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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进的平凡生活-第2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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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婵等到把猪头烧好送上来时,见范进正在案头写信,继荫则在一边乖巧地磨墨,倒真像个小书童。她笑着招呼继荫吃饭,范进则对她道:“你去把关清顾白张铁臂都叫来,我这写了几封信,他们给我把信送过去。这回我倒要斗一斗铁娘子,看看大家谁狠!”

第三百五十九章 巧设罗网(上)

    句容号称江宁门户,同样处于水网发达地带,交通情况与江宁也就颇为类似,船运异常发达。在河道上,鱼船货船杂行,但也有一些大户人家的画舫会在夏日午后泛舟水面,观看山水景色,享受消夏时光。

    这边的河流水势平缓,画舫顺水而行,舵工船夫都只在船舷上纳凉休息,夏日人乏,没事做就都打盹睡过去。对行的鱼船不敢与贵人船只争道,费力地避让开来,望着那装饰精美的画舫,再看看那紧紧放下来的竹帘与幔帐,便知船上有女眷。摇头骂道:

    “哪家的妇人不好生在家里带孩子,出来发贱,一看遍是不省心的。”诅咒着这家男人早戴绿帽子,又费力地向前划去。

    而在船舱二层位置,一张牙床上,层层雪色幔帐被一对左右对称的赤金钩子挂起,紫色的流苏来回摇曳。而在床上,一个二十四五的妇人正斜倚在床头,将腿搭在对面丫鬟的身上,让丫鬟为自己修剪着脚指甲。

    船舱里修有通风口,风吹进来,倒并不十分门热,但是妇人似乎甚是贪凉,依旧穿得极为清凉。周身上下,只有一件雪白薄纱织就的主腰护身,那纱质地与帷幔相同,一身玉体若隐若现,衣衫接近于无。

    她的年龄在时下标准判断并不年轻,刻薄些的,可以把其归入中年行列。但是平日养尊处优,皮肤依旧光滑紧致,泛着美丽的光泽。面如银盆,娥眉凤眼,即便是在盛产佳丽的南国,也足以称得上美人二字,尤其一双凤眼眼波流转,一眼望去,足以令男子魂飞魄散。

    其身材并不苗条,却也不是痴肥,而是有着贵妇特有的丰腴,宛如一朵饱经灌溉的牡丹,哪怕即将凋谢,也在开放出最美丽的花朵。

    女子的皮肤本是洁白若雪,手指脚趾上又都涂了鲜红丹蔻,红白相间,更为惹眼。若是有男子在此,只是看那玉手纤足,只怕就要热血沸腾,不能自已。

    在妇人的怀里,一只通体雪白的肥猫卧在那,正挡在一处紧要关隘之前。夏日天热,妇人穿成这样,本就是为了凉快,抱了这畜生自是难免感到闷热。但是妇人不顾头上香汗,依旧将猫抱着,手指在猫身上轻轻摩挲着,抚着猫的皮毛。那只异种白猫也十分享受铲屎官的服务,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偶尔张开嘴懒懒地叫上一声,以示对愚蠢人类的嘉奖。

    那声音就像是一只小手,在心头轻轻一抓一挠,让那丫鬟的心都莫名一动,甲刀轻轻碰了一下妇人的肉皮。妇人鼻子里哼了一声,丫鬟连忙道:“对不起,是奴婢错了。”

    妇人如同她怀里的猫一样慵懒,过了一阵,才懒洋洋道:“算了,又没破皮,我还能挑你的理不成?真是的,这猫到了二八月才最闹人呢,现在还好。你说我这心里难受,你个大姑娘怎么也忍不住啊?难不成外面有了相好,知道男人是怎么回事了?你可留神,二爷回头跟你急。”

    “瞧夫人说的,哪里的事?奴婢只是觉得……觉得……”丫鬟抬眼看看妇人身上那过于大胆的穿戴,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妇人却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不屑地笑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帘子都放着,我们又是在二层,下面的奴婢难道生了千里眼,还能看到这里来?就算是看到了,看的见吃不上,也是他们晚上自己去放手铳,与咱娘们有什么关系。”

    “可是小姐穿成这样……若是被人看到……”

    “看到我也不怕。咱家那二爷打从京师回来变成什么样,你莫非不知道?我这守了几个月活寡了,不曾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已经算是够意思了,现在就是让人看看怎么了。他要是放着自家的地荒着,我或许还找人来耕一耕呢。”

    丫鬟连忙道:“小姐,可不敢乱说,这要是传出去……”

    “传出去就传出去,我十三岁就出来跟老爹跑买卖,什么场面没见过?他杨世达在外头花天酒地把自己废了,让姑乃乃替他守活寡,做梦!再说了,他自己家的人什么德行自己应该知道,五爷可是惦记我这二嫂好些日子了。这次来句容,还主动着跟来护送,他那点小心眼我还不知道?不就是惦记着偷嫂子么?可惜有贼心没贼胆,只敢做些不三不四的事情,却不敢来对我说,废物!”

    丫鬟与这妇人最是投契,说话也就不那么避讳,轻声道:“这五老爷也是不像话。二爷刚病了几个月,他就要对夫人不利,这也太不讲兄弟之情了。”

    “他媳妇和你家二爷的破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也算是报仇了。其实要说,老五那模样也算过得去,跟他不算太糟践。可惜我问过清楼的姐儿,他就是个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吃的废货,我白担个污名,到时候反倒是被撩起了饥火,图什么?”

    妇人说的有些恼,手一放,那猫乖觉地跳到地上,回头朝着妇人喵喵叫了两声表示抗议,随后扭动着肥身子走向了犄角。

    “他杨世达打娶了我,就没闲着。院里的丫鬟除了老夫人身边的不敢动,他谁没碰过。自家的兄弟媳妇他也不肯放过,明来暗去的,当我不知道么?就是你,要不是我看的紧,不也早被他偷去了?”

    那丫鬟连忙摇着头,“不……奴婢不敢背叛小姐。我是您的陪嫁丫头,永远是向着小姐的。”

    “行了,去年八月节的时候,他搂着你嬉皮笑脸要你陪他看辟火图的时候我又不是没看见,要不是我一步回去,你们两不是什么都做了?其实这次他去京师送货色,我本来想的就是等他回来抬举你做姨娘,我这肚子不争气,没给他生孩子,这就是短处。当年让我一副落胎药弄死的那个小蹄子,可是带着个男胎一起死的。有这把柄在他手里,我总是不硬气。你生个孩子,也是为我分谤。谁知道,他一回来就不成了,这事就耽误了,也是可怜了你啊。”

    丫鬟素知自家小姐手段,也不知这话里几分真几分假,但还是忙不迭的谢过小姐大恩。又小声道:“小姐,你这回躲冯邦宁那个牲口,不也是想在外面物色个可心的,好……生个孩子?”

    “是啊,老太太这身子骨眼看一天不若一天,老太爷也是差不多,我这肚里没动静,等到这老两口子一走,分家产的时候,没孩子的可是吃大亏。不过总得杨世达他自己行啊,要不然这事不就露了?再说离的太近了,不能找……。武的我是连想都不会想,文的吧,跟江宁的圈子基本就是一个,搞不好就是后患。”

    那丫鬟忽然一笑,“小姐这么说,可不就是有个现成的?又是个文的,又是个外省的。事完之后互不相见,也少去麻烦。人家还是二甲传胪,陪他几个晚上不算丢人。说起来,他与姑爷千里同行,倒还算有点渊源呢。”

    妇人妩媚地一笑,明明是个良家妇人,这一笑,却比之清楼女子更为妖娆。手指在丫鬟头上一戳,“我看是你这小蹄子动心了,想要知道二甲传胪是什么滋味吧?”

    “小姐可别这么说,您这些日子买了那许多书,总不真是想考状元,认字吧?”

    “少拿我打趣了,虽然有那点渊源,可是我毕竟是个妇道,总不能说真把他请来说话,再像他书里写的那样,给个机会让他来偷吧?这事好说难办,总得等机会。我让你打探的事,有眉目了么?”

    丫鬟点头道:“奴婢听说,范公子在县里广邀文士,要办文会。他是二甲传胪,他要办会肯定都给面子,就是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听说花家去了几个人找范公子要自家的人,范公子都给顶回去了,这时候办文会有什么用啊?”

    那妇人想了想,微微一笑,“依我看,他是在给花家挖坑呢。那贾老太太咱也见过,属石头的又臭又硬,看了我就像看仇人一样,还不知道她是什么想法?对自己男人外面的野种狐狸精能顺眼才怪了,听说是要把那小娘卖了,把儿子带回去严加管教。范公子跟她讲道理,注定讲不通,肯定得使个计谋,但是这计谋是什么,我可想不出来。莲子啊,你去给我打问着,他这文会开在哪,到时候本夫人也要去看个清楚。”

    丫鬟道:“小姐,我们去看,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男人与范公子是朋友,我么……当然要去看看这位世兄了,到时候他万一要是吃了亏,我也好给他出头不是?带上咱家的护院,要身手好的,花家人别看是念书的,打人也凶着呢,总不能让这位公子吃了亏不是?”

    花家大宅内,花继胤在母亲面前回禀着自己所知情况。“范进要叫上一帮文士来办文会,里面有一些,是孩儿素日相善的朋友。但是范进办文会这事,他们也不好拒绝,只是希望孩儿这里谅解……”

    “哼,什么朋友!一群趋炎附势之徒,自然不肯不给二甲传胪面子了?随他们去吧,爱去哪去哪,与咱们没什么相干。范进扣着咱家的子弟不给,这官司打到哪,也是咱赢。别忘了,那小畜生是上过族谱的,死活都是我们花家人,轮不到外人插手。回头你去胡中丞那里去说,请胡中丞出面把人要回来,否则我这老婆子可就顾不得体面,要到都察院去打一打登闻鼓了!”

    花继胤犹豫片刻又道:“孩儿所知,他那文会日期就是张员外接人的日子。这会不会是什么计谋?要不然就改日?”

    贾氏哼了声,“他办文会我们就要改日,那不正中了他的计谋?若是传出去我们怕了他,这狐狸精就送不走了。这银妇把你爹迷得抛妻弃子,老身给她找个有力夫家是不念旧恶,成全她,范进又能把我们怎么样呢?老身倒要看看,他用什么道理,能不让老身嫁自家的贱妾,通知下去,一切照旧。”

    素知母亲为人刚强的花继胤,明白母亲这实际是和死去的父亲较劲,借着把沙氏嫁给一个素以虐待妻妾闻名的商贾来泄愤。这种商人过这村没这店,如果被吓回去将来也不好找,这也是没法放弃,只好一切照旧。

    再者他自己想来,范进其实也没什么立场,干涉自己家卖妾或是教子的事。就算他把花继荫带走,自己也没损失,反倒是可以趁机剥夺花继荫的财产继承权,进退自如。

    盘算几次,也想不出问题在哪的花继胤也就放了心。南方的文风鼎盛,舆论的作用比北方大,但是只要自己理不亏,也就没什么可担忧的。虽说这次文会范进请了衙门里两位夫子参加,但是只要胡中丞为自己撑腰,也就不怕句容知县。他点着头,吩咐了自己媳妇再去问沙氏一次,关于老父的死是否有什么疑问,沿途又有什么诡异之处。待得到同样的回答之后,他便吩咐了几个仆妇把沙氏捆起来,准备塞到轿子里。

    卖妾不是嫁女,对方又是商人,所谓仪式就很简单。一乘小轿,外加几个吹鼓手,就组成了娶亲队伍的全部。甚至连新郎都没露头,那位商人还在客栈里摆酒席招待客人,等着轿子把小娘子送进门。花家的二十几个健壮家丁提着棍棒,护卫在轿子两侧。

    抬轿的轿夫已经得到了命令,放足狂奔,根本不管轿子里的女人是死是活。在这南方的水田间,小小的轿子如飞一般,奔向女子命运里悲剧的终结。在路旁的树林内,几个身着劲装的男子,于树木掩映间隐蔽着身体观察着这一行人的行动。

    有人将手指放到嘴里,不多时便有鸟叫声传出。很快,稍远一些的森林里,也有鸟鸣声响起。

    轿夫与家丁,并没被这些鸟鸣声所吸引,依旧按着路线前进。而在大路上,一群书生与范进也刚刚来到位置,望着山水景色,准备做些田园风光的诗篇文章出来。在聚会地点附近一棵大树之下,一乘凉轿停放在那,美艳的妇人手摇罗扇,看着这些书生一语不发。

    在花轿与聚会地点之间的乡间小路上,一身监生服色的花继荫满面泪痕地跪在道路当中,身后一个赤面长髯老人如天神般守卫着,正是如今在东南名声鹊起的活菩萨:凤鸣歧!

第三百六十章 巧设罗网(下)

    如果想让一群平日里称兄道弟,号称义气相投,情胜羊、左义赛陈、雷的成年男性发生冲突,最好的手段莫过于在他们中间放一个女人。如果是一个足够美丽,又足够富有的女人,那么这种冲突爆发的就会更快也更激烈。烙印在男性血液里的争夺配偶意识,导致明知道那个女人可能只是个路人跟自己不会有什么关系,也会下意识地为了她开始争夺拼杀,不顾一切。

    范进组织的这场文会,本来就是一群文人互相吹捧,做点文章诗词,再互相夸奖一番,就可各回各家的例行公事。可是当一位美**人出现后,情况就不一样了。

    妇人本来不在受邀请之类,可是她不知怎的听到风声,硬要到队伍里来。如果是个男子,这些正人君子大明栋梁大可以强硬态度驱逐,可偏生又是个美貌的娇娘。本着一视同仁男女平等的态度,文士们对这位女子的无理要求纷纷表示:热烈欢迎。

    这女人是很会做人的,先是送来了名贴表明身份,又让下人送来了上好的果品,为众位才子润喉消暑,又拿出些精美的礼品,作为文会的奖品,算是最原始的赞助商。当书生得知女子身份后,表现得便更加兴奋。

    “江宁杨家的儿媳妇,杨宋氏。杨家是江宁大户,很有些家私,这妇人的名字我亦听说过。据说她在江宁就是个极好出头的,不肯在家里操持家务,刚一嫁过门就出来帮着丈夫操持生意,因此不少人都识得其面目。因她相貌好,还送了她个诨号:赛贵妃。”

    “这绰号确实没起错,看她珠圆玉润的,可不就是个贵妃样子?”

    “怪不得会跑到句容来,这等绝色若是让那冯邦宁看到,如何逃得了。”

    “这妇人跑到句容相公又不在身边,不好生躲避,还敢出来抛头露面,我看也不是什么正经女人,来参加这文会说不定存的什么心。”

    几个人说着话,彼此目光交汇,不自觉地都离同伴远了些。原本对范进极是崇拜的文士,看他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警惕。东南民风开放,一个商人家的妇人,来参加男人文会倒也不是一定不行,但多少会引起点非议。

    于男子这方面,也会认为妇人并不是一个闺门严谨的端庄妇人,其丈夫不在身边,跑来看自己这些才子聚会,若说没有点其他想法,是没人相信的。这么一个多金而又美艳的女子,谁又不想和她有一场浪漫邂逅呢?女子只有一个,书生有这么多,自然其他人就都是敌人。其中最大的敌人就是范进。

    出去相貌和身份的加成外,范进与杨世达千里同行,算是和宋氏有点香火缘分的,也最容易接近。在送水果时,那俏婢很是技巧地点出这点,与范进攀了点交情,言语间也透露出,夫人正是因为范进的关系才要来参加文会。

    之前范进在书生中人缘尚好,可是得知这消息后,一群句容本地书生本着保护本地宝物不能落入外乡人手中的伟大情操,对于范进也就有了些抵触的意思,文会上也多了些火药味。如果在平时,从这丫鬟的行为算是给范进拉仇恨,范进多半会认为其没安好心,或是单纯愚蠢。可是从丫鬟表现出来的社交能力就可以看出,她不是个蠢才。这么做显然有所用心,再加上自己举办文会的目的,就更认定,那位赛贵妃其实是为自己帮忙的。

    借着这些书生的敌意,范进反倒是更有利于开展自己的计划,于是一场争吵自然而然的爆发了。年轻气盛的年轻学子几乎把范进包围起来,几个人面红耳赤地说道:

    “范老先生,您这番话只怕不该讲吧?刘夫子您也给评评理,范老先生说咱们句容民风败坏,这简直岂有此理?”

    那位衙门里的刘夫子来参加这种文会,纯粹是为了躲懒,加上应付范进这位进士。于这种争端本来不想介入,但是范进这种指责涉及到对知县工作的批评,他身为幕友也不方便再装傻下去,只好接口道:

    “范老先生只怕是误信流言,对我们这里产生了误会。我句容文风昌盛,我家老爷也是极重礼教之人,怎么会像范老先生说的那样?”

    “刘夫子,范某这消息或许是流言,或许也不是。我听说有人在今天,就在这里要将命妇卖与他人做小,而那命妇之子还是朝廷监生,试问,这等行径,若非蛮夷之地,又怎会出现?”

    刘夫子再怎么逢迎范进,这种事也必须出来争一争,否则的话,这种流言传开,本地知县就不好做人了。他隐约意识到,范进这话可能是有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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