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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轻风)-第2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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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应物皱眉问道:“她什么意思?”

何娘子继续笑道:“汪公子说,方老爷先答应既往不咎,不再寻他的不是,然后才能松绑放人。”

被折腾不轻的方应物哪有耐心戏耍,低声吼道:“不要逼我发火!”

何娘子劝道:“若不分说明白,现在汪公子不大敢见方老爷你,方老爷多多体谅一二。其实汪公子也是知道过错了”

方应物气哼哼的又说:“我若是不答应就此原谅呢?”

何娘子十分为难,“你们贵人之间的事情,奴家哪里能做主?这还得禀报汪公子去。”

方应物挣扎着坐了起来,对何娘子道:“你去告诉汪公子,自己做过了蠢事,不要妄想轻易一笔勾销!我就在这里等着她的回话!”

孙小娘子熟练的爬到车辕后面,一边催动着马车行驶,一边说:“有什么话先进了酒家再说,不要在外面现眼。”

何娘子拍了拍手掌道:“也是,方老爷和汪公子当面说明白最好,也省得奴家夹在中间不讨好。”

两具尸体,自有东厂的人来处置收尾,不劳两女操心,只管连方应物带马车一起从后门拉进了酒家后院里。rs

第六百一十八章不讲理

马车进了酒馆后院,汪芷下令让所有左右护卫全部去外围,而何娘子和孙小娘子两人亲自动手,气喘吁吁香汗淋淋的将依然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方应物抬了出来。

此后又小心翼翼的搬进屋去,放在了另一张太师椅上,并尽可能的让方应物坐得舒服一点。

不过汪芷在屋里坐不住了,走到方应物面前道,“我放了你,但你不许生气!”

方应物抬起头来,神态轻松的灿然一笑,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我怎么会生你的气?你又不是有意害我,何况又刚刚救下了我”

俊逸的外表搭配上和煦的笑容,亲和力十分惊人,汪芷不免松了一口气。今年元旦那会儿,自己自作聪明压下了吕忠从苏州府送来的呈文,继续让方应物逼死钦差太监的传闻沸沸扬扬。

于是乎在天变发生时,好端端的方应物又被牵扯上了,后续那些事情给方应物造成了不小的困扰若不与天变联系起来就不会被当成大仙,如果不被当成大仙,就不会引起陛下的好奇

作为肇事源头,汪大太监对此是非常心虚的,同时又为自己的失误感到很没面子,被方应物训斥一顿更没面子。不过如今看到方应物态度和蔼,她就放心了,她挥挥手,示意何娘子给方应物松绑,并让孙小娘子去端茶倒水。

方应物站起身来,抡了抡胳膊,又蹬了蹬腿。将发麻僵硬的四肢筋脉散开。汪芷坐回了榻上,看着方应物活动。等着叙一叙久别重逢之意。

喝过茶水,方应物猛然脸色一变。双目圆睁瞪着汪芷,一只手狠狠地拍向案几,“啪”的一声将汪芷吓了一跳。

“我就不明白了,这样过错你也能犯下?原以为你只是大事糊涂,怎的小事上也糊涂?你能告诉我,你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若是如此粗疏,以后还能不能紧密合作了?”方应物憋了很久的话如同连珠炮一般,铺天盖地的朝汪芷喷过去。

看着方应物变脸如翻书,天晴日暖转眼变成了狂风暴雨。叫汪芷暗暗咬牙切齿,读书人果然是最会骗人最不可信的东西!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回应道:“我不是有意的。”

方应物负手而立,长长的叹口气道:“不是我对你太苛刻,你知道现在是什么关头么?眼下或许就是改天换地的时候,无数人身家命运都在此时决定,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汪芷答道:“我自然明白陛下和万娘娘心思,夹在这件事里实在让我寝食难安。所以我才要暂时避开离京,不然又能如何?”

方应物突然呵呵一笑,“看来你嘴上不服气。心里还是有点自知之明”汪芷一头雾水的反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应物道:“是不是因为我不在京中,你遇到这样的事情之后,就没了主心骨,完全拿不定主意。所以你才故意躲出去。等待我回来?”

汪芷愣了愣,她可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但潜意识里究竟是否真是如此。却不好说。无论如何,方应物这话也太自大了!

她转念又一想。自己却是理亏在先,眼下左右也是要先把方应物哄高兴了。让一步又如何?于是汪芷艰难的吐出一个字:“是。”

方应物也愣住了,汪太监向来得理不饶人、无理也不服输,与自己私下里吵吵闹闹乃家常便饭,方才这么一句放低身段服软的话可真是极其罕见。

不科学,她这个样子还怎么交流?方应物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汪芷也颇为尴尬,随即按下羞耻心情,迅速另外找话说起来:“我是知道的,东宫之争你虽然不想公开表态,但心里其实还是支持太子。我虽然也顾及你的心思,但最近略有其它心得”

“皇子皆养于深宫,除了侍班东宫大臣之外,与朝臣悬隔内外,接触并不多,也没什么利害相关。大多数朝臣支持太子,也仅仅是处于正统道义而已。

其实就算换了人当太子,不也是陛下的子孙么,又有多少大臣会殊死抗争?甚至当初太宗文皇帝起兵夺了天下,不也坐稳了江山?英宗睿皇帝夺门之变后,皇位不也说换人就换人?

但宫里头可就不同了,谁做未来天子绝对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而且在宫里能对太子之争施加直接影响。所以说,太子之争从根本上是宫里面说了算。

进一步详细说,其实就是皇爷、万娘娘、周太后、怀恩、梁芳等人角力的结果,外朝大臣插手余地相对不大,大体上就是看戏的,最终只能被动接受结果。”

虽然汪芷言语间对大臣多有贬损,但方应物仍旧老怀大慰,抚摸着汪太监的头,感慨道:“有长进,真有长进,果然是读过书了,居然知道引古论今、详究人心了。”

汪芷不满的将方应物的手打掉,仰头道:“但是经我分析,还是东宫换人的可能性大一些,你支持太子只怕要成死路一条了。”

“哦?理由?”方应物饶有兴趣的问道,他很想看看汪芷会怎么分析。

汪芷好不容易得到卖弄机会,滔滔不绝的说起来:“支持现太子的是周太后、怀恩,支持邵妃皇子的是皇爷、万娘娘、梁芳,当然还有邵妃。周太后足以抵得住皇爷和万娘娘,怀恩抵得住梁芳和邵妃,算是旗鼓相当,如此维持下去,自然现太子不必换人。

但是你没发现么?周太后年纪比万娘娘要大一些,比皇爷更是大了很多,而怀恩也年事已高,岁过六旬,时间并不在太子这边。

若等到周太后和怀恩没了时候,宫中还有谁能撑得起太子?哪怕这两人有一个没了,另一个人只怕也独木难支了。故而由我来判断,邵妃皇子的胜算反而大一些,东宫多半是要换人的!”

方应物闻言笑而不语,汪芷见方应物不说话,便追问道:“怎么样?我分析的对不对?竟然叫你无言以对了罢?”

方应物哈哈一笑,“你说周太后和怀恩都老了?但你信不信,周太后和怀恩将会比圣上、万贵妃寿数要久,先没了的肯定不是周太后和怀恩!”

汪芷忍不住嘲笑道:“你这完全是理屈词穷,不讲理了,为的就是绷住你的面子而已。”

“你的道理或许都是对的,听起来真的头头是道,但命运并不是精确的计算,很多时候根本不讲道理的。”方应物尽可能的解释道,苦于时代限制,没法抛出精确齿轮、混沌不可测等高大上名词。

汪芷冷笑道:“那就可笑了,我这样盘算都不叫准确,你完全没根底的瞎猜就是准确了?别说你又是掐指一算。”

方应物指着头顶上方,霸气十足的说:“天机命数要是能被你轻易揣测到,那还要我作甚?若没有我,你四年前就该去南京扫地洗恭桶了!”

汪芷撇撇嘴道:“最厌烦你这种别人都是蠢货,只有你聪明的德行!简直令人作呕!”

虽然汪太监又被方应物不讲理的强行鄙视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安心了许多,近半年来惴惴不安的心情一扫而空,仿佛完全可以不操心了。

ps:更晚了,送大家四百字。看看日历又到月底了,先抛开杂念准备鏖战月底

第六百一十九章忠烈不好当

不过汪太监的这种安心,只是为自己有了后路的安心,是为方应物胸有成竹的安心,但她面临的一项实际难处依旧存在。

等方应物得意神态下去后,汪芷又开口道:“就算你说的都是天意,就算你说的天意都会成真,但天理之下还有人情。如果谁都能按着顺天者昌去做,那也就不会出现如此多的忠臣烈士了。”

方应物感到又稀奇又好笑,“你还想说什么?你一个太监身份,还想着当忠诚烈士?就算要当忠烈,那也该是遵循正统保住东宫,也就是说,当今太子这边才配有忠烈。”

汪芷神色忽的黯然,“我本是不知来历、不知父母、不知能活几天的小奴婢,宫中如同我这样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而能有今日,万娘娘于我有抚育之恩,情义无异于再造,你说我能背弃万娘娘么?

万娘娘与太子几乎势同水火不共戴天,万娘娘即便不为自己想,也要为皇爷千秋万岁之后的万家着想。因而无论如何,谁也不可能劝阻万娘娘废掉太子的决心。

我奉命提督东厂,坐在这种要害位置上,万娘娘当然会对我寄予厚望,我又能如何拒绝万娘娘?”

方应物不由得频频点头,关于汪芷这个问题,他心里早就明了,只是给不出答案。况且事态一直不那么紧急,所以他和汪芷也都不着急,得过且过的糊弄应付就是。

但现在东宫之争真正进入了肉搏阶段,汪芷还怎么可能置自己于之事外?或者说,汪芷还怎么可能继续和万贵妃装糊涂?

东厂提督这个职务在太监职务里是数一数二的要害。正常情况下都是由司礼监第二把交椅秉笔太监兼任的,汪芷只是个特例。所以其敏感性不用多言。想置身事外的低调都不可得,各方都会逼迫汪芷摆明立场和站队的。不然谁也不会放心。

如果汪芷还继续装糊涂,那只怕两边在肉搏之前,反而会齐齐想把东厂提督这个重大不确定因素消灭掉,然后在东厂提督位置上先斗一次法。

如此说来,汪芷躲避出京,还真不见得是对自己心虚而躲啊,更像是躲避形势,忠烈不好当啊,方应物想道。

见方应物低头沉思没个动静。汪芷忍不住上前伸手推了推方应物,“你倒是说句话啊!方才你高屋建瓴滔滔不绝,怎的到了实际处事时候,就没话了?”

方应物抬起头来,对汪芷笑道:“你不给别人希望,别人自然也就对你绝望,谁知道你究竟是哪边的?解决之道也不是没有,既然你担心两面受压,那就不妨主动左右逢源。两边讨好着。

在贵妃面前,你要坚决果断的表忠心,要口口声声不忘抚养之恩,要做出为了贵妃赴汤蹈火的态度来。

在周太后及怀恩面前。你说你也读过几本书了,心中晓得忠义道理,知道贵妃妄图变换东宫乃是取祸之道。但你心里也有苦衷。迫于出身不能背弃万贵妃,只能虚以为蛇。可是不会妨碍他们保护东宫的行动。

如此一来,你在两头都有了合适说辞。两边皆对你抱有了希望,便也不会过分的逼迫你了,免得你想不开了后跳到对方那边去。”

汪太监闻言很气愤的说:“这是什么糟烂主意?不成,不成!”

方应物很无语,这个主意很糟烂?明明是深得明哲保身四个字精髓的主意,做得好了就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足以稳稳当当度过当前混乱时期。

但汪芷为什么会生气?方应物一时间不明白,也愣住了。他这个主意她若能用上就可以用,不用也没什么损失,汪太监突如其来的火气是为哪般?

不过看着汪芷白皙秀美的脸庞,方应物略加思索后便恍然大悟,汪芷生气并不是因为自己的主意太差,而是她根本没有这个能力来执行自己的想法。

汪芷从七年前出道时开始,行事风格就是四个字“简单粗暴”,再加四个字就是直来直去。而玩弄两面三刀、左右逢源这种弯弯绕绕的把戏,汪芷没那个本事。

归根结底的说,正因为汪芷明白自己根本没有这个能力,所以才会莫名其妙的发怒生气,只差说一句“臣妾做不到啊”!当然以汪芷的性子肯定不会轻易自承不足,只能通过发火来表现不满了。

方应物刚想劝一句,以进入司礼监为目标的你汪太监就不能学着做?弯曲心肠还不都是在事情中磨练出来的。

不过此时何娘子在外面叩了门进来,禀报道:“汪公子,有两桩事情来回话。一件是厂子那边传来的消息,由辽东杂铺扭来的两名嫌犯,经过验明正身确定都是宫里的太监。

而且也确实奉了差事,并非是招摇撞骗。不过这两名太监挨了几下刑后,却搬出了梁芳的名头,据说是奉的梁芳之命。如此厂子那里不敢擅专,要请汪公子处分。”

汪芷刚刚秘密回京,又才与方应物见面,对此事不大明白。方应物便重新对汪芷讲了一遍两个太监三番两次登辽东杂铺大门的事情。

“我想那宫中采买大都有梁芳包庇,这二人说不定与梁芳不干不净的关系。便指使姚员外假作认定他们是骗子,并扭到东厂审讯,果然如此!”

汪芷若有所思,难道说梁芳为了一二万两银子来故意找她汪芷的麻烦?这怎么看怎么缺乏逻辑,简直就是吃饱了撑着,梁芳这种人怎会干没好处的事情?

但在没有明确想法之前,汪芷先闭口不语,何娘子便继续禀报:“另一件事,就是绑了方老爷的贼子不是还剩一个活口么?方才粗粗审问了一下,此人与另外两个已死的人都是以拐子为生,今日西山煤窑劳力吃紧,他们便专在僻静无人地方绑架,然后卖与煤窑那边。

至于他们今天误捉了方老爷,实在是偶然为之,并没有受谁指使,也认不得方老爷是什么人。”

方应物无奈道:“此事还真是无妄之灾。”

第六百二十章我知道你行

何娘子禀报完事情,很知趣的退出了屋子。然后她继续守在房门外面,除了端茶倒水的孙小娘子,其他人一概拦驾。

方应物忽然计上心来,“世间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别听到难做就打退堂鼓,总得先想想法子再说罢?

譬如你虽然实在做不了左右逢源的事情,但反其道而行之,找一条别的路子,最后达到所需求的效果不就成了?”

“有话明说。”汪芷不耐烦听方应物卖关子。

方应物便道:“你看看,梁芳与你不对付,今次又送上门来了,你何不借此做文章?打着与梁芳不和的名头,大张旗鼓的与梁芳相斗,那就能暂时化解眼前的困境了。”

汪芷不是笨人,只是经常懒得费心而已。经方应物点拨,忽而恍然大悟,叫了一声“妙!”

一个人遇到不想说的话题,可以“王顾左右而言他”的打岔,遇到了不想参与的事情时,同样可以做点别的事情打岔。

梁芳是万娘娘的这边的人,也是主张另立太子的。如果自己能合情合理的与梁芳矛盾激化,大打出手不可开交,那么万娘娘想让自己与梁芳携手合作、为废除现太子而奋斗,估计也难了。

至于周太后和怀恩那边,自然也乐得看自己和梁芳的“内讧”,不但不阻止自己,甚至还会推波助澜。对周太后和怀恩而言,自己和梁芳“内讧”就已经是惊喜了,只让自己能牵制梁芳就很好。

确实如同方应物所言。无论什么路数,只要达到自己所需求的效果就行了。那就是两边都别逼着她汪芷在太子之争中当一线炮灰。

最终汪芷叹道:“我既不想做对不起娘娘的事情,又不想与你对着干。大概也只有如此混事了。也罢,就拿梁芳来当个幌子来闹。”

方应物柔声道:“我很理解你的心思,也不愿见你在其中为难,所以才想方设法的帮着你排忧解难,只要你能开心便好。”

汪芷感动了几个呼吸,然后便觉得不对头,而且是很不对头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满面疑云道:“你肯定是要维护正道,力挺当今东宫。而你也知道我与万娘娘的关系。

以你的脾性。应该是千方百计的将我拉到你这边为你所利用,要死要活的帮着你冲锋陷阵。可是你今天怎会如此好心,不但不劝我来助你,反而替我想办法骑墙?”

方应物笑了几声,“你真是想多了!我这边不用你助力,有没有你都一样,何苦要劳烦你改头换面?还是让你顺从本心罢!”

汪芷点了点方应物的头,“你不坑我,我就谢天谢地了。与梁芳的事情就交给你筹划了,我懒得费心思!”

此后算是久别重逢的二人略略温存一番,方应物便离开何娘子酒家,回家去也。今日实在不周密。外面眼线太多,方应物便不久留了。

在自家外面的胡同口时,虽然已经天黑了。但仍然见到还有商贩驻留不去。方应物苦笑几声,没有在意。再到了家中。却听到父亲召见,方应物连忙去了书房。

方清之皱眉对儿子道:“这些时间。家门外面连个清净都没有了,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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