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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1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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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家部曲们听到这话,心中不乏感慨,但嘴上还是说道:“终究太过犯险!那些凶徒来势甚急,恶念不小,六郎你若计差,便是丧命之局!以后切不可再为此举,若你真……唉,我等日后泉下如何面见先主公啊!”
  “一次已是惊心,岂可再盼!”
  杜赫嘴上语气虽是轻松,心情却很沉重。前夜于庭门之内遭袭,他便已经大约猜到来者是何方人马。建康城守备虽然松弛,但却也并非出入无禁的荒野,大桁篱门附近都有宿卫严查,以防再有乱民冲击。能在都中调集百余悍卒者本就不多,对自己怀有恶意者便更少。
  这么一想,答案便呼之欲出,多半是那位南顿王了。至于南顿王为何会针对自己,杜赫也很快便有猜测。
  关于南顿王在时局中的处境,杜赫早听褚季野讲过,加之近来在都中自己也有所得。自家早前冒犯了南顿王,虽然得了沈家解救无忧。胆随着自己在都中名声渐响,难免会让南顿王念及旧隙,大概想以此为要挟以期能取得与沈家联系而遭到拒绝,因而怨气便转到了自己这里来。
  对此,杜赫也不觉得自己是被殃及而受无妄之灾,毕竟是他家先得罪南顿王在先。他反而隐隐有些担心,南顿王如此大费周章派人将他掳出城来,绝非只为恐吓一番就了事,必然还有别的安排。他自知自家所为之事若传扬出去实在太劣,因而心中便不乏焦虑,迫切想要知道如今都中形势如何。
  若此事只损他名望还倒罢了,可是如今他在都中扬名与沈家力挺关系极大,他最怕沈哲子清誉亦受此连累。届时非但报恩不成,反而因此而连累到沈哲子,那他真不知该再如何面对沈哲子。
  “大家都无恙吧?若是无事,我们现在便返回都中!”
  众人虽受皮肉之苦,但倒也并没有多严重伤势,闻言后纷纷起身,于道旁捡起一些竹木棍棒持在手中,簇拥着杜赫往都中方向行去。
  穿过芦苇荡后,一行人才辨明了方向,沿着大道一路疾行。过了一个多时辰,东篱门已经依稀在望,可是在即将行往篱门前,杜赫心中却是一动,若今次真是南顿王派人将他掳走,那么必然也算准他的行迹,只怕篱门附近早有布置。
  因而杜赫并不急着过门,而是先派一名相貌无甚特色的家兵前往观察。过了片刻,家兵匆匆行回,神色阴郁道:“六郎所料不差,篱门后真有一众宿卫兵丁严查过往行旅,盘问诸多正是在寻我等。”
  杜赫略一沉吟,让家兵上前来吩咐几句,又放其入城,自己则率领其他人,在城外寻一个地方停留藏匿下来。
  天色渐晚时,百数名骑士由都中飞驰而出,行到篱门前便遭宿卫阻路,骑士当中一人上前递上凭证,说道:“我家郎君因急事要出城去,还望贵属行个方便。”
  对方接过配印一看,脸色顿时肃然生畏:“原来是海盐男要出城,天色将晚,不知沈郎可需宿卫随行?”
  “有劳了。”
  沈哲子在马上点点头,那宿卫将领听到这话不禁一愣,他真的只是客气一句而已,却没想到对方当了真。但话已经说出口来,也只能分出一部近百人与沈家一众部曲站在了一处。
  “郎君……”
  马上的刘猛低唤一声,眼神望向几名从篱门处匆匆行往城内的人影,手指已经扣上了弓弦。
  “由得他们去,我还怕南顿王得信太晚。”
  沈哲子冷笑一声,旋即便拍马行过大开的篱门,其他家兵随之追上。至于那些被派来随行护卫的宿卫禁军却无配马,只能苦着脸一路狂奔跟上去。
  一行人过了一条小溪之后,沈哲子让人唤来杜家传信那名家兵,问道:“杜君眼下在何处?”
  那家兵站在独木桥上高喊早先约定的暗语,又过片刻,杜赫一众神态颇有狼狈的人才从树丛后行出来,远远呼喊道:“来者可是沈郎?”
  得知杜赫无事,沈哲子也是松一口气。他虽然猜测南顿王不敢真害杜赫,但却也无十足把握,这也算是对杜赫的一桩考验吧。若连这种突发事件都保不住性命,日后在更加凶险的豫州自然更无安全可言。
  见到脸上颇有凄楚丧气之色的杜赫,沈哲子于马背上微微颔首道:“道晖兄无恙那是最好,眼下不便安慰,请道晖兄上马,我带你去报仇!”
  话音未落,便有沈家仆从送上队伍中闲置的马匹,杜赫翻身上马,还来不及多说,沈哲子已经拨马冲向另一个方向,自己也值得赶紧跟随上去。
  夜色中,一众骑士呼啸冲过溪流,很快便停在一座宏大园墅庭门前。
  沈哲子勒马顿住,手中马鞭一扬指着那庭门道:“杀!除为首者外,一个不留!”


第0269章 破庄杀贼
  南顿王这座别业,位于群山环抱之间,流水潺潺而过,颇得山水周圆意趣。
  但如此优雅秀美的景致,在彭会等一众凶人看来却也不过是有山有水寻常园墅而已,实在没有闲情逸致领会这布局之美。早先在荒野中逗留几天,每餐只吃一些随身携带的米面干粮果腹,反倒让荒野蚊虫叮咬大饱口欲,眼下终于有了善待自己的条件,一俟入园,便吩咐园中仆人们宰杀牛羊,奉上美酒。
  一场宴饮持续到入夜,酒至酣处自会放浪形骸,有的人已经开始盘算南顿王成就大事后该如何封赏他们这些功臣。
  倒也有人颇有立足实际的想法,一遭得手后信心暴增,端着酒杯便对彭会说道:“将军,原来都中守备竟然如此松弛,若要做事反倒比京口周遭还要简单得多!我等如今虽然跻身于南顿王府内,但这位大王究竟能否成事还在两可之间。不妨趁着眼下这个便利在都中做上几次,积攒一批财货傍身,假使日后大王事败,我等各奔东西也不至于两手空空啊!”
  听到这话,厅中众人皆是露出意动之色。他们本就做惯了拦途掳掠,打家劫舍的事情,此时听人说起老本行,心中自然跃跃欲试。都中贵人云集,繁华无比,早就让他们技痒难耐了。
  当即便有人高声道:“若要下手,首选南苑!此处都中最为豪奢之地,寸土流金,做上一次,我等半生享乐之用都足!”
  彭会得了这个提醒,心内也是骚动不已,只是听到要打劫南苑,终究还是有些迟疑:“沈家江东豪首,如今在都中声势也是雄健,颇受瞩目,若真拿他家下手,动静实在太大。况且时下大王尚有所依仗于其家,也实在不便过于得罪。”
  言外之意,除了沈家产业之外,其他人家产业下手几次倒也无妨。听到这话,众人更加踊跃,纷纷献策列举自己所属意的目标。只是这些目标总是不能获得所有人的认同,一时间场面便有些冷清,片刻后才有人叹息道:“来到都中一遭,若不能往南苑这储金之窟畅行一场,实在是一桩憾事!”
  酒气上头,彭会思虑也有一些飘散,听到这话后亦悠然道:“南苑总是要去的,只是时机要拿捏得准。来日历阳若真入都,都中尚有大乱之时。趁这时节下手如风,得手后便远飙他处,未必不能……”
  听到彭会终于松了口,众人便又笑逐颜开,在他们看来,南苑较之内帑府库都要充盈得多,只有打劫南苑一次,这积年悍匪的生涯才算是了无遗憾。
  旋即厅内气氛再次高涨起来,众人纷纷献策届时要如何下手,如何转移赃物,如何逃遁等等。言谈间隙,忽然有人诧异道:“我怎么听见外间马蹄声甚急?”
  然而众人都沉迷在南苑金山银海的幻想中,乏人回应,那人便也以为是自己错觉,转而又加入谈论之中。
  “敌袭,敌袭!”
  厅外南顿王府仆人们奔逃叫喊声清晰的传入厅中,众人才蓦地一惊,收起谈笑声,继而才听到外间一片嘈杂!
  “何方狗贼如此大胆,竟然敢侵犯大王产业!”
  彭会这会儿已是离醉不远,听到外间嘈杂声,脸色顿时一沉,在堂上身形有些踉跄的站起来,手臂一振大吼道:“我等在此,岂容蟊贼侵害大王别业!取我刀甲来,共斩来犯之敌!”
  彭会虽然叫嚷得豪迈,但厅中却不乏人意识到事态有些不妙,对方敢于进攻南顿王园墅,岂是易于之辈。身为悍匪,胆气悍气自然不可缺少,但见风使舵的眼色才是保命的根本,因而便有人出言劝道:“将军不妥啊!我等还是暂避锋芒为妙!”
  听到这提醒,彭会也是悚然一惊,酒气已经消散大半,快速披上随从呈上的战甲,手提战刀匆匆出门,抬头看去,只见庄园前方火光摇曳,诸多王府仆人叫嚷着逃向各方角落里。
  他大步上前揪住一个妇人,刚待要开口询问来敌情况,视野中已经跃入数个矫健身影,翻墙而过,健步如飞,手中刀光寒芒摄人心魄!
  “结阵!”
  彭会这一众匪徒,虽然流窜各方,却绝非乌合之众,历经硬仗,较之时下各家精锐部曲,战力亦不遑多让。虽然事发仓促,但随着彭会一声暴喝,众人早已经纷纷冲上前来,簇拥着彭会依据房屋地形摆开了营地阵势。
  抢先攻入庄园的便是沈家今次入都的新晋龙溪卒们,虽然年纪都不甚大,但却历经操练,更不乏在会稽周边剿杀贼寇蛮夷的实战,少年气壮如虎!
  首先冲进来的十数名少年见到彭会等人身影,神色顿时振奋,大声叫嚷道:“贼寇在此!”
  话音未落,彭会阵型当中已经有人引弓扣弦,箭射而出。这些少年们或上蹿,或匍地,或扬盾格挡,或挥刀硬撼,竟无一人伤在箭下。更难得是在躲避箭矢的过程中,前冲之势始终没有放缓,当对方再想引弦时,已经杀至阵前!
  队伍前方悍匪们看到少年尚是稚气未脱,心中已存轻视,抖枪刺攮而去,却见少年挥刀劈下,尚不及转向,握枪之虎口顿时一震,撕裂一般疼痛,手心都隐隐发麻。心中惊悸方生,视野已是陡然一晃,待看到那漫天的星斗,才意识到头颅已经被劈砍抛飞!
  “狗贼安敢!”
  彭会眼见甫一接触,自己这方便有数人被刀兵杀戮,神态已是一凛,手中战刀一横,挟着一股劲风劈向身侧一名少年。那少年尚在与另一悍匪缠斗,身后刀芒将至懵然未觉,眼见即将身首异处,斜刺里忽有一箭陡然穿出,瞬间便撞在彭会肩胛。虽然箭发仓促不足穿甲,但却撞得彭会脚下趔趄,刀势已是走空!
  而此时,早先那名少年已经一手横盾架住枪杆,战刀轻盈掠过对手咽喉,瞬间带出一蓬飙射血浆!得手之后,少年矮身横翻回去,在同伴箭矢支援下已经脱离了战斗,然后才蓦地跃起身来,指着暴跳如雷的彭会大笑道:“废物!”
  “给我冲上去,杀!杀光这群狗贼!”
  遭受如此羞辱,彭会更是羞恼万分,手中之刀化作一团虚影,整个人出栅猛虎般冲杀上前,尽显匪首悍勇本色!
  眼见彭会并一众悍匪打杀上来,先行冲入院中的十几名少年也不敢硬抗,换了步弓据险而射,力求能够破坏对方阵型。
  匪徒们一部随着彭会冲杀而上,一部也是各据遮拦引射不断,渐渐有将少年们逼出庭门的趋势。正在这时候,大开的庭门处又有人冲至院中来,正是刘猛等人闻讯赶来。
  眼见更多敌人到来,彭会心中杀意弥烈,半边铮亮的头颅都血色隐现,刀如飞轮一般卷向首当其冲的刘猛。刘猛所持一杆柘木枪,抖至半途便被斩断,整个人冲势一顿,眼见刀锋即将卷至腹上,间不容发之际,他脚踝一顿,整个人跃起半丈余高,与此同时手中半截枪杆如鞭一般骤然抽下!
  “嘶……”
  枪杆正抽在彭会头颅上,力道之猛顿时将木杆崩碎,而彭会亦是倒抽一口凉气,整个人倒仰向后,血渍已经从头顶滚滚涌落下来!
  “将军!”
  匪徒们见状,登时便有数人冲上来,刀剑枪戟齐齐施向刘猛!
  刘猛甫一落地立足未稳便遭围攻,手中又无兵刃可用,然而他眼疾手快,最先跃至眼前的枪芒被其顺势勾出半身后仰蓦地一拉,持枪那人便脱出围攻阵型,整个人俯冲而来,尚来不及有所转向,后背已经被钉上数支利箭,扑倒而亡!
  “刘尉,先前你所攻便是贼首,郎君可是吩咐要活口!”
  有了支援后,少年们再次稳住阵脚,眼见刘猛脱围,尚有兴致笑言几句。
  “死不了!”
  刘猛冷声回了一句,手腕一转,夺来的长枪已经电射而出,蜻蜓点水一般穿透身前两人,视野顿时开阔,再次看到了被一众匪徒营救回去的彭会。
  “左二横切,右率风起!”
  随着刘猛高声指挥,二十余名龙溪卒自墙角横掠而来,将匪徒们尽数逼出掩体,而在另一个方向,一轮箭雨骤然泼下来,当即横倒一片!
  当沈哲子等人步入庄园时,院中的厮杀声已经惨烈的达到一个顶点。此时庄园内火光涌动,簇拥在沈哲子左右的部曲们不时引弓射向幽暗处,但凡箭出,便有人应而中箭扑倒。
  杜赫跟随在沈哲子身后,神色却是惊疑不定。他不是没有经历过厮杀,北地战事较之眼前惨烈得多,也不是没有见识过劲旅,身边部曲便是百战之余,但是沈家这一众部曲的悍勇与果敢仍是让他刮目相看。
  大凡贵人家园墅别业,多少都会有些防御工事的布置,这座庄园自然也不例外。可是从沈哲子下令进攻,沈家部曲便下马冲杀进来。杜赫与沈哲子不过在庭门外稍作停顿,而后便行入进来,沿途半点阻拦都无,只有一些散兵游荡在角落中,简直就是碾压性的突入!
  不过好在那最胶着的战圈,听声音一时间还没有结束的趋势。否则杜赫简直要羞愤欲死,对方可是突入庭门中将他并一众部曲尽数掳走,虽然不乏以寡敌众的因素,但对方的悍勇也是不容小觑。若就这么简单,毫无抵抗之力的被沈家部众给歼灭,那他真的要无地自容。
  沈哲子站在中庭顿驻足,过了大约一刻钟,前庭又有许多人涌入进来,乃是缀在队伍后的宿卫禁军,如今才算是追赶上来。只是在认出这庄园方位后,其中不乏人脸色一变,当中一个带队的兵尉神色惶急冲上来,大声道:“沈郎,这是南顿王园墅啊!误会,定是误会,千万不要……”
  正在这时候,浑身血渍的刘猛在十数名龙溪卒簇拥下行出来,肋下尚挟住一个髡首壮汉,只是那壮汉满脸血水已经难辨相貌:“郎君,贼首已经擒获,余者尽剿!”
  沈哲子微笑颔首,然后才对那名宿卫兵尉说道:“没有误会,此行只为杀贼!”


第0270章 举手之劳
  一行人退出南顿王园墅,这一次倒不需再纵马疾驰,慢悠悠沿着大道行往都中。龙溪卒都中首战,敌众不可谓不悍勇,却近乎无损的结束战斗,轻擒贼首,纵有些许轻伤,也并不足影响行动,士气自是高昂,一路上谈笑甚欢。
  至于跟着郊游一遭的宿卫禁军,神态则不免晦暗惴惴。他们自知刚才攻打的乃是何人家苑,做梦也想不到不过是出城一遭,便招惹到如此祸事,简直就是欲哭无泪。
  道途中,沈哲子策马徐行,跟杜赫详细讲述了一下他遭灾这几日都中传扬的诸多流言。
  杜赫听到这流言,心中不免凛然,北地祸乱之事在江东可大可小,但他若无强援的话,担此污名在江东可谓是仕进无望。若不能及时洗刷,即便是时过境迁,这污名大概也要背负一生,成为他家累世相传洗刷不掉的污点,南顿王用心可谓歹毒!
  恨恨看了一眼被擒押在队伍中的彭会,杜赫才又对沈哲子说道:“多谢沈郎仗义而助,使我不至蒙冤难陈!北地虽是板荡不靖,我却绝不敢为害我衣冠之士暴行!”
  “我自信得过道晖兄,所以一俟得知道晖兄出事,便派人往各方打探,终于察知一点端倪。”
  沈哲子笑着指了指那满脸血渍的彭会:“若说害我衣冠之士,此獠才是真正恶徒!恶行累累,令人发指!今次为道晖兄洗冤,亦为人间除此盗拓!”
  顿了一顿后,沈哲子才又说道:“道晖兄今次之厄,若深究一番,不乏受我家所累。幸而道晖兄无事,否则我真不知该如何……”
  “沈郎切勿言此,终究是我家人小节有失,先有取咎之举恶于人前。”
  听到沈哲子这么说,杜赫便知自己猜测无错,神情不乏悔恨道:“我只恐此事仍有波折,或要牵连到沈郎。唉,早知今日之患,当时何苦……”
  “人事艰辛,祸福都是难测。事情既然已经发生,追悔已是无益,应思该当如何善理首尾,才算没有辜负所受之厄。”
  沈哲子这种就事论事,而不过多虚言臧否的态度,让杜赫颇感心安。说实话,面对这个局面,他已经心乱,不知该如何处理。若连沈哲子轻言相弃的话,那他更要完全的绝望了。
  “赫有何德行,竟得郎君如此厚遇!惟此一身可供遣用,日后但有所令,万死不敢相辞!”
  沉吟半晌后,杜赫在马背上凝声说道,早先心内还有些许南北殊途的纠结,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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