有何道理?那我告诉你几句更有道理之语。凡有人对你力劝作选,若你所选于他无加无减,互无牵扯,那此类言语,你只当他野犬乱吠!他不过坐而闲谈,穷发议论,你却要因此而送命!”
  南顿王恨恨道:“我这三兄,素无大志,门户一闭便作天下太平,从不知暗处有人霍霍磨刀!当今之世,不进即退,他肯安做闲王,我却不会将荣辱系于人手!那貉子今次辱我,岂能没有回应!待解决了彭会那废物之事,稍后我定要那貉子饮恨都中!”
  ……
  “大王若有所教,着人传信即可,岂敢有劳亲自过府相见。”
  对于西阳王,沈哲子的态度要比对南顿王好了许多,亲自礼迎出府,将人接至厅中。毕竟西阳王乃是如今隐爵不小的一个股东,整幅身家几乎都摆入进来。
  “维周如今乃是都中忙人,客似云集。反倒我家庭门之前车马稀疏,闲居于家都是无事,各取便宜。”
  西阳王笑着说道,对于沈哲子,他的感官确实较之南顿王迥然不同。若非这少年启发,如今他家哪得衣食无忧,用度无缺。中书一刀劈下,各家宗王都是维系艰难,只有他家独得从容,多赖这少年之功。因而对于沈哲子,他确是颇为欣赏。
  “大王纵使不来,稍后我也要前往拜见。前月账目已经送至都中,想必大王也收到尊府家人传信,彼此对照无误,便可登于籍册之上。”
  沈哲子笑语道。
  听到这话,西阳王已是忍不住眉开眼笑:“我怎会信不过维周,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话虽然这么说着,但西阳王还是让人送上他家那份账目,摊开来与沈哲子一一对照。此王身份虽然尊重,但对财货盈收却有别致爱好,一手算盘如今把玩的可谓有国手姿态。
  虽然核算很快,但等到账目完全俚清,也已经到了入夜时分,用去了一个多时辰,可见西阳王财货产业数额之大。
  “这一批盈收,大王稍后是自去南苑支用,还是留存在京口仍由尊府家人打理?”
  账目算完之后,沈哲子循例问了一句。
  西阳王听到这话,当即便沉吟起来,许久之后才说道:“眼下我府上倒无太多用度,不妨还是留在京口吧。只是今月进项总不及前数月,倒让我有些困惑。”
  “前几月盈收增多,乃是因为大王名下资股增多,上月却无太多变化。”
  沈哲子笑吟吟说道,继而又说道:“若大王还有意愿,稍后我再着人打听是否还有资友愿意抛售资股,届时大王可派人前往收取。只是如今京口形势越来越好,我担心未必能够收取到。即便是有,价格方面也是会有虚高,终究还要大王自己权衡。”
  这一个套路倒也不新鲜,不过是后世股票经纪跟客户对过账之后,再分析一下大盘形势有多好,顺势推荐一两个新的理财计划。总之有一点原则,那就是要把客户的钱留在账户上。
  西阳王产业盈收看似庞大,但沈哲子这里付出的不过是每月定额的供给。虽然西阳王世子司马播还在京口打理产业,但终究还是那句话,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西阳王以为他亲生儿子很可靠,沈哲子觉得的确很可靠。
  西阳王听到这话后,便下意识点点头,说道:“稍后我会传书给家人,不过我儿浅于任事,终究还需多多扶持。”
  他之所以不把财货收回家中,一方面是担心都中未来形势,京口重兵屯守,要比都中安全得多。另一方面是担心大量财货入门后,或会勾起那些穷亲戚的念想,索性干脆不摆在家里。京口有他儿子并诸多部曲,若连那里都不可靠,放在家里同样不可靠。
  狡兔三窟是时下的生存智慧,京口便是他的另一窟。
  谈完自家产业问题之后,西阳王才蓦地想起今次登门的正事,便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道:“我家四弟昨夜与维周有些冲突,我今次还是为此而来,彼此各让一步,维周意下如何?”


第0272章 各具怀抱
  沈哲子早猜到西阳王有此来意,甚至将那彭会扣押在手中,主要的意图便是要引西阳王出面。这老家伙平日只作龟缩状一意敛财,若不靠南顿王出面,沈哲子也不好下手将之逼出来。
  因而闻言后沈哲子便苦笑一声,叹息道:“若非被迫过甚,我怎敢为此?纵然大王不来劝和,我亦深悔强逞一时意气,却自招惹麻烦上身,如今已是不知该要如何应对。”
  西阳王闻言后,淡然一笑,颇有长者风范摇头感慨道:“年轻气盛总是难免,偶有一时冲动事后却追悔懊恼,我年轻时亦多此种经历。维周倒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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