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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进的平凡生活-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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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人家自己从家带的香,难道不许人家点?你要是想点,自己从家带,没事看别人有什么眼红,算什么君子!别乱嚷嚷,再乱喊把你送到监临那里,说你搅闹考场!”

    傅亮一笑,“什么东西,也敢和范公子比么?这号是制军大人点过的,是贡院里最好的。那小号,雨号,屎号,肯定都不能给自己人用,范公子你看,那还有锦缎织的桌围子,这是给考官预备的,小的多拿了些出来,您且用着便是。”

    雨号就是贡院里年久失修的号房,棚顶破漏下雨漏水,这个时节广州多雨,一旦雨水涔涔而下打湿墨卷,根本就没法继续应考。小号则是房间修的不合规制,受地形及整体布局限制,一部分号房不满足常规要求,广不容席,檐齐于眉,如果个子略高一些的人在里面伸展不开,没法按正常姿势书写,文墨上必然大受影响。至于屎号,则是紧靠着厕所,秋天味道上反,粪臭扑鼻,人不被熏的发昏就是好事,写文章就更谈不到。

    长此以往,贡院里考生又有了迷信说法,认为这三种房实际受鬼神诅咒,被分到了这样的号房,就意味着肯定落榜。一旦分到那种地方,大多数考生的发挥都会受影响。

    范进这房间不但没有以上问题,采光也是贡院里最好的,于地利二字,已经占到极处。傅亮小声道:“弟兄们都看好范公子这科中解元,那个什么林梦楚的潮州佬不是厉害么,我在他号房里放了只狐狸进去……到时候要是他叫出声来才好玩。”

    “真有狐狸啊?万一出了事,可不得了,林家出过状元的,不是好欺负的角色。”

    “那又怎样?谁能证明狐狸是我放进去的?大不了就是个清理不力,打几个人军棍,反正我不会挨板子。大家自己人么,互相帮手应该的。咱们广东书生在京里不值钱,若是有个解元名衔,再去考试就方便多了,所以我们肯定要行方便的。离发卷还有些时光,范公子尽管休息,养足精神好考试。”

    眼下不是聊天的时候,范进也只点了点头,便自躺下休息,傅亮照顾了灯烛,打着躬退出。范进并不认为,一只狐狸真的能够放倒一个潮州才子,让自己成为解元。但是狐狸放在他的房间不是自己的房间,这便是人和。

    由于一条鞭法,自己在广州的仇人不少,但是这两年经营,朋友同样也多。有人想要坏自己功名,就有人想要自己得功名,这场斗法,输赢谁又说的清楚?迷茫中,耳边响起一声声呐喊:“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这也是贡院规矩一部分,以半是祈祷半是妥协的方式,希望说服鬼魂只找仇人索命不要牵连无辜。出于对超自然领域的畏惧,虽然做了道场又请了关羽张飞来看场子,但是谁也不能保证这两位汉朝武将就一定可以发挥作用把鬼魂被挡在外头。

    陌生的环境,阴森恐怖的考场,再加上这种叫魂似的喊声,对于人的神经折磨不言而喻。大多数考生注定今晚无眠,明天早上的精神也就不会好。可对于经过尸山血海,乃至听着鬼哭狼号都能安然入梦的范进来说,这种小场面根本不足以撼动他的神经。比起战场来,这种环境却连小儿科都算不上。

    不知过了多久,范进只听到几声凄厉的尖叫声,将他从梦中惊醒。他揉揉眼睛刚一坐起身,就听到一个男子在号房外大吼着,“小翠别怪我!是我娘,是我娘不让我娶你的!别找我……放过我啊!”

    喊声与杂乱地脚步声渐渐远去。

    傅亮走进来,尴尬一笑,“疯了。没办法,每次乡试都有人发疯,咱不能跟疯子一般见识,扰了范公子好梦,别见怪。”

    “这不算什么,谁还能拦的住人发疯么。也是该醒了,准备着考试。”范进索性不睡,坐起身自干粮袋里拿了莲蓉饼吃,傅亮将一条湿毛巾送进来给他擦脸提神。看看四周,他微笑道:“人进了科场本来就有很大的压力,再用这种布置,发疯也是正常的,这贡院啊早晚得改一改。”

    说到这里,他脑海里不由浮现出健美的身体上,那一条条巨龙。她似乎说过,想要在贡院里做一回,以她的个性,这种环境只会觉得刺激,不会害怕。确实该考虑一下这个建议的可实施性……

    傅亮在对面坐了下来“这人就是废物,让个死人就给吓住了!若是让他们到罗山走一圈,不要他们上阵撕杀,就只听土人们在叫,还不吓得他们尿裤子?没用。”

    “喂,我也是书生啊。不要随便乱打击人好不好。”

    “范公子与他们不一样了,你这样的书生杀起人来比我都狠,那帮废物怎么比啊。”

    范进摇头道:“可惜科场比的是写字,不是比杀人。殷制军说过,手如果拿惯了刀,拿笔就会变的费力。好在这一年多我一直拿笔多过拿刀,想来还不成问题。杀人的手段你们是见过的,现在就看看我拿笔的手段怎么样了。”

    远方的更梆响了五声,天终于亮了。随着三声号炮响起,士兵举着题纸分发下来,考试终于开始了。

    作为未来会试的预演,乡试的形式与要求都极为严格,和考秀才的小三关那种草台班子就没有可比性。题纸是在考场临时印的,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二十三道题,其中包括三道必做四书题,以及二十道选做五经题。

    虽然明朝读书人号称读四书五经,实际上受限于个人精力,很少有人能通读五经,只能选其中一经作为本经。考试时,也只需要做自己本经题即算完成。乡试三场中第一场七道题,就是三道四书题四道本经题共同组成。

    七篇文章是基础要求,如果少做,肯定就要落榜。对于文章的要求也极为严格,需要避皇帝名号、庙号以及亲王名讳,要求不能在文章里出现自己的名字、履历,篇头篇尾也不同用同样的字,如果七篇文章开头都是天或是地,一律算为不合格。

    除此以外,于文章字数上每篇不得少于三百字,同时不能多于六百字,超出或不足都会被视为不合格,直接失去资格。答案要先写在草稿上,再誊写到题纸,按照规则,判卷时草稿也要与墨稿对照,避免出现枪手代作等问题。

    考试时间就只有一个白天,到了晚上给两根蜡烛,蜡烛用完仍未完成也要强迫交卷,不能过夜。七道题的字数加上誊写,差不多就要求考生日更八千字左右。这个字数看上去,也无非是个扑街混全勤水准,可问题是明朝是没有计算机输入的,全部需要人工书写,字迹还不能糟糕。固然判卷时要誊录,可是最后复核时依旧要朱墨对照看字迹,字写的烂一样要掉分。

    每篇文章要想着怎么破题承题,理顺结构,再到落实到纸上写出来,文从字顺,还要兼顾字数标准,一天的时间着实比较紧张,并不是容易的事。

    凌云翼所教授的考试方法,也是基于这种客观环境,人的脑力是有限的,要构思七篇不同内容,又要文辞优美的文章并非易事。人的精力一开始肯定集中,所以第一篇文章通常是最好看,后面越写越渣,所以一三二这种做法其实算是科举小窍门,非是老于此道者多半总结不出。

    等到送题纸士兵离开,傅亮推门进来,小声对范进道:“范公子……其实我这有条路子,有几个枪手就在书办里,只要使一笔银子,他们就能代做卷子。那些人都是有学问的,中举不为难。”

    “海笔架都回来了,你们还敢这么搞,不要命了?”

    “就算皇帝来,大家也要吃饭的。我还好说,那些考官怎么办?一帮学官,平日吃冷猪肉的,他们都指望考差还债的。别说海笔架只是不让侄子考试,就算他现在在这坐镇,照样有人敢做这些,人为财死么。怎么样,做不做?”

    范进从考蓝里拿了两锭银子出来,“拿去给他们分了,也算是谢谢大家惦记我,文章就不必了,这题我自己还可以做的来,如果实在忙不过来再说。”

    傅亮没接银子,只摆着手道:“这使不得,没做事拿钱,那不是坏了江湖规矩,以后还混不混了?既然不做事,就不能拿银子。范公子你自己先做,如果做不完再找我,枪手那边我来谈。”

    他人也乖觉,知道再待下去就惹人讨厌,连忙转身离开。范进低头看着题纸,正式准备作题。前三道四书题大家都是一样的,第一题是“申之以孝弟之义”。

    这题目出自孟子?梁惠王上,五十步笑百步的成语就出自于此。这一章的内容表达了孟子对治国的主张,也就是先吃饱饭,再去办教育,最终让所有人懂懂得道理。而于普通大众而言,圣人之道离他们太远,所以教育他们是必要的,但教育什么内容则需要上位者考虑。以此题目为考试方法,也就是考验学子对教育以及教育方式的看法。

    范进略一沉吟,提笔写稿纸上写道:“教有所尤重者,务申其义而已……”

    而在另一间房内,林梦楚运笔如风,在纸上飞速誊写,时不时伸手摩挲着脚下那只蜷曲成一团的肉球。那只野狐狸去如同家畜一般,在林梦楚脚下撒娇卖萌,只求讨一点肉干来吃。

    望望狐狸,林梦楚冷笑道:“旁门左道,不登大雅之堂,无知小人,这回就让你们看看状元之后的手段!”

第一百四十章 神仙睁眼

    “老百姓当然是要教育的,但是教他们什么,就是个问题。你教他们四书五经,谁懂啊?这些东西太过高深,教学两方都会觉得麻烦,枯燥乏味,失去兴趣。人一没兴趣,就学不下去。更重要的是,他们学这个是没用的。圣人经义,是要上位者如何看待事物,管理国家的学问。你要关清顾白他们读了,又有什么用?谁会给一个地方让他们去管?屠龙之技,学而无用,自然也就提不起学习的兴趣。但是老百姓不懂道理也是不行的,遇到事情只知道动刀子,那天下不就大乱了?所以教他们的东西,一定要是最简单,最容易理解,也是离他们最近的道理。天地君亲师,这是为官者的道理,柴米油盐,这是百姓的道理。孝顺父母,敬兄爱弟,这些东西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是没错的,教老百姓这些,让他们懂得什么叫规矩,什么叫尊卑,这就好比是打了一个烙印。他们在家里孝顺父母,将来到了外面,自然会下意识的敬畏官府。很多东西不需要他们明白,只要他们服从就够了,这就是教他们道理的好处。我这篇文章立论就是在此,讲怎么教穷人道理,教他们什么道理,这些又为何是圣人之道。”

    乡试不比小三关,没有面试,提前交卷也是没有用的,范进是以等到申时才交了卷子。从贡院里一出来,就看见了在外面翘首张望的大姐儿和梁盼弟。除了她们,范家庄十几个人也在外面胡乱坐着,或是摇着草帽煽风,或是四下里乱看。

    范进眼下是范庄的带头人,如果他中了举人,整个范庄都会受益,是以这些人有此举动也是情理中事。见范进一出来,范志文、范志良两人已经快步上去,不等他们发问,范进却已经撞开两人,径直来到梁盼弟身前,抓住她的手道:“三姐,大姐儿,我出来了。咱们走,回一品香去说话。”

    一路上范进才抽出时间,给两个年纪比自己还大的晚辈讲解着自己的文章和思路。两人听得入神,频繁点头,将这些话努力印在脑海里。

    范进看两人笑道:“其实也不一定要记啊,你们九叔这科功名未保,谁知道怎么样呢。也许记了之后,也没有用。”

    “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梁盼弟先是吐了口唾沫,又朝范进一瞪眼道:“再敢乱说看我不揍你!赶快跟文昌帝君认错,说自己错了。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也敢乱说话的,真是夭寿!”

    范进打个哈哈,又朝一干宗族子弟道:“我一会要陪客人吃饭,你们到一楼,我让人煮东西给你们吃。”

    范志文也知,九叔要请的非富即贵,自己一行人在此未必方便,也忙告辞,来到大厅里等。太阳渐渐西垂,范进等的客人陆续来了。先是张师陆,后是陈绍典,陈望、魏好古等人……最后来的则是附近文澜书院的山长,南海县训导马洪印。

    马洪印本来就是穷教官,偏又在同僚里人缘不好,就是祭丁时分猪肉,到他手里也是最烂的一块。这次乡试的同考官,他连入选资格都没有,更是窝了一肚子心火与牢骚。

    平日在一品香,范进对他很照应,每天一份双皮奶,一份叉烧免费提供,于他而言,范进就是大恩人。加上喝了几杯酒,说话便胆大起来,借着酒兴,开始以过来人的身份,讲解科场里的弊端。

    “这天一黑,便要放炮扫场,即使没完成卷子的,也要由军士扶出。说是扶,实际就是赶,无非是找个好听的言语遮掩罢了。接着呢,就是弥封,誊录,关节作弊在这个时候也就开始了。你们做题做到一半,是不是有巡绰官进来,给你们的卷子盖戳?若是当时题纸上未见半字,或是卷子已经完成,那这一科就没指望了。”

    张师陆问道:“一字未写那自然是没指望,可为什么卷子完成也没指望?”

    “张公子你不懂,一字没写固然是不行,可是这卷子写完,也当然不是好事。巡绰官盖戳,是在午时前后,试想,贡院里鬼叫了半夜,谁睡的踏实?转天个个头晕眼花,紧接着就来了卷子,只想着七篇文章怎么做,就想的头大如斗,怎么可能在午后就做的完?如果真做完了,那只说明一点,他事先知道考题,早有准备,这样的卷子自然是不能中的。”

    张师陆、陈绍典两人对视一眼,都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魏好古脸色则有些难看,呢喃着:“或许不一定如此。”

    马洪印这时又喝了杯酒,脸上红润更盛,索性连袖子都卷起了些,仿佛化身成十八铺的巡街铺兵,继续说道:

    “其实这也就是走个形式,只有最笨的人,才会在这个环节搞出那么大纰漏,真要是摆这种乌龙,不录他也好。这种二愣子真的点了举人,还不知道要闹什么笑话呢。赶快把他刷下去,让他回去修炼几年再出来也不晚。其实吃功夫的,是在现在。”

    他来到窗边,看看外面天色,点头道:“时辰已到……活切头、蜂采蜜、蛇蜕壳,这些把戏该演了,再晚怕是来不及。”

    胡大姐这时从后厨端了道鱼翅上来,听了这话连忙问道:“马夫子,这活切头什么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听着好吓人啊。难道贡院里,还要杀人?”

    马洪印每天来这里要叉烧打包,都是胡大姐为他准备,两下算是极熟。他对这个红眼睛少女看法也不错,笑道:“贡院里当然要杀人了。不信你问陈朋友,他有多少同窗在贡院被杀?他无非是醒悟得早,趁早躲进红袖招避难。我现在文澜书院,每天也无非是培养一批杀才,预备着给贡院送祭品进去罢了。”

    陈望点头道:“是啊,我早说过了,功名二字最杀人。如果不是兰姐儿非逼着我来,便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再进秋闱。大好青春,哪能蹉跎在这俗事上?”

    张师陆打断他的话道:“老兄,你老也且住一住,先听马夫子把话说完。请问一下,这活切头,蜂采蜜都是什么东西啊?”

    马洪印一笑,“若是你现在到了贡院里,保证每一种把戏都能看的见。现在科场上作弊最常用,也是最拙劣的手段,莫过于剿袭怀挟。反正四书五经就那么多,题目总是有限,先把可能出的题目请枪手都做一遍,然后想办法带进考场,于场内现场誊抄。这种方法既笨又危险,科场里既有监临又有巡绰,稍一盘查便能看出情弊,不是自取灭亡?”

    许是吃多了酒的原因,张师陆、陈绍典两人脸色都有些红,只听着马洪印继续讲。“真正高明的,都把功夫用在场外。先用一大笔银子,买通了考场里的胥吏公人,书办誊录生,尤其是誊录生,都是县学里考三四等的秀才,日子也很潦倒,给些银子就可以买通,剩下的便是他们的手段了。这活切头,实际就是割卷。等到你交卷之后,弥录誊封时,就割换卷面,把甲卷换成乙卷,这就是活切头了。但这法子,又是刀子又是浆糊,好好的文雅之事,生生做成那搞假古董的勾当,实在太丢人了些,不值一论。至于蜂采蜜,比这个便高明些。事先把文理精通手快能文者,冒充成誊录生,埋伏在考场里,再把那受买关节的考生题纸多备一份。等到考生交了卷子,立刻烧掉,把那空白题纸拿出来。将其他人的卷子都拿到誊录手里,集众美文字于一篇,自然文辞华丽,非中不可,这不就是蜂采蜜?”

    张师陆奇道:“那这么搞,印戳该怎么办?”

    “张公子,你家是科举世家,这话问的,似乎有些缺典了。事情都做到了这一步,难道区区一枚印戳,还能拦住人?巡绰印戳又不是督抚关防,私自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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