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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王侯-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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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仪卫正并没有革职仪卫副的权力,即使是下一级的典杖,也同样要上报朝廷才能处置。他最多可以将这些人打一顿,至于革职,那是想也别想。
但是他手里有天子赐的宝刀,身份地位与普通武官就不相同,再者,他与孙家有交情。凭借孙交的底蕴和影响,随便上个夹片,弄掉两个仪卫副的前程,也是不废什么力气的事。
这些留守的军卫,其实算是仪卫司里比较差劲的士兵,还有一些就是纯粹的懒汉,宁可待着挨饿,也不想出去找门路。没想到因祸得福,反倒因此得了犒赏,欢天喜地的上前来点名画卯,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等到这些人的名字点完,杨承祖又留下高升询问了一些仪卫司的公事,时间差不多就到了午时。这些人的伙食,是由王府负责的,自有人送里饮食。那些军兵不过是些粗劣食物,左右能吃个饱,比起普通的卫所军要强的多。
而杨承祖不会去搞什么一视同仁同甘共苦的把戏,在院子里和士兵一起啃窝头。这是一个阶级分明的时代,他既然已经到了上层,就不会自己主动到下层去。他只是这些人的首领,并不是他们的同僚,吃苦的事,他不会去做。
有人举了木盘放到他眼前,一阵酒香先扑鼻而来,伴随着酒香的还有肉味。杨承祖本来还在查看司里的人名帐簿,准备下午去看一下王府的旗帜兵器,盔甲等物。并没有注意端来的是什么伙食,一闻到肉味酒香,下意识说道:“眼下还在丧期,动酒荤不合适吧?还是端下去,将就着吃些就好了。”
只听一个略微有些稚嫩的声音回道:“不必客气,这是王妃特意吩咐的,说是杨仪正是新来的,也不必守什么丧期的规矩。其实这王府里,真正不吃荤的,也没几个,不过是瞒上不瞒下,您也不必讲究这些了。”
是孩子?杨承祖抬头看去,见来送饭的,是个半大孩子,看年纪比自己还要小几岁,十三、四岁的模样,还不算成丁。生的身材倒是很高,面色如火,相貌英武,身上穿着重孝,似乎是家人去世,而不单纯是替王爷服丧。
既然这是蒋妃吩咐的,他也没必要继续客气下去,朝那人点手道:“坐下,一起用点吧。”
“不了,我不但要为王爷服孝,也要为家父服孝,这酒荤我还是动不得的。虽然武人不比文人,不过百日之限,总是要守的。”
这年轻人说起这事来,倒也没有表现出刻意的悲伤,而是语气自然平和,仿佛说一件正常不过的事。这个态度,倒是让杨承祖十分欣赏。自己的悲伤,没必要强行要求别人也悲伤,如果他刻意的做出悲痛模样,杨承祖反倒要怪这人来破坏自己吃饭的心情了。
“原来如此,令尊也……”
“是啊,家父和千岁交情甚厚,千岁薨后,家父伤心过度,自己身体也不太好,于是也就故去了。没什么,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家父常说,作为一个军籍,能够死在家里,而不是死在战场上,就是前辈子修来的造化。也没什么可悲伤的,不必介意。”
“未请教尊姓大名?”
“不敢当,我连丁都没成,哪敢称尊姓大名。在下陆炳,家父生前,就让我荫了仪卫司的典杖。所以我现在虽然年纪小,但也是您的属下,今后还望仪正老爷,多多提携。”
陆炳?杨承祖一听这个名字,心头一震,原来自己对面这红脸娃娃,就是大名鼎鼎的天子冠盖十三太保陆文孚?
大明朝历代锦衣指挥中,最出挑的一个要算是追随永乐鞍前马后,最后死的凄惨无比的纪纲,另一个就得说是被嘉靖帝称为孤之冠盖的陆炳陆文孚了。
杨承祖前世还未成为一流演员时,曾为几个旦角贴里子,唱刺汤勤时扮演陆炳。对这个人物做过点了解,知道在他执掌锦衣卫期间,东厂被他牢牢的压住,根本不能与之颉颃。得算是大明中期直到明朝灭亡期间,锦衣卫指挥使中,存在感最强的一位指挥。没想到,今天,他就坐在了自己对面?
陆炳的强势,并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强的本事,而是因为他和嘉靖关系好。其父陆松在兴王府任典杖,陆松之妻范氏,则给嘉靖当奶娘,死后直接封了一品夫人,并修筑了一品夫人墓。陆炳与嘉靖是吃一个人的奶长大的,从小玩到大的兄弟,算的上总角之交。
这样的交情,外人是无法比拟的,也没法疏远他们。而自己这个仪卫正的位置,恐怕在嘉靖心中,更属意的是自己这个奶兄弟。要想未来活的好,必须要讨好嘉靖,而要想讨好嘉靖,就必须讨好陆炳。
在片刻之间,杨承祖已经拿好了主意,脸上带出一丝笑容“原来是陆贤弟,失敬失敬。本官新至,人认的不全,礼貌上有多怠慢,陆贤弟不要见怪才是啊。”
“不敢,仪正您实在太客气了,陆某惶恐。”陆炳现在还是个大孩子,不过表现的却是与年龄不相称的沉稳。仿佛不是个顽童,而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他并没有因为和世子是童年玩伴,就飞扬跋扈不可一世,依旧是那么的谦恭,完全就是标准的下属模样。
“陆贤弟,说实话,本官初来乍到,对这里的情形并不清楚。还要有劳陆贤弟多多指教才是。这仪卫正的位置,按说也该是你这熟悉本司情形的人来坐,我这是有点勉为其难,你可要多帮帮我,不能看我的笑话啊。”
不管怎么说,杨承祖也是有着两世为人的经验,陆炳再怎么出色,现在也只是个半大孩子,各方面都不能和他相提并论。所以一番交谈之后,陆炳的防范之心渐渐退去,也觉得这仪卫正的人,还不错。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好友未来将会成为这庞大帝国的皇帝,眼下的世子,连袭爵都没办妥。整个王府里,其实也没几个人真拿陆炳当回事,谁会去在意个娃娃?而一个得到天子赐刀的锦衣指挥佥事,有必要讨好自己么?想来,他多半真的是个好人,并非是来监视兴王的吧?
一想到自己身上还有任务,陆炳也表现的亲和了一些“仪正不必客气,您有什么吩咐,在下一定照办。您只管放心,陆某定当竭尽所能,帮您把王府护住,不让人夺了王府的产业。”
第三百三十章走马上任(四)
杨承祖见了陆炳的态度,心里颇为满意,并不是说陆炳对自己如何客气,而是他看的出,陆炳确实是想和自己合作的。或者说,在现阶段陆炳并没有和自己顶牛夺位置的打算。其实这说来也很正常,他毕竟只是个少年人,连丁都没成。
不管世子与他的关系多好,他始终还是个护卫之子,并不认为自己真的能一步登天,坐到仪卫正的位子。或者说,就算世子想,这事也成功不了。
对于空降一个仪卫正下来,陆炳其实并没有什么抵触情绪,相反,当听杨承祖说要把自己提拔为仪卫副时,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这……不好吧。两位仪卫副都是老人儿了,与家父也是平辈论交的父执辈,顶了他们的位置,似乎不大好。再说我还是个孩子,他们不会听我的。”
“没什么不好的。他们既然是仪卫司的老人,就更应该发挥一个好的作用,而不是遇到事的时候临阵脱逃,只想着自己找门路,离开这个地方。而不是想着去解决问题,这样的人,留下有什么用?你看看,现在王府的戒备,懈怠到一个什么地步。就这样的仪卫,还有脸叫贵胄的颜面?”
“就凭他们把人带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就没法留他们,我来这不是镀金过度的,而是真想把差事办好的。如果王府出了什么闪失,我的脸往哪放?这两个人,是必须拿掉的,而我觉得,陆贤弟这个位置你完全担的起来,就不要太谦虚了。岁数小怎么了?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再说你可以先暂代仪卫正之职,等将来,咱们再办实授,这事,交给我了。”
陆炳听他这般说辞,低头道了声谢,然后道:“其实,也不能怪两位叔父,这差事实在是,不怎么好干。王府仪卫司,不过是拱卫王府安全,可是安陆有卫所有衙门,王府的安全,并不太成问题。再加上有了宁王造反的事,这仪卫司的日子,其实是越来越难过的。地方上不重视,粮饷上有意的克扣,我们的日子不好过,二位叔父想别的出路,也情有可原。”
王府仪卫司设立之初,目的除了承担仪仗之外,主要就是保卫王府安全。可实际情况是,兴王府只是安陆的城中之城,外面有高大的城墙,有安陆卫的卫所军,还有安陆地方衙门的衙役捕快。在几层护卫之后,才轮到仪卫司。
而安陆又属于腹里地区,并不是西安那种边地,周边并没有什么太强的匪寇祸患。仪卫司本身并不承担什么战斗任务,更多的时候,就是为王府充个门面。地方衙门不重视,也很正常。
陆炳年纪不大,他并不知道在另一个时空中,自己的未来能取得什么样的成就,获得怎样的地位。他虽然和世子关系好,但也从未想过能通过这种关系,让自己获得如何的高位,大概能做到仪卫正,然后在这个位置上终老此生,就已经是人生最高的追求了。
他的父亲和兴王关系其实也不错,但直到死时,也不过是个典仗而已。自己的年龄太小,就算世子再怎么支持,做仪卫正也感觉不太合适,不管那两个仪卫副,还是和自己父亲同辈的那些老人,自己全都压不住。
所以他对杨承祖,并没有什么怨恨,而他的年龄又正在青春热血的时候,心里也窝了许多想法,有无数的壮志雄心,抱负理想。简而言之,现在的陆炳与世子朱厚熜,都属于热血中二加大明朝的键政局成员。满脑子不切实际的理想和妙策,偏偏找不到任何认同。
他的理想与不抱负,平日里是找不到人倾诉的,就算他说出来,也不过是被人当做胡话或是不知天高地厚。而杨承祖摆出一副虚心讨教,以其为师的态度,是陆炳生平从未遇到过的事。再考虑到他是自己的上官,陆炳只觉得热血沸腾,也就把心中所想,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他的年纪太轻,不论是想的方法或是所谓的抱负,未必就多正确,只是在他这个年龄,往往认为自己所想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是真正的救世良方。而杨承祖表现的如同个虚心的学生,不停的点头称是,有些时候还要拿出文房四宝,把陆炳说的记下来。
这种态度让陆炳觉得总算遇到了知己,说的就更为起劲,杨承祖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啊。咱们仪卫司,现在的实兵,只有额兵的一半?这可不行啊,本来就只有一千五百人的编制,要负责一个上万人的王府,已经很为难了。现在兵力又只有一半,也就是七百多人,怎么可能做到不出纰漏?这可是王府,出了问题谁承担的起责任?这兵,必须得补。”
大明眼下各地军卫逃军成灾,二百万军户在官方统计中,逃军就达到了八十万。像这仪卫司,也不能免灾,一千五百名额军只存在于花名册上,按陆炳所说,实际军力,其实只有七百余人。
按照大明地方的政策,对于仪卫司军汉的态度一向是逃兵不敢,补兵禁止。不允许仪卫从地面上招募青壮,补充军额。陆炳也道:
“本来咱们的钱粮就紧张,后来宁藩叛乱,安陆组建振威营,要筹措大笔粮饷招募营兵,咱们的钱粮,就挪做招募营伍所用。再者,万同说过,如果仪卫司从安陆招走一个青壮,田里就少了一个农夫,将来征收赋税时,就少了一个人交税。所以不许咱们仪卫司补军,还借着募营兵的借口,从仪卫司直接选走了百多人充营兵。他恨不得把王府掏成个空架子,想要补兵也好,还是补钱粮也好,问题都在他那。”
“那以前仪卫司缺少钱粮时,都怎么解决?”
“咱的王府还好一些,毕竟人口少,楚王、荆王那里的现象要严重的多。他们王府户大人多,繁衍数代,有的镇国将军,辅国将军那里,连钱粮都没有。以往遇到这种事,那些人多半就会到有司衙门去闹去哭,可是眼下出了宁王的事,就是连闹和哭,都没人敢了。说实话,现在王妃那里也很难,咱们王府的禄米钱粮,也被衙门卡着,没发下来呢。”
现在这个时间,确实比较敏感,藩王们都比较谨慎,生怕哪里做的有些过分,就会被当成宁王的一党。秦王那种混帐王爷都要给杨承祖卖好,那么这些湖广的王爷,也由不得他们不老实一点。
可问题是不管是停兴王府禄米,还是停止拨发仪卫司的粮饷,这都感觉有些过分了。正常情况下,地方官应该不至于和藩王这么为难吧?
陆炳叹口气道:“说起来,这都是前段时间有个流言闹的,说是因为宁王之乱,朝廷准备削藩。世子殿下又没袭爵,那万同也就是这个态度了,真是的,这家伙,简直该打。”
第三百三十一章讨饷(一)
“削藩?这是什么时候传来的消息?我在河南见圣驾时,根本就没听说过有削藩的事。”
杨承祖说的斩钉截铁,一方面既安稳了陆炳的心,另一方面,也是在显示自己有背景,是可以从皇帝那里得到消息的人,大家最好要友好合作,不要抓破脸。陆炳没他这么多脑筋,只一听这消息,就大喜道:
“真的?那就太好了,我这几天,一直担心的就是这事。那消息传的有鼻子有眼,说是要亲王改郡王,郡王改镇国将军,以此例推,至奉国中尉就要改庶人了。这消息传的很像真的,湖广的几个王府都不怎么安生,一直派人去打探消息,偏生什么消息也探不到。加上世子现在还没袭爵,所以也就硬气不起来。”
大明的世子袭爵,是要到礼部走一套手续的,而这个手续的时间长短因人而异,有的时候,所花费的时间远超人的想象。在另一个时空中,周王的世子要袭爵,甚至要先给严嵩送礼,否则这个爵就袭不成,可知其被掣肘的是何等严重。
正德这次执意带兵南征,百官苦谏,两下闹的很厉害。正德一气之下,把百官下狱,诏狱里关了上百个大臣。六部尚书一个没剩,全都在监狱里待着,初时是正德有气,后来就是这些大臣闹脾气自己不出来。而六部的堂官们,有的也在监狱里陪自己的上司聊天喝茶,而没进去的,也未必会去处理公事。
这位任性的皇帝和自己的臣僚闹起了意见,让大臣们领悟了用这种怠工的方法,可以最大程度表达自己的不满,结果就是帝国的很多事务都被耽搁了下去。比如这袭爵的事,由于礼部的司官不办公,还有两位具体负责人还在诏狱,也就只能无限期耽搁下去。
从未来的角度看,这其实是一件好事,如果朱厚熜袭了兴王的爵,那么等到选择皇帝时,恐怕还有一些麻烦。只是现在这个时候,谁能预知未来?只知道他袭爵办不下来,他就不是王爷。再加上有这削藩的谣言在,安陆州衙那边,就停了兴王府的禄。
“这事,我来想办法解决吧。如果只是一个安陆知州,我想还是有办法的。不管他有什么理由,未经上峰许可,擅自停了咱们王府的禄米,这事不能这么算了。大家要说说清楚,否则这天下就没有道理二字可讲了。”
杨承祖又问道:“咱们王府人手少,巡丁也没什么精神,防卫怎么样?有没有闹出什么不好的事来?如果有的话,我必须得把这股风治一治,不能让这股风气蔓延下去。”
陆炳听到此一拍桌子“这话说的和我的心思,现在王府里确实不成话,有不少人看老王爷薨了,世子没袭爵,就无法无天起来。连偷带拿,只差了明抢,虽然大件的东西出不去,但是小件的东西丢了不少。我和娘说起来的时候,也气的没办法,可是又能怎么样?我们毕竟只是下人,管不了这些事,我一个人,也管不过来整个王府。”
“王妃呢?虽然王爷不在了,可是王妃好歹是能当家的,这事我想王妃发句话,怎么也好用。”
“我见不到王妃,我娘虽然能见到,但是说话的机会也不多。再说现在一大堆事压在王妃娘娘头上,她也很为难。世子殿下那边倒是去说过两次,也没什么效果。娘娘总是担心,现在如果闹的太凶,不知道还会不会出别的事。荆王府那边,前段时间就是因为查宫人偷盗事,有的宫人见压不住了,索性放了把火,想要毁灭证据一了百了。那场火烧的很大,荆王府的损失反倒比偷盗还要大一些。”
“我明白了,这事我们一起来办吧,总不能真让他们一直逍遥下去。该抓的抓,该打的打,该动家法的动家法。咱们两人联起手来,我就不信不能把王府搞好。”
陆炳高兴的点点头“你放心,我一定听仪正老爷的吩咐,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别这么客气,什么仪正不仪正的,你若是看的起我,咱们就结拜为兄弟。从今天开始,就是自己弟兄,不分彼此。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杨承祖这么一说,陆炳哪里还会拒绝,加上他现在本就是热血冲动的年纪,两人当下便叙了年庚,结拜了金兰。杨承祖比陆炳大两岁,就成了兄长,两人成了手足弟兄,这一下感情上就更亲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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