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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轻风)-第1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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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应物对娄天化使了个眼色,叫娄天化负责交涉,然后袖手离开了。作为堂堂的县尊,自然有县尊的体面。

柴东目送方知县走人,又扫了娄师爷几眼,然后咬牙道:“若无生计后顾之忧。小人便有把握力侄妇劝息讼。”

娄天化不耐烦的说:“明明白白的说,你打算替她要多少银子?”柴东立刻答道:“三十两。”

娄天化大怒道:“休要狮子大开口。即使在江南地方,三十两也足以买上十亩地了,你还真狗胆包天!最多五两,不要就滚!”

柴东腆着脸道:“娄先生你这简直就是打发叫花子,一县之尊怎么也不差银子的。”

娄天化嗤声道:“这就是打发叫花子,若不是县尊仁心,你们连这五两都没有。再说五两银子若节省些,也足够你那侄妇过一年了!”

柴东便恳求道:“还请再加些。若就此息讼也是善莫大焉皆大欢喜。”娄天化唾了柴东一口:“呸!多一文钱也没有!”

柴东见实在讨不到多的,只好悻悻的说:“五两就五两,但要官银,不然小人信不过。”

娄天化冷笑道:“五两不多,但也不能白出。你若拿了银子就消失,而那何氏妇人还堵着县衙大门,又当如何是好?所以我只给你开一具欠条。你什么时候将你侄妇劝走了,什么时候再拿着欠条找我领银子。”

柴东极为不满,“难道先生信不过小人?”娄天化毫不客气的答道:“确实信不过。”

柴东只得收下欠条,嘟嘟囔囔的说:“不见得马上就能劝服,但总在这一两日之间。”

出了县衙大门,柴东看了一眼八字墙墙角处的何氏。但没有停步驻足,径自走到街对面搭着凉棚的茶摊里,要了一大碗凉茶慢慢喝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响起鸣锣声,县衙大门前众人隐隐约约的看见一支队伍出现在街口。

等到近些时。却见这队伍排场不小,与知县大老爷出行相仿佛。只是队伍人数略少一些。有见识多的看了看牌子,便立刻分辨出来,这是御史老爷巡街。

国朝在京城设有附郭知县的同时,还设了巡城御史,大概是为了弥补县衙的短处。毕竟知县事务繁杂琐碎,同时又根据传统不能轻易出县衙,对复杂的京城街面事务无法快速反应,所以才有巡城御史的设立,专为镇压街面、纠劾风纪,优先处理人命等刑事案件,并受理百姓的举报。

却说这御史仪从队伍从县衙前街路过,走到县衙大门外时,聚集在县衙外的闲杂人等纷纷避让,站在街道两边目送。

正在此时,却从人群后面角落里冲出一个蓬头垢面的邋遢妇人,跪倒在御史仪从前导身前,拦住了御史老爷的去路。

本来正无所谓的百姓忽然打起了精神,渐渐聚拢着围观起来。情况很明显,这妇人必然是拦街告状,有热闹看了!议论几声,便都知道此人为了自家田土被霸占的事情,已经在县衙这里告了好几天状了。

今日出现的这巡城御史叫做赵文焕,本是都察院十三道御史中的河南道监察御史。

京师都察院有一百多御史,虽然都叫御史,但差遣各有不同。赵御史本来是负责督察清理军户、营兵的工作,是所谓的清军御史,但在昨日,他突然接到右都御使戴缙的重新调派,担当起巡城御史的差遣。

却说这赵御史巡行到此,听前导禀报有人拦街告状,便下轿问道:“你有什么冤情?”那妇人抬起头道:“状告宛平方知县包庇权贵,收买威逼民妇息讼,请御史老爷明察!”

周围登时群情哗然,方青天能干出这种事儿?赵御史抬头看了看四周,对左右下令道:“暂借宛平县衙公堂审案。”

说起这巡城御史,却有个不成文的惯例,当巡城御史在巡视街面时接了案子,就可以就近借一处衙门地方审案,这是巡城御史所独有的特权。反正京师衙门多,几乎走到哪里都可以找到衙门公堂。

赵御史要借宛平县公堂,县尊方应物便没法稳坐衙中了,只能出迎。猛然听说自己被何氏告了,方应物很是吃了一惊,一时间不甚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变故。

是从一开始何氏就打着这个主意,设下了圈套对付自己,还是那柴东劝说不成,自己又故意拖延案情,反倒把何氏给惹恼了,干脆疯狂的连自己一起告?

方应物一边在心里琢磨着,一边指挥衙役关上县衙大门,将闲杂人都拒之门外。但赵御史却回头吩咐道:“本官审案向来正大光明,有何不能见人之处?还是打开门禁,放百姓到公堂下旁听罢!”

方知县闻言皱起了眉头,心头蒙上一层阴影。从官官相护的角度来说,为了顾及自己脸面,赵御史闭门审案才是正理。但这位巡城御史却故意要公开审案,这是一件有点反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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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章扑朔迷离案中案(中)

民告官这种案子是很有特定条件的案子,一般来说难处颇大,限制很严。但是御史本身就是负责监察纠劾官员的,接下这种案子倒也理所应当。

方应物以本县正堂之尊,此时也只得把公堂让出来。他眼看着赵御史坐在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上,但自己却只能站在一旁陪着,被反客为主了。

然后便见何氏妇人被传唤上堂,赵御史问道:“你有何冤屈,方才所言不甚明白,现下可细细道来。”

何氏跪在堂上回道:“禀御史老爷,民妇家中横遭强取豪夺,不忿前来宛平县衙告状。不料一连拖延数日毫无动静,每日在县衙门外餐风露宿,仍申冤无门。

今日夫家叔父进了县衙,又被县衙逼迫息讼,还用五两银子收买。民妇实在走投无路,正在此时御史老爷路过街前,民妇只好惊动了御史老爷!”

赵御史侧头对方应物道:“方大人你看”方应物冷哼一声答道:“审案岂有一就而成的?此妇人实在是故意刁难撒泼。”

赵御史微微一笑,扫视了堂下百姓,此时人群颇有些不稳,议论纷纷的像是闹市场一般。方青天形象被颠覆的冲击力很大,不能不让围观百姓小小的哗然一下。

赵御史便又拍案道:“何氏妇人!以民告官,你可有其余证据?”何氏再叩首道:“民妇夫家叔父还在外头,传进来一问便知。”

赵御史看看宛平县的衙役,委实不大放心。便对自己随从差役吩咐道:“尔等去外面把柴东此人带进来,不得有误!”

娄天化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大堂。悄悄走到方应物身边,低声道:“东主!在下对几位巡城御史都是有所知晓的。独独这位事先不知,打听得仿佛是昨日新上任的。”

方应物仿佛一下子透亮了不少,这赵御史昨天才上任,今天就接到何氏告刁状,这会是巧合么?

如果不是巧合,难道是专门为了自己而来?难道何氏妇人告状真是一个圈套,而自己失察了?

又是谁能有这个本事,直接安排一个御史差事?想来想去,方应物便猜测到。做此事最便利的也只有都察院右都御史戴缙戴大中丞了!戴缙是都察院掌院都御史,无论谁要做成此事,也绕不开他。

方应物更深入的思量,戴大中丞与东厂提督尚铭很有猫腻,那么这一手八成就是尚铭安排的!

想至此处,方应物险些破口大骂出来,这尚铭简直脑子有毛病!堂堂一个东厂提督,天天盯着自己这个小小知县作甚?不嫌掉价么?

他本来只想低调的隐藏在幕后,帮着汪芷出谋划策、组织一下反击就好。万一汪芷坚挺住了。那当然很好。但如果汪芷还是斗不过历史大势,仍旧像另一个时空里那样迅速垮台了,那他方应物也不受什么影响。

谁他娘的能知道,尚铭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仿佛认准了自己似的,非要与自己过不去!自己难道真的如此亮眼么?

娄天化忧心忡忡的问道:“如何是好?”方应物瞥了一眼娄天化,“什么如何是好?本官什么都不清楚。”

娄天化一时没明白意思。却又听到方应物继续说:“本官没有与那柴东说过一句话、办过一件事。全部都是由你与他打交道的,具体内情本官一无所知。懂了么?”

娄天化这下子是真明白了,东主的意思是叫他出面去背黑锅。是他娄天化瞒上欺下、狐假虎威干了坏事!他不禁脸色一苦:“东主,这”

方应物安抚道:“你放心,这些对你而言都只是小过错,不会有太大影响。你认下过错远比本官认下过错轻得多,只要本官还在一日,身边就给你留着位置!”

方应物还差点说出一句“汝妻子吾养之,勿虑也”,不过情况没这么严重,用不上这句话。这些“过错”放在方应物身上,那很严重,至少要名声尽毁。但放在一个师爷身上,就无所谓了,师爷需要名声么?

这时候,赵御史派出去的差役回来了,对赵御史禀报道:“小的们在县衙外面兜了一圈子,也仔细寻找过,但外面百姓里并没有叫柴东的人。”

嗯?方应物停止了与娄天化的窃窃私语,精神重新集中到审案这边来。按照敌方的剧本,难道不是传了柴东这个“污点证人”进来,一五一十的揭发自己么?怎么柴东还玩起失踪了?

赵御史也愣在公案后面,半天没有说话。他之前根本没想过应变的事情,因为计划看起来非常周密,打得又是叫方应物猝不及防,不存在什么变数。

却没想到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那今天这出戏还怎么往下演?没有其他旁证,只靠着何氏妇人一面之词便兴师问罪么?那可真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但方应物可不是好相与的。

方应物走近了几步,冷冷的盯着赵御史,这叫赵御史感到有点心慌,不复方才的镇静从容派头。下意识地抓起签筒里的签子,对差役喝道:“再出去仔细找!”

娄天化也对赵御史拱拱手道:“以民告官,本身就是先有罪,若是诬告,那更是罪上加罪!具体该如何判罚,赵大人心中有数罢?我看最轻也是杖刑然后流三千里!”

何氏妇人听到这几句,很明显的颤抖了一下,不过此时没有人太关注他。

众人在公堂上面等着,时间慢慢的过去一炷香功夫,派出去的差役仍然没有回来,没有被找到。

知道对方是敌非友,方应物也就不客气了,冷笑几声嘲讽道:“莫非赵大人一定要等到人证么?看来赵大人事先已经在心里认准了罢!”

面对方应物的冷嘲热讽,赵御史沉默不语,心里急剧盘算着应对之道。眼下最好的办法应该就是暂时停止审案,将何氏妇人带走,等再有了万全准备时候,再另行开堂重审。这虽然不完美,很容易遭到诟病,但已经是最佳的止损办法了。

第四百二十一章扑朔迷离案中案(下)

柴东悠悠的醒过来,入目之处是破旧的房梁,不由自主的恍惚了一下,自己怎么会躺在这里?

随即他便拼命回忆起来他与娄师爷交涉完毕,拿着欠条从县衙出来后,到了街对面的茶摊上喝凉茶。然后,他觉得有几分尿意,便又起身来到旁边小胡同深处没人地方,解开裤头痛痛快快的放了水。

待要转身回茶摊时,却不料脑后一痛、眼前一黑,头冒金星的的失去了知觉。再醒过来就是现在了

在柴东回忆的时候,几张脸出现在上方视线内,围坐一圈低着头打量着他。当中一人笑道:“深井水果真好用,一盆深井水照着脸泼下去,立刻就醒转了。”

柴东艰难的开口询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却见为首之人一脚踏在他胸口,反问道:“有兄弟在衙门口盯了两日,就看你与那告状的何氏泼妇眉来眼去,偶尔交谈几句。我倒要问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柴东左右瞥了几眼,终于发现围着他的几个人都身穿衙役工夫,九成九是宛平县衙的衙役,只是不知道自己被打昏后被带到了哪里?听到问起他的身份,柴东便叫道:“久闻方青天大名,就是这边表里不一的伪君子么?”

那为首衙役踢了柴东一脚,呵斥道:“问你什么就答什么,别胡扯没用的!我们做的是我们的事情,与方县尊无干系!”

柴东胸口生疼,忍着痛答道:“在下乃是何氏夫家叔父。听到侄妇告状,便来看顾一二。”

为首衙役哈哈一笑。“别胡编了!昨日我派一个兄弟去了东城,并联络上大兴县县衙另一个兄弟。一起到朝阳门外走访。

结果可以确定,何氏夫家一族上上下下许多人,全都不知道何氏告状的事情,看何氏这几日消失,只当是何氏暂且回了娘家凭什么你这个叔父就特殊了?

我看这身份也是编来骗人罢?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教唆何氏到我们宛平县撒泼卖刁?”

柴东愣了愣,县与县之间是极其忌讳越境办案的,除非有更高一级官府的协调。柴东没想到这衙役居然如此大费周折的越界私访。此人如此卖力气到底图的什么?

旁边另一个衙役点了点柴东,威胁道:“劝你最好老实答话!不然我们也不是吃素的,公门里有的是手段叫你不消停!”

柴东咬紧口风不放,“在下确实叔父,带着侄妇来找方青天告状,有何不对?”

为首衙役阴测测的笑道:“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撞南墙不回头这里是班房。也是百姓口中的黑店,衙门里有的刑具,这儿也都有,用不用在你身上先演示一套?”

知县决定要审某案时。需要发传票给原告和被告,叫他们在指定日期到县衙接受审问。

而衙役需要拿着传票提前拘了双方候审,等候的地点不在县衙内。毕竟县衙内只有小吏和诸位官老爷的公房,属于衙役的极少。所以衙役们在县衙外面不远处各自置办了班房。作为用来临时拘押的场所。

当然进了班房就等于寄人篱下,无论是嫌疑犯还是原告被告。免不了被勒索好处,这也是衙役的重要生财之道,甚至有时候衙役会将班房当成私设公堂的地方。

听到要用刑,柴东变了脸色,怒道:“尔等也敢!”

为首衙役嘲弄道:“怎么不敢?”随即对左右吩咐道:“将夹棍搬来,给这厮一个见面礼。”

柴东挣扎着要起身,却被左右开弓抽了两个耳光并被两人死死按住。随后便见夹棍套在自己脚踝上,忽然一股钻心刺骨的疼痛渗入了脑髓中,便忍不住大喊一声。

“继续,不要停。”为首衙役不为所动,再次吩咐道。

自从醒来后,柴东的头始终嗡嗡作响,此次连番剧痛,险些又昏死过去。

为首衙役蹲下来对柴东叹口气道:“你这是何苦硬撑着?这里没有别人,若惹怒了我们,把你宰掉往后院一埋,没有人会知道你曾经来过这里。”

柴东闻言倒吸几口凉气,他知道面前这人所言不虚,并不是吓唬他!公门里的黑人黑事比比皆是,根本不足为奇。

想至此处,柴东像是变了一个人,厉声喝道:“吾乃东厂缉事官校,尔等胥役之徒谁敢动我?”

东厂缉事官校!几名衙役听到这个身份后齐齐大吃一惊,下意识地面面相觑,最后齐刷刷的看向为首衙役。

但这这为首衙役同样也瞠目结舌,一时间不知所措他只是要为县尊分忧,却不料扯出一个东厂人物,而且还对此人极尽羞辱的用了刑!

他一个县衙衙役,拍马也追不上东厂人物,东厂有点地位的人物灭他就像踩一只蚂蚁!想到这里,那为首衙役真像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心惊肉跳的问道:“空口无凭,有何为证?”

柴东冷哼道:“衣襟底下暗兜里藏有腰牌,一看便知!”他这心里极其窝火,好端端的被一群卑贱衙役私自抓捕拘押起来,简直莫名其妙,全都他娘的该死!

但此刻形势比人强,柴东也不得不暂时按捺住自己,“在下身负朝廷机密事,不能如实对诸位相告。但不知者不怪,只要放了在下,我也不问尔等姓名,所有账务一笔勾销,大家只当素不相识如何?”

那为首衙役翻出腰牌仔细看了又看,沉吟不语。他又想起一桩,这东厂官校潜伏在县衙门外,还策划泼妇告状,意欲何为?很明显,是冲着自家县尊去的。

他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该不该相信这东厂官校的话?或者说,是应该一不做二不休,反正已经得罪过了,便直接弄死此人,埋在后院里人不知鬼不觉,东厂那边也不会想到几个衙役会绑了东厂的人杀掉。

还是就此放掉此人,然后举家逃出京城,投奔在皇庄当管头的亲戚去?

ps:困死,简直不知道都写了什么,睡觉去

第四百二十二章证人找到了

却说在县衙大堂上,赵御史心中计议已定,开口道:“此案多有不明之处,一时证供难得齐全,先将原告带走,带本官详查之后,另择时再审!”

“慢着!”旁边方应物喝道:“本县虽小,但也是朝廷命官,一方父母,不能凭空受人污蔑,叫全县百姓疑心。

我看赵大人最好就在这里当着本县父老面前,把是是非非问明白了,否则难免惹人议论!赵大人你自己方才也说过,办案光明磊落,无不可现于人前!”

赵文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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