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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王侯-第3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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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岑莲蹦跳着离开,孙雪娘眼眶一红,心内竟是无比的羡慕,从贴身的荷包里,摸出了几枚玉石棋子,紧紧攥在手里,仿佛那就是她生命里的全部。

左顺门外,哭声一浪高过一浪,两百余名文臣,以慷慨赴死的心态,高声痛哭,不时有人喊出“孝庙,睁眼吧!”或是“孝庙若是在天有灵,就请以天雷,收去那些佞臣,保住祖宗的基业吧!”很多人叫着孝庙,还有人喊了洪武爷爷,场面乱的很。

本来病休在家的大学士费宏,听了哭谏的事后,特意命人备了轿子,向着这里赶来。老妻尝试着阻止他,但是没有意义,费宏的年纪已经不轻,但仍然蹒跚着上了轿,一脸的坚定,仿佛即将就义的壮士。

“当初宁王预谋叛乱,朝堂上,到处都是他的党羽,老夫明知道弹劾他,不但于事无补,甚至可能引火烧身,可是依旧没有退缩。为了守护这个国家,我失去了一个手足,也失去了世代居住的祖宅。今天,为了守护道统,老夫已经做好牺牲生命的准备,若是万岁不能相容,老夫就将这腔热血,洒在左顺门外。无论如何,明哲保身的事情,老夫是做不出来的。”

他的到来,在群臣中引发了一轮热议,让大臣的士气再次提高,就连哭声,都比方才大了几分。太监已经来过几次,然后又无可奈何的回去,天子虽然下了口谕,要求群臣各归本衙,不得在左顺门外逗留,但是没人想要服从命令。所有人依旧在大声哭喊,不停的喊出孝宗或是洪武。

杨慎则利用这段时间,将群臣的意见写成本章递了进去“我们都是朝廷的大臣,不是街上的泼皮,没人想着,要用这种方式来威胁天子。但是礼法,道统,是这个天下运行的根基。我们不能看着礼法被践踏,程朱二公的心血,被毁于一旦。这一次,哪怕是天子见责,将我等全部斩首,我们也一样,不会退下去。”

他递上本章的同时,将这番话告诉了接本的太监,这算是宣战,也算是一个通牒。继嗣派大臣要求天子下旨宣布继承孝宗血脉,尊孝宗为皇考,以后永不更易,同时将所有护统派大臣驱逐出京,永不招回。只要答应这些条件,大臣们就会回归衙门继续工作,否则,就继续哭下去,没的商量。

不能谈只是个态度,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天子不可能答应那么多,但也会适当的退几步。能担任斡旋大使的,也只有自己的父亲杨廷和,只要这次找他出面,父亲的权威就可以得到确认,在未来的岁月中,天子也会明白,这位首辅,才是真正能决定帝国走向之人。

奏折递上去,哭声继续,六部尚书以及几位阁臣,不会参与到这种哭泣里,他们只是留心的观察着皇宫,等待着下一步,天子发来什么旨意。

但是在第三批太监被哭声驱逐后,宫里就不再出人,左顺门的大门关闭着,不多时,从里面传出落闩的声音。这种时候落下门闩,难道是怕这些人冲进去?几位阁臣相顾摇头,自己没那么蠢,怎么可能让大臣冲进左顺门里。

他们狐疑着,不知天子想的什么,但是哭声并没有因为狐疑而停止,依旧一浪高过一浪。音乐的,一些奇怪的声音,混杂在哭声中传到了杨慎耳中,初时听不大清,渐渐的,越来越清晰。毕竟是经过戎马,对于这种声音他并不陌生,同来的大臣里也有一些人听了出来,这是军靴,只有许多军汉的军靴踩在青石路面上,才会传出这种声音。

几个人四下张望,很快,片片明黄,就充满了他们的视线。明黄罩衣,亮银战甲,不知多少锦衣卫和东厂番子,从三个不同的方向,朝左顺门包夹而来。为首着身穿坐蟒,手扶刀柄,正是不久之前,在左顺门表演了一番个人勇武的杨承祖。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廷杖

在众人到左顺门哭谏之前,杨慎也考虑过锦衣卫的干扰,但是这股力量,在他的计划里所占比重不大,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也只是想了一想,随后就放到了一边不再多想。考虑计划时,需要计算的是可能导致事态发展有变的力量,而不是台面上的所有力量。如果把视线对准每一个角落,实际上就是没有重点,最后只能是一团乱麻。

制定计划,思考方略,最后完成它,这就是他要做的一切。要做到这些,计划必须直指目标,不能在太多无用的地方,浪费宝贵的时间和精力。像是这次的哭谏,包括之前的伏击,都在他的谋划之中。何孟春、朱希周两人带领群臣阻拦臣工,就是在伏击失败后,提前准备好的后招。

要说意外,就是没想到居然能够引起这么大的效果,居然有四位阁臣过来站台,整个内阁的力量,过来了三分之二。如果说在这之前,他就没考虑过锦衣的话,有了这四位阁臣,厂卫力量,就更不需要计算在内。

宪宗朝哭谏时,锦衣卫像老鼠一样躲着不见人,自始至终,就没一个人敢来干涉。毕竟大明,是一个君王与士大夫共天下的时代,读书人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厂卫只是打手。这个打手,是养来对付普通人,或是访拿不法,绝对不能拿来对付读书人,更不能对付文官。

朝廷需要的是秩序,皇帝管理天下,需要的是文官,需要的是读书人。这个诉求,就决定了文臣与锦衣卫的力量搏弈中,先天就处于有利地位。文官鄙视武将原因很多,内中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在太平时节,确实只有文官才是国家运转的基础,武人只能居于次席。

正德朝虽然将劝谏大臣下监,但是那些人在诏狱里依旧吃的好住的,就是因为,他们肯定是要放出去的。哪怕锦衣卫可以一时拿捏他们,将来也要面临报复。大家都不傻,谁会对他们有所冒犯?

今天在这里的两百三十余人,每个人背后,都有着属于自己的关系网,动了其中任意一个,都可能是和一群人为敌。这些人包括了清流台谏,也包括了地方官僚,随便说一句话,都可以给一个人制造无数的麻烦。从找出你自出生到现在所犯下的所有错误,到给你的产业、家人,制造足够多的事件。文官的力量在于,盘根错节,树大根深。

不管用什么手段,都很难一次性把人清除,随后他们就能用最正统的手法,发动反击,把敢于招惹自己的人,轻松轰碎。这并不是虚言恫吓,他们可以找出一个人身上所有的缺点,集中起来放大。

天子不可能记住每一个部下的名字,只要看到你犯的错误够多,从情理还是法理上,都会实施制裁。为了朝廷的事,最后搭上自己的前程乃至性命,这样的蠢人终究是少数。

即使杨承祖是锦衣都督,与天子共进同退,有皇帝撑腰,肯做这种事。他的部下,也不会执行这种命令,没有人会赌上自己的未来,对自己这些文臣出手。

退一步讲,即便天子的脸面挂不住,下令实施廷杖或是逮捕,也没什么可怕。这些文臣都是朝廷柱石,锦衣卫不敢下重手,最多就是意思几下,应付个流程。不但不会有损伤,相反还可以落下清名。其他的人,会继续在这里哭谏,动用武力,一点意义都没有。

从常理上分析,天子不会把事情做到这么绝,一旦出动了厂卫,那就是不想谈,只想动硬的。对四位阁臣动硬的?这怎么想,怎么也觉得是不可思议,如果杨慎把这种变数放到计划里加以考虑,实际上就不用做事了。

队伍前方的大佬,显然与杨慎意见相同,在这些锦衣缇骑出现在队伍后方及两侧时,就连几位阁臣的面色,也变的有些难看。金献民现在是兵部尚书,理论上是全国最高的军事长官,他厉声道:“杨都督,你和你的缇骑到此,意欲何为?”

“大司马别生气,我也没办法,吃这碗饭,就要做事了,您别见怪,改日我登门向您赔罪。”杨承祖脸上明显带着戏谑的笑容,显然言不由衷,随后清了清嗓音,面色也变的严肃起来。

“你们谁有什么意见,可以写成本章,经过正常的途径交到万岁手里,最后由圣裁决定。在左顺门外哭门,与那些聚众滋事的泼皮,又有什么区别。传万岁口旨,命众位大臣,于半个时辰之内,离开左顺门,各自回归所属衙门。所有言语,皆以本章传递,逾期不离者,一切后果自负。”

他宣完了旨,一名身材娇小的小宦官忽然出现,不知从哪搬了张大椅来,放到杨承祖身后。杨承祖坐下身子,有人准备好了计时沙漏与日晷,开始一板一眼的计算时间,还有一些锦衣卫,则拿着纸笔走到人群里,开始记录每个人的姓名,官职,所属衙门。

他们没说这是为了做什么,或者说自己也未必知道,但是摆出的这种姿态,就是一种巨大的压力,让被盘问者心里惴惴不安。那些真正的大员,是不会被盘查的,询问的都是些小官。他们跟着大佬来闹事,前面有人顶着,不怕出什么问题。可如果自己的姓名被万岁知道,将来的日子,恐怕就不好过了。

有人喝骂,说鹰犬肆虐,欺凌士大夫。有人一言不发,就连大哭都停止了,还有人犹豫着报出一个名字,但是很快就被人指出,那根本不是他,而是其他人的姓名。另有一部分人,则慷慨激昂的说出自己的姓名官职,甚至亲自拿了笔,在上面书写。这些人,显然是真正的勇士,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杨慎来到杨承祖身前,见那名小太监已经贴着他坐下,两人的举止亲昵的很,小太监甚至拿了些干果,放到杨承祖嘴里喂他。看情形,与其说是来做事,不如说是来赏景。

杨承祖朝杨慎一笑“升庵兄,跪了半天,也累了吧,我让人再拿张椅子来,你也坐下聊吧。”

“不必了,大家都跪着,我也不会坐着。我们这些人,已经下定决心,共进同退,不会有谁退让。你和你的厂卫,又能怎么样呢?”

他眼睛盯着杨承祖,目光坚定清澈“你身边的,是你的妾室吧?你喜欢女人,喜欢钱,这是你的事。所以你可以到一边去享受你的钱,去和你的女人在一起。我可以容忍你不做事,但是无法容忍你来干扰别人做事,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现在做的事,是在为了整个天下考虑,你不该从中阻止。咱们一起在东南杀过倭寇,我对你的为人还是了解的,知道你是个好人,希望你能够站准自己的位置,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没错,我当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吃谁的饭,服谁的管,这是最简单的道理。你们这些人争的是什么,心里有数。说句实话,你们争的东西,我不赞成,所以我不会帮你,相反会坏你的事。看在大家这么熟的面上,我劝你一句,回去吧。你是他们的首领,只要你走,他们大多数都会散去,这样,对谁都好。你的妻子很美,有这样的好妻子,应该好好珍惜,不要做出让你妻子担心的事情,这样才是站准自己的位置。”

杨慎摇摇头“既然如此,那就没的谈了,我是不会走的,至于你想怎么样,随你的意,我不认为,你和你的手下,敢动朝廷命官。”

“升庵兄,坐下吧,再等一阵,你就可以看到我敢不敢了。莲儿,吩咐所有人准备,时辰一到,立刻动手。”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随便打

纱帽胡同内,杨廷和安详的坐在靠背大椅上,手边放着一碗参茶,他昨天晚上熬神太过,这碗茶正好进补。今天大家都去哭门,内阁那边,不大能做事,索性就先回了家。谈放鹤将从左顺门那边得到的情报,向自己的恩师做着汇报。“众位臣工无人离开,厂卫恼羞成怒,已经动手拿人,并开始用廷杖。”

“果然开始施杖了,其实这也在意料之中,武宗征南之时,也曾对大臣施廷杖,用心都是一样,就是要压服群臣,树立权威。今上对我们这些老臣,并没有多少情份。大概在天家眼里,我们这些老臣子,已经成了拦路虎,绊脚石。早点把我们一脚踢开,万岁就可以为所欲为,乾纲独断。这次老夫不去哭门,肯定有人觉得我没骨气,包括老夫的弟子,也多半会小看我。他们却不明白,如果老夫也去哭门,又有谁来斡旋局面。若是任局势发展下去,今日这些哭门者,怕是要死上一半。万岁把强军留在京师,又以巨金供养厂卫,归根到底,就是要用这些快刀对内,而非对外。他这次,是准备好要杀人了。老朽在这个位置上,总算可以说几句话,尽可能多的保全一些种子下来。”

“杨承祖跟我说过一些话,很有些道理,百姓是羊,天子是主人,大臣则是牧羊人。决定羊归属于谁,最后要看羊毛羊肉,落在了谁的手里。商人交的税多了,就想获得权柄,地方上的士绅,也想与朝廷共天下。于是他们培养书生,参与科举,既为天子守这个天下,也为自己谋个利益。这其实,并没有什么错。但是天家,一方面想要收商人的税,拿士绅的田,另一方面,也不想分权势给他们。今天左顺门外,二百余位牧羊人,就是商人、士绅的代表。只要除了他们,换上自己的人,短时间内,整个朝廷里,就只剩了万岁一个人的声音,你觉得,天子这次怎么能忍的住不下死手?今天的左顺门外,注定要流血,注定要死人。天子的意思,是逼老夫自己请辞,可是只要老夫不能走,哪怕是身背骂名,也得坚持下去,与那些同僚一样,守住自己的道。你让人去记一下,谁死于廷杖之下,他的家小,我们都要予以保护,不能让厂卫鹰犬对他们施以毒手。”

“恩师,弟子不明白,既然您能看出天子的用心,为什么不阻止一下?”

“放鹤,不是你看的出,就一定能阻止得了。很多时候,我们就算能看破一切,但是什么也拦不住。我一上来就出来说,这次大家不管做什么,孝庙的血脉还是要断绝,天子还是要尊奉兴王本考,再说明白一点,天子一意孤行,就是要国富民穷,与民争利,大家都顺应上意为好,他们会怎么看我?肯定认为老朽已经倒戈到天子一边,成了个佞幸,与孙交变成了一种人。我个人的名声倒是没什么关系,可是当首辅都变成天子的应声虫,大臣们的胆又在哪里?一旦大臣失去了胆,没了自己的风骨,整个朝堂,就没有人出来,制约天子的行动。一个皇帝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那种局面,实在太可怕了。所以,今天的事,算是放一把火,以忠臣的血肉为柴薪,让大家记住,有些人用生命维护了大臣的节。作臣子者,应该以这样的人为榜样,作好自己的事,方不负自己的一身才学,所食俸禄。”

他有些话,并不方便现在说出来,这次争大礼以及随后发生的左顺门事件,他已经看到了结局。有一些人会离开官场,有一些人会因此丧失性命,其中包括了他的同僚,战友,以及门生子弟。取代他们位置的,将是与天子走的比较近的安陆系,以及继统系臣子,与杨廷和不在一个阵营里,于这个层面上说,他是吃了很大亏的。

可是在另一个层面看,也正因为这场风暴,让一些原本的中间派,变成了反皇帝派。毕竟大家坐官的目的,就是要与天子共天下,现在天子表明的态度要收权,让大臣安心当牧羊人,并且明说羊没有他们的份,下面的人,肯定不会高兴。

这些人本身并不具备与天子别苗头的力量,所能投奔的,就只有自己这个首辅。等到这些人的力量越聚越多,那么自己的下一步行动,就可以开始了。

这件事事涉机密,即便是弟子,也不能说出来,他只好装在心里,脸上表情淡漠“天子要收权,那就把权交回去就是了。老朽年纪一天大过一天,正感觉精力大不如前,如果天子肯多分走一些事,倒是救了我的命,说起来,我倒是要感谢一下皇恩浩荡。我只怕,万岁年少,遇事不够冷静,万里江山,不知道要动荡到几时了。”

内宅里,黄娥本来已经收拾好了行囊,可是始终没有成行,名为咏梅的丫鬟,从外面探听来了消息,慌张的进来禀报“小姐,大事不好了,姑爷在左顺门率领大臣哭门,万岁派了厂卫出来捉人,还用棍子打人,听说打的血肉模糊,凄惨无比,已经出了人命了。姑爷……姑爷会不会……我们去求求老爷,让老爷快出手救人啊。”

黄娥摆摆手“乱什么?老爷都没动,证明姑爷很安全,你就不要在里面添乱了。只要老爷还在相位上,相公就不会有什么危险,我只担心,他既然做了首领,将来怕是要有不少后患,万岁并不是一个宽厚之君,相公怕是要吃很多苦了。那天看到那些勋贵,现在想来,天子这次就是与勋贵联手,打压朝中文臣,相公恰好撞到了枪口上,怕是有的苦吃。我们先不走,等到相公的事有个了结,再动身不晚。”

她本就是个有主见的女子,吩咐下去之后,又开始沉思着“这次被打死的,不知有多少大臣,万岁到底想要把事闹到什么程度才肯收手。这倒着实让人费解,一般就算是天子想动手,厂卫也不敢下毒手,这次他们的胆子,怎么这般大了?”

左顺门前,岑莲欢快的举着比她还要高的木杖,一声声呼喝声中,着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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