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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轻风)-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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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一片哄笑,在快活的气氛中,有船只到了码头,众人便上船渡河去。

方应物也摇头苦笑,这开口敢要三十两束脩的王老先生九成九就是兰姐儿的父亲、花溪社学的王塾师。他老人家心思还挺活泛,看来是不想安分守着社学糊口了,要去找个土豪求包养。

想想他的xing格,方应物便感到他这种行为不奇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若他老人家真运气逆天,能找到个瞎了眼的土豪包养他,那也是他的命好。

回到离开半月的家中,方大秀才拉着兰小妾敦伦一番。云收雨散后,将兰姐儿揽在怀中,说些家常话。

王兰想起什么道:“奴家父亲前ri来了一趟,是来寻你的。”

“他有什么事?”方应物问。心里猜道,莫非想拉着自己当背景去求职?

“听说下个月时候,大宗师又按临严州府,开院试各县童生。父亲他动了心思,想去参考,若能博得一个生员功名回来,也算光宗耀祖了。”

大宗师又按临到严州府了?方应物小小意外了一下,最近自己埋头读书,少问外事,有些消息居然都不关注了。不过除了乡试之外,其他的考试消息关注不关注的也无所谓。

他随即又感慨万般,时间过得真快。前两三年自己去参加县试、府试,最终在大宗师主持的院试上中试的情况似乎还历历在目。

仿佛一眨眼间,这就又到了一个新的轮回了么?又要有新的一批菜鸟秀才出笼了。

方应物浮想联翩后,不禁笑道:“他老人家都年过半百了,这把岁数还去考什么秀才,真是老夫聊发少年狂。”

“本来考了这么多年,一直不中,也是死心了。但近年来公公和你接连取得功名,他心思便又活泛了,说最近是花溪风水运道正旺的时候,这次院试不能错过。”

王塾师别不是索要三十两高薪,被人嘲笑后恼羞成怒了罢?方应物很不尊老的想道。

话说到这里,兰姐儿才道出王塾师的真实来意:“父亲听说你与大宗师是认识的,而且也还有师生之谊,所以想托你去向大宗师求个人情,放他中试。”

王塾师原来是这个心思,方应物觉得老人家简直是胡闹,还想拉着他一起胡闹么??

他想了想又叹口气,婉拒道:“大宗师提学全省,百来个县里每个县都有他取中的生员,加起来至少数百之多。而我只是这数百人中的一个,有什么特殊之处,以至于能左右秀才人选?”

兰姐儿默不作声,心里有点小小的失望,她知道考不中秀才是父亲几十年来的心结,谁愿意顶着老童生的名头混一辈子。

方应物轻抚兰姐儿光滑的后背,耐心解释道:“你也知道,今年八月就是乡试,大宗师是最重要的主考,这个时候与大宗师之间的人情是多么宝贵?

正所谓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若为了你父亲这个秀才心思就托人情,有点浪费了。那我再说起乡试的事情,又怎么去开口?岂不是成了蹬鼻子上脸?

我与大宗师之间,还真没有熟悉到这个地步。你说,是夫君乡试考举人重要,还是你父亲考秀才重要?何况他老人家都五十了,即便考上秀才又有什么前途?正当我全心备考乡试的时候,还是不要拖着我胡闹了可好?”

“嗯。”兰姐儿乖巧的点了点头,认可道:“夫君乡试是大事,其余事情都不能影响到这个。”

方应物放下王塾师这边事情,又想起自己,“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大宗师到了府城,我也确实该去拜访的。

关系都是走动出来的,不去试试看,怎么会知道有多少人情?最起码也该去试探一下大宗师的态度,不能坐着指望天上掉馅饼。”

方应物这个念头一动,命运的齿轮又滚滚滚动了。

国朝科举考试中,乡试被称为秋闱,会试被称为chun闱,这是唯二别称带“闱”字的考试,其他考试都没有这个待遇。

闱这个字,就有封闭的含义,由此可见乡试和会试在整个科举中的地位,说是最关键的两道考试也不为过。

就拿乡试来说,整个乡试过程堪称是一项极其复杂的系统工程,从考官、考务、考题、评判、出榜都有苛刻到jing密的规定。在这个严密的程序面前,没有任何人在考试之前就敢说自己百分之百能中举。

像今年浙江乡试,主考试官是提学副使李士实,但副主考试官则是从京城另派下来的,人选目前不明,想走后门都找不到人。

还有同考试官,则要由巡抚、布政、按察从全省教官中jing选十人,到了考试时候分房阅卷。

不要以为名声最响亮的主考官就能笼罩一切。各考生试卷都是要先随机分配到各房,先同考官负责初步阅卷,并筛选出候选试卷,但同考官只能看自己本房的试卷,严禁去看其他房试卷。谁知道你的试卷会被丢到哪一房?

而主考官只能在十位同考官呈上来的候选试卷中选择是否取中,只能算是二审,没有大范围筛选试卷的权力。

不过主考官也不是没有办法制约同考官,主考试官可以主动到各房去搜卷,为的是查漏补缺,或者说把像是自己人的试卷再拣出来,但这仍需要碰运气。

至于考题,则是由主考官和监临官临时共同翻书决定,这谁又拿得准所有考题?

至于乡试名次,则在阅卷完毕,取中人数够了后,由主考试官当着副考试官、同考试官、提调官、监临官的面,在大堂上公开决定。众目睽睽之下,靠走后门取得好名次的难度系数也很大。

至于糊名、誊录、对读等关防程序更不必赘言,总而言之,乡试这种考试的指导思想就等于是,不厌其烦的把所有人都当贼防,绝对不是方应物以往所遇到的那些考试能比的。

想必不熟悉乡试的人看了考试全部规程后,只能是头大如斗。但至少应该能看出,在乡试里,各个考官之间都是互相牵制的,中间还夹杂了许多不可控的随机因素。

因此走后门运作也很难运作出百分百的成功率,而具体成功率的高低,就看关节打通了多少。

若想百分之一百确定能中举,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打通正副主考官、十来个同考官、监临官、提调官所有考官的关节,同时不走漏任何风声。

不过在现实中,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没有人可以做得到。能有五成把握,那就是超级强的实力了。

方应物在研究乡试程序之后,心里便猜测道,国朝考试制度设计的初衷,大概就是有这种意思——人情关节因素是根本阻绝不了的,所以就把制度设计的复杂到没人能完全掌握的地步就是想走后门,也一样要赌运气。

他现在要做的,不但是读书,还得想想办法运作一番,内外兼修、双管齐下才是王道。

龙有龙路蛇有蛇道,高端的办法是直接从考试官、监临官、提调官等关节处下手,弄考题、影响判卷等,低端的路数就无非是夹私挟带、买通杂役军士等。

方应物衡量了自己的优势和劣势之后,决定还是走高端路线比较好,走低端路线丢不起那人。(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七章院试赌约

成化十六年,三月初chun,乍暖还寒。严州府,试院大门紧紧闭锁,貌似隔绝了内外一切联系,万众渴望一见的大宗师就在里面。

大门无情人有情,仍然还有三三两两的人散布在试院大门外附近,久久徘徊不去。

人群中有参加这次院试的童生,就算见不到大宗师,也可以在这里打听各种动向,说不定就有哪条消息能帮助自己院试过关;人群中还有本地自认够资格的士绅,八月桂花开,你懂得。

属于后一种的方应物眼下也在这里站着,并望着大门苦笑不已。

听说学政大宗师按临严州府,他特意从淳安县赶过来,希冀能见得一面,但却疏忽了一件事情。

提学官按临某地主考院试时,若是比较在乎形象,为防嫌疑都是下马后直接住进试院,然后内外闭锁,一般不见外人。否则舆论滔滔,有些事儿就说不清了。

当然也不是完全定死了不见客,但必须要有足够的、能说服(糊弄)别人的理由,让别人觉得见的有道理,应该去见。

方应物站在试院大门外,想破了头,也从自己身上找不到一丁半点的“道理”,能让大宗师毫无顾忌的召见他。

难道等到院试全部结束之后,再寻找机会?怕就怕,大宗师在院试结束后,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突然离开了,而自己却还不知道,赶晚集也赶不上。

或者找人传话也可,但他的心思实在见不得光,找人传话必须要绝对可靠的,一时半会的去**这么个人?

站了半天,方应物有些累了,见到街边有处茶舍,便过去歇息。但是这茶舍里远远望去,也是人头攒动的,看起来比外面还密集,而顾客也大都是长衫读书人模样,八成都是在这里打发时间的候考童生。

这也算是考试经济罢方应物走近了,却见茶舍中有两伙人剑拔弩张,正在争吵着什么。

方应物再仔细看去,却在人群中间到个熟悉的身影。五十岁年纪,花白须发,一身旧青布衣衫。。这不是兰姐儿的父亲王塾师又是谁?

方应物愣了愣,但很快就猜到,这必然是王塾师不死心,又跑过来参加院试,却巧合的叫他撞上了。

“你这老蠢物作死么!”人群中间有个锦袍年轻士子跳了起来,气咻咻的对王塾师骂道。

王塾师听到对方爆粗口,便耐着xing子道:“确实在下的不是,小兄弟又何必出言伤人,未免有损吾辈读书人体面。”

锦袍年轻士子不爱听王塾师絮絮叨叨,一听口音还是外地的,便叫骂道:“泼了别人的稿子还有理了?哪里穷乡僻壤没了人,派出你这没脸皮的老货出来赴院试?简直没人了么!”

不止锦袍年轻士子和王塾师,周围闹哄哄的有十几个人也分了两边大吵。方应物站在外面听了听,仿佛一边是淳安童生,一边是府城本地童生。

好像是因为互相进行地域攻击了,府城童生骂淳安县童生山野村夫,淳安县的童生大骂府城童生轻贱货se,所以战团才扩展的如此大。

对此方应物表示理解,别说十五世纪,即便到了二十一世纪,要想挑起大混战,地域攻击也永远是最灵光的法子。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因为缘故起来的,但这时候只能帮亲不帮理,企图帮理不帮亲的都是里外都不会讨好的蠢货。

方应物当然不蠢,他奋力分开人群,挤到王塾师身边,先是轻轻拍了拍王塾师,示意他安心。

随后方应物打量对面几眼,对那当面的锦袍年轻士子冷笑着高声道:“阁下莫非亦是童生?我看府城也是蜀中无人,居然让你过了县试!”

方应物一发话,淳安县这边有人就认出了他,即便不认识的经过口口相传很快也就认识了。当即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其他人便住口不言,齐齐看着方应物。

锦袍年轻士子毫不示弱,指着方应物呵斥道:“你这多管闲事的又是什么东西?与这老蠢货是一伙的么?什么阿猫阿狗也敢在我们严州府地面上撒野!”

很久没有被骂的这么爽了,方应物深吸一口气,“好,好,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年轻士子一张嘴正要答话,但他旁边的朋友却插嘴问方应物道:“你又是何人?”

“淳安方应物也。”方应物傲然答道。

这里不是淳安县,是严州府府城,对面大都不知方应物是谁。但很快有人指点道:“此乃方解元的儿子!”众人这才作恍然大悟状。

靠!还摆脱不了“家父方清之”,方应物顿感无趣,合上扇子点着年轻士子道:“废话不多说了,你敢报上姓名么?虽然这里是府城地界,但我就不信没有王法了,我方应物替天行道,该从读书童生中除掉你这害群之马!”

方应物这话霸道厉害,气势逼人,淳安县这边齐齐喝彩,大声叫好。

那锦袍年轻士子少不更事,被方应物这威胁吓得有些手足无措。但他的朋友老成些,强自辩解道:“方朋友名门之后,也要以势逼人么?”

方应物冷哼道:“刚才难道你们不是仗着本地人,以势逼这位老先生么?你们做得,我就做不得?大家各自亮真招,生死各有天命,这位朋友,还是藏头露尾不敢报上名字么?”

锦袍士子受不得激,自报家门道:“在下朱瑞强!”

朱公子的朋友连忙站在前面,将朱公子挡在身后,又指了指王塾师道:“朱公子与这位老先生起了纠纷,闹成这样也不是办法。

方朋友也是体面人,喊打喊杀的传了出去,只怕也有损名声。依在下看,读书人还是靠文章分高下,就让大宗师来评定如何?”

这意思,就是通过院试成绩说话了。

淳安县童生这边闻言一片骂声,院试录取比例本来连十取一都不到,更别说拿王塾师这种老童生与对方年轻士子比较了。那淳安这边是几乎必输的!

因为大家都知道,一个老童生被录取的概率比年轻童生小的太多了。道理很简单,老童生限于年纪基本没有什么潜力,就算中了秀才也没什么大用。

大宗师们只要头脑清醒的,谁愿意浪费机会,收快入土的、以后没什么用处的学生?而年轻学生潜力无限,将来有几十年的发展时间,指不定发展好了还能当个依靠。

对大宗师而言,同等条件下,当然还是录取年轻人好。这个世界从来不单纯,处处都有利害关系考量。

所以院试中有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现象,越老的人越难被录取,越不被录取就越蹉跎岁月,于是就产生类似于王塾师年过半百还是童生这种悲剧。

“好!”方应物却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开口答应下来,引起一片不解。

随即又道:“但不能如此不公,我看只要王老先生中了就算做赢。而败方则退出科场,终生不考!还有在场诸君须得在南门外,当着世人的面向对方赔礼,如何?”

朱公子的朋友有些犹豫,他提出让朱公子和王老先生比院试成绩的确是投机取巧,让天平倾向了自己这边,但方应物新提出的这个赌注却很刁钻。

终生退出科举?余ri无多的王老先生退出和年轻的朱公子退出能算是同样轻重的代价么?至于赔礼无非就是颜面的问题。

朱公子觉得这种赌约十拿九稳,有什么不敢?不等朋友考虑清楚,他抢先回应道:“这个赌,在下接了!”

待人群散去,方应物对王塾师问道:“老泰山怎的来了?”

王塾师冷哼一声,“老夫乃是县中童生,来不得府城参加院试么?”

方应物劝道:“老泰山这岁数,在家教导几个学童过ri子就得了,何必为了区区秀才功名而辛苦奔波。”

想起方应物之前的婉拒帮忙,王塾师心有小小的不满,“这次我又不指望你,你还啰嗦什么?反正花溪正在运道上,老夫说不定能沾几分气运。”

方应物转移话题问道:“那你又怎么与府城童生起了冲突?老泰山你年老体弱。出门在外少与人争斗的好,不然伤的都是自己。”

说到这个,王塾师叹口气,“大宗师前ri列出了院试ri程,因为时间紧张,所以这次院试是每两个县合并一处考。

其中定下了府城与淳安县合为一场,真成了同场竞技抢名额,所以两县童生之间的苗头便不善。而今天老夫又不小心将茶水洒到了那位朱姓小兄弟的文稿上,然后不知怎的,茶舍中两个县的童生便大闹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难怪双方剑拔弩张的,背后都是有名利作祟啊,方应物总算明白了。

王塾师担忧的说:“你拿我老夫去打赌,十有**要输,不过输了也没什么,老夫了断就是。”

方应物胸有成竹道:“老泰山不必多想了!等你赢下赌约,他们自然要夹着尾巴。这次我有个主意让你过了院试,此后便是冠带荣身!但是也要委托你帮着捎话。”

他从刚才起,就打起了这个主意,既然见不到大宗师,那就让王塾师这个考生去到考场上去捎话。

原来主要问题是发愁找不到可靠的人,自己这行为说难听点就是科场舞弊,必须慎之又慎,否则会很严重。

而王塾师的出现,好像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丝闪光。这老泰山的可靠xing应该不成问题,让他去捎话就行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八章半百青衫泪绕(求月票)

三月chun暖花开季节,严州府六县童生聚集在府城,争夺寥寥无几的生员名额。大宗师李士实发了牌票,要两个县合为一场。

昨天先考过了寿昌和分水两县,然后今天便是府城建德和淳安。此时考场内一片肃静,大宗师高居台上,底下的考棚中,两县童生个个低头伏案,紧张的挥笔行文。

这么人拥挤在长桌、条凳上,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但有一颗花白se的算是颇为醒目。王塾师看看左右的同场童生,论岁数都是自己儿孙辈了,忍不住叹口气。

王塾师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参加院试了,第十八次还是第十九次?但年份却记得很清楚。从二十出头到如今,已经三十多年了。

一辈子的青chun年华和积蓄都耗费在了科场上,但投入和收入不成比例,至今却一无所得。别人皓首穷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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