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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进的平凡生活-第2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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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范进道:“把老妇人捆起来,带回衙门去。我不管她是上元县还是江宁县人,范某是大明的官,她是大明的子民,我就管得到。不过不可伤损于她,注意捕快形象!”

    这段插曲一出,让迎接的队伍出现了一丝尴尬,陈有方趁机道:“各位乡亲,列位厚爱大老爷已经知道了,只是人多口杂,不知还会有什么人出来搅闹,为防不测,还是早日到衙门为好。请各位乡亲让一条路,将来自有机会与各位相见。”

    这时几个身着罩甲的锦衣卫行色匆匆的跑过来,首领朝范进行了个礼道:“小人乃是世袭千户实授总旗韩奎,这条街是小人负责巡的。方才听到有个老乞婆辱骂范县尊,这是小人的失职,请县尊千万包涵。人犯既以拿住,请交给小人带回锦衣衙门,自当重办!”

    “不必了吧。她骂的是本官,县衙门自会发落,不劳户侯挂怀。若是有何不妥,可以请金吾发函找本官要人。眼下本官要到衙门里办理交接,还望户侯行个方便。”

    江宁虽然也有锦衣卫指挥使,但彻底就是个摆设,即便是实职官,权力都很有限,还不如应天千户所实授千户来的有用。锦衣卫头目刘守有都只能算江陵党外围,范进这个江陵女婿预备役,当然不会把这么个小把戏放在眼里。

    韩奎脸微微一红,只好跪在路旁让范进一行过去,随后悄悄起身扯住了陈有方,“老陈,你给通融通融。那老婆子我是认得的,与我住的只隔一条街,情形很可怜。再者说一个老妪,弄到衙门里这叫怎么一回事?”

    “韩户侯,不是我不给面子,实在是这不好开口啊。新官上任三把火,这老婆子直接撞到火头上,哪里怪得到他人?我就算有心出手,他也使不上劲不是么?您啊,还是另想旁的辙,这事我管不了。”

    陈有方随便打发了韩奎,也不管对方的情绪高低,只快步跟上了范进。这位升年县令初来乍到,手下虽然带了跟班长随,但一看就知全是些夯货,一个书生都无。这个时候有文士靠上来,他肯定不会向外推。谁跟知县跟的紧些,好处自然也多。

    人在走,心里也在转着念头。

    对这位新来的上司他自然是了解过的,尤其是张大受那帮传旨太监在传旨完成后并没急着回京,而是到江宁来打黄恩厚的秋风。酒席宴会间,有不少风言风语流传到江宁官场上,于范进的情形知道的更多。

    陈有方当然清楚,范进不是好相与的角色。根基深,腰把子硬,是皇帝与太后都记住名字的主,成就绝不止于县令。不过所处的位置不同,大家的想法也不同,陈有方作为个基层小把戏又不是那些清楼女子,攀附上范进意义也不大。不管两下在上元相处得再好,范进上京也不会带着他,以他的年龄,这辈子也就是做个七品官到顶,没可能大用。他所要考虑的只是基于自己这个位置,该怎么和这位上官相处。

    这种年少得志的人,陈有方也接触过。一般而言,这样的人有才气,但是也会有相应的傲气。尤其是没受过挫折,也就越发容易骄傲,不把人放在眼里。刚才抓老太婆那种事,更做实了陈有方的看法。

    做老了官的人绝不会做的这么毛躁。江宁这里不是百里侯为所欲为的地方,数百名言官虎视眈眈的等着找人把柄,一个县令在这种环境下,更应该低调谨慎,不落人口实。

    进城时本来是很好的开局,被一个老妇人骂几句,不会有损名声,这时候正确的处置方式应该是一笑置之,或是宽勉几句。这样才能表现出宽广的胸怀,以及容人的度量。对于亲民官来说,这些基本素质远比才干更重要。

    终究还是年轻啊。

    陈有方心里,给范进做了评价。他是有本事的,否则不会一场官司就把翁大立掀翻。但是这种本事有一个前提,是在京师那种环境,以及相对完整的规则下才得以施展,在地方上未必适用。再者,过早的成功,让他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对自己产生错误的估计,以为自己有民众的支持,不管做什么百姓都会支持。却不明白,亲民官天生就和百姓站在对立位置。

    不管他献的牛痘方救过多少人,到了收税派役的时候,都会和老百姓起冲突。那时候这牛痘的恩情就没什么作用,老百姓可不会管那些老关系,只会憎恨所有向自己收税拉夫的人。民众只会越来越疏远他,再不能结好同僚,这位县令的日子只怕也不会太舒服。

    太后和陛下欣赏的人,自然不能让他真丢了人,做了多年老公事,早知道该怎么让上官既感觉到满意,实际又影响不到地方正常运转。既然这么多美人喜欢他,就给他醇酒美人,至于一县事权……还是握在自己这些人手里才好。

    走过这条街,张铁臂与关清已经随着其他衙役前去开路,陈有方快步来到范进身边,诚惶诚恐地道歉。范进摇头道:“这不能怪你,事出突然不能预料,陈主薄不必自责。”

    “县尊雅量,实是卑职之幸,能有您这样的上官,是卑职几世福分。斗胆问一句,不知县尊可曾买了缙绅录?卑职这里有一本最新的缙绅录,于我们上元本地世家大姓都有介绍。”

    “陈主薄有心了,回头送过来,本官看看。在上元做官,是不是也要讨个护官符?”

    陈主薄笑道:“县尊不愧是京里来的,于这等事也熟知的很。护官符么,一般人自然是要的。江宁势要云集,咱们这县衙门的日子最难过,有句俗谚不知该不该讲……”

    “十世不善,上元知县。”范进哈哈一笑,“这等俗谚,本官在京师也听人说过的,不妨事。京师里也有句俗话,宛平的知县,干不了一年。都城的亲民衙门,比咱们这里还难做,护官符这些我也是从那边听来的。咱们这里想必也是要的。本官对这些事所知有限,陈主薄还得多提点。”

    “县尊说笑了,您是二甲传胪,又是东南万家生佛,就凭您与魏国公府的关系,谁敢为难您?”

    “大功坊毕竟在江宁县不在上元,这话不能……”

    范进话音未落,一个熟悉的嗓门已经响起来:“退思!范老弟!愚兄迎接来迟了,你不会怪我吧?实在是人太多了,马也跑不起来,这生生的耽误了不是?”

    前面的人群分开,随即便露出一个头戴束发金冠,身着大红织金箭袖,佩金饰玉的男子,正是范进在江宁第一号损友,小公爷徐维志。在他身旁,一个身材娇小,面若童女的,则是文状元王雪箫。

    方才在城门口那一大堆女人,范进眼睛都花了,也没注意她是否在。这时只见王雪箫猛地松开与徐维志相握的手,向着范进飞奔而来,那模样真如少女骤见情郎,脸上也满是情不自禁的欢喜,如果不是方才与徐维志拉手同行,几乎就让人真信了。

    “范公子……”她大声喊了一声,可跑到范进身前几步时,却又想到什么似的陡然停住,敛衽一礼,羞涩地叫了声:“大老爷……”四下看了看,粉面骤然通红。一副羞涩难当的模样。

    演技派!真是演技派!

    范进心里给王雪箫点了个赞,这番表演功力不错,动作和表情充分表现出一个少女骤见意中人的不顾一切以及发现不妥时的无地自容,可以打八分。再结合她出现的时间节点等信息来看,九分也是可以的。这王雪箫的年纪虽然不大,心计已经很是深沉,能称为文状元,看来书没少读,这心眼也足以匹配她的知识水平。

    “王大家。”范进朝她笑了笑,打了个招呼,随即快步来到徐维志面前施礼道:“小公爷在上,下官有礼了。”

    不等范进真的施礼,徐维志已经把他拉起来,板着脸道:“你再叫一声下官,你这衙门我就一步不来了。咱们是朋友,提这些繁文缛节忒不爽利!我交的是你这个朋友,不是你这芝麻绿豆官,提这官职干什么,没得伤了交情。还有啊,人家王大家可是为了见你,特意求我带她出城的,美酒美人不可辜负,否则老天不容的。”

    范进笑着点点头,徐维志招呼着王雪箫道:“王大家过来吧,咱们一起到衙门里去,老六她们应该都在衙门门口呢。退思兄弟,哥哥今天给你摆摆场面,把我老子的仪仗借出来了,可着大明朝县官上任摆国公仪仗的,你是头一个,今个给你壮壮面子。看今后这江宁城里,谁敢招惹你!”

第三百七十六章 友谊和利益(上)

    徐维志算计错了一件事,徐六小姐并没在县衙门口,主要也是因为大批士绅代表在衙门口列队迎接,她一个女子不大方便。士绅和知县,属于互相帮衬互相依存的关系,大部分时间他们是利益共同体,互相利用,各取所需,是以一般情况下,士绅对于父母官即便真的看不起,也会敷衍一下,至少在面子上是要交代的。

    但是江宁的情形比较特殊,作为曾经的国都,城里有着太多的权贵势要。即便是在迁都上百年后,依旧保留着数目可观的勋贵人家。再加上陪都同样设有六部九卿,与京师相比除了没有内阁和皇帝以外,其他配置大多相同,虽然他们的权柄不能和京师相比,但是在江宁这一方天地里,还是有着足够的体面权势。

    商人士绅在江宁有着足够多的选择,县官反倒是最不抢眼的一个。是以上元县令上任,小猫小狗两三只来道贺已经是常有的事,在这里做知县就得有受气包的自觉,否则是没法生活的。可是今天,显然情况大不相同。

    县衙门外,既有威武气派的魏国公仪仗,也有上百名衣冠楚楚的社会名流,地方士绅。其中以江宁大贾杨氏的杨宝材为主,也有应天本地几位文坛前辈,致仕大员,甚至连兵部都安排人过来道贺。至于上元县跟兵部有什么关系……现在的江宁兵部尚书是殷正茂,这就是最大的关系。

    寒暄交涉,一切按部就班,都按着固有的流程表演。两面说着发自肺腑营养全无的空话废话,就新任知县到来进行了诚恳的交流,县令对士绅嘘寒问暖,表示了自己爱民如子的态度,以及坚决把上元县搞好的决心,广大士绅也表示了对县令的坚决拥护,上下齐心,一定会让本地百姓生活质量得到巨大改善……

    陈有方在这种时候很明智地选择了退让,这种出风头的场合,自然是要给这位年轻主官表演,这种人都是喜欢名气,喜欢露脸的。这种机会给他们,没错。自己要的是实惠,这种风头,谁爱要谁要吧。

    他心里也承认,这位县官跟前几任不同。护官符?他自己就是最大的护官符。能让魏国公府做靠山,在兵部还有路子,占住这两条,这个县令位子就很稳当,不管是谁,也别想动他。得到这么强的帮助,或许一切真的能变一变?

    至少在这刹那间,陈有方的心里是有过一丝冲动的。本已经冷如冰霜的血液,在这一刹那间有过小小的燃烧冲动,但是随即,就又冷了下来。

    别傻了,不可能的。上元就是这个样子,不管是谁也变不了。这位县令可能会很出名,未来在上元县志上,会留下他很多光辉记录。比如廉洁奉公,比如爱民如子,但是百姓的生活,县里的财政,都不会因他的到来发生什么变化。县令是流官,于这片土地而言他就像水,水过地湿,然后便会干涸如故,什么也变化不了。

    整个接任的流程,就在陈有方的这种冷眼之中,宣告结束。从刘鹏手中接过县令大印那一刻,就宣布范进成了这一方天地的父母官,在未来一段时间内,在一定程度上,决定着这一方百姓的吉凶祸福。

    由于前任死掉了,钱粮库房盘点等工作也就无从谈起,完成了交接,范进就走向后衙,去看自己的住处。大堂与二堂之间连接处,名为宅门,门房的位置,就在宅门左右。过了宅门就是二堂,从功能上说,已经是县令的生活区。

    在二堂外,悬挂着一副“与百姓有缘才来到此,期寸心无愧不负斯民”的对联。而其中“愧”字少了一点,“民”字倒多了一点。范进端详着对联甚觉有趣,不知是何典故。倒是与他一路走进来的徐维志道:

    “这对联是那位死掉的赖知县写的,据说他说过,要对百姓少一点愧,而多关注小民一点,所以就这么写了。这人啊……不错,可惜啊。”他叹了口气,颇有些唏嘘。

    穿过二堂,便是内宅。而在内宅之外也挂着一副匾额,写着“清慎堂”字样。在匾额两边也挂着一副对联。““治赋有常经勿施小恩忘大体,驭官无制法但存公道去私情”。

    这下连范进都有些感慨了,“这位赖县令看来不是个无能之人,倒像个循吏。如果他能按对联上说的做,就不是个无能之辈。”

    “是啊。若真是无能之辈,张江陵怎么会把他放到上元来。上元是首县,能被派到这来的,就没几个是真没本事的。但是有本事没用,你还得有运气,老赖就是时运不济外加自己心思太窄。退思,其实不说他,你也是一样。张江陵这事办的不地道,你对他闺女天高地厚,他怎么把你发配到这了?放地方官,苏州杭州哪不能去?再不去扬州巡一任盐,搞他几万两银子花,哪一个缺分不比上元好?十世不善,上元知县,这里不是看你有多少本事的,而是看造化。老赖造化不行,心路也窄,最后一根索子了事。退思你倒是不至于那样,但是自己也得想开点,这做官不是考功名,别总想着花团锦簇尽善尽美,只要大面过得去就完了。说起来老赖即使心太高了,要是真愿意做个酒囊饭袋无能之辈,倒也未必就死。完不成课,无非是罢官,总归是没有的掉脑袋的罪过。他啊,就死在要强上了,你千万不可学他。”

    两人谈论着已经走进内宅,月亮门洞内,徐六在那里不知站了多久。一见他们进来,盈盈下拜,先喊了兄长,后喊了姐夫。范进只觉得徐六这做派像极了等候丈夫回来的大妇,说不出的别扭。

    徐维志也皱着眉道:“小妹你这就不成话了,我还在前面找你呢,你怎么不言不语跑到内宅来了?你一个大姑娘家,总往人内宅跑,名声不好……”

    徐六在范进面前乖巧可爱,总是个小女生样子,在兄长面前却半点也不惧怕,回敬道:“我如今是出家人,肉身不过皮囊,并无男女之分。哪里又不能去?再说,姐夫又不是外人,到姐夫的内宅里并无打紧。”

    “出家人你个鬼!小小年纪,不好好在家做女红,一心想着当尼姑是什么道理?赶紧找人嫁了,出个什么家!”

    “我说过了,我这辈子谁也不嫁,你若是逼我嫁人,我就落发!”

    范进连忙打着圆场,不让两兄妹吵起来,王雪箫自是能哄人的。连忙上前哄着徐六,将她请到一边,范进则将徐维志请到上房落座。又自行囊里取了一个小包袱出来,打开来,便露出里面装订好的几本书。交给徐维志道:“小公爷,这是范某的一点心意,多半是合小公爷心思的。”

    “退思,你这太见外了,你我弟兄何等交情,这些礼物就不必了。再说你看看,我像是看书的人么?君子不夺人之爱,你自己留着便好。”

    “当真不要?小公爷可先看看书名再说。”

    徐维志凑过去敷衍地看看书名,嘴里嘀咕着:“金……梅!给我!”看清书名的徐维志表现出武家子弟高明的身手,猛得一个猛犬夺骨,将书从范进手上笼到怀里,拿起第一本迅速翻阅道:“怎么!……怎么这么多本!难不成是?”

    “足本。还有后传玉娇梨的。”范进微笑道。

    徐维志闻言喜道:“这还有后传?到底是读书人,看的东西就这么雅。这玩意便是给金子都不换,好东西,真正的好东西!退思,我跟你说,这书我是肯定不会还你了,回去给我爹看看,他老人家一准也高兴。江宁大小衙门口,这么多文人墨客,可要说这宝贝,却是从未见过,这么几个月没见,刚见面就给我这么份大礼,够意思,绝对够朋友!”说着话,还朝范进挑起了大拇指。

    虽然这本名传后世的水浒同人成书于嘉靖年间,在民间的影响传承几百年,但是受限于技术以及因果迷信等原因,在明朝传播范围非常有限。通常都是以手抄的方式流传,到手之后又藏匿很深,非至亲好友不得闻。即便是达官显贵人家,也不一定看过全本。

    在另一个时空里,沈德符这种二代在万历三十四年时都没看过足本的,至于普通人就更不必说。徐维志虽然喜好此道,也只七零八碎看过几卷,全本未曾见过,至于后传更是闻所未闻。因此一看这书,就欣喜若狂,视如奇珍。比送他什么金银珠宝,都更是欢喜。

    范进自不会告诉他,这书不是来自京师,而是自己默写的。靠着系统加持,文字都能写出来,至于插画,则是自己画的。以他的画技画这种内容自是手到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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