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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王侯-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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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自成体系,外人不好干预,可是以堂堂一个巡抚,用夹片弹劾锦衣千户,基本十拿九稳。再说宋兆南自己确实也是有问题,纵然是有人回护,他这个河南千户无论如何也坐不下去了。
听说这回朝廷另有恩典,念他多年以来勤于卫事劳苦功高,原衔不动,调到南京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实授四品锦衣佥事一职。
大明将南京定为陪都,机构设置与京师相同,南京有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和南直隶千户所各一。而南京锦衣衙门与南京六部一样,意义重大,非同小可。宋千户年富力强,正该承担陪着六部老大人打马吊、喝茶,打瞌睡等重大职责,这河南千户的印,还是乖乖交出来为好。
新官上任三把火,谁也不希望这火烧到自己头上,因此这拜见上官,乃是当前第一等要务,耽搁不得。杨承祖财大气粗,忙备办了一份滑县特产,蒜头金百两,段彪也备了一份更加沉重的土产,带着杨承祖直奔开封。
新官交接,各地的锦衣官都得来拜见新的顶头上司,只是这里也有自己的规矩。按说是八府的实职百户拜见千户,像杨承祖这种虚衔百户,是没什么资格见千户老爷的。好在有段彪带挈,又有这次滑县一跃的威名,倒也没人说什么。
反倒是有几个百户道:“杨世兄好大名声啊,这滑县的跳河百户,我们也听说了,连带我们那的百姓,对于锦衣卫的看法都大为改善。说起来咱本是天子亲军,锦衣绣甲良家子,可是这些年这个名声……多亏了杨世兄了,功臣,功臣啊。”
杨承祖可不会因为人家夸几句就找不到北,天知道这些人里谁是跟着炒粮食的,嘴上说的好听,心里怎么想的,又有谁清楚?
他不过在面见新千户之前,已经拜了沈冬魁的码头,又给周王那送去了一份礼。河南几路要角里,镇守太监跟自己不对,巡按自己巴结不上,其他能巴结上的,自己的关节都打点到了,想来新来的千户,也不会把威风立在自己头上。
下面的人你一言我语的,正说着杨承祖跳水后,这些百户里有几个也跳过河的事,只听一阵鼓响,知道是新任千户击鼓升堂。锦衣是军籍,还保留了一部分军中作风,京师本卫打鼓升堂,地方卫所按说也是这个规矩。可如今纲纪废弛,地方上这规矩早作废了,像是滑县的鼓,都被拿去换了酒喝,谁还敲啊。
一听鼓响,段彪道:“这位新来的千户不知道是什么来历,我扫听了一圈,没打听清楚,怎么还敲上鼓了。”
众人说着已经来到堂上,见正坐之后,端坐一个五十开外的老人。此人枣红面皮,粗眉阔目狮鼻方口,三绺短髯。头戴无翅乌纱,身上穿的不是明黄飞鱼服,而是一件崭新的大红坐蟒,腰间系一条白玉带。
坐蟒似龙形,本不在官服之列,而是明朝内使监宦官、宰辅蒙恩特赏的赐服。锦衣卫内人员数十万,然获得穿蟒袍资格的并没有几个。这位新来的千户一身蟒袍,充分说明来人身份高贵,根脚硬扎,可是不敢小看。
各位百户一见这身蟒袍,都觉得后背发凉,忙一齐施礼,参见本卫上官。那人一扬手,道:
“各位同袍免去俗礼,老夫姓张名容,得天家恩典,特封我三品指挥使衔实授河南千户一职。今后大家就是一个锅里抡马勺的自己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只要戮力王事,本官不吝恩赏。谁若是怠惰不前,有负国恩者,也小心军法无情。”
他生的极有威风,又有这一身坐蟒袍加成,虽是初来,把威风立了个十足。宋兆南已经与张容办好了移交手续,这时就是个闲人,承担了彼此之间桥梁的作用,为众人介绍道:
“这位张伯爷可不是等闲人物,他乃是京师里张永张公公的亲胞弟,天家加封安定伯,大家谁敢不给张伯爷面子,就是不给张公公面子。伯爷在京师团营里是带兵的出身,行的是军法,是出名的铁面无私,大家可要仔细了。”
张容道:“言重了,言重了。我也不是不晓事的,这锦衣不比团营,很多规矩是不一样的,这个规矩,我懂的。大家也不必紧张,这次河南的差使,大家做的都不错,天家也很欢喜,今天晚上,状元楼我请客,算是一顿犒劳,至于将来的封赏,哪个也不会少了。伯爷身份,那可万不敢提,我就是实授千户,什么伯爷不伯爷的,在卫里不用提起。”
他这话说的漂亮,几人谁也说不出个不字来,纷纷告退出去,段彪一扯杨承祖道:“兄弟,你跟巡抚都察院那是说的上话的,可得帮二哥掏掏耳朵,扫听扫听这是怎么个情形,怎么来个这么厉害的祖宗来咱这当千户了?”
张永此时在朝廷的威风,未必就比当年刘瑾弱了多少,其与刘瑾并列为八虎,当初两下有矛盾,他甚至是敢在皇帝面前对刘瑾挥以老拳的主。打完了刘瑾之后,皇帝非但未加处置,反倒让谷大用摆酒与他们讲和,这分恩宠还了得?
乃至刘瑾的覆灭,与张永也有极大关系,正是他征讨安化王之乱后,向皇帝告发刘瑾,终将这位不可一世的立皇帝消灭。其兄封泰安伯,张容封安定伯,现如今张永自己为御用监掌印太监兼理团营,乃是武宗身前红的发紫的红人。
锦衣卫高衔低配是常态,可是配一个伯爷当千户,这已经算是前无古人了,更别说这伯爷身后站的是张永,谁敢不紧张?若是恶了这位上官,那就不是革职的事,怕是连人头都要保不住了。
谁摊上这么个上级,都会觉得压力山大,段彪只要一想想对方的身份,就觉得头大如斗,不知该如何应付。自己带的土特产原本觉得不少了,可是跟这伯爷身份一比,又九牛一毛,这可如何是好?
杨承祖道:“二哥,您也别太过紧张,伯爷也是个人,也不见得就要吃人了。再说他那么高的身份,总不可能是专程跟咱为难来的吧,总之走一步说一步,咱先把礼送上去再说。”
第一百三十八章酒席扬威(一)
到了晚上酒席之时,段彪见其他几位百户那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模样,似乎也不比自己好到哪去,看来大家都是一样的问题。别看多是世袭锦衣,可是应付的上官多了,应付个伯爷,还是破题第一遭。又是这么个有靠山的千户,谁敢说不怕两字?
状元楼的二楼已经腾空,专门为招待这些客人所用,伺候酒席的都是身形剽悍,精明干练的壮汉,一看就是军卫出身的好汉。在两旁,还有二十四个汉子手捧明亮的鬼头刀立在那一动不动,个个面如寒霜,全无喜怒之意,让人一看就觉得寒毛倒竖。
张容倒是脱了蟒袍,只穿了一件曳撒,显的干净利落。见众人一脸紧张的模样,哈哈笑道:“坐下说话,大家不必拘礼。我这人当初只在团营里带兵的,没这么多毛病,今天是私宴,咱们都是弟兄,只管放开肚皮吃喝,谁要是吃的少喝的少,就是不给我张某面子了。今后公事上,咱们一板一眼,哪个要是糊弄我,我决不饶他。私下里么,咱们是自己人,喝酒赌钱耍女人,只管找我,张某请你们的客。”
他说的豪爽,可是看着那些抱刀的大汉,谁又能放的开?他看了几眼,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你们是不是看这些抱刀的汉子,不如那些娇滴滴的小娘子顺眼?按说我应该下个条字,把开封最好的表子叫来陪酒的,可是你们不知道,我在京师时,可是没少受那些表子的气。”
“她们眼里只有那些酸丁才子,看不上咱们这些军汉,纵然手捧着大把的银子,她们也是心不甘情不愿,连个笑脸都没有,实在是气闷的很。后来老夫就养成个毛病,每到饮酒之时,身边就带上一队刀斧手,看他们这闪亮的大刀,倒是痛快。别多心,这就是个顺眼的,没事,放心吃。”
众人心道:你是习惯了,我们可是不习惯的很,这个酒吃下去,比起毒药也好受不到哪去。
张容似乎真是习惯于这种陪席方法,也不用人劝自有那壮汉倒酒,酒到杯干,喝的甚是爽快。酒过三巡,见众人沉默不语,也不怎么举筷子,他笑道:“敢情是寡酒难饮么?那也无妨,这些汉子都是军中选出来的精悍官校,人人都有一身好武艺,不如就让他们演一演武,练一练刀法,以娱酒席如何?”
几人一听,各个咧嘴,忙道:“不必,不必了。我等这次多有些不当之处,实在是无脸喝这庆功酒,哪还敢劳动伯爷的亲兵。”
张容听到这,将酒杯一墩“你们说起这个,我就要说几句了。你们可知,为什么天家把我派到河南来做这千户?实在是你们太不像话了,居然把个河南搞的如此混乱,就这么个揭贴案,倒现在连个主使人都没访出来,你说说,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一说起这个,张容面色渐渐难看起来“那揭贴上的东西,最是犯了天家的忌讳,像是这样的指使人必须抓出来,明正典刑,才好正视听。可是你们呢?好不容易抓到个嫌疑,反让他死在了监狱里,这是怎么搞的?还有,两府民变,粮价飞涨,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说话之间,已经点了那民变两府的百户名字“尔等送的好礼啊。居然又是珍珠,又是金宝,价值不下几千两银子,难道当老夫,缺少那点金银用么?我看你们胆子不小啊,就凭你们的俸禄,就是几辈子不吃,也攒不下这么多的金银来送礼,分明就是你们吃了粮商的好处,故意放纵粮价上涨。要说千里为官为的吃穿,做官么,拿点吃点,本是天经地义,我也不好说什么。可是为了这点好处,就拿天家的江山来玩,就是罪不可赦。你们就不怕,在河南再出一个刘六刘七么?”
这话一说,那两个百户吓的魂不附体,离席跪倒道:“伯爷恩典,伯爷饶命!”用尽气力在楼板上磕头,直磕的额头青肿,血流如注。
张容道:“现在知道怕了,不嫌晚了么?天家在本伯出京时特意嘱咐,要好好整治一下你们这些废物,让你们知道知道,做官除了知道吃俸禄,还得知道为万岁做事。来人啊,把这两个怠惰的东西扯下去一人打四十军棍,扔到外面,让他们自己爬回去。”
那些抱刀的军汉就有人冲上去,扯了两个百户下楼,不多时就传来一阵棍棒击肉之声以及鬼哭狼嚎的惨叫之声。剩下的几个百户见此情形,心道:没想到,今天居然是个鸿门宴,看来大家这回都过不去了。
又有人心里埋怨道:这两位百户明明已经送了常例买命,张伯爷还下这样的重手,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一些,难道就不知道当年的刘瑾就是这么嚣张,才自取死路的?
不知道张容下一个拿谁开刀,一时间人人低头,酒楼之内除了行刑声和惨叫声外,再无别的声音。直到四十杖施完,那几名军汉回来复命,张容才道:“办的不错,回去站好,他们送的礼物,分你们一半,算是犒赏。”
他从那叠礼单中又拿出了一张道:“卫辉段彪来了么?”
段彪只觉得两腿一软,再也站不住,直接跪在地上道:“卑职见过伯爷,卑职知罪,请伯爷高抬贵手。卑职今后定当尽心竭力,用心办差,不敢再犯,还请伯爷手下留情。”
张容哼了一声“你做卫辉的百户,那卫辉知府在任上亏空库粮,又倒卖粮食,弃印而走。你这个百户全然不知,你这个差使是怎么干的?按说你的罪过,就算断送了你的前程,也是轻的。”
段彪不敢分辨,只好磕头道:“伯爷饶命,伯爷恩典,下官糊涂以极,辜负了天家的期望,实在罪无可恕。”
张容道:“你确实罪无可恕,不过你运气不错啊,手下出了个得用的人才。滑县杨承祖是你的部下,而这次河南灾情,他的功劳最大,你是他的上官,自然有提携任用之功。再说你后来在平抑粮价上做的不错,功过相抵,你这顿军棍就寄下了,坐下喝酒,今天不喝到吐,不许走。”
段彪暗出了一口长气,忙道:“多谢伯爷。”
张容拿出第三份礼单“杨承祖?你的一百两蒜头金,本伯已经收到了,不知道人来没来?若是来了的话,就出来说句话,我有话问你。”
第一百三十九章酒席扬威(二)
从上楼之后,杨承祖就藏在人群里始终没做声,他敏感的意识到:今天这酒席气氛似乎不大对头啊。与其说是张容摆了桌酒席与众人见面,彼此之间增进了解,不如说是他借着这酒席,要把威风立起来,彻底掌握住河南八府各百户所。这是故意来抖威风来了。
锦衣这种机构里,上官不可能做到掌握所有最底层的衙门,那么就只能一级管一级。指挥使掌握住堂上官,堂上官掌握住千户,千户掌握住百户,百户掌握住总旗、小旗,这样这个机构就能正常运转,上官也不用担心受了下面的蒙蔽。
可问题是,张容有必要这样么?他的身份是堂堂伯爷,进入了勋贵行列的成功人士,用的上像普通千户这么搞法?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个算是常态,可那是对一般没根脚的锦衣官说的,像张容这种人,即使什么都不做,他背后有张永在,谁还敢跟他顶牛么?
再说按他的资历,到河南这种地方任千户,应该就是走个过场,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得回京去升任堂上官。河南不会是他的自留地,你把威风抖的再大,印把子抓的再牢,实际意义何在?何必跟自己这些人斤斤计较呢?
等到他又是打军棍,又是震慑段彪,杨承祖越发觉得,这人很可能就是在军中养成的毛病,对锦衣这种事务缺乏了解。
锦衣卫是一个需要弹性的机构,一板一眼,一丝不苟,适应不了锦衣这种工作环境。毕竟这是个恩功寄禄之所,大家出来是混饭吃的,高标准严要求,在坐的锦衣怕是都干不下去。
听到张容点自己的名字,他连忙起身,来到张容面前跪倒磕头道:“下官杨承祖,世袭锦衣百户,实授滑县小旗,见过伯爷,伯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其他百户官对于这位羊群里的骆驼,原本是不大看的上的。来拜见千户,怎么也得是实授百户,坐镇一府的要角才有资格,你个小县小旗,不过是有点名声,但是官位太低,也来凑这个热闹,未免不知轻重。
只是大家看着段彪的面子,谁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又有人知道,他和段彪是结拜弟兄,若是公开嫌他官位低,不是打老段的脸?表面上称兄道弟大加称赞,心里大多是鄙夷的。
可这个当口,众人则对这位小旗的加入暗觉庆幸,有他帮着吸引火力,伯爷拿他撒够了气,或许落到自己头上的板子就能轻一些。这张容果然是混团营的,对于锦衣完全不懂,上来就是雷厉风行,这日子可怎么过法。
张容打量打量杨承祖道:“你便是那个在滑县跳到河里堵决口的杨承祖?你当时怎么想的,难道就不怕,被水冲了去么?”
“回伯爷,当时情势紧急,下官什么也顾不上想就那么跳进去了。等下水之后,我才发觉自己身上的铁甲还没脱,说来惭愧,若不是命大,怕是就没法给伯爷磕头了。”
“我听说,你在滑县苛待士绅,结果逼的一位左大善人悬梁?”
“那位左善人到底有多善,下官是说不清楚的,下官只知道,他不肯按照朝廷的律令低价卖米,想要趁着这好情形捞一笔银子,所以下官只好按规矩办。”
张容冷笑一声“按规矩办?你可知,左善人在河南有多少朋友,又有多少人受过他的恩惠,你可知,本伯跟他是什么关系?”
几个百户闻听,心道:原来张容此次前来,是为左善人出头的?那就活该这小旗倒运了,饶是你名声大,又有功劳,可那又怎么样?只要上官不喜,你天大的功劳,也不过是一句话就可以砍了的下场。
段彪那边也急的抓耳挠腮,有心上前说项,可实在是方才被张容的威风吓的破了胆,哪还敢多说一个字。只是暗自焦急:这三弟行事忒也毛躁,怎么不扫听清楚,左万年有什么关系再动手,这等硬扎人物,也是能动的?
杨承祖不卑不亢道:“下官实在不知伯爷与左万年有什么关系,如果知道的话,自然不敢如此行事,怎么也得请示伯爷之后,再做定夺。”
张容闻听哈哈大笑“哈哈,我还当说你不管他左善人有什么关系,你也要秉公而办呢。原来,你也是个讲关系,讲人情,看人下菜碟的。”
“伯爷英明,下官虽然年轻识浅,但却不是痴人。如果真讲什么秉公而断,无视人情,那我还是趁早脱了这身官衣,回家种田去好了。”
“说的好。来人啊,上酒。”张容并未发怒,而是喊了声上酒。有两个侍奉的军汉端了几个大碗过来,又举来个酒坛,一连斟了六碗酒,摆在桌上。张容对杨承祖道:“会喝酒么?”
“酒量不大,不过若是伯爷赐酒,纵然喝死,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那就好,起来喝酒。”
几个锦衣百户这回更是看不懂了,明明方才是这位小旗一副死无葬身之地的模样,怎么现在又有资格喝伯爷的酒了?这张容到底是什么脾气,却是有些摸不透了。
杨承祖磕头道了声谢,起身端起酒碗,张容也拿起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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