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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1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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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尽于此,便也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林禄在沈哲子这里得到了许诺,心事重重的告辞离开。眼下距离年关尚有一段时间,他在都中也没有什么迫切要做的事情,索性真如沈哲子所言,直扑京口而去。
见过了林禄之后,沈哲子也了却一桩心事。是否加入商盟,要留给林禄自己去决定。嘴上话说的再漂亮,终究还要眼观实际,若林家真的一意孤行不愿加入商盟,那也只能用商盟的力量将其家肢解了事。
不知不觉,便到了新年。
沈哲子本不是一个过于追求仪式感的人,加之在建康城内诸多事情要忙碌,单单每天几个工地来回跑,便忙得脚不沾地,感受不到丝毫新年的悠闲乐趣。只是每每回到家后,看到家里又添了一些喜庆布置,便知距离年关越来越近了。
兴男公主越来越喜欢经营属于他们两人的家苑,每天除了在家里绞尽脑汁思考该怎么布置之外,一有女眷客人到府上来,便拉着旁人征询意见。单单府邸前的仪门,在这个腊月里就被换了十几种包装,而且还没有达到小女郎心目中的完美程度,改建仍在继续进行着。
新年之前,沈哲子返回吴兴一趟,祭祖之后,才与老爹又一同返回建康,准备参加新君登基并改元大典。
为了给小舅子撑场面,沈哲子也是紧急调集一批财货物资,在少府宫室监之外打造了一批副礼礼器,进献内苑。这些礼器虽然不是尽数吻合古礼,也不能用于大典正日。但在大典之后的诸多庆祝场合都要用到,届时小皇帝要用来赏赐与会群臣。
本来这也是缓解苑中内帑财政压力的好事,但却又差点气得庾亮翻了白眼。因为在这些礼器的隐秘部位,统统铭刻一行小字“南苑承诏御制”。
南苑就是沈哲子在秦淮盐市新建的商城名字,为了蹭新皇改元这个热度,他也是煞费苦心。承包下来工程之后,一直拖延工期,等到大典临近才交货。负责检点的少府官员们自然察觉到这一点异状,也是急得不得了。这一批用来赏赐的礼器足足有上千件之多,短短几天时间内怎么能再重新打制一遍。
于是少府这些官员们一边在心里咒骂沈哲子,一边集结众多掾属翻看诸多古籍礼书,总算整理出来一套此举并不逾礼的说法,留待台中问责的时候再拿出来应付过去。
于是,沈家南苑还未开业,众多台臣权贵家里已经全都用上了南苑奉诏而制的器具。这一个广告成本虽然高了一些,但效果也是无可比拟的,顺便还给公主涨了面子。
当然,这还不是沈哲子布置的全部。等到南苑正式开业的时候,他还会高价回收这批礼器里面有特定造型的几种,届时还会有真货假货之争来彰显南苑技艺的精妙,再带起一波热度来。
第0247章 都中三甲
咸和三年,盛夏时节。
一艘客船缓缓停靠在建康城南后渚码头,船上诸多乘客口音、衣着都不类都中民众,一望可知应又是北地过江而来之人。
看到这些乘客,码头上往来诸多人,神色间都下意识流露出来厌恶之色,不独吴人如此,就连早先过江已经在都中安家下来的侨人神色间都有一些不满,无人处低骂几声伧子。
这两年局势渐趋平稳,建康城也一天繁华过一天。无论南北,每天都有大量人来这江东首善之地,或是投亲,或是乞食。太多人蜂拥来此,建康左近地价已是一日高过一日,衣食用度诸多物价也是飙升数倍。
这对原本的居民而言,自然增添了许多原本不必承受的生活压力。加上各级官府不能有效对这些新来者进行妥善安置,致使许多衣食无靠的难民们终日在城郊左近游荡,不免便酿生出诸多惨事,坊间每天都有新的此类恶事在流传。
“不是说历阳骄横,在上游拦江大掳人丁?怎么就没把这一船伧子掳去,居然还让他们东进入都?”
小民们不关心天下大势,只知道这些人一旦来到建康,便就要与他们争抢生存资源,因而对这些新近入都者充满排斥。
不过人心脾性不同,倒也不乏豁达无争者看到那些新来者神态衣着颇多凄惨之处,忍不住叹息道:“听说北面又有大乱事发生,这些人想必也都是糟了灾,能够逃过江来,已经是十中无一的大幸了。”
那些乘客们陆续下船,有的自有投奔之处,或早早便有亲友等候在码头,一俟相见,便对望垂泪,感慨身世飘零,倾诉思念之情。但更多的则是一脸茫然悲怆站在码头上,望着眼前这繁华城池,不知将要何去何从,默然流泪。
这时候,人群中涌出几个壮汉来,向着那些无人接应者行去。
看到这一幕,那些人便不禁色变,脸上流露出些许惊惧悲愤,颤声道:“你们要做什么?我们只是遭灾失家劫余之人,又无太多财货傍身……”
“各位千万不要误会,我等实在没有恶意。”
那几个壮汉举动虽是气势汹汹,但神态却不乏和蔼,行到近前时更是满脸热切笑容:“你们历经重重劫难,能保住性命渡过江来,可见也是积善有福人家,神灵庇佑,害之不祥。不过都中虽然繁华,安居却不容易。你们颓然站在这里,想必也是未有去处吧?”
那些人神色仍是充满警惕,一群人下意识凑在了一起,听到这话后更是忙不迭摇头道:“我们自有亲友迎接,舟行失期或是错过,不过很快就能相会。”
“各位不必谎言欺我了,我们这些人常年在此处码头行走,来客有无投奔之处,一眼便能望之。你们自己也言,劫余之人并无财货傍身,我们对你等也实在没有什么可图谋的。非只如此,反而要送给你们一个安家前程,若是错过了,以后盲流都中衣食俱乏肯定要悔之晚矣!”
那几名壮汉努力作出和善之状,然而这些新来者对未知地域风物本就充满警惕,怎么会相信有人这么好心,一众人沿江而行,不敢再与这几名壮汉纠缠。
“这世道真是做好人都不容易,不妨明白告诉你们吧。我们都是为都中贵人之家做事,绝非害人的歹类。与你们说话,确是要为你们指点一个好去处。”
壮汉们见这些人如此疏远,仍然不放弃,也不用强,只是跟随在这些人身后高声道:“你们留在都中也不会有什么好去处,但是左近曲阿县中却有贵人良产亟待招收佣工。你们若去了那里,或工或佃,只要肯做事,不需数年,便能在县中安顿下来,就此安居江东!”
那一群人大多数都是茫然,听到壮汉们的呼喊声,下意识便停顿下来望着壮汉们问道:“你们不是在骗人?”
这时候,码头左近也有一些船夫艄公帮腔道:“他们确是没有骗人,这些人确是在为贵人家招揽工匠佃户,曲阿那里也确是安居善土。你们若是不信,可自去码头北面市监登籍,到时也会有吏员问你们愿不愿去曲阿。去了那里,只要肯做事,温饱茶饭轻易可得。若是有一技之长,工佣更是加倍。”
壮汉们听到这帮腔话语却是急了眼,忙不迭出言呵斥那些插话者,旋即又对那一众新来者喊道:“你们若真去了市监,要等待排期安置,旬月都没有结果。若跟我们去曲阿,即刻就能安顿下来,我们在贵人庄上都有相熟门路,自然也会给你们安置一个好差使。旁的都不说,只要答应跟我们去,即刻便有半丈麻布、五斗粳米送上!”
听到这话,那些新来者当中老成稳重者还能矜持,一些年轻人却已经按捺不住,不顾阻拦越众而出:“我跟你们去,米粮布匹现在就要!”
壮汉们见拉到了不少人,脸上顿时涌现喜色,拍着胸口保证道:“这都没问题,只要随我们来,答应的货品即刻就能到手,等凑够了一船人,咱们即刻便往曲阿行去!”
一名气度不凡、衣着考究,望去不似凡类的年轻人站在甲板上,身边有几名随员护卫着。看到岸上这一幕,年轻人脸上不禁便流露出奇异之色,请人唤来船上的船工,指着岸上那一幕笑问道:“老丈,那些豪奴所言是真是假?莫非都中真有贵人家普集庄客,助其安家?”
那船工有些拘谨,听到这问题后,连忙回答道:“正如郎君所见,都中有千金沈郎于曲阿等县置业,需要大量庄客佣工。那些豪奴要抢在市监前面将人接走,送去一人便能在贵人府上领取一份赏钱。这秦淮周遭码头,不乏有人常年以此为生,所获颇丰。”
年轻人听到这话后却仍不怎么相信,他由北面往南来,所见最不值钱便是人命,自然不相信江东会有人家居然肯花钱雇人而且还善待之。因而听到这话后,年轻人便笑语道:“若曲阿真是良善去处,老丈你为何不去投奔,还要在这江波上奔波往来?”
船工听到这话,脸上便流露一丝无奈:“只因伧门太气人,逼迫沈家只能用伧……只能用北人为佃,才许他家在左近州县立业。卑下祖居丹阳,无缘投奔乐土。”
年轻人听到这话,神色更异,还待要发问,便听仆下汇报道:“郎君,褚君已经到来,着人上船引领郎君前往相会。”
听到这话,年轻人脸上顿时涌出喜色,也无暇再去追问以满足心中小小好奇,吩咐仆从给这船工一些赏钱,然后便在随员簇拥下了船,疾行去见友人。
码头之外便是一片开阔平地,有一片专门修筑供士族官员们迎来送往的凉亭矗立在那里。年轻人行到近前,便看见一个身穿青衫、神态简傲的士人站在凉亭前,脸上更是涌现喜色,大步迈开行到那士人面前,还未开口,语调已经隐有哽咽:“不意我还有幸能在江东见到季野贤兄……”
那前来迎接友人的士人乃是河南阳翟褚裒褚季野,如今官居吴王文学,乃是名满都中的侨门名士,素有皮里春秋之称,喜怒不形于色。此时见到故交,神态虽然平淡,但眼神却也生出几分涟漪,拉着年轻人的手臂便返回亭中,示意仆从以纱帐隔开尘埃,摆出早已经备好的酒水。
“年初我便得信,每人遣人在都中各处渡口等待道晖,日月流转,心中已不敢多想……天幸道晖总算安然抵达,使我不负旧谊!”
褚季野拉着年轻人的手感慨说道。
这年轻人名为杜赫,京兆人士,早年随父祖滞留关中。随着今年关中形势急转直下,父祖俱为所害,幸得故旧营救,辗转过江而来。
彼此坐定后,年轻人言到这大半年来所遭受的磨难,以及家人大半流离,讲到了动情处,已经是忍不住潸然泪下。褚季野见状,感慨之余,也对杜赫温言安慰。
“季野兄,如今北地板荡,刘逆已亡,然而石贼已经势大难当,西据关中,东望沧海,其势无人能遏,或恐有南窥之意,朝廷应该早作防备啊!”
良久之后,杜赫才渐渐稳定住情绪,继而便神色忡忡言道如今北地的形势。匈奴伪赵已经灭亡,取而代之的却是更加凶残暴虐的石氏羯胡。如今羯胡势大难制,早已经占据北地大半河山。
“我行过历阳时,所见其部诸多彪悍骄横,更是拦江设栅,隔绝东西水道,盘查过往客旅。北地阴云渐浓,江东却仍内外失和,恐非社稷之福啊……”
褚季野闻言后,神态间也掠过一丝忧色。只是他心里纵有什么想法,也向来不习惯在人前宣讲,沉默半晌后便扯开了话题:“收到道晖的书信,我也派人四方打听,得知尊府于襄阳还有流散家人,已经派人前往去寻访,不日应该能有消息。只可惜穆侯早亡,若知有宗人南来,应该也会振奋非常。”
听到这话,杜赫神态又是一黯,他家在关中也是望族,只是自家这一支卷入匈奴内斗而受殃及。原本他打算渡江以后投靠族兄杜乂,却没想到杜乂早已经病亡,如今孑然一身,却不知要如何在江东自立。
褚季野也看出杜赫心中忧虑,便笑语安慰道:“道晖你出身名门,素有清趣奇志,一时或有艰难,久而人知你之贤能,要在江东立身也非难事。”
“是了,倒要请教季野兄,如今江东有多少出色人物?想必季野兄已是显于当世了吧?”
抛开心头那些烦绪,杜赫笑语问道。
褚季野听到这话,却是微笑着摇摇头:“时下都中有并称三甲,与这三人相比,余者也只能敬陪末席了。”
第0248章 危楼高百尺
杜赫听到这话,心内便是一奇。哪怕不因旧谊,他也深知褚裒之才情意趣远非常人能及,如今却听其自己言道对那所谓都中三甲甘拜下风,实在让他有些讶异。
因而他便笑语道:“不知季野兄所言三甲究竟是哪三位?”
“恬淡和令王长豫。”
褚季野笑语道:“王长豫乃太保之子,如今担任吴王友,与我也算同僚。性情雅正,恬淡自处,与人无争,其风度翩然,却非我能望其项背。”
杜赫闻言后倒是有所认同,王氏与江北便是甲等门第,渡江后更是烜赫一时。他家哪怕远居关中,也多闻王太保“江左夷吾”之称,有此家传渊源,这王长豫确实让人难生争锋之念。
“清明高远殷渊源,其家虽然旧誉稍逊,然殷浩玄理深悉,风流雅胜,时人难与相争。三府俱征,浩却皆不应辟,可谓自得风流。”
褚季野所言第二甲便是陈郡殷浩,虽然家世难与王长豫共论,但其风度雅量却是时人共推赞许,无人反对。
杜赫对于殷浩却是有些陌生,闻言后便不作置喙,他也知江东自有风物臧否,自己过江未久,也实在没有议论臧否的资格。不过看到褚季野言及殷浩神态间颇有推崇之色,心中也想见识一下这位风流甲冠江东的人物。
只是将要在言及第三位时,褚季野却是顿了一顿,探手往袖中轻轻一勾,旋即便有尺余长一雪白之物落入手中。旋即他手指轻轻一捻,此物一端居然徐徐张开,变成了一个造型奇特的扇子。
看到这一幕,杜赫眸子顿时一亮,忍不住开口道:“季野兄手中此物,可否予我一观?”
褚季野闻言后微微一愣,旋即才意识到他已经习惯了此物,但是对于刚刚渡江来的杜赫而言却仍是新奇之物。于是当即便将扇子又收拢起来,潇洒的在手中一转,继而由案上推到了杜赫面前,笑语道:“此物名为折扇,亦名哲子扇,为都中南苑所制,早在去年便风靡都中。”
杜赫小心将那折扇拿起,放在手中仔细观察。只见这折扇扇骨狭长,握在手中温润滑腻,乃是象牙雕成,徐徐张开后,内中扇骨则更是玲珑精致,有镂空花纹,精致巧妙。而扇面则似是上等竹纸,但摸起来又比竹纸要坚韧得多,底色乃是淡黄色分布匀称的纹路,正面书以卫体“清风徐来”字样,反面则是一丛栩栩如生的青竹图画。
单单这扇面上的字画,已知雅趣不俗,让人欣赏之后心中便生凉爽之意,暑热尽消。待他学着褚季野先前之状将扇子打开握在手中徐徐扇动,更有沁人心脾的馨香袭面而来。
“如此雅物,实在让人惊叹!”
杜赫将这折扇在手中翻来覆去观望,神色间满是钟爱之色。
褚季野见状后,沉吟片刻才说道:“道晖既然钟爱此物,那便收下即可。”
此物也是他心中钟爱,但挚友远来,岂能没有馈赠。当即便吩咐仆人取来一个锦缎扇套,还有一小盒用以养护折扇的沉香粉末,并仔细跟杜赫讲解这扇子的诸多养护工序。
杜赫见褚季野如此郑重其事的讲解,便知此物乃是对方心爱,连忙双手奉回:“我只是一时好奇罢了,岂敢掠夺季野兄所爱。此折扇匠心别具,较之腰扇远远有甚,实在是一件妙物。”
腰扇又名叠头扇,构造倒是跟眼前这折扇类似,同样是扇骨支撑扇面折叠,通常贵人们出行时悬于腰间遮挡烈日。但在用材和美观程度上,较之折扇却是不可同日而语。
褚季野见杜赫推脱,便也不再固执相送,毕竟此扇无论选材还是扇面上的字画都是他极为钟意,日后再选未必能找到这么心仪之物。
他小心翼翼将折扇收起,闻言后便笑语道:“腰扇只作寻常遮阳,此物更类江东人家所用屏扇。只是屏扇笨重,如今匠心独运缩于掌间,诸多奇巧便是妙趣横生。有此雅物在手,麈尾只配蒙尘。稍后我引道晖往南苑去,无论道晖钟意何种,都可尽情挑选。”
杜赫听到这话,神色便是一喜,他确是钟爱这种雅物,当即便谢过褚季野,旋即才又想起此前话题,便笑问道:“都中三甲,季野兄直言二甲,不知这第三甲,又是何家俊彦?”
“这第三甲,其实在都中也是毁誉参半,颇受争议。但若此人不入甲等,相信都中年轻一代也无人敢言能取彼而代之。”
听到褚季野这么说,杜赫倒是有些讶异,实在不明就里,追问道:“还要请季野兄详述,为何毁誉参半还会名列甲等?”
“千金义施沈维周,便是这第三人之名。”言到这里,褚季野神态也是颇为复杂。
“沈维周?”
若说殷浩之名只是有些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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