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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域深眠(何慕)-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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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峰脸色涨红,低声吼道:“放肆!你要是还想在C市混,就趁早给我收起这一套!”
我脸上浮现出笑容,“李处长,大家都是明白人,你还是给我收起这一套的好。你呢,有妻有子有事业,典型的成功人士;我呢,没钱没权没名誉,说白了只是一个无名侦探。你要收拾我很容易,但在体制内做领导,总有很多顾虑的。而我这种人,除了命之外真的没什么好怕的了。你只要弄不死我,我还是会带着一身伤出现在你面前,很有可能再顺便拉上几个素质低下的记者,炒炒小报的头条。毕竟,我是靠这个才能活下去的。”
李峰胸口依旧起伏不定,但脸色已经变得有些平和。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办法去沟通,这是我做了多年私人侦探总结出来的第一法则。尤其是对于有些沟通有难度的对象来说,采取连蒙带骗的方式比以诚相待要容易得多。
“而且,我今天来找你,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我的委托人对七年前的事很感兴趣。这些陈年旧事对你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影响,而且我的委托人也承诺不会公之于众。退一步来说,就算是他公之于众,对你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完全可以用一句‘当时年轻,还不懂事’搪塞过去。放心,我们不是要搞臭你,要是想搞臭你,完全可以通过其他的途径,何必抓住七年前的一件旧案不放呢?”
“怎么样,李处长?我们可不可以开始了?”
李峰沉吟良久,咬牙道:“我知道你后面的人是谁。”
我没有答话。
“那个姓林的早已经疯了,你怎么还替他做事?”他看着我,妄图做最后的反击。
“李处长,姓林的疯不疯没什么关系,只要他有钱,只要他委托了我,我就会替他做事。”我继续扮演无赖。
李峰发出一声长叹,终于道:“林海建那个浑蛋是不是还怀疑张寒是我杀的?他就是一神经病,被害妄想狂!整整七年了,到底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或许到此为止。”我顿了顿,“如果你真的问心无愧,就把七年前的事毫无保留地说出来,我想林先生对你的纠缠很可能到此为止。”
李峰站起身,将办公室门反锁,坐在位子上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口道:“那时候,我还年轻。张寒对我来说,属于那种成熟而且妩媚的女人,跟我平时接触的那些死板的女人大不一样。我被她深深吸引住了。关于这一点我并不否认,虽然我父亲深以为耻。在和她的交往中,我们一直保持着朋友的关系,虽然很熟络,但是始终还是朋友。怎么说呢,她虽然被林海建包养,但并不是那种放荡的女人。从某种角度来说,她甚至可以说很保守。或许在她心里,林海建就是她的男人,她就是林海建的女人。不是什么小三,不是什么二奶,她拿了林海建的钱,就该为林海建忠诚。也许正因为这一点,林海建才那么在意她,那么宠爱她,也正因为这一点,我才会对她深深着迷。
“当时,我喜欢她,这是毋庸置疑的。我知道我的父亲是绝对不允许我这样做的。在我上大学的时候,他就禁止我谈恋爱,说是怕我荒废了学业。爱上这样一个女人,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我能想象到他暴怒的情形。但是当时的我,却像鬼迷心窍一样地义无反顾。一天看不到张寒,我就寝食难安,就连做梦都会梦到她。我天天翘班去找张寒玩,聊天、吃饭、逛商场……只要能和她一起,我就厚着脸皮跟她和她的小姐妹们混在一起,就算被她的小姐妹们挖苦打趣也毫不在意。我甚至找到林海建,让他把张寒让给我,并且向他承诺,会在我父亲和他之间搭桥,让他以优惠的价格承包工程。”
“结果呢?”我问。
“他大大嘲笑了我一通,并把我赶出了他的办公室。”李峰脸上浮现出失落的表情,“换作是我,我大概也会那样做。谁会把一个满口大话的毛头小子放在心上?更糟糕的是,林海建很可能跟张寒说了什么,从那以后,张寒开始慢慢地疏远我。
“而我的父亲,也觉察到了我的异样,他觉得我丢尽了他的脸。我们之间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我的父亲威胁我,如果我再和张寒纠缠不清,就要跟我断绝父子关系。我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我收拾了一些东西,去找张寒。我那时觉得,真正的爱情是不可抗拒的,我能感觉到她对我的爱,我要她放弃一切,跟我私奔。你知道她对我说什么?她说我们不适合,还说一直把我当弟弟看待。什么叫不适合?只不过我没钱罢了,没钱让她过富裕的生活罢了。虚伪的女人!我为了她愿意放弃一切,放弃我的前途,放弃我的家庭,而她却对我说我们不适合!”
李峰看着我半晌,像是下定了决心道:“我恨她,但我更爱她。我决定要找个合适的机会,去向她表明一切。只要她愿意跟我走,不管她要多少钱,我都可以努力去挣。于是那天晚上,我约她出来谈谈。我不想去她住的地方,一方面是因为林海建有钥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去,如果给他撞见我跟张寒在一起,总有点说不清楚的感觉;另一方面,就是因为她的妹妹张璇。”
“张璇?”又一次在当事人口中听到了张璇的名字,让我精神一振,“关于张璇,有什么情况?”
李峰苦笑,“那孩子太聪明、太世故、太圆滑了,完全不像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有时候我觉得,她考虑问题甚至比我还要周全和透彻……”
“等等,你是说,张璇在张寒死之前,就已经表现出了超人的智商?”
“对啊,怎么了?”李峰疑惑地看着我。
“没事,你继续说。”和林海建所说的完全相反。如果林海建没有撒谎的话,张璇在不同的人面前截然不同的表现,正好说明了她的心智是相当的成熟复杂。
“我在约她的地方,一直等到了打烊,她都没有来,打手机也不接。我索性开车去了她住的地方。我在楼下转了一圈,林海建的车不在,而她房间的灯亮着,于是我就上了楼。出乎我的意料,张寒不在家,只有张璇在。我问张寒去了哪里,张璇说可能和林海建一起出去玩了。你知道我当时的心情吗?”
我摇了摇头,这位同学的醋吃得有点太离谱,我无法体会到他的心情。
“愤怒、绝望、颓唐、后悔……我失魂落魄地下了楼,却在半路上遇到了张寒!她独自一人走在街头,看起来踉踉跄跄,像喝了不少酒的样子。一见到她,我什么气全都没了。我觉得她很可能是苦于选择我还是林海建,跑出去借酒消愁。本来我想把她扶上车,带她回家,但是又怕被别人看到,影响我们的私奔。于是,我把车速放到最慢,跟在了她后面,一直送她到楼下。
“她好像喝得有点多了,在楼梯口试了几次,一直跨不上台阶,后来索性坐在了台阶上。我在车里等了一会儿,下车,什么也没说,坐到了她的身边。”李峰的眼神迷离起来,仿佛已经沉浸在回忆之中,“她还认得出是我,她轻声喊着我的名字,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开始是小声地抽泣,后来变成无法克制的大哭。我把她扶起来,扶进车里,带她走进了最近的一家旅馆。”
“旅馆?”我脱口问道。
李峰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好吧,细节部分如果你觉得难为情,可以不说,反正大家都懂的。”虽然我觉得无所谓,但是这段录音还要传给张璇的,让一个未婚女子听别的男人讲如何跟她的姐姐发生关系,不是那么妥当。
“如果换成是你,你也会那么做的。”李峰看着我,眼神闪烁。
我并不想对此表态,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改变了下坐姿,开口却又闭口,似乎是在考虑措辞,“那种感觉非常美妙,就像你一直在奢求一样遥不可及的东西,但是忽然之间不费力气就得手了。狂喜、兴奋、激动、紧张,还有点害怕。那天我到凌晨三四点才睡。我醒来的时候,张寒已经不见了。我知道我们做了什么,她当然也知道。我原本想等着她质问我、呵斥我、怒骂我,但是她却什么也没做就悄悄地走了。我坐在床上,抱着头想了很久,我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我鼓起勇气,拨了她的电话,却是关机。于是我决定,等她心情平静了之后,再去找她。如果能说服她跟我一起私奔,那是再好不过了。
“可是想不到,那竟然是我最后一次见她。”李峰的嘴角微微颤抖,“隔天她就死了!”
“等等,你的意思是,你和张寒发生关系分开后的第二天,她就死了?”
李峰点了点头,补充道:“我有不在场证明,她死的时候,我跟朋友一起在KTV,至少有六七个人都能证明,警察已经调查过。”
“那林海建呢?据说他也有不在场证明?”
“是的,据说案发那天他宴请了一个外地客商,然后跟那个客商一同在酒店里下榻。警察说酒店的监控录像里显示,在案发期间林海建没有出入过。”
像这种有钱人,杀人还要自己动手吗?我表示怀疑,但并没有说出来:“嗯……你和张寒发生关系这件事还有谁知道?林海建知道吗?”
李峰呆了一下,“那要看张寒跟他说了没有,我是任何人都没告诉过,除了你。”
“嗯嗯,你接着说。案发现场你去过没有?”
“没有……”李峰犹豫了一下,“我有点晕血。”
“认尸呢?”我接着问,“林海建说你去了。”
“我是去了,匆匆看了一眼。她整个人失去了光泽,苍白冰冷,让我不舒服了很长一阵子。很难想象我们前一晚还在一起缠绵。”李峰顿了顿,“不过有时我想,或许这就是命运吧。如果当初我跟张寒一起私奔的话,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应该不会这么舒心,至少生活上不会这么舒适。”
李峰接着道:“当我要犯错的时候,命运却跟我开了个玩笑,用张寒的死阻止了我。不过,张寒还是很有气质的,我现在的妻子虽然也很漂亮,却没有她的那种味道……”
我干咳一声,打断他的遐想,“李处长,你觉得张寒的死是自杀还是他杀?”
李峰一怔,随即回过神来,“自然是自杀!哪有他杀的可能?”
“可是,你不觉得她的死如果用自杀来解释,有很多疑点吗?”
李峰向后仰去,靠在沙发上,满脸都是警戒之色,“我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你回去告诉林海建,我虽然纠缠过张寒一段时间,但是张寒的死跟我无关。不管是自杀,还是他杀,都与我无关。”
我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走到门口,扭头道:“李处长,不介意的话,我想纠正你一个错误。”
“什么?”他疑惑地问。
“不管是自杀,还是他杀,张寒的死都跟你有关。如果是自杀,她会不会是因为被你趁醉侵犯之后,才萌生的自杀念头?如果是他杀,会不会是林海建得知你和她发生了关系,一时情绪失控下的手?”
李峰张大了嘴巴,愣愣地看着我。
我冲他点点头,“再见,祝你好梦,如果你睡得着的话。”
坐在网吧,张璇并没有上线。我犹豫着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最终还是只发送了离线文件。看着缓慢移动的进度条,我突然有些莫名的感慨。虽然已经拜访过了两名嫌疑人,但七年前的这件案子,还是模糊不清,甚至可以说还没有一个大致的轮廓。在C市已经盘桓数日,始终切入不了要害,让我很是郁闷。而远在S市的吴哥也没有打过电话给我,应该是也没有什么进展。这件碎尸案,比我预想的还要复杂。
两个嫌疑人都有着完美的不在场证据,按照常理推断,他们是没有作案时间的。尽管他们可以通过买凶杀人来完成犯罪,但是动机呢?没有一个合适的动机,始终不是个合理的解释。
而且张寒死后为什么要被布置成那样呢?如果依照林海建的说法,是为了让张寒重生,那么又是谁,出于什么目的要张寒重生呢?会是林海建吗?不像,如果是他,他不会让张璇在眼皮下消失,更不会在张璇失踪以后才想起重生这个概念。那是李峰?更不像,经过刚才的交谈,李峰这个人的性格已经很鲜明,自私、懦弱、胆怯、优柔寡断,他是没有勇气解剖张寒的。
C市警方当初之所以将这案子定性为悬案,恐怕也是排除了林海建、李峰两个人的嫌疑之后,迫于无奈下的论断吧。只是,如果是自杀,而张寒的尸体假如是被医科大学的学生解剖的话,为何当年没有学生站出来承认呢?是因为怕麻烦,还是别的原因呢?
会如此巧合吗?
会不会存在没有被警方发现的第三嫌疑人?
肩膀被毫无预兆地拍了一下,我扭头去看。一个顶着一头紫绿相间爆炸式发型的少年站在我的身旁。
“有事?”我下意识地避开他的胳膊。
“叔,我看你坐在这里半天了都没动,你要是不玩,给我玩玩?”
“哦。”我看着他挂满了金属链的黑色皮衣摇摇头,起身把位子让给他。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我走出网吧,看着头顶上的天空呆了好一阵子,终于拨通了徐佳的电话,“在哪儿呢?”
“解放碑呢!”
“哦,和小卷儿一起吗?”如果刘丽娟也跟着,今晚的事儿就有些麻烦了。
“没啊,小卷儿和男朋友约会去了。对了,案情怎么样了?”
“见了两个当年的嫌疑人,不过没什么实质性进展。”
“你打电话干吗?”徐佳问道。
“嗯……晚上跟我一起去一个地方如何?没有你一起,我就是私闯民宅,被抓住是要给拘留的。”
“私闯民宅?去哪里?”
“张寒的家。”
“张寒……的家?去那里干吗,都过去七年了,还有必要吗?”
“现在除了那里,没有什么可以去的现场了嘛,死马当活马医呗。”
“要是那里现在住了其他人怎么办?我们还查什么?”
“不会,依照林海建的狂热性格,那栋房子现在一定还空着。说不定他还不时地过去看一眼。睹物思人嘛,是个很好的纪念方式。如果有人住了,我们立刻转身就走,成不?”
“嗯……”
“别再考虑了,上次你没跟我一起去图书馆,就弄出了第三起案子。这次你要是再不去,搞不好又会出什么状况!”
“好吧,好吧。不过先说好,查完之后,我还是回小卷儿那里睡啊,你可别想着我会跟你一起回酒店!”
晕,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有这个必要吗?
一个小时以后,我和徐佳已经站在了楼下。
抬头望去,张寒的那间是暗的,但这并不代表没人住,外出、睡觉都有可能。邻居什么的是不能问的,打听一间七年前出过命案的房间里有没有住人,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我们在楼下的阴影中并没有逗留多久,直接上了楼。
借着楼道内的灯光,我仔细看着面前的房门。
铁制防盗门,样式已经有些老旧,一些地方有着很明显的灰尘。锁眼上有些划痕,但旧痕居多,较新的几乎没有几道,看起来这扇门并不经常开启。尽管如此,我还是敲起了门。敲过三次,等了将近十分钟之后,门后仍无动静。我冲一旁的徐佳点点头。她走上前,从包里拿出了一根细铁丝,我则站在旁边挡住她的动作。
不到一分钟,防盗门发出吧嗒一声轻响,开了。
推开门,一股略微潮湿的凉气扑面而来,我闪身进入房间,徐佳紧随其后。窗外的各种灯光映进房内,影影绰绰的可以分辨出房内的摆设,视线并不算太差,但也不算太好。我没有去找电灯开关,那种蠢事我是不会去做的。我拿出了在地摊上买的小手电筒,摁下开关,一束暗淡的灯光射了出来。如果在S市的话,我会带着那支德国产的狼眼手电筒,但是现在在C市,只好用这个凑合了。递给徐佳另一支小手电筒,我示意她去厨房和洗手间看看。
无力的光柱在房间里闪动,将房间的一切一点点地展现出来。是四室二厅的房间布局,大概有一百五六十平方米的样子,在七年前的C市算是中上等的住房条件。房内的摆设比较简单,没有发现什么华而不实的东西。一般像这种被包养的女人,应该都过着奢华的生活,这里却让我很是意外。
房间内的装修风格以白红为基调,显得素雅又不失热情。我走进餐厅,伸手在餐桌上拂拭一下,只有薄薄的一层灰尘,应该是定时打扫的。脚下的小方格地板砖还比较光滑,我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踏入客厅。白色大理石的茶几上放着两个果盘,里面散落着水果刀、削皮器这样的杂物。红色的电视背景墙前,是一台旧式的平面直角电视,有二十七寸左右。对面,灰白色的布艺沙发上放着一只孤零零的毛毛熊,是张璇的玩具还是张寒的?再往上看去,是一个足有一米多宽的写真相框,我将手电的光柱上调,停留在相框上。
一种清新的感觉从心底慢慢升起,犹如在挤满了人的闷热火车车厢中开了一扇窗,将身心的疲惫一扫而光。
不是漂亮,不是性感,不是妖媚……
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相框中的人,那并不是让人窒息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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