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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域深眠(何慕)-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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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一个书架旁,随手抽出一个纸盒,拍去上面的灰尘,“每一个档案,其实都算是一本小说。小说这种东西,终究是源于现实,又高于现实……”
“得了,得了。好端端的你发什么文艺腔啊。要从哪一年的失踪档案开始查?”
“七年前……嗯,我们查2004年和2005年的。”
“要注意哪类失踪人口?”
“年龄在十五到三十五岁之间的女性,容貌姣好,最好是独身或者独居。”
“为什么?”
“根据张璇的话和对凶手的心理画像,如果七年前有类似的碎尸案,受害人大致该符合上面的描述。”
“可是那个高中生和研究生……”
“凶手杀高中生和研究生,可不是为了让他们重生的。”
“你的意思是说,凶手在七年前犯下的凶案,也是为了让死者重生?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徐佳脸上浮现出疑惑的表情。
“如果真要说的话……是直觉。”我翻开一本档案,是个离家出走的八岁小男孩。将档案丢到一边,我又拿起另一本。
徐佳做了个无所谓的手势,拿起了一本档案。
档案室里有点冷,空调马力明显不够,大概以前也没人要彻夜在这里查什么档案吧。房间里只剩下徐佳和我,伴着略微有些昏黄的灯光,一本本地翻着档案。外面明亮的灯光从门缝下透过来,不时有嘈杂的人声或者电话铃响起。时间在一分一秒从容不迫地流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灯已经熄了,而房间里面也只剩下哗啦哗啦翻动书页的声音。
七年前,我十九岁,像那时所有处于青春期的孩子一样,叛逆、自大、固执却又茫然。
那一年,我认识了一个叫做雪绒花的网友。她是一个高中女生,漂亮、忧郁,时时刻刻都在期盼着自己的白马王子出现,将她从无聊至极的人生拯救出来,给她一场刻骨铭心的真爱——这是她自己说的。
于是,作为一个涉世未深的青年,我买了车票,踏上了两千多公里的征途,我以为路的尽头有对我翘首期待的公主,谁知……
我转过头,看着已经伏在桌子上睡着了的徐佳。
昏暗的灯光下,她的脸越发显得可爱。眉头轻轻皱着,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仿佛有些微嗔的样子。一缕柔顺的头发顺着脸颊滑落,挡在她的眼睛前面,我伸出手想要帮她拨开,犹豫却在指间滑落。
有人说:人的一生,不管再颠沛流离,再坎坷崎岖,总会遇到一个对的人,或者相遇太早,或者相见恨晚。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是一种奢侈的幸运。
作为一个无钱、无名、无权、无志的四无青年,想要谈一场高质量的恋爱无疑是痴人说梦。在这个很现实的现实里,衡量一个人价值的东西我一样也没有,怎么会博得美女们的青睐?曾经有个人夸我很聪明,尤其是对侦破各种罪案,有着惊人的天赋。可惜我再聪明,也只是个徘徊在灰色地带的私人侦探,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看来是要长久地做下去了。
合上档案,我把双手垫在脑后伸了个懒腰,任昏暗的灯光洒在脸上。活了二十几年之后,我已经开始认真考虑人生这个问题。比起我那些还沉浸在各种美梦中的同龄人来说,我显得有些早熟,但也仅仅是早熟而已。面对人生,我同样束手无策。过惯了生存以上生活以下的日子,我明白,很多时候不是能用一句“人生就是一个杯具”就可以轻轻翻过的。
徐佳醒了,眯着眼睛双手在桌子上摸索,我将她的眼镜塞到她的手里。戴上眼镜之后,她终于肆意地伸了个懒腰。
“不好意思,只是想眯一会儿,却睡着了。”徐佳揉着脸颊,“好饿啊,有吃的吗?”
“走吧,我带你出去吃。”
“啊?几点了?”徐佳问道。
“快六点了,那些早点摊应该都出了。”我拉开凳子。
“吃完了再回来查?”徐佳晃动着发酸的脖子,样子很是可爱,“我可是什么都没查出来。”
“我也是。”我笑笑,“吃完你找领导请假吧,我们去旅游。”
“嗯?”
“档案我已经看完了,没有符合的,只有去异地调查了。我说,这个能申请到经费吗?”
“……你觉得呢?”
遥远的旅程
我已经破产了。
不要把你的钱包交给女人,这句话非常有道理。
我只不过在上厕所的时候,把钱包交给徐佳,让她去买两张火车票而已。等我出来的时候,我的总资产只剩下了三十三块。虽然钱包里的钱并不多,但我还是对她能在车站这个地方,十几分钟内花掉一千多大洋的能力钦佩不已。
除去两张火车票,还有各种各样的零食、饮料,几本书以及一张陈奕迅的专辑。
“这些东西……要不了一千六百块钱吧?”我看着眼镜妹问。
“我还预订了那边的酒店啊,不然我们去了没地方住啊。”
“……你考虑得真周到。”
“谢谢。”徐佳以为我在真心夸她。
火车进站的时候,我一直在哼一首歌,那是郑智化的《三十三块》。
在火车上确认徐佳一毛钱都没带之后,我向她透露了我已经破产了的事实。徐佳开始的时候并不相信,她觉得一个没有银行存款的成年男人比火星人还少见。在我花了半个小时让她搞清楚状况之后,她手里握着本《京义线》,一脸茫然的表情,“那到了之后怎么办?”
“问吴哥借钱吧,让他把钱打到……”我尴尬地笑笑,“糟了,我忘了我没银行卡。”
“还好我有工资卡。”徐佳长长地出了口气,“钱你借,我来花。不然又一不小心就花完了。”
听她话的意思,好像那一千六百块是我给花掉了。我闭上了嘴,跟女人吵架是最不明智的,你跟她讲道理,她跟你耍无赖;你跟她耍无赖,她跟你扮委屈;你跟她扮委屈,她跟你讲道理……
到C市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好在徐佳订的酒店就在车站附近,不然的话,我口袋里那三十三块连打车都不够。这酒店档次不错,是我这辈子住过的最好的酒店。不过,如果是自己付账的话,消费的奢侈程度和心情的郁闷程度一般是成正比的,所以我觉得很不爽。当然,徐佳的心情完全没有受到我的心情影响,她把大包小包全部都丢给了我,两手插入裤袋走进酒店金黄色的大厅,并且微微颔首向两边的迎宾示意。服务员快步走过来想接过我手中的行李,我却死命地抓住不松。不是我喜欢这种体力劳动,而是我再没有钱付人小费了。
徐佳在住宿部的服务台前跟服务生交涉了好一阵子,然后很不情愿地拿了房卡,她扭头恨恨地看了我一眼,快步走进电梯。我有点迷糊,关我什么事,钱都交给你了,是你订的酒店嘛。
跟着她进了房间,我才知道徐佳那一眼的含义。她只订了一间标准客房。
徐佳是没把自己当女人,还是没把我当男人?或者是太过于纯洁天真了?
“我说……”先咳嗽一下,用来掩饰我的尴尬。
“什么?”徐佳从包里拿出那本未看完的《京义线》放在床头,转头问道。
“我也是睡这间房?”我小心翼翼地问道。其实这房费本来是我出的,我完全可以问得理直气壮,但我总觉得有点忐忑。
徐佳推了推眼镜道:“还用说!我只订了这一间客房,三天的。本来想到了之后,让你自己另开房间的,谁知道你那么穷,只剩下三十三块钱了。刚才跟服务生说,想让他换成两间房,把这间房的住宿期改成两天,他却死活不肯,说什么不能违反酒店规定,真是死脑筋。”
我觉得有点难以启齿,“那……你的意思是,我也是睡……这间房?”
徐佳突然笑了,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对啊,你和我睡一间房,还等什么?先去洗澡啊。”
洗澡……
卫生间是那种典型的客房式,四面贴着白色的瓷砖,一面没有花式的大镜子嵌在墙壁里,旁边是黑色的洗手台和白色的抽水马桶。洗澡间就在墙角,仅仅两步见方,玻璃架上放着廉价的洗发水和沐浴露。
打开花洒,水帘从高处迎头而下,淋湿头发,沾湿脸庞,贴着皮肤飞快地流下,洗去一身的疲惫。我努力提醒自己是来查案的,不是来泡妞的,但是却止不住各种奇怪的画面在脑袋里交叉闪现。记得我刚入行的那年,熊猫告诉我要做邦德式的侦探,不能做波洛式的侦探。起初我以为他是让我头脑和身手协调发展,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都在锻炼身体。直到有一天,熊猫给我分析了两者的最大区别,我才大彻大悟。邦德一集就换一个妹子,而波洛作为三十四本长篇小说的男主角,却一个妹子都没有。马马虎虎地洗完澡,我没有学那些三级电影中的男主角披条浴巾就出门,而是谨慎地穿上了所有的衣服。男人嘛,无论在任何时候都要表现出非常从容的样子。
正在看电视的徐佳冲我暧昧地笑笑,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茶杯,然后转身进了卫生间。
不一会儿,就响起了哗啦啦的流水声响,我坐在床上,心烦意乱地换着电视频道。我不是一个猥琐的人,但是此时此景,心里难免会有点上不了台面的想法。房间很热,我觉得很渴,端起徐佳给我倒的水,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
我坐在床上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愣愣地看着电视。等着,等着,我睡着了。
当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九点多了。
徐佳已经起床,坐在床上边吃零食边看电视。我说了句不好意思,然后迷迷糊糊地起身去刷牙洗脸。看着镜子里那张近似痴呆的脸,我决定在有生之年一定要保守这个秘密。跟小姑娘在酒店里开房,然后在人家洗澡的时间里,自己却先睡着了。这事要是传出去,我真是没有再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幸好从徐佳的表情上,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简单地洗漱完毕,我们一起出了门。
很多人都觉得C市这个地方一定是地势起伏,交通不便的样子,其实这里还算平坦。起码骑自行车完全没有问题,如果不是托运费太贵,我早把宝马自行车给托运来了。跟着徐佳在附近的自动提款机取了钱,我看着她把那一沓红红的钞票放进了包里,有点怀疑让她一起来C市是不是个愚蠢的决定。
这是我第二次来C市。七年前,我曾经为了一个叫做雪绒花的网友,来过C市一次。在被放了鸽子之后,我怀着羞愧和愤懑的心情离开了这个城市,并且发誓不再踏入此地一步。然而人生总是很奇妙的,有些东西,你越是想逃避,就越要面对。
既然在S市并没有发现类似的碎尸案,也没有发现符合条件的失踪人口。那么,七年前的碎尸案很有可能就发生在C市。我记得我当年在C市停留的时间很短,在网吧枯坐了一夜之后,第二天一早我就买了火车票回S市了。所以,那家网吧附近很有可能就是碎尸案发生的地点,如果如张璇所说,七年前案发时我就在那的话。
在走了数次错路,迷了数次方向之后,我和徐佳终于一起站到了当年的那家网吧前面。可惜的是,网吧已经没了,变成了一家洗浴中心。问了站在门口的服务生,才知道这家门面早已经换了几次,根本没人知道以前的网吧老板在哪里,更没人知道这附近发生过什么命案。
短暂停留之后,我和徐佳直奔C市市公安局。
有了吴哥的介绍信和徐佳的警官证,很快就有人出面接待了我们。接待人是个非常年轻的女警,头发是栗色的,好像还戴了美瞳,涂了唇膏。女警很是热情,又是倒水又是让座的,弄得我们很不好意思。
她自我介绍说她叫刘丽娟,让我们称呼她为小卷儿。她先是花了二十多分钟的时间来赞美徐佳的容貌和身材,并顺便表达了对S市的好感,然后又饶有兴致向我询问私人侦探的行规,在她即将把话题转向柯南的时候,我终于打断了她的话。
“小……卷儿,C市这几年有没有发生过诡异的碎尸案?”我抿了口凉茶,满脸堆笑地问。
“碎尸案……”小卷儿将右手放到下巴上摩擦,做出一副沉思的表情,“好像有的,前几年,有个车行老板被绑票,绑匪将他的手指砍下来寄给他家人来着……”
我干咳了两声,再次打断小卷儿的话,“我们想查下七年前的凶杀档案,不知道……”
“查档案?这可麻烦着呢。你不知道啊,档案这东西都是保密的,尤其是凶杀档案啊,要一层层地审批,先是提交你们单位的书面申请……啊,不对,我们是平级单位对吧,应该是调档函,对,就是这个,然后交给局里,由局党组开会研究审批……”
我知道连续三次打断别人的话,是种很没有涵养的举动,于是就转头向徐佳求助。而徐佳却冲我翻了一下白眼,表示爱莫能助。
我吸了一口气,无视小卷儿的热情道:“可不可以越过这些程序,直接查阅档案?”
小卷儿嘻嘻笑了两声,“这怎么可能啊,没有领导同意,谁敢让你们看档案啊?大哥你别着急,跟女朋友一起在C市多玩几天不挺好?”
“她不是我女朋友。”我斜眼看了下徐佳,她也连连点头。
“不是女朋友?那更应该要多玩几天了!”小卷儿露出一副这种事我懂的笑容。
我懒得再解释,只是无奈地叹口气。
“哎呀,天都快黑了,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请你们吃顿晚饭!说吧,你们想吃什么?”小卷儿兴致很高。
“我要吃火锅。”徐佳突然活了,“中午只吃了碗炒粉,饿死了。”
“那好,你们要吃哪里的?德庄、小天鹅、秦妈、孔亮、苏大姐、奇火锅……”
“……哪里的都行,实惠一点吧。”我赶忙拦住她的话。
“哦,那咱们就随便找个火锅店吧,你们喜欢什么口味的?麻辣的、微辣的、三鲜的、清汤的、鸳鸯的……”
话痨。我默然地看着眼前的小卷儿,在心底发出一声哀叹。
鸳鸯火锅。
锅里的汤汁一半殷红,一半乳白,在火焰的炙烤下互不相干地翻滚着,浓汤变成雾气袅袅而上,牵动着味蕾蠢蠢欲动。小卷儿挥舞着自己的筷子,将那些花花绿绿的菜品放进火锅里,然后又捞出来放进我们面前的菜碟。
“吃吧,虽然店面小点,但是味道一点也不差。”小卷儿很热情。
我顾不上说话,只是连连点头。羊肉蘸上特制的酱料,入口即化,一股浓郁的香味在舌尖绽放,然后化为一股暖意慢慢地流遍全身。又夹起一筷子羊肚,直接放在嘴里轻轻一咬,又鲜又脆又嫩又筋道,没有一点儿的膻味。
“可惜吴哥没来。”我看着吃得满头大汗的徐佳道。
“不错吧?”小卷儿笑道,“虽然现在全国各地都有火锅,但是最正宗的还在咱们C市。要说这火锅啊,其实原本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你们知道清朝时候都是什么人吃吗?船工!哦,我倒不是说看不起船工。不过这东西都有个层次是吧?叫化鸡那道名菜,原本不也是乞丐们……”
我把嘴里的羊肚咽下去,“小卷儿,你有男朋友吗?”
小卷儿一愣,“有啊,怎么了?”她旋即又笑了起来,“怎么?对我有兴趣?虽然你样子还凑合,但是我对异地恋很抗拒,再说你工作又朝不保夕的。别说我现实,没有物质基础的爱情不叫爱情,那叫……”
我连忙打断她的话,“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觉得你男朋友很伟大。”
“伟大?为什么?”
“因为男人最不喜欢的就是话痨。”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小卷儿转头向徐佳问道,“我像话痨吗?”
徐佳叼着根茼蒿飞快地摇头,汤汁洒了我一脸。
我淡定地拿起纸巾,抹去脸上的汤汁道:“好吧,其实是我有点自闭。”
小卷儿啪地拍了一下桌子,“看吧?我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觉得你有点自闭,但是不想说出来,怕伤了你自尊心。你能自己认识到这一点,确实不容易。自闭这毛病平时可要注意,搞不好会变成抑郁症。我以前知道一美女,就有点抑郁,老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决定不再打断小卷儿的话,或许她舌头累了,就自然会停下来。夹起一块牛肉,放进滚烫的浓汤里,看它逐渐变色。
“……就招男人喜欢啊,当了二奶,还得了一套房子。虽然那时候房子不像现在这么值钱,可也算是大手笔了。本来小日子过得舒舒服服,可后来不知怎么就死了。那真叫惨,肚子给划拉开了,内脏都给掏了出来,没见过那么变态的……”
犹如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在头顶生生炸响。我条件反射地跳了起来,紧紧地盯着小卷儿。小卷儿吓了一跳道:“哎!我知道吃饭时候说这个有点恶心,不过你这反应也太大……”
我吸了口气坐下来道:“刘丽娟,这不就是一宗典型的碎尸案吗?为什么下午的时候问你,你却没有提起来?”
她摆了摆手,“去去!别叫这名字,听着多俗啊,你还是叫我小卷儿吧。”
我瞪着她一言不发。
她继续道:“你问的可是碎尸案啊,对吧?称得上案子的,一定要有受害人,一定要有凶手,对吧?我刚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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