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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阀(默然)-第5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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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至于吧?宣抚相公不是主动辞职,要退居养伤么?”

    “你什么脑子?这几十年,宣抚相公率领我们南征北战,打下赫赫军威!他老人家正当壮年,养什么伤?若不是被逼无奈,怎么会撇下西军弟兄,让那些人在陕西乱搞?说到底,这还是朝廷……”

    话没说完,徐洪拍案道:“这是帅府节堂,你等想作甚?”

    起先那钤辖官道:“大帅,这么些年,我们追随大帅和宣抚相公征战四方,方有如今之局面。现在,那么一根搅屎棍子坐了宣抚大位,也难怪弟兄们不服。其实鄜延环庆挨得这么近,他有几斤几两,我们还不清楚么?”

    “服不服你们说了算?我遇事不还得恭恭敬敬请示人家么?你们操什么心?休提徐宣抚,他已辞去一切实职,举家迁出陕西了。”徐洪闷声道。

    这话把一众鄜延将领们震惊了,什么?不但去了职,还举家迁出陕西?这是什么他妈什么道理?陕西是怎么保全的?那是徐宣抚率领我们浴血奋战,九死一生,折了多少弟兄,费了多少钱粮才拼下来的!这陕西哪一路没有徐宣抚的脚印子?他去了职不说,还陕西都不准呆?就是这么对待功臣的?徐宣抚威名暴于南北,天下谁不钦佩?连他都如此下场,我们只怕也不必说了吧?

    顿时,节堂上议论纷纷,将领们都有怨言。徐卫弹压下去,叹道:“这些事不该我们议论,以后再以休提。如今辽军已然跟我们撕破了脸皮,金肃被占,是我们鄜延帅司的责任。你们倒是说说,怎么办?”

    “经略相公,这还用说?金肃紧挨着丰州,契丹人这是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动粗,这口气如何咽得下?非要集结兵马,夺回金肃,连带着河清东胜一并给他夺了!方解心头之恨!他方知西军不是只吃白面馍的!”

    “对!辽军新得两城,经营当不完善。大帅发兵前往,架了巨砲轰他个稀巴烂!也好叫那姓萧的小儿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了!”

    所有将领都群情激动,誓言报复。尽管这次辽军占领金肃,不曾杀西军一人,但缴械放还在鄜延军看来,确是奇耻大辱!他们是横惯了的,女真人都不惧,燕云都敢闯,让辽军这么一下子弄得下不来台,怎能不激愤?

    徐洪也是此意,当即便将军情记录,并声明请战,发往兴元府去了。

    这时,刘光世在干什么?他已经得到了朝廷的批准,可以裁撤环庆帅司,防区划给鄜延和泾原两司,所辖部队由宣抚司节制,拟编入两兴安抚司序列。拿到了批文,刘光世便积极运作,打算近日就正式宣布,怎料……

    徐卫原来那间签房里,刘光世坐在案桌后,一双眼睛就盯着桌面上鄜延帅司的军报,脸色很不好看。在裁撤环庆经略安持司这节骨眼上出这种事,实在让人无奈。不过这还是轻的,在场的人都知道,辽军之所以猝然发难,撕皮脸皮,固然一段时间以来积累的原因,但直接导致此次事件的,说不得,便是日前驱逐使者引起的。

    作为代理川陕长官,刘光世必须要负这个责,这是没法推托的。

    对面马扩、张庆、刘子羽、吴拱等人都安坐,并没有交集,人人如老僧入定,眼观鼻,鼻观心,仿佛置事身外一般。整个签房里落针可闻。

    刘光世看了几个幕僚一眼,身子动了动,喉咙里干咳两声,沉吟道:“这个……”

    幕僚们都抬起头来,想听听长官有什么见解。刘光世迎着众人的目光,颇有些犯难。说起来也真晦气,这才走马上任就碰上这档子事,新官上任三把火,我一把都没点燃,倒来场倾盆大雨。

    “金肃,虽说女真人已经送给我朝,但辽人猝然袭之,也有些说不过去。鄜延帅司请战,公等有何见解?”良久,他开口问道。

    马扩坐直身子望了望,见同僚都不发言,遂道:“金肃,当初守军向我们投降,便是我们的土地。圣上和朝廷虽然命我司交还,但未交割之前,亦是我们的责任。更不用说,现在还得知,女真人已经拱手相送。辽军袭击金肃,便是犯我疆土,形同宣战。卑职个人认为,至少,也是命令鄜延军夺回金肃,否则,朝廷的威仪,西军的军威,又在何处?”

    刘光世听到这话,真比被人抽了一鞭子还难受。面上露出作难的神情,又看向其他人:“张参议,刘总领,你们是什么意见?”

    张庆因与徐卫关系最为亲近,所以遇事一般不表明态度,此时见刘宣判询问,便道:“子充兄言论,卑职觉得有道理。”

    刘子羽知道下一个要问他,主动道:“且不论国威军威,单就川陕而言,若不还以颜色,只怕将来是非不断。”

    刘光世神情越发阴沉,又看向主管机宜吴拱,本也想问问他。但还是看了一眼之后,就此作罢,毕竟,此人在宣抚司的资历最浅。

    幕僚都喊打,让刘光世左右为难。若说打,倒也是自己在军中树立威信的一个机会,但那得打赢才行,万一打输了,自己岂不是里外不是人?若说不打,下到鄜延将士,上到本司幕僚,都齐声请战,若强压下去,只怕引起这些人的不满,自己这个位置就算坐着,也不安稳。

    思前想后,刘光世还是觉得,这个烫手山芋还是别接的好,推给朝廷吧。到时无论何种结果,都有朝廷在背后撑着。打定这个主意,他开口表态道:“本司眼下已无处置大权,此等大事,还是听行朝定夺。我即刻就上奏,对于鄜延将士,我的意见是,好生安抚,切不可在朝廷指示到达之前,作出过激的行为。公等以为呢?”

    他这话说得体面,让人无法反驳,几位幕僚面面相觑,都不言语了。刘光世见状,便让他们散了去。到了中午休息时,刘光世邀约他们一齐用餐,张庆和吴拱推说有事,婉拒了,只让马扩和刘子羽前往。

    “你笔轩子转得圆,将此间事详细写下,派人送到四川去。不要派旁人,只让李贯的儿子亲自跑一趟才好。”

    四川,梓州,射洪县。

    在县城的北面,涪江之滨,有一亭亭如华盖的灵山。名金华山,此山之所称“灵”,有两个原因。其一,山上有一座规模宏大的道观,始建于南朝梁武帝天监年间,由梁武帝下诏敕建,名“金华观”,此山因这观而得名。后来又于唐代重建,改名“九华观”。本朝英宗治平二年,下诏改名为“玉京观”。观内依次有灵祖殿、药王殿、东岳殿、祖师殿、三清殿等。奉祀真武大帝为正神。

    但是,射洪本地百姓,却极其信奉“灵祖殿”内供奉的一位神仙。本地人尊称为“灵官菩萨”,其实就是道教中的护法镇山神将,王灵官,与佛教中的韦驮相似。但是本地人更愿意相信,这位王灵官是射洪土生地长的神仙,所谓远亲不如近邻,真武大帝和其他神仙是要虔诚礼拜的,但真遇上事,还得求这位王灵官。因此,玉京观多年来一直是香火鼎盛,善男信女络绎不绝。

    除了玉京观和神仙们,此山还有一个灵处。那便是位于后山顶上的一处颇显简陋的小院。刘禹易写《陋室铭》,说“山不在高,有仙有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厮是陋室,唯吾德温”。

    这话用在金华山再贴切不过。山不高,因有王灵官,便远近知名。山脚下涪江亦不深,却传说每年二月二,都可看到龙抬头。这后山顶上的小院虽然简陋,却因为它的主人而变得非凡。

    你道这简陋小院的主人是谁?说起来有些久远了。唐宋八大家之首的韩愈,有两句诗是这么说的,国朝盛文章,子昂始高蹈。他的意思是,唐朝文风盛行,是因为“子昂”的开创。

    这个子昂,不是徐卫徐子昂,而是陈子昂。陈子昂,字伯玉,他便是射洪人,算是本地豪门。年少时,任侠使气,说得通俗点呢,就是混过。直到十七八岁,才开始发奋读书。他在这金华后山顶上,修了一座小院,终日在这里苦读诗书,终于学有所成,在二十一岁时入京赴考,高中进士,后来更成为一代大家。便是千百年后,不少人都还能随口吟出他的千古名句,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陈子昂去世后,他这个读书的小院便成了本地名胜,百姓呼为“读书台”,断不敢有所损毁,一直保护起来。诗圣杜甫当年客居成都时,还专程赶来瞻仰陈子昂遗迹。所以读书台前有一副对联,“亭台不落匡山后,杖策曾经工部来”,工部,便是指的工部员外郎杜甫。

    这读书台非止为名胜,更成为本地读书人的圣地。但凡念千字文,百家姓,四书五经的,莫不前来瞻仰。

    所以,前有玉京观,后有读书台,金华山便因这两件而知名。而现在,又一位“子昂”悄然来到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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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三章

    射洪知县衙门,本地的父母官段知县带着县丞、县尉、主簿等官员在衙门口伸长脖子打望着,似乎在等什么人。那从县衙门前经过的百姓看到父母官这架势,心里都嘀咕,虽说是县城居民,但平素里极难见得知县露面。旁边县丞县尉已经是了不得的人物,一出来谁不退避三舍?如今跟唱戏一般齐齐出场,是在等老丈人呢?这么大捧场?

    “县翁,确实是今天上午么?会不会是下午?”旁边县丞见久等不来,忍不住问道。

    段知县仍旧朝街头眺望,一边道:“我亲耳听的还能有错?肯定是说上午,但都这阵了怎么还不来?你们派人出了么?”

    “早派了,从广兴镇到武南镇,都有人在守着。只要看到仪仗,一准飞奔回来报信。县翁,说来,咱们何必在此杵着?且回衙里守候,有消息再出来不行么?”县尉说道。

    段知县摇了摇头:“自我上任本县,上头是第一回下来,我若不殷勤一些,恐惹闲话,这又是何必?”

    众属员听他这么一说,也就不再聒噪了。可四川的天气那是出了名的,一到五六月份,那日头能烤得你头皮冒烟,偏生这个衙门口又没个遮阴的地方,众人就这么烤着,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又等了一阵,忽听县尉笑道:“这还真会享受,我们县衙上上下下还太阳底下晒着,他几步路倒坐起滑杆来了。”

    众人望过去,也不知县城里哪家大户出门,居然坐着凉桥,一闪一闪往衙门这方向过来。段知县打量两眼也没说什么,人家有钱。哪怕出门买趟菜,愿意坐滑杆你管得着么?却见那乘滑杆到了县衙门前竟停了下来。那凉桥上下来一个人。也不过就是三十多不到四十年纪,个头不高,显得有些清瘦,穿一领青色单衣。手里摇把纸扇,腰里还挂个坠儿。寸长的胡须梳得整整齐齐,脑袋也梳得油光可鉴,眉宇间一股气派。跟街上的贩夫走卒显然不是一样。

    知县定睛看了。慌忙走上前去,拱手道:“长官下巡,下官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后头的属员们一看,这不正是李知州么?怎么这副打扮?俱都一拥而上行礼问候。

    那知梓州李莫,原是陕西定戎军人。幼时家贫,好读书。后来金榜高中,几经升迁,如今出知梓州。见射洪县衙头面人物都出来,微微皱眉道:“我此来,非为公务,公等何必如此?”

    段知县回头看看,笑道:“下官上任,太守是头一遭下来,不免隆重一些。下官本派人沿途接待,不想长官竟微服而来,有不周之处,还请……”

    李莫扇子一摇,打断他的话:“无妨,我不过久慕射洪风土人情,一时兴起下来看看,到玉京观烧柱香,谒陈拾遗读书台。诸公不必如此,公务繁忙,都请回吧。段知县若有暇,陪我走走如何?”

    这么好一个跟长官亲近的机会,段知县哪肯放过?再加上,他与李知州有私交,关系很不错,遂连连点头道:“下官荣幸之至,这时近中午,是不是请长官先用了饭,下午凉快些,再去金华山上?”

    后头县丞也道:“炎天暑热,好歹请太守用了饭,吃碗茶,再去不迟。”

    “就不必客气了。”李知州见他们实在热情,说完这话不再多言,自往滑杆上坐。段知县见状,便回头让众属员回去,晒了这么久也够辛苦的。又见李知州坐了滑杆,他心想我若坐官桥,则是在长官面前托大。若随轿走,又有失斯文,显得谄媚了。

    正作难时,李莫倒发现了,又从滑杆上下来,问他道:“此去金华山多远?”

    “那倒近得很!从此处往北走,不消半柱香时间便到。”段知县回答道。

    李莫听了,谓随从:“那你们不用跟着,把桥寻个地停了,自去吃酒吧。一路过来也辛苦,这点钱权作酒资。”说罢,从身边包里取了半吊钱给轿夫。

    段知县见状赞道:“太守体谅下人,宅心仁厚。”

    李莫淡淡笑笑,便让段知县领路,两人同投金华山去。后者未免招摇,取了幞头让衙役拿回。结果一路上,日头实在毒,李知州倒有把纸扇打开遮住脑袋,苦了段知县晒得满头汗,还要不停地给上司介绍风土人情。不一阵,至金华山脚下,果见是个好处去!但见山上松柏茂盛,郁郁葱葱,亭台楼阁半掩于丛林之间,间或几声观中钟响,听在耳里,便以为这是神仙般的所在了。

    那山脚下一条河,玉带一般,河上架一桥,李莫抬头看了匾,飞虹桥,口中赞一句“好个所在”,便抬脚往桥上去。

    “这桥本名百尺桥,因陈子昂《登金华》中‘鹤舞千年树,虹飞百尺桥’一句,遂改今名。”段知县拿手帕擦着汗介绍道。片刻间至山门前,只见一座牌楼甚是高大,中书四字“蔚蓝洞天”,有大家之风,看落款,却是黄庭坚的手笔。

    段知县正要请长官上山,李莫问道:“我听说,这金华山下,涪江之中,有一‘鹭与洲’,不知何在?”

    “太守竟连这也知晓?那‘鹭与洲’只在绕过山去,涪江中心,十几亩地大小。本无人居住,县里的大户人家爱其景致,遂修了别院。平常没什么人去,前些时候不知打哪来了一户人家,买下了房产。哦,对了,太守为此还特地嘱咐下官,予其方便。”段知县道。其实他也纳闷,到底是什么来头的人物,降临我射洪地界?还要劳动知州打招呼?只是猜测着可能跟李知州有交情,倒不便去细问。

    “那劳烦你前头引领?”李莫道。

    “太守不去山上?”段知县一怔。

    “金华山就在此处,也跑不了,何必急在一时?走吧。”李莫笑道。

    段知县也不好多问,便前头引路,绕过金华山脚。涪江赫然就在眼前。只见那宽阔的江面上,水波不兴。江面在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一艘渔船上。渔夫使劲摇着橹,船头停几只鱼鹰,都缩着头,那扁舟驶过。荡起一片波纹。

    江中心,果见一十来亩地大小的小岛。呈蛋形,俱是平平整整的土地。中心处,建有几所房屋。并无甚遮掩。都是青瓦矮墙,取精致而已,谈不上气派。此时已到饭点,那处房屋有炊烟袅袅,想是正在作饭。

    李莫看了半晌,不停地点头。颇有些倾慕向往之情。半晌之后,才道:“过去。”

    江边的小码头处。停了一只船,也不见船夫,段知县一时着了急,四处寻找,正巧碰到一个本地汉子,正提了几斤肉,几块干豆腐,另一支手提了一罐酒,行色匆匆。段知县叫了过来,让他驾船。

    那汉子却作难道:“县翁,我家中今日请人割麦,正等着酒肉回去下锅。若送县翁过江,岂不误我的事?”

    段知县好似认得他,笑骂道:“好个实心肠的蠢货!你送我们一程,能误你多少时间?再说,我一县父母,能让你白送?稍后赏了你钱拿回去,还怕你婆娘骂你不成?”

    那汉子听了,还是为难,在段知县连哄带骗下,这才将酒肉豆腐挂在旁边树枝上,投船走去。方走几步,觉得不妥,又回来取了酒肉放到船上,这才安心。李莫和段知县看得哭笑不得,后者向长官解释道:“这是本地的一个愚汉,最是实心肠,脑子不太开窍。没奈何,得骂他一骂,粗言秽语,恐误了太守尊听,还请见谅。”

    李莫“呵呵”轻笑,并不说话。一行人上了船,那愚汉倒有把气力,把艘小船摇得飞箭一般往前窜,竟如平地行走一般。不一阵,便到了那江心小岛,汉子从船上抽了板架起,段知县扶着李知州小心地下去,等沾了地,回头道:“去罢!莫忘了你的酒肉!”

    那汉子却不肯走,显得有些急了:“县翁不是说赏我钱么?”

    “嗨!你倒不傻!”段知县笑道。一摸腰间,脸色突变,坏了,这走得匆忙,也没带钱啊!这不是在长官面前丢脸么?

    李莫看了出来,又从包里抓了十几二十个钱,往船上一扔,叮叮当当作响。那汉子欢喜得很,弯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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