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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谈往录-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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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勤恳恳地当差。我在宫里头很多的地方都得到他的照顾,在他当完差要离开宫的时候,我经常在东廊子底下等着他,这是他必走的路,我恭恭敬敬地给他请个双腿跪安,叫声‘干爸爸’,他也亲亲热热地叫声‘小荣儿’。可惜他离开宫就老了(死了的代称)。我一想起他来,就流眼泪!”她回忆起往事,想起她的亲人,想起曾经对她有过好处的伴侣,不由得心里发酸,眼泪随着也就掉下来了。

  “我又惹您伤心了”,她强作笑脸说,“这一打岔又打出个梳头刘来了,还是书归正传,说老太后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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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忙的早晨(1)



  前面我屡次谈过,我们的谈话是断断续续、枝枝节节地漫谈。记忆好像是一片儿水胶,把那些片纸碎屑粘合在一起,但这片水胶现今已经老化,快要失效了,因此所记叙的当然会琐碎、零乱、不连贯,给读者带来了不愉快。力不从心,我自己也深深感到内疚。不过说也无益,因为记忆已随着时光的流逝而黯淡了。

  “还是叙说老太后的事吧”,她沉默了好长的一会儿,才接着说。“我上次很想把老太后‘叫起’以前的事,大概给您说说,谁知您横插一杠子,什么唐啦、汉啦的几大套,我也没法答茬。现在我想想,接茬给您往下说。”她半开玩笑半责备我。她永远是这样,带着笑脸去责备人,显得有礼貌而让人听了又舒服。我赶紧陪礼说:“再也不打搅您了。”和上等的旗下人相处,时常感到一种麻烦,就是他们礼节上的讲究太多,日子长了使人有种厌烦的感觉,可是他们反倒认为只有上等人才能讲究礼貌,这个界限是很不容易打破的。闲话还是少说,静听她的叙述吧。

  “在给太后梳头的同时,侍寝的已经让司帐司衾的两个宫女整理好床上的一切,退出寝宫,只有伺候梳头的宫女捧着梳头匣子在旁边侍立。外面更衣间里管服饰的宫女此时已经准备好当时当今的服装鞋袜。梳完头以后,老太后重新描眉毛抿刷鬓角,敷粉擦红。60多岁的老寡妇,一点也不歇心,我们都觉着有点过分。当老太后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照镜子时,侍寝的总要左夸右赞,哄老太后高兴。这种佛见喜的活儿,永远是侍寝的人包干的,旁人挨不上边儿。老太后站起来必定要把两只脚比齐了,看看鞋袜(绫子做的袜子,中间有条线要对好鞋口)正不正,然后方轻盈盈地走出来。这时侍寝的宫女把寝室的窗帘一打,在廊子外头眼睛早就紧盯着窗帘的李莲(连)英、崔玉贵(桂)、张福等,像得到一声号令一样,在廊子的滴水底下,一齐跪在台阶上,用男不男女不女的鸡嗓子,高声喊着:‘老佛爷吉祥!’老太后春风满面,容光焕发,笑盈盈地接见他们,有时特别给他们脸,还走到中间正座上接受他们的朝见。这都是侍寝的打窗帘给暗号的功劳,起床伊始就来个碰头彩。年年如此,月月如此,天天如此。李莲英他们从不得罪储秀宫的宫女子,因为我们都是一窝里的,彼此都要有照应。

  “这时我这个敬烟的就是个大忙人了。前面已经说过,老太后不吸关东烟,吸水烟,到我手的是一两一包的小绿包。金黄色的烟丝,闻着有股香气味,也有些辛辣味,但不浓,丝很长,捻在手上比较柔软。太后习惯是左边含烟嘴,所以我必须站在左方,站的距离大约离太后两块方砖左右,把烟装好后,用右手托着烟袋,轻轻把烟嘴送到太后嘴边(轻易不跪着递烟)。我左手把烟眉子一晃动,用手拢着明火的烟眉子点烟。说起来简单,但这样用左手干活的习惯,不经过多次苦练是不行的。”

  “我不是向您夸口”,她显然有些激动了,匆忙地由暖壶里倒了一杯开水,用右手托着说,“我60多岁的人了,手脚都不灵活了,可我挨打受骂的这点功夫,始终也扔不下。您请看。”她托着一茶杯热开水在右掌心上,足足有四五分钟,纹丝不动。同时用左手取东西,喝茶,眼光左顾右盼,右手始终不抖不颤。“姑姑的话,我记一辈子,纸眉子是明火,如果火星子烧了太后的衣服,出去(宫里把拉出去说成出去)就许是打死。我端着热水杯,练功有半年多,才许可我当差。如果左手一晃烟眉子,火苗子乱跳,心里再一扑咚,右手乱动,烟袋嘴就会在老太后的口里打滑溜。您知道‘伴君如伴虎’,我们天天提心吊胆,小命离着阎王爷只隔一层窗户纸啊!”她说着说着眼圈已经红润了。她是个多情善感的人,想起过去,不由得伤起心来。我只能静静地听着,根本没有话来安慰她。

  她继续说:“瞧吧!只要老太后脸一沉,掌事的姑姑发觉你手脚不利落,下去不问青红皂白,这顿藤条面是铁定吃上了。宫廷里没有训话,一是罚,二是打,三是杀,永远拿把子说话。”她沉静一会儿说:“我说这些又离板了,还是接着说老太后的事吧!”

  “吸了两管烟以后,老张太监的奶茶就献上来了。老太后最习惯喝人奶和牛奶。宫里的早点还保留东北人的习惯,喝奶子要对茶,叫奶茶。奶茶不由御茶房供应,由储秀宫的小茶炉供应,一来近,二来张太监干净可靠。就在这同时,寿膳房要敬早膳,有各种粥,如稻米粥,有玉田红稻米、江南的香糯米、薏仁米等,也有八宝莲子粥;有各种的茶汤,如杏仁茶、鲜豆浆、牛骨髓茶汤等。用大提盒盖好,外罩黄云龙套,俗称包袱。这该李莲英献殷勤了。他守在寝宫门口里,崔玉贵站在寝宫门口外,张福站在老太后桌旁。崔玉贵先接过太监的包袱,传递给李莲英,再由张福解开包袱,由李莲英捧到太后面前。宫里有个特别严的规矩,不当太后的面食盒是绝对不许打开的。太后坐在明间有条山炕的地方,坐东面西,摆上炕桌,地下抬过一张花梨木茶几,这个茶几和炕桌不高不矮正合适。食盒里有二十几样早点。除去前面说的之外,还有八珍粥、鸡丝粥,有麻酱烧饼、油酥烧饼、白马蹄、萝卜丝饼、清油饼、焦圈、糖包、糖饼,也有清真的炸纟散子、炸回头,有豆制品的素什锦,也有卤制品,如卤鸭肝、卤鸡脯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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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忙的早晨(2)



  “吃过早点,漱完口,喝半杯茶,吸一管烟,然后宫女们把太后请到更衣室。太后换上莲花底满是珍珠的凤履,戴上两把头的凤冠,两旁缀上珍珠串的络子,戴上应时当令的宫花,披上彩凤的凤帔。这时李莲英就忙着指挥一切了。轿子抬到储秀宫门口,我把上朝专用的小轻便的水烟袋交给李莲英捧着。太后上了轿,左边是宫廷总管太监李莲英,右边是内廷回事太监崔玉贵;一个手捧着水烟袋,一个手捧着绿头签(即叫起的名单)膳牌,两个紧扶着轿杆,后随着一群护卫,前呼后拥地上朝去了。也许上乾清宫(轻易不上乾清宫,除非召见封疆勋吏),多半上养心殿,宫廷的术语名之为‘叫起’。

  “老太后一启驾,储秀宫里就大忙特忙了,该当差的全都‘出笼’了。掌班的姑姑往宫门口一站,真是大将军八面威风,眼珠子乱转,盯紧了人们。扫院子的、擦玻璃的、收拾游廊的、擦抹屋里屋外陈设的,里里外外全都是人,但各有分工,丝毫不乱,而且动作有节奏,没有一个人敢说闲话,都要抢在‘叫起’这段时间里,把储秀宫收拾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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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纸和官房(1)



  “叫起大概要用一个时辰上下(约两个小时)。回来时,轿子缓缓地走着,太监们按照等级,整齐、严肃地拥簇着,仍是左边李莲英,一手捧着水烟袋,一手扶着轿杆;右边是崔玉贵。这是老太后的两个近侍。‘叫起’一下来,李莲英就打发小太监先报信来了,掌事儿的把右手两手指在左手的掌心清脆地一拍,临近的宫女挨次序传递下去。大家心照不宣,紧张地工作着,一不嘀嘀咕咕,二不挤眉弄眼。一转眼,该退避的人退净了,剩下的就是该当差的人了。那种鸦雀无声的规矩,真让你佩服。”她屡次谈到储秀宫有一股储秀宫的味儿,这大概也是其中的一种吧!

  “除去有差事的宫女上前请跪安外,一般的人照常当差,所谓熟不讲礼。

  “老太后回来后才有闲工夫了。先到更衣间换衣裳,主要是头上的首饰,因为太重,需要轻装。饽饽房敬献一次点心,都是新做出来的,大体是满汉饽饽之类。太后是福大、量大、造化大,就拿正常的三餐和三加餐共六遍吃的来说,都是吃得痛快淋漓,随后喝上碗茶,吸两管烟。一会儿,就该传‘官房’了。

  “宫里头有两大奇怪的事:一是数千间的房子都没烟囱。宫里怕失火,不烧煤更不许烧劈柴,全部烧炭。宫殿建筑都是悬空的,像现在的楼房有地下室一样。冬天用铁制的辘辘车,烧好了的炭,推进地下室取暖,人在屋子里像在暖炕上一样。另一个是整个宫里没厕所,把炭灰积存起来,解大溲用便盆盛炭灰,完了必须用灰盖好;解小溲用便盆,倾倒在恭桶里。每天由小太监刷洗干净,所以无论冬夏,宫里绝没有臭气味。

  “老太后一说‘传官房’,就是要便盆,要大小解了。”

  老宫女慢条斯理地说,可她手里头决不空闲着,不是平整白天洗的衣服,就是择第二天要吃的菜,把工作安排得有条有理。这是她后半生孤独一个人养成的习惯。

  她笑着说:“您要不嫌絮烦,我慢慢地按照次序给您说下去。有好多是见不得人的话,请您闭着眼睛听。先说说用的手纸。

  “手纸是宫女加工好的。领来细软的白绵纸,先把一大张分开裁好,再轻轻地喷上一点水,喷得比雾还细。这一点我们都能办到,我们经常比赛,同时含上一口水,同时喷出,看谁的力气足,喷的时间长,雾星又匀又细。俗话说:拙裁缝,巧熨斗,这也是做针线活的一种技术,我们都下死劲地练。把纸喷得发潮发蔫以后,用铜熨斗轻轻地走两遍,随后再裁成长条,垫上湿布,用热熨斗在纸上只要一来一往就成了。千万不可烙糊,糊纸发脆,爱碎,就不能用了。这样把又柔软、又干净、又有棱角的便纸,折叠好备用。熨两遍,一是图干净,二是要把纸毛熨倒了。不带毛的纸发滑,带毛的纸又发涩,只有把纸毛熨倒了的纸最好用。便纸经常是放在更衣间里南窗子的茶几底下的一个木盒子里。”

  她慢声细语地说着,我眯着眼睛听,脑子里也在回味着她的话。我轻轻地问:

  “宫里头是不是把便盆都叫官房?”

  她说:“不是,只有皇上、太后、主子、小主们的叫‘官房’,我们用的一般都叫便盆。”

  我又问:“是不是旗下人有把便盆叫‘官房’的习惯?”

  她说:“我当然是旗下人了,也听老辈的人这样叫过,不过不常用。”她反问我:“您怎么啦,这句话里头还有什么名堂吗?”

  我说:“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小说。也是你们旗下人作的,叫《儿女英雄传》,叙说在一个客栈里,何玉凤救了安公子后,呆头呆脑的安公子,拿起一个盆来就洗手,何玉凤这时就嚷着说:“唷!他怎么在我的官房里头洗手哇!’由此我才知道便盆的官称呼叫官房。小说里说何玉凤是旗下一个将军的后人,将军被年羹尧给杀了,何玉凤习武要替父报仇。将军当然属于上层人物。官房大概是你们旗下人兴的名词,别的地方我可真没见过这种称呼。”

  她说:“我可不是自夸,我们臭旗人就爱穷讲究。譬如说,我的外祖母来了(我们叫姥姥),晚上住下,临睡觉前,奶(母亲)叫我给姥姥预备便盆,就可直接说把便盆拿进来,因为是我奶的亲人,没忌讳,不属外;如果便盆痰盒是出了阁的姑姑,回娘家来住,临睡前让我拿便盆,就要说把官房给姑爸预备好,因为她跟我奶是姑嫂关系,又是出了阁的,说话就比较客气了,要讲究点礼貌分寸。宫里说传官房是又庄重又雅致的一种礼貌话。”

  一提起传官房来,老宫女又眉飞色舞了。她说:“哎唷,老太后用的官房,真真地可以说是件国宝,要是现在,可以拿到万国展览会上去展览。我不是眼皮子浅,自从离开宫里以后还没有看到那样精美的东西。”老宫女是见过世面的人,她连连地赞不绝口,一定是件值得夸赞的东西。

  她说:“官房有各式各样的,一般瓷盆比较多,可老太后常用的是檀香木刻的,外边刻着一条大壁虎。啊呀!这条大壁虎刻得不用说有多好看了,它好像碰到什么猎物要进行捕捉一样,四只爪子狠狠地抓着地,这就是官房底座的四条腿;身上有隐隐的鳞,仿佛都张起来了;肚子鼓鼓地憋足了气,活像一个扁平的大葫芦,这正好作官房的肚子;尾巴紧紧地卷起来,尾梢折回来和尾柄相交形成一个8字形,巧妙地做成了官房的后把手,壁虎头翘起来,向后微仰着,紧贴在官房肚子上,下颌稍稍凸出,和后边的尾巴正好是平行的地位,手的虎口恰好可以托住,正好做为前面的把手,壁虎头往后扭着,两眼向上注视着骑在背上的人,嘴略略地张开一条缝,缝内恰好可以衔着手纸;两只眼睛镶着红红的不知叫什么的宝石,闪亮闪亮的。整个官房比瓷盆略高一些,可以骑在上面。官房的口是略张的椭圆形,有盖,盖的正中卧着一条螭虎,做为提手。这也是老太后非常心爱的东西。我当差的时候,已经是老太后的晚年了,约在她五十七岁到六十五岁这个阶段。老太后晚年肠胃不和,经常要用官房。所以我对这件东西非常熟悉。以后我也打听过这件东西的下落,有的老太监说随着太后上东陵了,有的说大概是‘宾天’了。清朝有这样一种风俗,皇上、太后、皇后死了,在百日期内,遗物除赏赐给亲贵外,其余一律用火化的仪式烧掉,这就叫宾天。回想起来,我不知有多少次看着老太后骑在上面,用手纸逗着大壁虎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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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纸和官房(2)



  “大壁虎的肚里,是香木的细末,要干松而蓬蓬着,便物下坠后,立即滚入香木末里,被香木末包起来,根本看不见脏东西,当然更不会有什么恶气味了。

  “老太后一说传官房,立刻就有几个宫女行动起来,各有各的差事。一个去传专伺候官房的太监。这个太监自从‘叫起’回来,就随时准备着传唤,所以宫女出去,点首自来。太监把用黄云龙套包着的官房恭恭敬敬地顶在头上,送在寝宫门外(一般不许进寝宫),请跪安(因头上有官房没法磕头),然后把黄云龙套迅速打开,把官房请出来,由宫女捧进更衣室。在这片刻的时间里,太后几乎已经宽衣解带了,所以不许任何太监进寝宫。第二个宫女赶紧去取油布(在更衣间茶几底下),把地面铺起来,约二尺见方。每次解溲都用油布把地遮上,把纸放在壁虎的嘴上。一切完毕,官房由宫女捧出寝宫。在寝宫门外伺候的太监,垂手躬身恭候着,双手接过官房,再用黄云龙套装好,头顶回去,清除脏物,重新擦抹干净,再填充香木末备用。因为大致能估计用官房的时间,所以太监、宫女的动作也就比较迅速。另外,在寝宫的廊下僻角处,备有轻便的瓷盒,以备临时或晚间用。”

  老宫女把宫廷中的生活微末细节,仔仔细细地又给介绍了一个片段。因为这是她亲自经历的事,所以她说的话也比较真切,含有她的喜悦也有她的辛酸。现在我回忆起来,好像她仍在一边不停地做着零碎活,一边絮叨地说着往事。可惜我记忆力减退,不能把她的话记全了,是我的遗憾。我写这篇东西,是很苦恼的,因为我想的时间比写的时间要多好多倍。回想着她是怎么说的,在什么情况下说的,尽量做到一不炫耀,二不虚浮,如实地叙述老宫女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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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奏折



  “依我看,老太后不是在享福,简直是在受罪。”这是老宫女早饭后一开口对我说的话。我赶紧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她的下文。看官,您可不知道老宫女的古怪性格,只要是她的亲的、近的或她所敬仰的人,她爱怎么评论都可以,可你千万别顺口答腔,如果你不识相,顺口帮腔跟着说了几句逆耳的话,那就认为你是揭了她的疮痂,她的脸立刻会阴沉下来,一两天里都会不痛快。相处的时间长了,我们深深知道她这个脾气。这也是旗下人的普遍性格。旗下人一见了面,那种亲热劲儿,把全家的人由老至少,挨着个地都问过好,问到一个人,对方要请一个安,道声谢谢,问者必须还一个礼。彼此寒暄问候,要用半个多钟头,请安行礼要多达一二十次。可是一句话不顺当,马上翻脸就会吵起来。旗下人就是这种骄纵脾气。我可不敢惹这麻烦,所以我只能静静地听下文。

  她沉静一会儿,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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