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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王侯-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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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香满楼用过了,比咱这的好。上好的虾饺汤包,还有细米粥。王老爷子还是宋伯他们几时过来啊。”
“快了快了,您今天不是来办交接么,估摸着再有小半个时辰,人怎么也到了。好家伙,香满楼的东西是好,可是也得吃的起才行啊,太贵了。”
几人扯了一阵闲话,王忠、宋连升等实权人物纷纷到了地方,王忠也不废话,掏出钥匙,取了帐簿出来,与杨承祖开始交接手续。一个小旗所,倒是没有什么复杂的首尾,只要做到帐目清楚,就能顺利交接。
滑县小旗所的帐目也简单,连带这个时代的记帐水平,还停留在单式记帐上,连三脚帐或名龙门帐这种方式都没出现,更复杂的复式就无从谈起。锦衣卫里粗坯成堆,帐本比起普通的生意人家还要简单,无非是进帐出帐。
杨承祖前世在京剧团做领导时,也负责过帐目,对这种事驾轻就熟。而且杨承祖本人是正经进过卫学,读过书认识字的。
大明的军籍一样可以参加科举,比如后世大明鼎鼎的张居正,其出身就是军籍。杨大兴也想过让儿子改换门庭,特意送他入学读书,虽然功名只中了个童生,连秀才都不是,可是在滑县锦衣卫里,就得算不折不扣的知识分子。
他将这帐目看了几遍,就找出了至少十几条问题,但是他的手只在那些有问题的行段里微微一点,又朝王忠一笑“老爷子,不愧是咱卫里的老前辈,这差使办的漂亮。进帐出帐分毫不短,真难为您老人家一大把年纪,还要费这么大的心,我这先谢谢您了。今后小子我有什么不懂之处,您老人家可得多指点指点。”
王忠见他用手点的都是地方,额头上不由微微见汗。他弄花帐的事,小旗所里只有自己知道,如果被揭穿的话,那些同僚第一个不放过他。
再说了,这赔钱是小,面子是大,这张老脸倒时候可怎么下的来?心里不由暗自感激杨承祖保全了他的颜面,忙笑道:“不敢当。人老不以筋骨为能,我的身体确实是不中用了。我正想着回头给咱们开封宋指挥那递个告病的折子,人老了,干不动了。这天下,该是你们年轻人的了。”
他这也是知道自己玩露了底,没脸再在小旗所里混下去,不如激流勇退,来个告老还乡,大家脸上都下的去。再说锦衣能够袭职,回头让自己的儿子把职袭了就好。
杨承祖见他识趣,也就假意挽留几句,一老一小表面上一个要辞,一个死命要留,实际彼此都很清楚对方的用意。拉锯几番之后,王忠道:“干不动了,真是干不动了。再说前几年闹白衣匪的时候,老朽守城还中了一流箭,这腿一到阴天下雨就疼的厉害,你就快饶了我吧。既然咱的差事交办完了,那上面的那差事,也得交代在承祖你身上了。这是宋指挥下来的命令,可是耽搁不得。”
“差事?什么差事?”杨承祖由于之前一直在家,于卫里有什么事完全不知,不知道王忠说的什么。
宋连升面色尴尬,半晌才犹豫到:“贤侄,你这段时间在家守孝,有些事你是不太清楚的。咱们宋指挥传下话来,各百户、总旗、小旗所,今年上解的钱粮,要加二成。说这是为了伯爷准备的军饷,谁要是耽搁了,要军法从事。可是咱这是连正常的上解都凑不齐,加二成,可算是要了咱的命了。我们这些人老了,没有本事了,还是得依靠你们这些年轻人。”
杨承祖听这话,差点骂出娘来,合着这交接的这么痛快,是因为有一口大黑锅等着自己来背呢,要不他们怎么那么痛快就交了权柄,背地里却有这个说道?
锦衣卫是个自成体系的机构,其经费使用外人不得干涉,即使是科道言官,也无权对锦衣卫的经费问题进行调查。
可是户部每年给锦衣卫的经费都不够,按他们看来,既然锦衣卫是天子亲军,我们不能插手,那钱粮问题,也就由朝廷内帑解决吧,何必找我们要?可天子的内帑也有限的很,使用的地方又多,指望内帑锦衣就饿死了,所以大家最后还是得自谋生路,自己想办法。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锦衣卫在地方的卫所,现在第一要务就是收税。不管是买卖铺面,还是小商小贩,都离不开锦衣收税。收上来的赋税,除了用于自己开支外,也要将款子上解,以供京师锦衣卫衙门所需。在锦衣卫内部,升迁铨叙功劳的第一项,不是看你能查出多少官员贪墨,而是看你能上解多少款。上解的越多,提拔的越快,若是完不成业绩,就要吃排头,搞不好是要革职的。
尤其正德天子性喜奢华,营建豹房,糜费无数。又将十二团营改编为东西两官厅,以边军回京充实其中,这些都离不开钱粮二字。江彬坐镇西官厅,成立威武营,想必是要把钱粮问题,交给锦衣卫解决。
滑县这地方并不是富庶之地,光是应付正常解款,锦衣卫这边都已经大感为难。这一加就加两成,那等于就是从老少爷们嘴里夺食,大家的日子都没法过了。宋兆南催逼甚急,王忠这等老人也挨了排头,他杨承祖年轻,腰板不硬,真要是完不成业绩,怕是连自己的官职都保不住。
这王忠和宋连升,算是把一口大锅甩到他头上,也觉得过意不去。宋连升道“要是实在不成,叔父我陪着你到开封,去找宋指挥说项,再不成,就给他跪门。我就不信他还能为这点钱,就逼死个人。怎么说,杨老大也是万马军中救过驾的,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鱼情,他也要看水情吧。”
第十七章漕帮
杨承祖道:“多谢宋叔好意,不过您说这个办法,最多是顶一时,顶不了一世,咱们正经还是得想办法弄出钱来,才能把这事解决了。”
“钱?这个可就费劲了,咱们要是有钱,还用的着犯愁么?”宋连升无奈的苦笑一声“能想的辙,我们都想了。你刚救了张县尊,或许能让他帮着想想办法,让衙门口少收点税,让咱们多收一点,可是我就怕,这点钱也解决不了问题啊。”
杨承祖摇一摇头,这条路走不通。他刚与张嘉印结拜,要说交情是没的说。可是为这种事,自己怎么开口?
衙门里的经费一样紧张,同样要靠着收税来维持开支,没有这些税收,衙门就得喝西北风去。让他们把税交出来,跟让人去死,又有什么区别。交情如果用在这事上,那等于是让朋友作难。
他又想一想,忽然道:“漕帮那边去了么?要说咱滑县这边,最有钱的就是漕运。他们一条船拉着那许多粮食,里面还夹带了不知多少私物,只要漏一点就够咱们吃的。在漕帮里拿一份,两成钱粮也就不成问题了。”
宋连升连连摇头“漕帮?那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漕帮人多势大,咱们这点人手,哪是人家的对手。就算加上军余,也不够漕帮的人打。趁早想别的主意,不可动此脑筋。你还有娘呢,不能得罪这些人啊。”
大明朝定都京师,在册人口就达百万数,而同时期欧洲著名的大城市巴黎,人口也不超过二十万。所以说在这个时代,大明是当之无愧的世界之王。如果要说学习,也是世界学习大明,断没有某些人眼中,要开眼看世界之说。正经该开眼的,是欧洲蛮子,不是大明天朝上国之民。
这百万人口面临的一大问题,就是吃饭。史载京师之家,无担石之储,也就是大多数普通人家都没有存粮。因此弘治年间一个商人罢市,就能让朝廷认怂。
这说来也不奇怪,百万人口以上的城市,要是家家都能存几石粮,那得有多少粮食才够?京师米粮全赖漕运,从南方运输进京,维持京师运转,这漕帮也就应运而生,成了当今天下真正的第一大帮会。
漕帮手中掌握着粮食,漕船是具有优先行驶资格的特殊船只,也自然要想办法赚点外快。其中之一,就是夹带私货。这个倒不是说漕帮在干活之余,散布反大明言论,他们带的私货,是正经的偷漏正税的货品,有的自己兼职经营,从中获利。
当时漕帮的私货运输猖獗到什么地步,在另一个时空里,嘉靖皇帝特意颁布圣旨,将漕运夹带合法化,使其从私化公,就可知其已经猖獗到什么程度。漕运一本万利,漕帮也肥的流油,要是从上面啃一口肉下来,绝对能解决解款问题。
滑州属于黄河渡口,漕帮在这里的货物吞吐量大,靠水吃水,只要吃住水路,每年不知要进多少银子。可是这银子谁都知道好,也都知道不是那么好拿的。
这时的漕帮,也确实需要交保护费,买一个平安通畅。可是他们的保护费,是不交给锦衣卫的,他们在河南认的是少林寺,不是锦衣。
正德皇帝信佛,不管中原佛教还是藏边喇嘛,他全都信。在豹房那,他养着星吉班丹,罗竹班卓、三竹拾刺等藏僧,又自封为“大庆法王西觉道圆明自在大定丰盛佛”,命礼部为之铸造金印,兼给诰命。参考他自己封自己为威武大将军的行为,只能说他确实是大明朝一个比较会玩的皇帝。
藏僧吃香,少林的光头日子也不难过。少林寺几位成名的大德高僧,全在豹房听值,与万岁共同探讨金枪不坏,夜御十女的大道,而且颇有建树,深得天家赏识。前几年,万岁甚至亲手为少林题了匾额,使少林寺的威风大盛。
在河南,有少林土地大无边,北过黄河南跃山之说。其本寺虽然在登封县,但是僧产佛田遍布河南八府,走到哪都能看到僧产。
不拘酒楼、肉铺、清楼、烧锅,都可能是少林产业,而僧产是不用交税的。就拿这滑县来说,就有三分之一的买卖铺子是僧产,锦衣卫也好,衙役也罢,在计算税收时,这部分都排除在外,去了也白去,一个子也收不上来。
武林中讲的是个有派就有田,哪个门派田地大,铺面多,哪个门派的力量就强。一帮棍棒精熟的弟子门人,围住田地主人,用棍棒一指“就是这个价,田你卖不卖?”养活门人,不就是干这个用的么。
少林寺靠着这无数田地商铺,坐稳了武林泰山北斗的位子,无人可与之颉颃。真要是发生冲突,撒一笔钱下去,就能雇出几十上百的亡命刀客,砍也砍死了你。至于七十二绝技,那东西既不能清蒸也不能红烧,纯粹是无用之物。
既然有那么多佛田,必然就有不听教诲,懒惰不堪的佃户,因为自己懒或是谗或是好酒或是好赌或是其他什么因素不好好耕种。他们不好好种地,佛爷们就没有租子,两下里自然就有矛盾。
少林僧人为了保护自己的佛田,为了催促那些佃户赶紧卖儿卖女卖老婆交租子,就得派出精通佛法,身强力壮,手拿大棍的僧人,前往劝慰一番,如此一来,少林僧兵名头日响,实是河南一等一强悍的武力。
漕帮别看成员中有许多漕兵,可是要想保证运输畅通,不出意外,少林的香油钱可是半点也不敢少。否则佛法无边,佛祖一怒之下,不是船翻人亡,就是仓库着火,哪个滋味也不好受。
他们既然交了少林保护费,就不会给锦衣交钱。至于说硬抢,那漕帮也有不少枪棒精熟的好汉,再说苦力们人多势大,不敢惹和尚不代表打不过锦衣。宋连升算了一下,就算大家倾巢而出,也不过百来条汉子,与漕帮的人马比,还是处于劣势,万一把和尚惊动出来,可就不好收场了。
杨承祖笑道:“宋叔,这倒是无妨。其实吃漕口这事,我早就想过,只是今天赶上这个时节,我才把它说出来。咱们吃漕运,与那些和尚没什么关系。他们拿他们的孝敬,我们收我们的份钱,井水不犯河水,谁也犯不上惹谁。那些大师都是明理之人,要钱的时候勇不可当,这扛事的时候,必然彼此谦让。只要他们自己的利益不受损失,你当他们愿意为漕帮的苦力出头?”
“你话说的倒是有点道理,可问题是,即便不算和尚,那漕帮就是好惹的?好歹也是几千条汉子呢,真要是翻了脸打起来,咱可不占便宜。”
“几千条汉子那是苦力,如果说拼命,也不过就是百多人的事。我锦衣卫有几十万儿郎,背后还有千岁爷的外四家军,那是几万打老了仗的老军伍,我倒要看看,漕帮有几颗脑袋,敢跟伯爷对着干。”
第十八章纳头便拜
在眼下这个时候,平虏伯江彬正是红的发紫,与天子甚至可以同榻而眠,论荣宠不做第二人想。只是他的发达,并没有对锦衣卫有多少帮助,他的关注重点始终在边军,在威武营上,东厂也好,锦衣卫也罢,他都没怎么放在心里,或者说不够重视。
如果他对锦衣重视的足够,滑县的锦衣卫也不会处在这么个尴尬境地,连点钱都弄不上来。江彬是军汉出身,对于锦衣的重要性始终没有足够的了解,他只知道抓牢那些边兵,保证他们的供应,于天子把厂卫交给他的重要性始终没搞明白,也就空负了一手好牌。
比如锦衣卫,完全可以用来在官场中,给他的政敌制造麻烦。可是江彬对锦衣兴致缺缺,根本就不怎么重视,在他眼里,这就是一个提款部门,只要为他上解款项就好,其他的事,从不在意,也没给过锦衣什么支持。
杨承祖想的明白,要想办好这差使,必须用好平虏伯这张老虎皮,只有用他出来,才能震住各路妖魔鬼怪,使他们不敢挡自己的路。漕帮在本地的力量强于锦衣卫在本地的力量不假,可是从全国的角度对比,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漕帮乃至武林盟主,在江彬眼里又算个球?
宋连升是老锦衣,如何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可是他连连摇手“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哪怕交不下差使,叔父替你去顶缸挨军棍,也不敢冒用伯爷的名号。这要是传到伯爷耳朵里,可是要杀头的。”
杨承祖笑道:“叔父,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怎么是冒用呢?伯爷让咱筹措军饷,难道是宋指挥假传军令?既然军令是真的,那这命令,就是伯爷的意思,我们为这军令做的一切,也就都是伯爷的意思。只要我们能完成解款任务,就不算是冒用伯爷名号行事。咱们这些老少爷们苦的很了,若是不想条财源,将来还是得去要饭。堂堂锦衣卫,最后混成个苦力,难道伯爷面子上就有光彩了?”
他对于这事的把握,在于他所知道的江彬,是一个没有什么底蕴的人。这人起于军伍,终其一生,不离军汉本色,得意时不知收敛锋芒预留退路,失意时,更是连怎么自救都不懂。他的历史知识一般,细节上的事不懂,只记得在正德死后,江彬没多久就被凌迟了。可见是得意一时爽,转眼乱葬岗的爆发户。
这样的人,最讲究一个脸面,在位上时,靠着皇帝容宠,飞扬跋扈不可一世。下面的人借用他的名号为非作歹,于他而言,是为他挣面子呢,他倒是不会生气。
当然,要是把事办砸了,折了他的面子,下场也不会太好。所以这事的关键,是要把事情做成做漂亮,不能让江彬觉得自己的脸面被削了。
再说,漕帮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真去找江彬求证,那等于是自己送货上门。他打定这个主意,又道:“各位叔伯家里都有子嗣,那些兄弟们于我一样,将来也是要袭职入卫的。早点见见世面,对他们是有好处的。所以我的想法是,这次各位叔伯不露面,由我们这些后生晚辈,前去漕帮讨钱粮。若是事办成了,也是各位叔伯的面子,若是事办不成,你们也好出来说话,咱们还留了一线见面的机缘,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他这主意,是把所有人都和自己绑在了一起,大家要发一起发,要死一起死。那些家里的年轻人,多是些血气方刚,好勇斗狠之辈,拉着他们同去,如果真动起手来,保证会出大事。到时候,你们这些做家长的,难道就坐视不管么?
而且他不管怎么说,也是这里的最高长官,如果这些人铁心不让子侄参与,将来袭职的时候,他就可以从中作梗,想要袭职,不知道要费多少力气。大明的锦衣卫人浮于事,袭不了职的有的是,真翻了脸,谁也没好处。
宋连升等人旁敲侧击了几句,甚至想要亲自上阵,但是杨承祖咬死了,就是要用子弟兵,不能让这些叔伯露头,他们也就没了办法。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过去他们靠着叔伯辈分,是可以压一压,可现在既然确立了杨承祖对本地的领导,那他就是自己这些人的头。他真要坚持的话,自己这些人,就只有服从的份。
再说大家也是怕万一他反了性,撂挑子不干,这解款的事,还是要着落在他们自己身上。无奈之下,只好各自回家嘱咐自己家的孩子“这次是杨家小子的主意,你们自己机灵点,千万别犯混。对面是漕帮,不是好对付的,你们只要站脚助威,摇旗呐喊,真要是打架,赶紧跑。”
可是这些人家的子弟,与杨承祖年纪相当,也都是十六、七的岁数,根本不知道怕是何物。平日里又仰仗父辈威风,于街巷撕打中,都是一等一的好汉,都是好惹事的魔星。尤其他们听说了杨承祖昨天单刀杀贼的故事,又听说他和县令吃酒,还有人传说他因此被如仙姑娘留了宿。
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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