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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阀(默然)-第5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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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入金辽战事。接受人家土地城池和部队装备,本就不对,如今还回去,不可以出了差子。要嘱咐鄜延经略司,不要大意了。”

    马扩点点头:“这是自然,宣判的指示,一定让人传达给徐经略。”

    “这便好。”刘光世说一声,便拿了旁边大印,双手捧定,用力地盖了上去。盖完,仔细把印放入匣子,又拿起公文上上下下地看,这才交还马扩。

    马子充拿了命令出来,唤过本司一名干办公事,乃是当年徐卫起兵时,从大名府徐家庄带出来的老人,姓曹的,吩咐道:“你亲自走一趟,将命令传达给徐五经略。你只转告他,按原定计划行事就是。”

    命令很快送到延安府,徐卫去职之前,就已经把这件事情仔细告诉了堂兄徐洪。因此,徐五一接到命令,马上就派人准备向金国交割。

    在这件事情上,金国其实并不积极。当初徐卫派人去大同府见仆散忠义,声明要交还土地城池以及降兵降将时,仆散忠义还怀疑有诈。为什么?只因东胜州、河清军、金肃军、宁边州这四个地方,正好处在黄河拐角处。

    黄河流域,呈“几”字形,而这四地,就处在“几”字的右上角之内,注意是之内,而不是外头。现在,这“几”字右上角里头,原来由金国控制的河清军和东胜州,都被辽军攻占了,而金肃军跟宁边州又投降了西军,也就是等于说,金国在这个“河套”的势力,已经不复存在,完全退过了黄河。

    结果,大宋又要把两地交还给它。这土地是好东西,但问题是,你还给他,他守得住么?契丹人就在它面前虎视眈眈,双方都能感觉到对方鼻息的距离!

    所以,仆散忠义非常纠结。你若不要,人家巴不得笑纳了,若要,又根本没办法驻守。实在拿不出主意,便请示燕京。完颜亮乍闻此讯,非常吃惊!他倒根本不在乎这两块地盘,他吃惊是在于,以徐卫的作派,吃进嘴里的肉,断没有吐出来的道理!这是怎么个情况?

    大同府来人禀报说,西军方面称,是奉杭州之命。金国君臣从这一条信息上分析得出结论,徐卫是迫于宋廷的压力,不得不如此。但这样一来,又说不通了,徐卫是什么人?他在川陕都生了根了,还会搭理杭州?因此,只有一个可能,杭州跟徐卫不对路!

    恰在此时,有出使南方的金使归来,告知宋廷有重大人事变动。执政多年的南朝次相徐良主动辞职,离开了相位。他辞职以后,南方朝廷里去职外任的大臣非常之多。看样子,应该是政治斗争的结果。

    完颜亮综合消息一分析,喜出望外。这是南朝在打击徐家的势力!如果说只是换宰相,还不足为奇,南朝有这个频繁更换宰执的传统。但是,徐良不是一般人,就连金国君臣都知道,南朝以前一直是徐良说了算。他去职,必有内情。如果这还不能说明问题,那么徐卫被迫交还土地降军就是铁证!

    好!太好了!南朝这是在作大金国想作,而作不到的事情!

    那徐良一直是大宋朝中主张对金强硬的实权派,他去职,可能就意味着南朝对金策略的转变!而徐卫,简直就是大金国的心腹巨患!是金军的生死仇敌!他坐镇川陕,手握雄兵,又有便宜行事大权,时时刻刻不在威胁着大金国的中枢所在,燕京地区。现在南朝打击徐家势力,这不但给大金国减压,更让金国君臣看到了自己近年来对宋“示好”的收效。

    完颜亮暗爽不已,为了继续结好他的赵皇兄,他大方地表示,宁边州和金肃军大金国就不要了,当作礼物,送给大宋,只把部队接收回来就是了。因此,一面派人接收,一面遣使南下,讨好卖乖。

    冬月,金国大同府仆散忠义派出使者到鄜延,约定本月二十九,在丰州边境上接收。原来女真人想在黄河岸边交割,但徐洪不同意,坚持只把金国降军送出丰州了事。仆散忠义不料有诈,怕坚持己见,反倒让西军笑话大金国胆小,遂同意了。

    那七千降军,自打投降之后,先是徐勇将他们解除武装,后来徐洪又下令将他们分散安置。干些什么?暂时给西军当劳役,比如修城墙,挖沟渠,反正我养着你不能白吃饭吧?

    降军们都有怨言,他们原来是金国正规军,干的是刀口舔血的营生,现在却他妈当苦力!可没奈何呀,这降军不是那么好当的,能捡条命就不错了,权且忍耐着吧。西军把咱们分散安置,看样子,这苦力还不知要当到几时是个头。

    二十九这一天上午,鄜延帅司将所有降军集合到丰州郊外,其辖下的麟府安抚司长官徐勇亲自出面料理此事。

    金军降兵们陆续汇拢,这些被解除武装的士兵颇有些疑虑,不知道接下来是什么命运。他们四处张望着,又互相传着话。只见西军的骑兵在远处警戒,步军扎在外头形成合围之势,看这样子,莫非今日该遭!

    “我觉得心头跳得慌,要出事。”有金兵小声道。

    “娘的,西军是想要我们性命吧?”

    “不会,如果要我们性命,当初投诚时就取了去,何必等到现在?”

    正议论时,负责押解的西军士兵喝道:“休聒噪!快走!”

    七千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汇聚到丰州郊外的旷地中,倒也颇有声势。只是,脱毛的凤凰不如鸡,没有了武装,这些旧日的精锐部队,不过就是待宰羔羊而已。徐勇望着一片攒动的人头,在马背上对旁边的曹干事道:“下午你就别去了,到时候乱起来,恐有个闪失。”

    那曹干事扭头看着徐少帅笑了笑:“少帅莫不是忘了?当年我可是在徐家庄追随太尉起兵的,如今虽在宣抚司勾当,身上的本事却没丢,怕个甚?”

    徐勇点点头:“随你吧。”语毕,便命部下去汇总人数,当日受降时,得将官士卒整七千二百。接收之后,死了些许,如今要交还,总得给人一个详细数目。一阵之后,部下将从各押运军官那里得来的数目上报,今日集合此地的金军,共计七千一百四十三人,也就是说,因伤病或者其他原因,死了五十七人。

    “行,有数了,吩咐下去,让这些金兵都吃饱喝足了。”徐勇下令道。“饿着肚子可跑不快。”曹干事闻言笑了起来。

    衣衫褴褛的金兵们正议论纷纷,六神无主,连日赶路,此时是又累又饿,可巧了,便有人瞧见外围生起袅袅炊烟。有那不晓事的,还欢喜得紧,这下好了,有饭吃了。可那些老兵油子们就嗅到不同寻常的味道。

    一群汉签军聚在一处,因为天,都把双手拢在袖中,缩着肚子,不停的在原地跺着脚,其中有年长的对小兄弟们道:“西军埋锅造饭,八成是给我们吃的,你们知道这叫什么饭么?”

    其他人纷纷摇头,都说不知,有一个灵巧的脸皮一跳:“莫不是断头饭?”

    这话把旁人吓得不轻,纷纷喝斥道:“你这吃屎的嘴!能说句吉利的!”

    “别骂!我看也是如此!”那年长的说道。“让我们吃了这一顿,好作个饱死鬼!南边,但凡犯在官府手里,判了极刑的,临头一刀前,都要给你吃顿饱。免得你到了阎王殿上还叫饿!”

    “哥哥,可别吓唬弟兄们!咱们当日在城里,千难万难,树皮都扒来吃了,总算还是撑过去。别到了今天才……”

    “唉,娘的,不管了,好歹也个作饱死鬼,总强似当初饿死在城里要好!我听人说,这一世作了饿死鬼,下一世投胎就得作乞丐。我他妈是不想当叫花子。”

    “当乞丐我都认了,别叫我再他娘的当兵,我去他娘的!”

    这一伙汉兵骂骂咧咧,声音越来越大,旁边其他降兵听了去,或者语言不通听不明白,便纷纷打听。消息很快传遍了所有降兵,徐勇在高处明显看到降兵军中起了骚动。他可不想在这当口出什么乱子,因此回头道:“放一火,给他们压压惊。”

    “得令!”一马军军使应声道,随即一招手,带数十骑奔出去。手里都提三眼铳,这玩意,虎捷马军早不用了。

    那降军们正群情激愤,又惊又怒,在外围的突然瞥见有马军冲过来,都叫着不好!却见那伙马军在不远处勒住马,都把手里的器械举向天。随后一连串的炸响,嘈杂的人潮逐渐安静下来。

    降兵们都是跟鄜延军打过交道的,在战场上见识过西军火器的厉害。因此一听到这声响,立马条件反射似的矮腰缩头!放了铳之后,又有步卒插入人群中喝令降兵噤声,这才弹压下去。

    没多久,见得炊烟停了,想是饭已作好。又等一阵,便有人来抽降兵去,挑了一担担的馍来。饥饿的金军看到食物,若不是旁边有全副武装的西军在弹压,他们早冲上去了!不等箩筐落地,无数双手从四面八方伸过来,抓了馍就往嘴里赛!整个降兵阵乱了套!

    那饿得不行的降卒大口大口地嚼着,也不管是不是好粮,噎得直翻白眼!甚至还有咽不下去的,使劲捋着喉咙。最外围警戒的鄜延士卒,都听见响成一片的“吧哒吧哒”,那吃相,没法说。

    在他们拼命进食的时候,有西军军官,挎着刀,带着兵进来巡视。但遇见挡路的,一鞭子抽过去,居然还是顾不得疼,只顾吃。

    “长官,这是最后一顿不?”突然有人问道。

    那军官寻声望去,这个兵却有些老了,或许是个金军军官也说不定,手里拿了块馍却没有吃,想是没有食欲。对方说的不是汉话,而他却听懂了。

    “党项人?哪一家的?”那丰州军官问道。

    “苏尾。”老金兵回答道。

    “苏尾?倒巧得很,我也是苏尾,怎么作了金兵?”丰州军官问道。

    “虽是苏尾,却在夏境,当年夏主投金,我们弟兄随了去。后来大金国便把我们安排到边境驻扎,听女真人节制。”那老兵道出原委。

    那丰州军官上下打量了他,又左右看了看,道:“你过来。”

    那党项老兵一怔之后,果然探过头去,只听对方道:“既是一家,我便透个信给你。如今我们大宋跟大金化了干戈,大金皇帝认我们大宋天子为兄,两国如兄弟一般。金肃和宁边两边,原是大金国占着的,我们合不该要。因此如今主政川陕的刘宣抚奉命要还回去,连带着你们,也要交还金军。所以,不必担心,下午,你们就能回去了。”说罢,那丰州军官笑着拿马鞭轻轻打了他一下肩膀,带着人自去了。

    党项老兵呆立当场,半晌之后,将手中馍往地上一扔,吃不下去。旁边弟兄们一看,纷纷问其缘故。那老兵叹了一声,道:“祸事了,宋军要把我们交还大金国!下午就交割!”

    他这一句话,不啻一声惊雷!原来把我们集结在此,是为了交还大金国?这么说,下午我们就能回去了?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刚才还以为饱餐一顿准备上路呢!

    士卒们喜笑颜开,老兵暴声喝道:“都闭嘴!回去也是个死!”

    “千户,这是怎么说!”他的百夫长急问道。

    那被称千户的老兵四周一望,双手下按,示意大伙蹲下来。旁边其他士兵一看,也围了过来,听他要说些什么。

    千户仰着头四周一望,看到的是一双双焦虑的眼睛,尽管四周都很嘈杂,他还是压低声音道:“你们说,我等是怎么到这里的?”

    “这,还用说?当初势穷,不得已,投降了西军啊。”

    “那我再问你们,我们投降时,辽军可曾兵临城下?”

    “那倒不曾,只是东胜州跟河清军都完蛋,契丹人又把着黄河,我们粮尽援绝,不投降西军,只有死路一条。”

    “这就是了,辽军不曾打到金肃来,我们投降西军,便是不战而降。就算回去了,能有我们的好?仆散元帅治军你们是知道的!”千户威胁道。

    四周将士沉默了,仆散忠义治军严厉,这谁都知道。军中执法尤其严苛,若犯军规,轻则军棍,重则处死,我们降而复返,恐怕没有好果子吃。更何况,我们还是党项人。

    “千户,我们根本没得选择,只有回去一条路可走。西军,是断断不会收留我们的。”百夫长说道。

    千户冷笑一声:“要回,你们回,我是不会回去的。”

    旁边有士卒立即求道:“千户,弟兄们追随一场,是生是死,好歹也在一处。若有明路,也指给弟兄们看看吧。”

    那千户只是闭口不言,众军求得急了,他才道:“仆散元帅治军严厉,我们又是党项人,女真回去,或能免死,我们铁定要掉脑袋!回去要死,西军又不肯收留,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

    “千户是说……回夏境?”有人试探着问道。

    “正是!我们如今亡了国,投谁都是投。夏境虽被契丹人占着,但我就是死,也要死在故土上,总强似死在异乡,魂魄也回不到家!我们如果奔辽,投奔萧合达,他原是夏臣,若见我们是党项人,未必就不容!”千户坚定的语气,倒感染了不少人。

    其实他的话不完全是真。确实,仆散忠义治军严厉,但是他们是势穷而降,且没有投降进攻的辽军,而是转投了西军,情有可原,回去未必就死。但是,以仆散忠义的治军原则,士卒可以免死,军官肯定不饶。所以,他才要鼓动这些党项兵跟他一同投辽。

    那四周党项兵听了,都有些心动。但是,西军在旁边押着,怎么逃跑?

    当拿这话去问时,那千户回答道:“我仔细看了看,西军虽然押着我们,但其实兵力并不多。威胁最大的就是那一支马军,如果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跑,便是长了八条腿也是个死。所以,我们要在交割完毕之后,金人领我们过河之前,见机行事!谁愿跟我去?”

    他的百夫长当即就道:“我愿随千户!”军官一带头,士卒哪长脑袋?纷纷同意!当下,凡属党项的降兵都互相通着消息,甚至连契丹兵和汉兵也串联,就是瞒着女真人。这七千人里,大部分都是党项兵、汉兵、契丹兵,只有军官和少数士卒是女真人。所以,饭吃罢,除女真人,其他人都串通得差不多了。

    而徐通和曹干事也估计他们串通得差不多了,便下令集结,往丰州边境上前进。鄜延士兵呼呼喝喝,押解着七千降军,数百鄜延骁骑在后压阵,浩浩荡荡向北而行。

    约莫走了不到两个时辰,已经抵达事先与金人约定的地界。但金国方面的人员还没有到,徐勇暗中传令,稍后,只要一交割完毕,金人接了手,所有部队立即撤回。不管背后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予理会。

    “来了。”曹干事望到前方有马飞驰而来,对徐勇道。

    徐少帅伸长脖子一眺,又听他疑惑道:“怎么才几个?”

    “女真人的势力退出了大河,现在西岸是我们和契丹人的天下,他们怎敢声张?倒不怕我们,只怕惊动了河清的辽军追杀过来。”徐勇笑道。这倒也正好,光凭这点人马根本弹压不住。

    片刻之后,但见百余金骑奔驰过来,人马倒还雄壮。都执枪背弓,显是作着战斗准备,以防不测,但防的,却是辽军。

    到了近前,大队停下,三骑放慢速度前行,徐勇一见,便和曹干事以及部将们迎了上去。对面三个人中,有一个是汉人,徐勇便望定他问道:“来者何人?”

    “我等奉仆散元帅之命,前来接收。敢问是鄜延经略司的官人么?”那汉官问道。

    徐勇点点头:“我是鄜延帅司辖下,麟府安抚使,奉上司令,今有七千一百四十三人,俱在此处。你们可清点人数,若没差错,交付了文书,我便可回去复命。”

    说罢,呶了呶嘴,曹干事打马向前,自怀中取了文书递过去,那汉官接了,其实就是一张“收条”而已,写明某年月日,某司向某司交割金国降军多少人。那汉官显然没有清点人数的打算,他们来的不过百十骑,要去数七千人,得数到几时?

    朝一片攒动的人头望了几眼,扭头示意了一下,旁边军官即回头下令。当即便有数十骑脱离队伍,奔向降军阵中。其实他们去,也只不过是看看,以示谨慎而已。走马观花似地看了回来,上报无碍。

    那汉军便掀起衣摆,从腰间取了印记,往文书上一盖,交还曹干事,还说了声“有劳”。徐勇没料到女真人办事如此马虎,要是交战,我混几千兵在里头让你带回去只怕你也不知道。

    其实,女真人对讨回土地降军都兴趣不大。但是城池可以因为无法防守而送给南朝,但降军如果弃之不顾,总没有道理,因此这才马虎。再加上这里距离辽军太近,如果时间拖久了,难保不出事,因此要速战速决。

    曹干事拿了文书,交给徐勇过了目,确认无疑之后,徐勇便对那汉官道:“既已交讫,那就没我们什么事了,告辞。”说罢,便下令回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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