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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贼(风再起时)-第1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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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季才能够请到此人?”盖俊一脸讶然,他不认识李邵,但看他的从政履历,极为丰富,又是知名之士,若招入麾下,美矣。

    杨俊笑回道:“如是旁县,李伯导十有**会拒绝,然而帝都雒阳,则又另当别论了。下官有七八成把握。”

    盖俊点点头,随后把目光转到盖胤身上,后者立刻道:“我推举的人是小妻卫氏从兄卫觊卫伯儒。”

    盖俊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因盖胤纳卫氏、毋丘氏之女,是以他特别关注两家才俊。

    此支卫氏和汉大将军卫青河东一脉无甚关系,起始为幽州代郡卫氏。

    卫觊曾祖卫嵩五经俱通,堪称北疆一代宗师硕儒,汉明帝闻其名,乃征召入朝。卫嵩在家乡接到诏命后,向西入并州,经由雁门南下,许是年纪大了,走到河东安邑时病卒。汉明帝哀其不幸,把卫嵩死亡之地,数以千计田亩赐给其后人,卫氏从此在河东安邑落地生根。

    卫氏自卫嵩开始,三世并有名声,遂成河东望族。

    卫觊继曾祖、祖、父三代之风,少夙成,游太学,以才学称,年二十余归家,闭门苦研诸经,另外《史记》、《汉书》、《律令》,诸子,无不综览。今年不过三十余岁,已是河东名士之流。

    去年盖军袭占河东治所安邑,河东太守臧洪亲自登门,费尽口舌才将卫觊请出,聘为功曹。前广陵太守张超重臧洪之才,政教威恩,不由己出,动任臧洪,今臧洪同样把一郡大小事尽数托付于卫觊,由此便知后者之才。

    盖俊觉得三个人选都挺合适,不过他更倾向李邵,毕竟后者曾经当过一州之主,眼界、能力必然高人一等。而荀悦、卫觊皆以经学著称于世,前者留在身边几年,待磨去文气再派出去不迟,卫觊现阶段则更适合在臧洪的扶持下理政,积累经验,说不定两三年后就能迅速爬到两千石。最后问贾诩道:“文和心中可有人选?”

    贾诩摇摇头道:“此三人确有守雒之能,下官便不做推荐了。”

    不知不觉间一行人已经来到河南尹官舍门口,盖俊决定道:“季才,你马上写信邀李伯导,务必要请到其人。”

    杨俊欣然应诺,当盖胤提出用其小妻卫氏从兄卫觊时,他一度担心盖俊会任人唯亲,事实证明他多虑了。盖俊日后也许会有意识重用‘亲戚’,但绝不会胡乱提拔。

    荀?、盖胤提议未被采纳,都是一笑了之,两人一个是和盖俊相交十几年的朋友,一个是名为叔侄,实为兄弟,感情非常人所能及。

    盖俊入官舍巡视,盖胤出任河南尹不过数日,尚来不及招募官吏,幕府颇空。盖俊在官舍转悠几圈,便让诸人散去休息,他则在盖胤的陪伴下前往医舍去见张仲景,并特别叫上戏志才同行。

    戏志才何等聪明,一瞬间便明白了盖俊意图。

    张仲景由于治愈蔡中郎之女、盖俊之妻蔡琬绝症,名著京师,遂有神医之名,不过自此以后,张仲景步入仕途,周旋地方,便很少再听到他的神迹,慢慢淡出人们的脑海。当然了,在荆州,他还是有着非常大的名气,但更多的是一位懂得医术的好官,而非为官的神医。后来张仲景致仕,或隐居研究医术,或入山采集草药,看病也多以乡人为主,很少有外来之人求医,所以名声一般,充其量只能算地方名医。

    戏志才隐约听说过张仲景的名声,却也并不以为他比颍川名医高明多少。何况,他本身无病,只是为酒色所侵导致身体孱弱,只要他可戒掉二者,身体自然能够转好。问题是,酒色乃他平所唯二所好,他戒不掉,也不想戒。人活一世,何必顾虑太多。

    不过话又说回来,盖俊作为天底下势力最强的诸侯,猛将如云,谋臣如雨,犹对他这个名声不显之人关心备至,心中颇为感动。

    盖俊有着现代思想,说他是当今时代最重视士卒性命的将军也不为过,自组建射虎、落雕二营时,他就花费重金大量募集医匠。时至今日,基本可以保证行军时每屯(五百人)配有两位分别精通金创、折伤的医匠,以及数名学徒。像是年初东征冀州,盖俊将兵四万,军中携带足足一百六十名医匠、数百名学徒,确保大部分人能够得到及时的救治,阵亡人数远远少于对手。

    盖俊发动雒阳战役,固然大胜董卓,成功收复帝都,却也免不了兵民伤亡,如今雒阳城内足有数千伤员,盖俊为了保证他们有一个良好的环境养伤,将三公府暂时改变医舍。盖俊抬腿跨进门,一股无数草药混合而成的气味扑面袭来,钻入鼻孔。从担任北地长史算起,盖俊掌兵已有九年之久,对治疗外伤的草药了解程度,不逊当世名医,他甚至能够仅凭嗅觉,就可推断出四五样草药,有王不留行、续断、泽兰、地榆……

    “将军……”一名医吏看到盖俊等人行来,急忙上前见礼。

    盖俊示意他不必多礼,问道:“张仲景在何处?”

    医吏答道:“在东院。”

    “嗯,你去忙吧……”盖俊言讫,直趋东院,显得轻车熟路。

    盖俊一行人到来时,张仲景正忙得满头大汗,有人告诉他骠骑将军来了,他也只是微微一怔,回头向盖俊一揖,继续医治病人。

    盖俊哑然失笑道:“十数载未见,张神医脾性始终未改……”他上一次见到张仲景时,还是十几年前,那时后者尚未满而立之年,虽相貌老成,但终究是年轻人,而今年约四旬,相貌,气质均是大变。

    张仲景此举堪称狂妄至极,换了旁人,盖胤一定会第一时间冲上去把他的脑袋拧下来,然张仲景于族叔母蔡琬有再造之恩,且盖俊没有动怒,只得当做没看到。

    盖胤选择无视,杨俊却不满道:“此人太过无礼。”

    盖俊摇头道:“不然。医者以救人为第一要务,正该如此……”

    “……”杨俊无言,既然盖俊认为对方做得对,他何必自讨没趣。

    盖俊不想打扰张仲景救治病人,退出东院,以和诸人商讨政事打发时间。一个时辰后,张仲景终于出来,向盖俊致歉道:“这几日天气转热,兼生蚊虫,不少人伤口溃烂,若不及时救治,恐有性命之忧,无礼之处,还请将军见谅。”

    盖俊笑着摆摆手道:“无妨,医者父母心嘛……”

    “医者父母心、医者父母心……”张仲景反复咀嚼这句后世名言,击掌叫好道:“好一个医者父母心,真是一语道尽我辈……”张仲景偶然瞥到戏志才苍白脸颊,当即止住话语,神情凝重地走到后者面前,察其五官、舌苔等。

    盖俊问道:“张医师,敢问其病……”

    张仲景叹道:“若无意外,他至多还有五六年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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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零九章 家

    第三百零九章家

    张仲景叹道:“若无意外,他至多还有五六年可活……”

    “……”戏志才玩世不恭的面庞猛地一僵。他今年不过三十出头,以前颍川诸医师告诫他如果再任性妄为,难过四旬,这是一个相对比较模糊的答案,戏志才自认还有十年大好时光,满不在乎。然而张仲景直接点出他仅剩五六年可活,顿时懵了。

    五六年,太短暂了,短暂到可能一眨眼就过去了。

    生平不知怕为何物的戏志才,终于感到怕了。

    荀?心忧知己好友,急忙出言问道:“敢问张医师,可有救治之法?”

    盖俊正色道:“张医师手段通天,医术绝世,昔年治愈吾妻绝症,手到擒来。志才乃是国家栋梁之才,张医师一定要想想办法。”

    戏志才瞳孔一缩,紧紧盯着张仲景。

    张仲景道:“诸君当知他为何体虚至此,戒掉即可……”

    “……”戏志才扯了扯嘴角。

    荀?苦苦一笑,戒掉即可,说来简单,谈何容易。好友嗜酒好色之烈,他还未见过第二人可与之比肩,举一个最直接的例子,当初他请戏志才出山,后者路上常常按耐不住,马车中时有靡靡之音传出,着实羞煞人也。

    张仲景也知似他这等身体状况,必是痴迷其中之人,想要戒掉,可谓万难,再度开口道:“若戒之不掉,则需节制,加以调理,也不难消除病根。”

    戏志才眼眸不禁一亮,急问道:“怎么个节制法?”

    张仲景道:“房事三日一次,酒每日一斗,含服我所开汤药。”

    戏志才面如土色,在他看来,这与戒掉何异之有?要知道他可是每日三次房事、半石酒犹嫌不够的人。不过戏志才是真的怕了,为了小命着想,他决定试试看。只是,他对自己信心不足,酒色对他的诱惑太大了。

    戏志才点头同意后,张仲景当下唤来一名医吏,令他照着自己所出配方抓药。戏志才拿到药,便向诸人告辞而去。

    事情已毕,气氛略宽,盖俊询问起张仲景近年情况,后者一一回答,盖俊最后问道:“张医师尚有出仕之志否?”

    张仲景摇摇头道:“年轻时一心出仕,全赖蔡中郎提携,方能如愿,六七年间数镇县府,发觉两者不能兼顾,乃借乱象,弃官研医。”

    盖俊想了想道:“张医师为孤医曹从事如何?主并州大小医吏。”从事皆由州牧、刺史私募,初时不过数人,各有分工,后来刺史权柄日厚,从事渐渐增多。像医曹从事,根本就没有这个官职,是盖俊临时发明的。

    张仲景沉思片刻,颔首应之。他不想出仕是因治政繁琐,怕耽误医学研究,医曹从事主医,既清闲又符合他所学,正合适。

    随后不久,张仲景听说某位病人病情急剧恶化,向盖俊告罪,匆匆返回东院。

    盖俊不由失笑,带着众人离开。

    四月的并州,彻底告别了初春的凛冽,进入春暖花开的季节。

    太原郡,晋阳城,护卫森严的骠骑将军府深处,三女一童漫步仙境般的花园。经过春秋、战国数百年的动乱,以及秦末大乱,汉高祖刘邦建立汉朝,数百年里大部分时间太平安定,各种发展非常快速,远迈汉前。比如说园林,汉前园林游赏功能颇为一般,而汉代,则逐渐得到强化。

    似骠骑将军府园囿,有筑土和构石相结合垒成的叠山,所谓叠山,即假山也。得太原水域发达之便利,引活水入府,形成一潭小型湖泊,水面清澈碧波,光可鉴人。又有树木花草数以百计,有枣、桃、李、奈、查、棠等等,有些为并州本地出产,有些为他方移植而来,林木茂盛、芳草四野,美不胜收。所以说此为仙境,一点不假。

    三女年纪较长者约二十余岁,身长七尺一寸,比普通成年男子尚高些许,明眸朱唇,齿如瓠犀,颜容如画,体态娇娆,身影漫步绿草间,有一种说不出的高贵典雅。另一女约十五六岁间,长六尺九寸,在女子中亦属身量高挑之列,容貌绝美,和年纪较长者有五六分相似之处,艳丽则更胜一分。最后一人稍稍逊色,但也是百里挑一的清秀美丽女郎,或者妥当一些,她的发式清楚地向人们表明,她已嫁做人妇。

    三女不是旁人,正是蔡琬、蔡琰、蔡?妻羊男,旁边那个童子,自然就是盖俊、蔡琬所生盖谟了。

    盖谟年方七岁,柔顺乌黑的秀发在头顶左右各扎一个结,就像羊角,可爱极了。此,总角也。面如满月,唇若涂脂,一双大眼睛乌溜溜转,显得古灵精怪,惹人怜爱。

    三女任由盖谟小小的身子在草地上奔跑、嬉闹,她们三不五时提醒他小心别摔着了,彼此轻声交谈着蔡?事。

    蔡琬由于丈夫盖俊和董卓势如水火,父亲蔡邕那里她无力阻止,但弟、妹,她无论如何也要把他们留在晋阳。经过大半年耐心劝说,乃弟蔡?已有意动,只是有些不放心长安的父亲。不久前盖俊再次与董卓开战,成功收复帝都雒阳,蔡?惧董卓怪罪,不敢复提回返长安,前日终于答应出仕并州。

    盖俊离去后,别驾王信暂慑并州政事,他是卞薇弟卞秉的姻亲,理论上和蔡家不是一系,不过现今州郡固然不服王命,但朝廷威仪还在,自然牵扯不上立嗣继承其势力的问题。诸子要继承也是继承其美阳万户侯的爵位,以盖俊今时今日的地位,有什么好争的,是以双方共事和谐,并无龌龊。

    王信得知蔡?有出仕之念,没做多想,第一时间找上治中李?。

    蔡?年十九,不满弱冠,虽略显年轻,可他是大儒蔡邕独子,盖俊妻弟,显然不能以寻常待之。两人经过一番商议,决定让他暂任治中吏,随治中李?熟悉政事,待盖俊回来,再作调整。

    羊男已怀身孕,外出一个时辰,精力渐渐不济,蔡琬命婢女将她扶回卧室,继续与妹妹蔡琰观景聊天。

    蔡琬聊着聊着,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刚才还叽叽喳喳的盖谟,怎么不出声了,扭头看去,只见盖谟垂着头一步一步向回走。

    蔡琬自幼身怀绝症,能生下一个儿子,是上苍垂怜,平日宝贝得不行,急道:“魏奴,可是摔到哪里了?快过来让阿母看看”

    盖谟瘪着嘴摇头,脆声道:“阿母,没摔到,我想阿父了。阿父、阿父什么时候回来呀我已经、已经背诵二十首《诗经》中的古诗,我、我想背给阿父听。”盖谟边说边哽咽,大眼睛里蓄满泪水,如雨而下,冲刷着白皙的小脸,小模样甚为可怜。

    盖俊正月离家,今已四月,小家伙足足三个月没看到父亲了。

    盖谟想念盖俊,蔡琬又何尝不想,俯下身哄拍盖谟之背,道:“魏奴不哭、魏奴不哭……你阿父啊,很快就回来了。”这倒不是蔡琬哄骗儿子,盖俊克定帝都雒阳,而无西征之心,不出意外,近期就会回返。

    盖谟抽搐着鼻子问道:“很快是多久。”

    “至多一个月。”蔡琬含笑说道。

    盖谟闻言小脸顿时再度垮下来,“还要这么久呀”

    这时,卞薇从院门进来,她今年已三十有二,整个人犹如一颗熟透的蜜桃,特别是凤眼后长长的尾梢,配上丰润双唇,散发出惊心动魄的魅惑,便是石人见了也要怦然心动。

    每日,无论刮风下雨,抑或酷暑严寒,卞薇都会来见蔡琬,以示恭顺。她并非应卯似的问候一声就离开,而是少则停留一个时辰,多则数个时辰。蔡邕堪称十强全能,为士之楷模,蔡琬不让乃父,琴艺、笛术当世无双,少有人及,兼通书法、围棋、绘画、辞赋、数术、经史等等……卞薇能够从她身上学到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夫人……”卞薇款款一礼。

    蔡琬拉起她道:“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还是这般多礼。”

    “礼者,家之规也,不可不遵,不然家必乱。”卞薇正色回道。和蔡琰打声招呼,见盖谟哭花了脸,讶道:“魏奴这是怎么了?”

    蔡琬笑答道:“魏奴想念父亲了。时至日中,天气转热,走,我们回房吧。”

    蔡琬吩咐婢女去准备些糕点、水果,对卞薇道:“今日思棋,你我对弈几盘。”蔡琬之所以不找妹妹蔡琰下棋,是因为她根本不是后者的对手,听说连父亲蔡邕也下不过她。和蔡琰下棋,十战十输,实在无甚乐趣可言。卞薇棋术略逊她几分,蔡琬十战能胜七八,如何不乐。

    卞薇自然是称好,取来棋盘棋子,相对而坐;蔡琰则抱着外甥盖谟在旁观看。每次看到用玛瑙、琥珀锻造而成的圆润棋子,蔡琰内心都要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以前的棋子是木制方形,毫无美感可言,但人们从未想过去改变它,偏偏姐夫盖俊想到了。

    莫要小看这一点变化,并州短短几年间下围棋的人暴增十倍不止,并像瘟疫一般蔓延周边州郡。更夸张的是,很多并州官吏日日下棋,以致耽误公事,盖俊去年末下狠手,贬职一批人、罢免一批人,才压下这种不良风气。

    蔡琬、卞薇下得津津有味,蔡琰亦是看得饶有兴致,不过盖谟就显得很难受了,他对围棋完全不敢兴趣,吃了几颗梨子、几块糕点,再坐不住,挣扎着脱离从母蔡琰的怀抱,抓起一颗梨子叫道:“阿母,我出去玩了。”然后不等回复,一溜烟跑没影了。

    盖谟跨出门,一边啃咬着梨子,一边对门口静立的一干奴婢道:“我要去找阿兄,不用你们跟着。”言讫,一蹦一跳的出了画境般的园囿,行向别院。

    盖谟才踏进兄长盖嶷所居之地,便隐隐听到读书声从书房传出,红扑扑的小脸一板,挥手打发两名奴婢退下,蹑手蹑脚趴到书房门口,鬼头鬼脑的向里窥去。盖嶷危襟正坐,手捧书卷,言辞滔滔,异常专心,并未发现他的到来。

    盖谟只读过《孝经》、《论语》以及《诗经》一部分,听不太懂兄长再讲什么,晶莹剔透的大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一丝窃笑,深深地吸一口气……

    盖嶷专注于书海,蓦然听到一声大喊抖,书卷落到案上,身体如弹簧一般窜起,脸带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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