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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王侯-第3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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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比她父亲恶上十倍的人,也俨然是坐上宾,汪某不想与那些人为伍,还是这茶更对口味。”
杨承祖点头道:“看来诚斋公与我见解相同,在下觉得,为了大局,不管是多难喝的酒,也得喝下去。就像是那老狐狸,虽然我一直想剥了他的狐狸皮,可是一想到广西的局面,就只好忍着他了。”
“老朽没去过广西,但是听紫江说过,广西局面与那老货说的差不多,确实是远瘴偏僻之地,官府权威极弱,土司的权柄就大。有些时候,他们可以看做一个国中之国。流官到了任上,连语言都不通,官威就谈不到。往往寸步难行,稍有不慎,可能就被那些不知王法为何物的歹人杀害。广西山林茂密,杀人之后逃入深山,官府也很难加以惩办。很多人授了广西的官,就赖在京里不走,忙着打点前程,直到把实缺改了才肯动身,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改土归流,这四个字说易行难,沈紫江家世镇奉仪,说的话,其实也是有些道理的。”
杨承祖端详了几眼汪鋐,微微一笑“诚斋公,沈紫江与您,看来倒是个忘年交?”
“其实得算是老世交,我与他父亲也是多年交情了,紫江世侄年纪虽轻,但用兵极有方略,乃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跟难得的,是他有一颗菩萨心。”
汪鋐知道沈希仪与杨承祖相处的不怎么好,这次主动过来,张口为他说情,显然也是尽量要保全沈希仪的功名前程。
“为将者能杀善战,固然是要紧的,可是更重要的,是要有一颗菩萨心。沈家历代戎马,但是官职始终没有太大的升迁,并非是他们武艺不精,而是他们并不以挑唆土人造反为乐,也不求杀人得官。这些年来,一旦发生土人的动乱,他们家总是第一时间赶过去排难解纷,力争把问题用最小的代价解决。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这一家人的官职就总是那么尴尬。能做到都指挥同知,已经是他的造化。再往上升,或许是沈家的幸事,却不是广西的幸事。国朝自土木之变后,不欲让武将得功,其实也是这个考量,武人的功,是要杀人的。杀的人多了,或许朝廷会觉得很有面子,但是劳师糜饷,杀人流血,对百姓,就不能算是好事。”
杨承祖点点头“诚斋公果然见解高明,在下佩服,紫江将军虽然每每与我相左,我倒没真的生他什么气。这样的人是好人,他日也该有自己的缘法。他说的话,我并不怎么认同。广西穷,那是因为没找到合适的路,广西流官管不了事,那时因为朝廷在那里的兵少。只要兵强马壮,区区土司,何足道哉?诚斋公说到少杀人,我倒觉得有些地方,应该多杀些人,才能让他们知道朝廷威仪不容冒犯!”
第八百五十四章且待风来(下)
汪鋐对于杨承祖的观点并没表示反对,而是斟酌着字句回应:
“老朽在按察司为官多年,也明白这个道理,有些人是该杀的,只嫌杀的少,不嫌杀的多。就像那横行浙直八闽的倭寇,就像盘踞于屯门的佛夷,总是要杀的。但是对他们也不能一味讲杀,也要讲个治理之道。以我广东局势为例,那些佛夷如果全数杀光,其实也是治标不治本。真若是杀光了他们,我们和谁去贸易呢?断了市舶之路,广东的日子怕也就难过了。海贸之利,应该由朝廷掌握,不能随便就送到外人手里。是以于对待佛夷的方略,老朽也有一些想法。”
他边说边从袖子里抽出一份手本摊在了桌上,杨承祖接过看去,上面是一份如何整顿市舶,如何收缴商税,又如何利用税款改善广东整体环境的详细计划。
他并不主张对市舶一废了之,也不希望其继续保持现状不变,而是要进行改造,让它更商业化,也更地方化。虽然他走的路,与杨承祖设计中的路不同,但是大的方向上,他同样重视海洋贸易,也重视商税抽分。在具体的方针政策上,则又与杨承祖存在很大分歧。
在手本后面,则是一份图本,上面绘制着仿制佛郎机蜈蚣舟以及佛郎机火炮的制作图。
汪鋐冷笑几声“那帮混帐东西,以为炸掉老朽的作坊,在船坞放火,就能毁掉老朽的心血,简直是白日做梦。虽然东西没了,但是图纸还在,我就能把东西做出来。听闻钦差在浙江对倭寇用兵大胜,缴获盗酋许洋的坐舰,以及两艘佛郎机战舰,朝廷依据这些船只和火炮,开始仿制,想必也有心得。老朽这些图本,未尝不是攻玉之石,若能助钦差一臂之力,这段日子的辛苦,那些工匠的付出,就没有白费。”
杨承祖看了看图本,见那图画画的十分用心,旁边还仔细的标出了数据,以及试制时共发生了哪些问题。避免后人再制时,走同样的弯路,心内颇为佩服。
汪鋐是臬司,这工作做的不管多细,对他的考评其实也没什么帮助。大明眼下的官,也是注重清谈和操守,于实务上要求不严,像是这种工作,一般读书人都认为是有辱体面,不屑为之,不管汪鋐做的多好,也不可能收获好评。这种对技术上的认真负责,在这个时代来看,简直就是异类中的异类。
杨承祖郑重的将图本收入袖中,又朝汪鋐一礼“诚斋公,果然是我辈官员的楷模,于公事上如此用心,须受晚辈一拜。”
“食君之禄,分君之忧,理所当然而已。这种事,没什么可佩服的。我从佛郎机人那里,请回了两名工匠,一个叫杨三,一个叫戴明,他们以前都在佛郎机人作坊里做事,负责制械,还是很不错的工人。老朽以家国大义,说动他们回归朝廷,正该大展拳脚。可惜,被各方掣肘,空有满腔报复施展不开,反不如进入杨记,才能让他们得展身上所学。佛郎机人缺粮少药,弹药,器械,工人,他们什么都缺。如果没有人跟他们勾结,上一次的仗,也许未必会输。”
“诚斋公,佛郎机人来大明,是要做生意的,可是现在却来打仗。从炮响的第一声起,他们就已经输了。”
“钦差说的是,这一仗朝廷肯定是能赢,但是怎么赢,也要在意一下。老朽总还是要把怎么输的跟您分说明白,免得重蹈覆辙。老朽败上十阵,也不过是一战的得失,钦差挟大势而来,气可鼓不可泄,你不能败!”
这还是杨承祖到广东以来,第一次正式谈及上次官军失败的事,之前对这场败阵的了解,都在邸报记录,以及官员的口耳传递上。真正的战情并不了解,当然,这也有他自己并不愿意真去了解的因素。这里面涉及的东西,恐怕不是单纯的战斗所能囊括的,只关心战场,有时并不能了解真相。
从现在知道的情况看,主流观点都是认为汪鋐不知兵要,指挥失当,是这场败阵的主因。持这种观点的既有文臣,也有武将,比如广东总兵吴赞,同样认为汪鋐的指挥存在较大失误。否则即使是官军器械不利,但是总归是兵多,也不至于打成这样。、
汪鋐自己介绍这场败阵时,并没有做什么隐瞒,仿佛说的是别人的败阵,而非他的败绩一样,介绍的格外详细。从出动的兵力,携带器械,到粮草辎重,全都说的头头是道。
“彼时广州城本来就没有太多人马,军门的标营,就是我们手里最强的一张牌。可是标营善于陆战,不长于水战,主要还是用海巡军以及机兵并进。下官其实是知道的,我们广东水师名存实亡,几艘能拿出手的船,也调动到浙江帮着钦差打倭寇,与佛人水战,不大可能打的赢。当时下官也有准备,征调了五十余艘民船,准备用火船突袭。不想,贼人早有准备,以小舟对小舟,把我们的火船都破了。佛船上弹发如雨,炮火连绵不绝,兼从船头发铳,势不可当。派去的水鬼,也被对方水性精熟的贼人所阻挡,诸计皆不得售。下官为避免损失,只好下令撤退,这也是我的一大罪状吧。”
杨承祖边听边用手在桌子上轻轻敲打“按汪臬台你的意思,这军中想必是有人通贼的。否则官军的布置,他们怎么会知道的一清二楚?”
“通贼的到底在军中,还是在民间,又或者两者兼有,也难说的很。广东水师一向就与佛夷及南洋商人有联系,不做生意,水师也维持不到今天,私下里通风报信并不奇怪。官府能用的手段只有这些,只要想一想,就能想的出来,并不能算证据。可是大军开拔前,钱粮供应都出现较大问题,还有一艘火药船莫名起火,如果都说是巧合,老朽觉得这些巧合实在太多了。”
“这么说来,广东地面上,倒是希望朝廷打输的人,更多一些了。”
汪鋐叹了口气“这事也不难想,如果朝廷得胜,佛夷的事,无非就是一伙比较顽固的海盗,是闹不大的。闹不大,就要维持现状,可是维持现状的化,海贸的大头,就还要被市舶司把持。自老朽到任以来,广东海商一直想要做成的事,就是由牙行控制贸易,每年给付官府一笔固定数字的税金,其他事,官府一概不要介入。这种事推动起来很困难,还是宁波争贡那件事,给了他们信心。如果朝廷战败,他们的计划,就更有希望。烧作坊,烧船厂,其实都是为了让朝廷早点收了打仗的心,罢市舶,兴总商,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汪老,您把海船和佛郎机铳的图纸都给我,难道不怕我也是他们的人?我这个人可是出名的贪财,好色,很容易收买的。”
“如果你容易收买,那么浙江的海盗,就不会那么容易打败了。”汪鋐拈髯微笑,十分自信。
“老朽在按察衙门供职半生,专理刑名,自问有一对火眼金睛,忠奸善恶,一看就知。杨将军做的,是为万岁收权,与那些海商,注定不是一条路。我们之间,当然也未必是一条路,可是在对付佛郎机人上,大家却是利益与共,所以老朽信你。”
杨承祖冷笑一声“老臬台,城里有人说我每日携美妇饮酒赏玩,不理正事。想必弹劾我的本章,都送到南京通政司了吧。您还肯信我?”
“那些人不知兵要,他们的蠢话不听也罢。现在不是进兵的时候,不与美人同游,还能做什么?老朽现在整顿器械船只,钦差整顿兵马,大家都在等。”
“那您说说,我们在等什么?”
“等风。”汪鋐面带微笑,用手指了指窗外,风吹窗纸,沙沙做响,风似乎就要来了。
第八百五十五章将计就计
“等风,等什么风啊?打仗,只要拿着刀杀上去就好了,还等什么风。”房间里,岑莲赤着身子,如同八爪鱼一般紧紧缠在杨承祖身上,头在他的胸前轻轻拱着。今天她下厨忙了半天,结果钦差行辕大宴,她的一番辛苦白费了力气,心里颇有些失落。好在杨承祖回来后,居然把她做的饭吃了一半有余,才让小姑娘的心情大为好转。
名分已定,也让她心里一快大石头落了地,可是杨承祖和岑璋说的那句三州一凤可换广西总兵的话,还是让她心里有点吃味。既打定主意绝不能让姐姐和杨承祖见面,又刻意的逢迎,只求挽留住情郎的心。
派书生入驻归顺,传讲圣人之道,杨记在广西设立分店,买卖商品,并且从归顺、镇安、田州等地招募青年,给他们发财的机会。派出专人,到广西讲解农桑耕作,并且把大明较为先进的生产工具带到广西。
杨承祖对于广西有着一个系统的援助计划,在他的设想里,只要按这个计划推行,几年或几十年后,整个广西的风貌都将有较大改变。过去一辈子只能窝在山里受穷的后生,有机会到外面闯荡,只要有气力或是不怕死,就可能搏一个前程富贵。
山里的人,也可以学着像中原汉人一样,讲道德文章,尊奉王化,遇到事情知道讲道理而不是动拳头。只要自己能够做的好,就可以吃饱饭。
听了这些计划后,岑莲的眼里差不多已经满是星星,将自己的丈夫当成了神来拜,以她的见识自然看不出来,这是杨承祖借机扩大朝廷在广西的影响力,顺手把暗桩打进去。认定这是丈夫为了帮助广西百姓,所实施的德政,心中既爱又敬,情意更浓。
这个年代成亲之后夫妻才见面的也大有人在,大多数人所谓的夫妻感情,都是靠共同生活来积累。像岑莲这种,之前就仰慕丈夫文名,至少还有点共同语言的其实也得算是幸福那一类。
加上岑莲心里总觉得配不上自己的男人,就格外努力的表现,现在广东最重要的是兵事,可是丈夫自从到广东后,似乎就光忙着陪自己玩,没想过进兵。她反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主动问起这些事,想着要担任前锋,把屯门打下来,也让丈夫见识一下自己是有本事的。
军事上的事,对她也不保密,可是以她的本事,还是搞不明白,为什么放着仗不打,反倒要去等什么风。
杨承祖笑着说道:“我不是给你讲过故事么,三国演义知道吧,欲破曹兵,需用火攻啊。我们现在打的虽然不是曹兵,但是也要有了风,才能出阵。”
“哦,要是那样的话,我倒是希望风晚些来,承祖哥哥就可以多陪我几天了。等你打完了仗,就会回京。到了京里,我就再也见不到阿爸,阿妈了。好想再让阿妈给我梳一次头,我还有好多好东西放在家里,没来得及带出来,这下就都拿不到了。”
“怎么,你想家了?这也是人之常情吧,如果你想家的话,我可以派人把你送回去住一段。我找个时间,用花轿去接你,保证你有面子的。”
岑莲身子似乎僵了僵,紧接着手足使力,抱的更紧了一些“我不……我不要回家,我一回到家,也许承祖哥哥就忘记我了。你是大贵人,有那么多事情,还有那么多女孩子等着你。我不是美丽的凤凰,只是不起眼的百灵鸟,只有天天在你耳边唧唧喳喳,你才会记得我。我不想等到小百灵成了老百灵的时候也等不到你,我很在意阿爸阿妈,也很在意我的那些好姐妹,可是我现在最在意的是你啊。宁可你进京以后天天打我骂我,也不要你忘记我。我不要花轿、不要排场也不要面子,只要承祖哥哥。”
杨承祖于她,刚多是在广西落一步散子的谋算,真正的感情无多,可是看到她这种依恋,心内颇为不忍,用手在她头发上轻轻抚弄“傻丫头,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我的莲夫人,我怎么舍得打你或骂你?更不会不要你。你啊,想的太多了,我只不过是怕你想家而已,既然你不想回去,咱就不回去。”
“不是莲夫人,是莲姨娘。”岑莲一脸严肃的纠正,然后又怯生生道:“这个可不能错的,错了的话,正室肯定会不高兴。承祖哥哥,你的夫人凶不凶啊,将来如果我做错了,你可不可以跟她说,只打我就好,不要不让我见你。我知道你们汉人里有的大妇很凶,不许妾室和丈夫见面,要是那样还不如被她打死呢。”
“你这么可爱,我保证我的夫人会像我一样喜欢你,也会这么抱着你睡的,才不舍得打你。”见岑莲被说的迷迷糊糊的样子,杨承祖笑着在她身上轻轻亲着,准备开始新一轮的挞伐。
对于岑莲的婚事,岑猛似乎已经认命,在岑璋公开宣布这事之后不久,岑猛就来到钦差行辕外赔罪。送来了一些牲口以及几百斤猪肉,十几石白米,还有数十匹彩缎,算做赔礼之用。杨承祖把他留下吃了顿饭,劝解他几句夫妻应该以和为贵,他居然在席前主动表示,只有一回到田州,就让岑花与自己共掌州政。
除此以外,岑猛还带来了三十几名狼兵,据说都是在城里犯过罪的,他以往有所包庇,现在痛改前非,把人送到了按察使司,交给大明官府发落。从这个表现看,似乎狼兵已经彻底被钦差收服,不敢再行违拗,广州的百姓可以睡个好觉。
杨承祖表现的很有些随性,先是把机兵的欠饷补足,随后就下令,把机兵全部解散。又把民间的兵器大规模收缴,使得两广民间武力大为受损。除此以外,先是带着岑莲游山玩水,时不时的一起骑马在城里跑来跑去,再不然就是去操练人马。后来又和萧芷兰打的火热,一连留宿了几天,他的几位妾室带了一队女兵到群芳馆打狐狸精,据说是把这位钦差拎回了公馆才罢休。
初时,广东官场上不少人是防着杨承祖的,等闹到打砸群芳馆的事出来,对他的看法基本上就是酒色之徒,难堪大用。想来,他光是摆平小老婆和外室,就已经很困难了,平灭佛郎机人的事,也就不用想。
一些忧国忧民的,已经商量着要到钦差行辕外请愿,另一部分人则摇着头,说着朝廷已经没了指望。
船厂内,工匠们昼夜忙碌,打造着仿佛郎机式蜈蚣舟,水面上官府的舰队则往来巡哨,防止敌人入侵,同时征收鱼船备用。
城内那被炸毁的火炮作坊重新开工,铁匠们鼓动风箱,在杨三、戴明以及那名为瑞恩斯坦的高大夷人指导下,开始制造佛郎机炮。
虽然看上去是厉兵秣马,积极准备的样子,但是再看看钦差带着美娘子四处闲逛,怎么看怎么也是装样子蒙人,最大可能就是虚应故事。
就在一些人暗中观察,看钦差闹到什么地步时,这日清晨,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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