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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王侯-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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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一躲,别跟他们照面。”

“躲?这种事,我哪有躲的道理,不但不能躲,我还得迎着上去。要不然的话,不就是让人小看了?”

“谁小看?”红牡丹一脸茫然,显然没明白这里的情形。

终究是比如仙差了一截啊,杨承祖心道,嘴上道:“牡丹姐你想想,如果这背后没人挑唆,左家的人死了当家的,可能会哭一哭闹一闹,但是组织受过左老爷恩惠的人冲击锦衣衙门,找我算帐,吓死他也不敢。毕竟他们没了靠山,焉知我不会直接请兵,将他们都拿了去?”

“不过是有高人知道,我这么做,会让局面恶化,所以肯定不敢如此。他们也就吃定了这点,肆无忌惮。所以我说,左家背后,是有人出招的。既然他背后有人出招,我就得出来接招,否则的话,就让人看扁了。你回头说一声,这个人情,杨某记下了,将来他的生意我锦衣卫罩了。”

他这边有了准备,一声令下,将所有的锦衣卫和军余都调动到了小旗所附近,又吩咐一声,所有人全部穿好官服,不可像平日那样胡乱找身衣服穿上。大明到了正德年间僭服的事已经越来越多,甚至有了以僭服乱穿为荣的趋势。

那干军余为了能够吓唬人,也好多收点税多讹点人,也全都私自备办了飞鱼服,穿在身上大有狐假虎威之能。只是平日里不敢随便穿出来,今天得了杨承祖的命令,小旗所外,就多了一百多或穿飞鱼服或穿战袄、锁甲的汉子。

到了巳时刚过,王铁头飞也似的跑进来道:“杨哥,不得了啊。这姓左的是要疯,居然凑了上千百姓,朝这面过来了,陆续还有加入的,也有看热闹的。扯着几十面条幅,还抬着左员外的棺材,这场面似乎是要闹事,要不要咱们派人到刘巡检那,借一队弓手过来。或是到九爷那借点人。”

“都不必了。”杨承祖一摆手“咱们这边如果动武,百姓那边怕是真的就要还手了。现在我去会会他们,你们大家给我站脚助威护住阵脚就好,其他的不要管。等什么时候我命令动手,你们再打不晚。”

第一百二十七章怒潮(三)

过的时间不长,外面喧嚣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啼哭声,咒骂声不绝于耳,声震屋瓦。左家还雇了几支吹鼓手,在外面吹起了唢呐,吹的是大出殡的调子。让人听了之后,就觉得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扎了一样难受,有不少人都陪着掉起了眼泪。

“血债血偿”、“老天无眼”、“酷吏杀人”、“欺压良善”如此字样的条幅,在锦衣卫小旗所前拉开了一面又一面。

左万年的棺材被推到小旗所门前,左万年的老妻带头,一门家眷随着她跪在小旗所外头,只是不住的痛哭,喊着“老爷,你走的冤枉啊。”

这连雨天在昨天过去了,眼下天空虽然阴沉的像锅底,但是没有雨下来。有人趁这个机会点起了火盆,在小旗所外面开始烧纸。

这些左家人只是哭,而那些受过左万年恩惠的,可就没那么客气了。在滑县,左万年或许算不上最富的人,但绝对是帮人最多的一个。又素有急公好义的美名,不少人都曾受过他的恩惠,这次有一部分是被人邀请前来的,也有不少是主动过来,为这位恩公出头的。

更多的,则是那些在左家吃过粥的灾民。这些人知道第一个站出来为自己谋个温饱的善人被锦衣逼的上吊,就自发的从各处赶过来,甚至连官府的赈济也都不要了。

这些人并不清楚,左万年放赈的同时,也在做着炒高粮价的勾当,他们只知道,自己最需要粮食的时候,是左万年给了他们第一碗粥。衙门当时对他们不闻不问,现在这个救了他们的善人,已经死了,而且是被官府逼死的。

“直娘贼,出来给左员外偿命!”

“欺压无辜,盘剥百姓,你们这些人就连我们也杀了吧。”

“左员外有些家私钱财,就要被你们惦记。因为不肯把钱给你们,你们就抄光他的家,把个大活人生生逼死。你们还有没有王法,这个天下还有没有公道!”

杨承祖走出来时,铁头、宋国恩等一干人等生怕他受了暗算,不但要他穿铁甲,还举了两面盾牌,一左一右的护着他。锦衣校尉和军余们手中的弓弩以及十几杆火铳,发挥了良好的稳定情绪作用,让百姓们不至于真的冲到小旗所里,把杨承祖揪出来打死。

这还是得感郝老天没下雨,弓弩火铳都能使用,否则的话,这事还就不大好办。本来这小旗所是没资格拥有那么多火器的,可是经过上次火烧杨家的事,巡抚沈冬魁特批,准许滑县小旗所自备火器,以防盗贼。

接着就有本地乡贤赵九雄捐献了从“水中捞取”的神火铳、大霹雳炮之类的火器十三杆,是以如今滑县锦衣卫所里实打实真有火铳。

这火器不是有了就能用,事实上整个小旗所一百多汉子,就找不出一个会放火器的人。好在这情形本地百姓并不清楚,只看那些火铳对着谁,谁叫骂的声音就小一些。有人想要丢些石头过去,但是看到那些弓弩和火铳,琢磨着石块的威力终究是比不上火铳弓弩,也就不敢乱来。

杨承祖手里拿了那铁皮喇叭大喊道:“各位乡亲,少安毋躁。你们今天来,似乎是想为左员外讨一个公道,你们最想看到的戏码,我估计是我痛哭流涕,在棺材前面大哭请罪的情形。不过我要说一句,对不住,这个情形,你们看不见。因为我从不认为,我做错了什么。如果让我重新选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他这么一说,那些百姓又躁动起来,吹唢呐的使足了气力,将那大出殡吹的荡气回肠,闻者伤心,听者落泪。而混在人群后面的火风凰焦急的问白莲圣女道:“妹子,这道题目你是不是出的太大了?这可怎么答法?”

“急什么,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良。这道题答上来,才有资格做我姐夫呢。其实他只要能做到个不输不赢,也就算合格了,这种局面,群情汹汹,即便是小妹,也不敢说一定能压制住所有人。”

“不过呢他是官,身边有那么多人马,怎么也不会真吃了亏去。我已经让人把消息放了给他,这算是放水了啊。姐姐也别担心,一会真要是出了乱子,你一通连珠箭发出去,还怕不能来个单骑冲阵,把郎君救出来么?到时候你直接带着人去青龙寨,让他当个压寨相公,不是更好?”

两人这边说着,另一边杨承祖已经举着喇叭高喊道:“嚎什么?你们是不是以为你们比较可怜,就可以有道理?我告诉你,这个招数对我没用。我这个人一向是铁石心肠,你多可怜我都不在乎,你多倒霉,我也不会同情你。一家哭好过一路哭,一路哭好过一城哭。你们左家今天可怜,但是你们怎么不想一想,那些吃不起粮的人,又该多可怜。”

他伸手从身手的人手中接了一叠文书过来“这里面,是左万年在外面倒卖粮食谋利的证据,你们觉得,这位善人一边发着粥赈济,一面在外头倒卖粮食生利,官府就该容他么?我承认,我不是善人,但是这个事不是看谁是善人谁是恶人,而是看谁守规矩的。朝廷让他自己报拥有的米粮数,他自己报的一百三十石。一百三十石啊,堂堂左善人只有一百三十石粮食,谁信?”

“他为什么只说这么一点,因为他怕多出来的那部分,朝廷让他按市价销售啊。如果按市价卖,他又怎么逼的你们卖掉自己的田,怎么逼的你们把自己的产业献给他,怎么让你们去找他借贷。我们抄了多出来的米,他就活不下去?他还有田,他还有一百三十石米,还有许多浮财,他还有老婆孩子可卖!而那些真正走投无路,不得不找他借高利贷的人,又该怎么活啊!”

“你们受过他的恩惠,自然觉得他是好人,可是那些被他逼的走投无路的人,又该怎么想呢?他们还是会觉得,他是好人,错的是官府,是衙门。总之好事都是乡贤做的,黑锅都是要朝廷背的,这就是你们的道理。现在我要说的是,这个锅,朝廷不准备背,衙门也不准备背。这次粮荒的事,县里已经出过几次公闻了,来龙去脉,都解释的很清楚,是非曲直,只要心正的人,都能搞清楚。所以,我问心无愧。”

“这里是锦衣小旗所,不是坟地。想要烧纸想要哭丧的,就给我去坟地里哭,不服气的,可以去府里告我。我给你们一顿饭的时间,给我走人,否则的话,相信我,左家可能要多办几场丧事了。”

那些百姓吃他官威一吓,又听他说了这些,一时间也说不好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左员外对这些人有恩,他们不能站在左员外的对立面,可是这个锦衣官说的,却也不是没道理?

就在此时,只听一阵马蹄声急,一骑快马沿着街道过来,马上之人见百姓太多,自己冲不过去,只好在马上高喊道:“杨百户,请快到河堤那去看看,堤坝要决口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护堤

这个消息一说,不啻于在人群里扔了一枚飞天击贼石榴炮,百姓的队伍顿时就开了锅。

大家都在滑县城里,很多人又是本地的居民,一旦黄河决口,水灌滑县,这干人等怕不知有多少要做了龙宫兵卒的军粮。再说自己的产业都在滑县,一旦溃了堤,自己的产业可该怎么办?

一时间大家都只顾着问道:“怎么?大水来了?咱们的大堤还能成不能成?不是说固若金汤么,怎么这就要溃了?”

还有的聪明的,二话不说撒腿就跑,至于左员外的事……人都已经死了,还管他干什么,先顾自己要紧。

杨承祖拿起喇叭一声大喝“大家不要乱,有朝廷有衙门在,你们慌张什么?大家不要自相践踏,那样反倒比水来死伤更多。锦衣儿郎们,听我将令,全体都有,立刻随我赶赴河堤护堤,有胆敢逡巡不动,畏缩不前者,军法从事!现在,出发!”

他一声令下,自己当先抢出,在其后面是锦衣正役,再后头就是那些锦衣子弟,接着是军余。这些人身上都是官服,衣甲鲜明,行动整齐划一,百多条汉子走成队列,虽然稀稀落落,比不得正规军伍,但好歹也是有几分威风,那些百姓包括左家家族在内,竟是自动分开一条人胡同,没人敢来阻拦。

王铁头走在后头,顺势一脚,将火盆踢翻,几块烧红的木炭落到了棺材上,左家人看看他,竟是连句话都不敢说。

人家是干什么,是去护河堤,是去保滑县一县父老生死的。这个当口,谁要是敢来阻拦,或是指责,那不是跟滑县的老少爷们过不去么?不少百姓方才还在那骂锦衣卫胡作非为,可是这当口,却是眼含热泪道:“好汉,是好汉啊。”

这个时代的官兵,其实也是要参与救灾的,只是官府对于宣传舆论这块,向来意识不到重要性。官兵即使救了灾,朝廷也不会进行大规模宣传。老百姓看到的听到的,都是贼过如梳,兵过如篦,都是官军过,篱笆破,大姑娘上吊,小媳妇投河,久而久之,就是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

杨承祖可是深谙宣传舆论重要性的,今天这名传信人的喊话,是他与张嘉印商量好的。到了时候,派个人来喊这么一嗓子,伪报水情。

一听到发水,任是谁也没心思再纠结于左万年的死,而只会关心水情,锦衣衙门这边天大的祸事都能化解。而他命令所有人穿好官服,也不是为了吓唬那些老百姓,而是为了一个广告效应。

上百身穿官服的锦衣,排着队列去救大堤,这个画面保证能让老百姓留下深刻印象。表演这么一出之后,锦衣绣甲良家子的形象,差不多就能树立起来,自己的计划也就算成功了。

至于说到大堤上以后,发现水患没这么严重,这还不好说么?锦衣缇骑,天子亲兵,自然威风八面,到了地方把水族吓退,水患遂平,这有什么问题么?

士气可鼓不可泄,这么一闹腾,左家好不容易聚起来的人心就散了,再想找这么一堆人来锦衣卫衙门门口闹事,就不那么方便。等到这股风过去,他有的是办法慢慢收拾左家,让他们明白,只有一个人办丧事是何等幸运。

白莲圣女忍不住道:“好手段。我真没想出来,他有这么一招,高明,高明啊。姐姐,你可要想好了,有这么一个相公,今后你非被他耍的团团转不可。”

“什么相公啊,他都没正眼看过我。”火风凰低下头去,无奈的说道。

“只要姐姐想要他是,他就得是,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我们又算得什么姐妹了?走,咱们到河堤那看看,看他还能有什么新花招。”

杨承祖兴冲冲的冲到河堤时,本以为自己是来刷声望的,可是等见到张嘉印那张脸时,他意识到,似乎自己的盘算里,出了什么纰漏。

“大哥,你这是?”

只见张嘉印脱了官衣,穿了件短衫,正扛着一个沙袋往河堤上跑,如果不是两人相熟,他几乎没认出来这个就是本地父母官。见他过来,张嘉印道:“你还穿着官衣干什么,赶紧脱了,跟我来扛包,大堤决口了,我们得把口子填上。”

闹了半天,这事是真的?杨承祖只觉得眼前一黑,心道:你怎么不说一声,这事是真的啊。

他原本是想和张嘉印合演一出戏,把这事糊弄过去。可是怎么搞的,假溃堤变成了真溃堤?

虽然自己安排了家里的女人做好准备,甚至通过九爷的关系搞了一条船。但是水火无情,如果河堤真的溃了,自己的产业得损失多少,自己家的女人,又能不能都保住?

杨承祖的眼睛也红了,一声吆喝道“儿郎们,好汉护三村,好狗护三邻,现在到了咱卖一膀子的时候了。平日里吃滑县喝滑县,现在该咱上了。谁要是退后,就自己滚回家种地去,从此别吃锦衣这碗饭,不怕死的跟我上!”说完这话,他一把抢下张嘉印肩上的沙袋,朝着河堤决口处冲了上去。

他这百多人生力军的加入,确实起到了巨大作用。这几天连续下雨,黄河水位飙升,河堤压力很大。这些河工虽然一再扩编,而且粮食和工钱也没短缺过,但是连续作战下,已经人困马乏。

而这次洪峰过来,河堤裂开了一道口子,口子虽然不算太大,但如果不能及时填上,让缺口继续扩大的话,最后的结果可能就是一场灾难。张嘉印组织了两次抢险,但只是维持住了大堤缺口没继续扩大,却始终堵不住那个口子。这才派了自己身边的人,去县城里找杨承祖请援。

这百多条汉子一起上手,其他河工士气也是一振,大家担土运石,局面为之一改。这当口,却有个老河工大喊道:“不好了,又有一波洪峰过来,咱这堤坝怕是不成了。缺口堵不上啊。”

杨承祖等人也发现,远处洪浪滔天,滚滚的浊流怒吼着袭来,这条母亲河,似乎要惩罚她的儿女,要让这一县百姓回归母亲的怀抱。大家即使是不怎么懂河工的,却也有一种本能,这个决口填不上,怕是这波洪峰过来的时候,这条堤就真的完了。

“完了,没救了。”张嘉印无力的瘫坐在地上,身为知县,他似乎只有殉城这一条路可走。

“老天爷啊……”不知多少河工坐倒在地,号啕痛哭。

“大事可成?”白莲圣女面上一喜,可随即却是一阵莫名的惊悚,记忆里某些被刻意掩盖的东西,在这一刻苏醒。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锦衣们看着这情形,个个抓瞎,却都没有办法。

“老少爷们,生死存亡在此一刻,沙土袋子不凑手,就拿人顶上去,不怕死的跟我来!”一声怒吼,杨承祖已经跳入河中扑向了那个决口。

第一百二十九章生死

杨承祖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他也没想过要当什么好人,至于什么名彪青史,万古流芳,他对那些都没有任何兴趣。可是这次的水,却由不得他不做一些自己平日里连想都不会想的事。他的娘,他的女人,全都在身后的县城里。如果滑县成了泽国,那么这一切的一切,也就都不复存在了。

诚然,柳氏与他没有什么关系,可是他既然继承了这具肉身,就得承认和这肉身有关系的一切。

柳氏对他的爱护是实打实的,他不可能不承认这个母亲。而如仙、苗氏、珊瑚,这些与自己已经有了关系的女人,还有赵老幺、李二姐这些预定下的女人,怎么可能看着她们陷入危险之中,让她们丧生鱼腹?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跳入黄河之中,用身体堵住了决口,只是他自己并不知道,这种镜头对于那些看客来讲,是多大的震撼。

这个时代官军固然负责救灾工作,但是,那也仅仅是救灾而已。想让他们跳下水去,用身体去填决口,那根本不可能。除非是有长官发下厚赏,用真金白银募得死士,才有可能做这种事。但那也仅限于普通士卒,为将官者,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杨承祖身为带队长官,去做这勾当,那根本就是连想也不用想。

他这舍身一跳,在场众人几乎都愣住了,接着不知道是谁就那么大喊了一声“好汉留步,我陪你一程!”却是一名年轻的河工,见到一身明黄的锦衣官下去了,自己这条贱命跟人家比算个球?二话不说,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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