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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轻风)-第1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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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应物这次来刘府问计,结果还是是白跑一趟,最终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告辞离开。回家路上满怀心思,正走到巷口时,忽然闪出一人拦住了去路。
方应物站在随从方应石身后瞅了几眼,却见对方有几分面熟,高声问道:“阁下何人?”
但那人却低声答道:“方先生勿惊,在下只是奉了厂督汪公来传几句话。今日贵府客人云集,汪公让小人告诉方先生,须得谨言慎行,休要多生事端!”
方应物愣了愣,自家今日客人的确不少,有一批是来找父亲的,还有一波同年是来找自己的,加起来足有一二十人。不过,汪芷怎的立刻就知道了?
随后方应物立即想到,这必然是有西厂番子在附近监视!西城这一带是官员住宅密集的地方,有密探在这里侦缉再正常不过了。
特别是眼下这种敏感时候,只要安排若干密探沿街扫视,谁家客人比较多便一目了然!至于客人多的人家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西厂的背后就是天子,西厂所看到的,就等于是天子所看到的,只要判断各家客流量,就能分析出很多内容了。
想到这里,方应物忽然汗毛直竖;大明朝特务政治可不是浪得虚名;广卫更不是摆设。
夭子掀起这场风波之前,只怕也不是毫无准备的只等着文官来骂。汪芷特意来警告自己;绝非无的放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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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父子默契
方应物稍加思索,又对前来传话之人道:“烦请阁下回报时,再替我向厂督递上几句话”
那人却扭头就走,边走边道:“厂公有令,只许在下向方先生传话,不许在下听方先生说话,更不许替方先生往回传话!”
方应物愕然,这汪太监也忒有性格了!这是要主动与他隔离么?为什么要如此做?
想来想去,很可能她是有君命在身,为了不受外人影响,所以干脆公私分明!至于在这个时候会有什么秘密君命,大致也能猜到一些。
方应物本来有个想法,想要再次与汪芷演一场戏,叫汪芷假模假样的派遣手下爪牙把自己抓进西厂去对汪太监而言,类似的事情没有少做。这样自己暂时被隔离,可以躲开朝廷风波,避免了两难选择。
但是这汪芷出于谨慎,警觉性太高,根本不给接触的机会,让他方应物满腹良谋却无处下手。完美的计划却无法执行,愁煞人也!
待方应物回到家中,却见门子叫他去书房,道是父亲方清之正在等着他,于是方应物便又去了书房拜见父亲。
方清之看儿子进来,开口问道:“夜色已深,你去了哪里?”方应物答道:“心绪不宁,出去走走散心。”
“日间你回了家时,我正在堂上与客人说话,当时叫你,你怎的不上前来拜见?”“儿子我头脑恍惚,确实没听到父亲的传唤。”
“没听到?”方清之略略停了停,仿佛是要判断真假。方应物反问道:“不知父亲叫我前来。有何教导?”
方清之叹口气,“你也看到了。今日家中有不少来客。至于议论的是什么事情,你也应该心知肚明。
这次风波定然不小。常言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自成化十三年累积至今,天子过失甚多,群臣怨气久矣!”
方应物没有接话,不过倒是发现父亲见识有长进了,看问题更透彻了一点。
方清之继续道:“当年为父从诏狱出来后,你曾对我说起一句圣人之言:三年学,不至于谷,不易得也。
为父心中深以为然。此后于朝政建言不多,谨言慎行,潜心学习。如今恰好已经是三年,又遇到此等大是非”
瞧父亲这架势,只怕又要动真格了。方应物忽然插话道:“我方才在外面看到了锦衣卫官校,貌似清点各家访客人数,我方家也在其中。”
方清之目光灼灼的盯着儿子,沉声道:“那又如何?你想劝止我?”
方应物没有与父亲对视,很不自然的看向别处。这还能怎么劝父亲?三年时间,父亲虽然有所变化,不那么愣头青般的冒失,但棱角或者叫节操仍然还存在。
天子随心所欲的滥封官爵。直接破坏官员铨选制度,让一干只会装神弄鬼的方士骤然窃据三四品的高位,这当然是昏君的做法。国家公器是用来治国的。并不是儿戏!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种行为岂止是昏庸?对其他人而言。还是极大的不公平,会叫天下人情何以堪。只要心中稍有点正义感和良知。都不可能坐视不管。
如果放在后世的网上,天子的行径早就被网民骂翻天了,他方应物也绝对少不了贡献一些口水。
就算是当下,方应物主要也是知道未来历史走向,很清楚这些非法传奉官蹦跶不了几年,如此便实在提不起心思进行不惜代价的抗争,性价比太不划算。
方清之忽然又问道:“你不是动辄念叨,要替为父写奏折么?这次怎的不说了?”
在浩然正气面前,方应物当然是心虚方清之教谕道:“你心中顾虑着什么,为父很清楚。向来你小节瑕疵甚多,但今次是大义所在你其实也是分得清黑白是非之人。”
方应物亦叹口气,“儿子我下去想一想。”
离开父亲书房,借着月光走在庭院中小径里,方应物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按照父亲的性子,不拉着自己一起上疏就不错了,最少也要训斥一番自己觉悟太低、见利忘义,怎会如此轻易就放了自己走人?
“呵呵呵呵。”想至此处,方应物忍不住轻轻的笑了几声,父亲大人虽然看起来要不惜自身了,还是存了几分保全自己的心思啊。
只是碍于个人道德,他无法宣之于口,无法明确对自己说“行走江湖安全第一,我方家不能全军覆没,你还是不要当诤臣了”。
父子之间的默契,可意会不可言传呐!在冥冥之中,方应物突然开了窍,仿佛又感受到了另一种暗示,一个他如何应付当前局势的暗示。
其实方应物也不确定这是自己的脑补,还是父亲有意为之的暗示。若是后者,那说明他老人家的政治智慧真的上了一个大台阶,很值得普大喜奔的!
闲话不提,却说到了约定好共同上疏的日期,约莫有二十来个新科进士齐齐聚集在通政司。
只见得人人手持一封奏章,神色庄严肃穆,雄赳赳、气昂昂的立在大门外,仿佛正在进行一次十分神圣的仪式。
通政司值门的小吏窃窃私语,“远远的一看,便知这必然是今年的新进士。”“何以见得?”
“大凡新人投奏疏,定是昂首挺胸,用手捧着奏疏,一举一动有板有眼;做了五年官的,那就是用手捏着奏疏,稳步当车踱步前来;做了十年的,那就是随随便便的走过来,随意的将奏疏丢下;至于做了二十年以上的,就是直接让家人或者同僚顺道来代投了!”
没多久,这批新科进士公推的首领人物方应物出现在街角,缓缓地朝着这边走过来。与别人不同,方应物两手空空,别无一物,很是明显。
“见过诸同年兄长!”方应物对着众人抱拳行礼,慷慨激昂的说:“朝廷多事,正是吾辈奋起之时,劝谏天子,人人有责,吾辈身负新科之望,更责无旁贷,该向天下人展现吾辈风节!”
这话听着让众人热血沸腾,方应物说的实在抬有道理了,吾辈新人意气风发正该如此!
方应物大手一挥,继续说道:“故而在下今日在此为诸君壮行!”
我靠,话头突然来了一个转折,众人一时间迷惑不解,齐齐望向方应物。
什么叫为他们壮行?说好的一起上奏呢?方应物打算缩头了么?开什么玩笑!方应物可是他们推出的带头大哥!
当即有人站出来,愤怒的指着方应物道:“方应物!你是怕了么?想临阵脱逃否?若真如此,吾辈羞于与你为伍!”
方应物苦笑几声,“诸君请听我一言!昨日家父已经率先上疏,在下看过,其间多有直言不讳之处,想来只怕也要遭难!为人子者,岂可自私自利,只图自身清名,而眼看着父亲危险不顾?
所以在下今次不得不委屈求全,以防万一,若家父身陷囹圄,还要靠在下奔走呼救,区区一点诤臣虚名,如何不能舍弃?况且我所欲言,家父已经言尽,又何须再重复千言乎?”
众人面面相觑,方应物这个理由确实很好很强大,百善孝为先,怎么说也不能说错。这事不是没有前例,几年前方应物不就以孝字名闻京师么?那时候方应物父亲也下了天牢的。
方应物便再次抱拳,与众人作别。
当日黄昏时,方应物与父亲又在书房闲谈。忽然门子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惊惶的大呼小叫道:“大事不好!十数锦衣卫官校已经到了前门,点名要见老爷!”
ps:苦憋数日,脑洞终于大开了……狗血剧情开始上演……今晚继续写,如果没睡着就凌晨写完发,如果睡着了就明早七八点发。
第三百四十一章父子默契(下)
听到门子来报,方清之依旧淡定,面上不动声色,手捧茶盅连一个小小的抖动都没有。
但方应物却嚯的站了起来,忍不住张大眼睛向外面望去。这官校肯定是厂卫的人马了,敢公然闯大臣家,那又必然是奉了天子诏谕!
还让方应物吃惊的是,这些人来得好快!自家父亲不过是七品编修,值得如此快速的反应么?不过仔细想想也不奇怪了。
当今天子并非明君圣主,年幼即位时还好,劣迹不显。但随着年纪渐长,各种毛病也就渐渐明朗化了,挥霍无度、滥用私人、崇信佞幸等问题屡现不鲜,并且对朝廷运转的影响也越来越恶劣,所以朝中忠直大臣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前几年的时候,在君臣冲突时,那些名望素著的高官大佬是谏阻天子的主力,结果导致被排斥出京的高官很多,例如前首辅商辂、前左都御史李宾、前兵部尚书项忠等人。
而这些年,朝中执政大佬换上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这一批后,面对天子的过失,高官们都成了捣糨糊、装糊涂角色,士林声望一落千丈,典型代表就是刘棉花。
至于奋不顾身的谏君主力,则换成了中层官员,比如科道的御史、给事中、六部郎官以及翰苑词臣,在妖风弥漫的朝中竭力维持着一股正气的存在,年年都有被贬到外地当知县的。更具体地说,代表人物就是自家父亲方清之这样的角色。
但想是如此想,可这事态发展还是有点快啊。方应物忍不住问道:“父亲你到底在奏疏上写了什么?”
方清之风轻云淡的答道:“没什么,只是列了圣上十条过失。恳请圣上闻过则喜、纳谏纠正而已。”
十条想必还有不少陈年旧账,换成谁也要抓狂啊。方应物无语,突然发现他更理解皇上的心情。
方清之轻轻放下茶盅,起身振一振衣袖,好整以暇的正一正衣冠,无所畏惧的昂首迈出门槛。
方应物站在父亲侧后面,望着父亲挺直的背影,忍不住激动的唤了一声:“父!亲!大!人!”
方清之斜视了自家儿子一眼,轻喝道:“大丈夫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问心无愧,为臣尽忠,求仁得仁!为父去则去矣,何须做儿女之态?”
方应物严肃的说:“我只是想说,父亲你放心去刷声望罢,外面一切自有儿子我打点,家中事务也无需父亲挂念!”
“”方清之身形晃了晃,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出戏了。自己明明是抱着家国社稷的情怀,很认真的在当诤臣忠良。偏生这儿子狗嘴吐不出象牙!他都是跟谁学的?
其实就在这短短时间内,方应物早已经盘算了好几遍,目前这状况肯定死不了人,最大的危险就可以排除掉了。
最坏的情况就是像那些前辈一样。父亲以翰林编修、东宫侍班的清贵身份被贬谪到外地当知县或者推官。
但如此一来,声望就爆棚了,到时候名动天下也不难。待几年后正人君子反攻倒算时。父亲回朝后不给补偿个五品学士就简直对不起天地,有了五品学士。再下一步就可以考虑兼任寺卿或者侍郎了。
至于自己该做什么?先要使银子打点诏狱上下,叫父亲在天牢中少吃点苦头。这是当儿子必须做的。
其实未必会吃什么大苦头,大臣就是被关起来那也有大臣的体面,除非把天子惹怒到特意下诏虐待的。但现在看来,还不至于到如此惨烈的地步,今上也不是这样的变态虐待狂。
其次就是要多方求援,有两条路子可以走,一个是未来老泰山刘棉花大学士,另外一个就是天子的亲信红人汪太监。过程纵然有可能会很麻烦,这些人都不是吃素的,但一切事在人为,现在局面还能比三年前更困难?
然后就是造势了,这更是断断不能忘的。那谢迁有贵人全力提挈,固然上升速度快,但要比起节操,有两下诏狱方清之多么?
与此同时,也不能忘了自家前程,要在这夹缝中小心翼翼,既维持声名不坠,又要不惹怒天子,安安稳稳的等待自己任命走完程序
按下方应物心思不表,却说他陪同父亲出了大堂,却见十几名官校已经闯进了庭院内。
当中一员虎背熊腰的武官迎着方清之父子大喝一声:“来者可是方编修父子?”
方清之负手而立,平静的说:“正是!”
那武官便大喝道:“奉圣谕当面问几句话,圣上对你优容有加,不计你三年前冒犯之过,拔你做词臣贵职,你为何还胆敢上疏非议圣君,文间多有谤语?”
方清之掷地有声的答道:“子曰:君待臣有礼,臣事上以忠。正因君恩深重,故而为臣者必然加倍报国,敢不竭尽股肱之力,倾尽肺腑之言,又何来谤语?正所谓忠言逆耳,伏请陛下慎思!”
那武官默然片刻,便郑重的对方清之抱拳行礼,以示敬意。随即又出示文书,并大喝一声:“驾贴在此!奉圣谕拿人审问!”
只听得左右官校齐齐应声道“是”!然后一起冲上前来,团团围住。
方清之阖目不语,任由施为,方应物头一次亲眼目睹这等场面,望着父亲伟岸的身影,不由得也生出敬意。
方应物正为了父亲的浩然正气感动,微微走神时,忽然间几名官校越过父亲身边,靠近了自己,一伸手却把自己按住了。
带队武官将驾贴收起,又对方清之“方编修!在下奉命拿令郎方应物审问,你好自为之,这便告辞了!”
啊咧?方应物目瞪口呆,头脑中一片茫茫然
这厂卫官校上门是来抓自己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好的父亲大人二进宫,自己在外面摇旗呐喊的剧情呢?
奉命拿人的官校可不给方应物静立思索的功夫,直接推着方应物向大门外走去。
方应物毫无心理准备,一时间措不及防,不知所措。下意识的高举双手,不停的叫道:“我为江山立过功!我为社稷流过血!尔等不能如此,不能如此!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方清之同样茫然,毫无应变,只能瞠目结舌的看着自家儿子被厂卫官校带出家门去。
之前的默契不是这样啊,现在换成儿子蹲天牢去了,自己却安然无恙那自己应该去干什么?
ps:在下只要脑洞打开,更新一般还是能及时跟上的嘛……下一章白天上班时抽空写,大概下班时候能搞定。
第三百四十二章镇抚司(上)
方应物被厂卫官校押着走在街道上,此时他忧心忡忡、长吁短叹。不过并非是为了自己被捕,而是为父亲担忧。
本来按照他的设想,若父亲真的遭遇牢狱之灾,他方应物将在外面应变和活动。但现在却完全反了过来,莫名其妙被捕的不是父亲而是他自己。
也就是说,自己要是被下了大狱,能做的事情不多,基本就要全靠父亲在外面活动了。
说实话,在这种复杂的情况下,方应物不觉得父亲应变起来能比自己更靠谱,活动能力只怕也比自己差了一筹还是坐天牢这种简单活计更适合父亲。
方应物的思维有点重结果轻过程,今天这事也是先把结果琢磨了几遍,然后才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是自己被捉拿?
虽然不大明白这中间有什么道道,但方应物根据若干历史经验猜测,必定又是自己被父亲坑了,不然没有别的由头。
却说这一班官军押着方应物,出了胡同,折向南去。走了一段后,方应物突然反应过来,这路程也与自己所想不同,如果是去西厂,应该向北往灵济宫方向才是。
于是方应物便对那带头的武官问道:“敢问阁下要去哪里?难道不是去西厂?”
那武官回头答道:“非也,我等乃锦衣卫镇抚司官校,自然是押你回镇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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